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藏头诗
接下来的一整个个月,那墙边的狗洞对于小柔来说就有了某种奇异的吸引力,她时常呆呆的坐在那儿,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上午。
除此之外就是跟着我学习。她学习的飞快,一看到我退了班就来找我,我当然也很乐意把我的时间奉献给小公主。
可是渐渐的,她的兴致没了,因为她等的那个人一直没出现。
看着她黯淡的笑容,我总应该做些什么。
忽然有一天我想到了一个方法。
“要不你写一封信,我帮你送进去?”
“对呀,阿毓,你好聪明!”
那是当然。
只是宫门似海,书信难通。
到了那地方,看见门外无人,不免要在那门前立一立,却不由得战战兢兢。
“这大门外尚且如此,那小姐的卧房,不知隔了几十重门槛,谁人敢走进去?况重重绣帏,况重重绣帏,便是那燕子能飞,不过到画堂而已。”
当我正思虑着怎样进去时,那大门便开了,走出一个老学究。
“哎,老先生,可是这宫内人?”
“你有何事?”
“有公主书信,不知可否相递?”
“何人所做?”
“呃……”
总不能说十三公主所为吧?毕竟小公主可是对外宣布早已夭折的。
那老头看了我半天,摇摇头,我赶紧掏出那个香囊,“您总认识这个吧?上面绣有一邱字。”
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点点头,
“这确实是九公主的东西,且看她自己收不收,不要,我便放在门前,明日你自取走吧。”
“那多谢,老先生了。”
我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小柔。
她有些没底,又不好意思再麻烦我去跑腿。
我看出她的纠结,打心底觉得她可爱的不得了,于是让她放心。
“那夫子大概下午也要去,我退了晚班,再去那里看看便是。”
“真的?”
“真啦,阿毓什么时候骗过您?”
她默默地抱了抱我,小小的心脏噗噗的跳。
“花图耐久须防蝶,蜜待甜来始得蜂啊……”
我这般蝇苟,也是当了一回花使。
天可怜,我一到那夫子刚刚出来。
见到我思虑了半天,仿佛是刚认出我一般,忽然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九公主也是很想您呢,信上文字稚嫩却隐透着一股财气。确是良人所著,只是还需稍加打磨……”
我连忙摆手,“这信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
“是我家小公——小姐写的。”
老学究瞬间挺了挺腰,语气也不像之前那般和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
“料你这小婢不会写得文字。”
我感到莫名其妙,有些无语的看着她,她瞪了我一眼,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附带着一个香囊。
“回去知会你家小姐,公主殿下学业繁重,不便多扰,好自为之吧。”
我点点头,急忙带着信回去了。
怕她伤心,没把夫子的话告诉她。
她手微微抖着,拆开信,眼睛快速地扫着,目光却逐渐黯淡。
“写了什么?”
她身体微微一颤。没有说话,兀自把纸扔到地上,要跑开。
我急忙把她揽入怀里,拿起信,上面写了一首诗——《致故人》
我今暂隐墨香深,
尽日书山勤作径。
快意功成应有日,
与君再续旧时春。
小柔在我的怀里抽噎起来,我读了几遍,拍了拍她的小肩,笑道,
“你再仔细读读?”
她看着我笑,不解地读了一遍,仍旧是这样,此时双目已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说自己很忙……功成之日……再来找我,那时想必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呀。”
我轻轻的抹去她的眼泪。
“哎呀,我的小公主,你再仔细看看,那每一段的开头,是不是,我尽快与君?”
“什么意思……”
“想必她现在是被困在家里读书呢,肯定也是思念小公主的,所以说她会尽快过来。”
“那也未可知……说不定只是糊弄我,我才与她相见一面,她怎能比的我……说不定已经忘了我……”
说着她又嘤嘤的哭起来。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拿出那个香囊,仔细瞧瞧,果然有些端倪。
“小公主,你瞧瞧,这上面是不是多了一朵小花?”
“花?”她擦干泪眼,拿在手里,仔细看。
“是,是我给她的那朵小花!”
“这会您相信了吧。”
她点点头,兴致倒也恢复了,又开始求着我教她琴棋书画。
夜晚,百无聊赖之际,我不禁意识到,生活在这破旧的宫殿中,隐隐的有种不安。
这种不安始终萦绕在心头,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但尤其是晚上,这让我不禁有些害怕外面的传言了。
现在仔细看看,也许我没有正面描述这个宫殿,说是宫殿真是抬举了,除了大门口上面挂着的牌子能够说明她是个宫殿外,其实就是个破大院子。
闲来无事,那就来说一说吧。
院子方正,东西南北各有大约一百步距离,四面是高墙。
出入口只有两个,一个几乎要散架的大门,正对着前厅,前厅的右边是娘娘的住所,左边是小柔的住所。
另外东西两排分别是女令的和我与前辈的这样婢女的住所;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在后院。
哦,忘了,是三个出口,还有个狗洞呢。九公主就是从那里钻进来的。
大门厚重的朱漆剥蚀殆尽,裸露出朽木芯。门轴转动时总会发出吱呀的怪响。
院落中所有杂物都堆在院子外的巷子,以至于堵塞了小门。
看到这样的话也许布局并没有什么。
奇怪之处——真正奇怪的是在院子中有一口井,十分的碍事,甚至挡在了路上。
在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荒废不用了,里面可能还有水,黑洞洞的。
可是为什么不封起来呢?
听前辈说,这口水井,是国师祝福过的,里面的水是福水,只有重要的日子才拿出来用。
这口井就正对着小柔的房间,我每次绕着走的时候,我都会不经意的往里面看一眼,阴森森地,心中直发毛。
另外,在后院有两棵树,一棵是枫树,一棵是柳树。
枫树,枝条遒劲,亭亭如盖;垂柳,枝条纤细,随风摇曳。
每至深秋,那枫树便如同被点燃一般,整棵树熊熊燃烧起来,烧成一片耀目灼热的赤红、金红、橘红。
彼时旁边那棵柳树还固执地挽留着大半翠绿。
绚烂与温吞惨烈地彼此映衬着,十分壮观。
两天之后,也是这个时候,我回到住宿时,惊讶的发现一人坐在大桌旁。
那人正是何女令。
她不怒自威,我不敢抬头看她,恭敬地行了礼,等着她说话。
她似乎有意要试一试我的耐性如何,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打量起我的屋子来。
我顿时冷汗直下,因为小桌子上我的画册被翻开来,里面可都是我用炭笔画的小公主啊。
完了完了,总感觉很不妙,很想过去挡在桌子前,把画悄悄盖上。
但何女令此时盯着我,仿佛一眼就能把我看透一般。
这样难熬的时光持续了将近两分钟,简直是度日如年。
她忽然站起身,我心中一惊,她竟直直地走到我的小桌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打算说什么,但显然是有些迟了,她全看到了。
看着她一页页的翻着,眼神微妙的变化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都是你画的?”
“是……是的。”
“还有别的吗?”
我本来打算说没的,但是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威压掐住了我的喉咙。
“还,还有一些……”
“拿来。”
我真想抽自己两嘴巴子,这也太胆小了,说谎都不敢,谁叫咱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
我颤颤的走到床边,在枕头下面摸了摸,取出一个红木匣子。
“打开。”
女令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在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压压喉咙,里面是一张三尺地彩画,这可是我用尽办法才搞来的颜料,贵的要死啊!心如刀割!
她的眉头微皱了一下,目光来回在画上移动。
好一会,她起身四顾,开始在我身边踱步。
时不时打量我,