第18章 云来客
第二天清晨。
小柔醒来发现我还在身边,顿时脸上溢满欢喜。
一整个早上她都静静趴在旁边,盯着我的侧脸,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
我一睁开眼,便撞进她温柔的笑容里。
看到她眼眸中闪着的微光。
我就会想,这么看来,留在这里的“补偿”,倒也很丰厚。
女令何蓉和娘娘贞妃正在屋外晒太阳,见到我,疑惑地问:“你怎么没回去?”再看到一旁紧紧搂着我腰的小柔,心中便明白了。
“殿下,这样做不好哦。”何蓉柔声对小柔说。
小柔立刻往我身后一缩。我无奈地笑了笑,摸摸她的头。
“子毓,”娘娘忽然问道,“你其实很想回去吧?”
我下意识望了望小柔,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娘娘微微一笑,“你带柔儿一起回去好了。”
“诶?”我愣住了,“跟我一起回去?”
“我很放心。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一时间,巨大的兴奋和喜悦几乎冲昏了我的头脑。
“对呀!小柔和我一起回家不就行了!”我这才回过神,蹲下身柔声问小公主:“小柔,你愿意和我回老家吗?”
她明显有些懵了,看看贞妃娘娘,又看看我。
当目光停驻在我眼中时,那份炽热的期待让她瞬间明白了“想回家”的心情是何等强烈。昨晚的事,想必让她心中充满歉意。
小柔轻轻“嗯”了一声。我欢喜地将她搂在怀里。
等到出了城门,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两个人简直太“离谱”了!怎么就如此放心地把这孩子托付给我了?看来她们的“蜜月”刚刚开始,正巴不得甩开“小拖油瓶”。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小柔看到些不该看的。
幸好娘娘还是用了心,雇了暗卫随行保护我们回淮海——对,老家是在淮海,离京城不算太远。水路最快,坐船三日便可抵家。
从出门到登船,我始终牢牢牵着小柔的手。
我感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一双眼睛新奇地四处张望,满是紧张与兴奋交杂。
我这才想起——这孩子,是第一次真正出门啊!心中便盘算着要带她好好看看沿途的新鲜事物。
每到一处景致,她的小嘴总是惊异地张开;每尝一种新小吃,眼眸便瞬间亮起光彩。
渐渐的,变成了她拉着我到处跑。小孩子的精力实在旺盛,常常走得我腿脚发软,她还兀自浑然不觉,兴致勃勃。
在一艘小船上,阳光正好,晒了水面暖和和的。
她脱了鞋子,一双嫩白的小脚丫扑打着清凉的河水,手里还握着刚买的糖葫芦,小嘴一点一点地舔着。
我替她擦去沾在嘴角的糖丝。
她开心地把糖葫芦递过来,用这个年纪特有的娇嫩嗓音说:“阿毓,你也吃!”
“不用,你吃就好。”
光是听着她清脆的声音,看着她温暖的笑脸,牵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心就已快要甜化了。
她非要塞到我嘴里,我尝到她沾着糖的手指甜甜的,忍不住咬了一下,小柔便咯咯的笑起来。
她以为我喜欢吃,就又用手摘了一个给我,已经是递到我嘴边。
我有些尴尬地别过脸笑:“我有点晕船……还是少吃点甜的好。”
“晕船?”
“啊,对,对的,有些晕……”
她眨眨眼,小眉头轻轻皱起,忽而灵光一闪,牵起我的手到船舱,让我躺下。
“我还没那么严重……不至于……”
“我以前在书上,看过治疗晕船的法子,阿毓乖乖躺好。”
看她十分认真,不妨陪她玩玩。
她先是跪坐到卧铺,掀起自己的罗裙,摁住我的头,搭在她的膝盖上。
将落下的罗裙盖住我的眼睛,她慢慢抚平褶皱,说,“先遮住的眼睛,然后枕在软垫上。”
“确实是很软了,但时间长了不会累吗?”
“为了阿毓,我能忍的。”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立马摁住我的头,不让我乱动。
随后她找到我腰带的绳结,解开,使劲一拉,我一口气呛到,半个身子都坐起来。
“呀,对不起,我有些太用力了,嘿嘿——”
“没,没关系。我……感觉好像不是很晕了。”
“阿毓躺好,还没结束呢。”
“啊?”
她又摁住我的头,将我的一只手拿起,开始揉手腕上的穴位。
我慢慢放松,果然身体痛快了不少。
“很舒服啊,小柔你在哪里学的?”
“啊,是娘亲以前经常头晕,所以——”
看着她的眼神略微有些黯淡,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都过去了。等回家,让你见见我家里人,他们都很好,一定会像疼自家孩子一样疼你的。”
“嗯!”她用力点点头,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
船缓缓靠岸,撑船的老翁招呼道,“小姐,到点喽,要换船咯!”
“来了!”我应道。
老翁引着我们下了这条船,又登上了另一条船。
“老人家,为何要换船呢?”我有些不解。
“嗐,小姐不晓得。这船可不是咱自个儿的,是船会的。这条江啊,分几个水段,各段各船会管,到了人家地头,就得换人家的船才成。”老翁笑着解释。
“哦,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老爷爷,”小柔好奇地插话,“那您什么时候回家过节呀?”
“哈哈!”老翁爽朗一笑,“傻闺女,现在正是最挣钱的光景哩!要是没钱,这节可不好过哟!”
“那您能赚多少呀?”小柔天真无邪地追问。
“呃……”老翁挠挠头,“撑死了,一二两银子吧。”
我忙轻轻捂住她的嘴——这问得未免有些冒昧了。老翁倒是浑不在意,依旧憨厚地笑着,继续载着我们悠悠南行。
回到船舱,小柔悄声问我:“怎么啦?为什么不让我问?”
“小柔知道,一两银子有多少吗?”
“知道呀,”她掰着指头,“大概能买……一百根糖葫芦?”
我一算,倒也差不多。
“我还以为你从没出过宫,不晓得这些呢。”
“以前蓉姐姐教过我的,一千文钱是一两银子。”
看来何女令教的东西还挺实在。
夜幕低垂,我们接连寻了好几家客栈,却都已客满。昂贵的住不起,普通的也挤不进。不少人索性在檐下铺点稻草,凑合过夜。
“坏了,咱们没有地方住了怎么办?”
“那咱们也在外面睡吧?”
“不行不行,你是公主怎么能睡在外面。”
“没事,我不介意。”
“不行,小柔不介意,我介意呢,况且人多眼杂,多不安全。”
就在我为难之际,一个矮小的店员从人堆里慢慢的挪出来。
满脸堆笑道,“额,两位姑娘可是同行?”
“嗯……”
这个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们,我下意识拉着小柔的手往后退了退。
“哎哟,那可对了嘛!”
“什么对了?”
“正好有一间空房呢。”
店员话音刚落,旁边一个蹲在墙角的大汉就嚷了起来:
“店家!搞,搞甚幺蛾子?刚才老子问你,你说连柴房都没了!见人家小娘子好看就来这套?”
“呸!”
店伙计啐了一口,叉腰道,“你懂个屁!人家是早定好了的!这条街上的好客栈,都有她们位子呢!你算哪根葱?”
周遭顿时响起一片嘘声:“吁——吹牛皮不打草稿!”,“就是!嘁——”
“嘿!他妈的!” 店家脸涨红了,撸起袖子,“一群穷光蛋,老子还轮到你们说了?”
“谁定的?”我心中疑惑。
“特码德?”小柔喃喃道。
我无奈地笑笑,拉着小柔的手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店伙计见状,急忙堆起更殷勤的笑容,小跑着跟上。
“姑娘别理他们!小店是简陋了些,粗人又多,怕污了二位贵脚。”
店员指指灯火通明的街口,“前面街头那家‘云来客栈’,气派!干净!有人已经帮您二位定好雅间了!热水热饭都备着呢!”
“店家,敢问是谁定的?” 我心中警铃微动,谁会知道我们的行程,还提前安排?
“这……”
店伙计搓着手,一脸为难。
“小的就真不知道了。只晓得是位贵人吩咐的。”
伙计转头朝店里喊:“三儿!快死出来!带二位贵客去云来客栈!麻利点!”
一个精瘦的少年应声而出,在前面带路。
“小兄弟,慢点走。你能告诉我,是谁预定的房间吗?”
少年摇摇头:“不知道是谁。不过那人和这位小姐一样,”他看看小柔,“穿的衣裳可漂亮了,人……人也好看得很。”
我笑了笑,瞥了眼身边的小公主,原以为她会害羞,没想到她只是看着前方的灯火有些出神。
“阿毓……特玛德……”
“嗯?”
“特玛德……”
“什么是‘特玛德’?”
“啊?”
看着小柔那双纯净得不染尘埃的眼睛,嘴中却说出这种话。
我有点不忍心告诉她那是句骂人的脏话。
可是……
“这个,是骂人的话。”
“骂人的?”
我点点头。
“阿毓会说骂人的话吗?”
“会,会啊……比如说,额,在很生气的时候我就会骂人。”
“也说特玛德吗?”
“啊,嗯——吧,啊哈哈哈……”
小柔绞绞手指,说,“那阿毓,能对我说一句特玛德吗?”
“诶——!不行!不行!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那是骂人的话呀,很不好的。”
“可我想看看骂人的阿毓……我没见过的你是什么样子。”
“咳咳!姐姐,到了。”
少年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块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的鎏金招牌,“就是那儿了。”
“啊,有劳了。”我掏出几文钱递给他当作辛苦费。
“唉,小柔都怪你,被当成怪人了。”
“呵呵呵,还不是阿毓不对我说特玛德。”
“别,要让其他人知道了,我十条命都不够用,再说了我对谁说也不能对你说呀。”
“嗯……”
我看着小柔的侧脸,心中有些疑惑,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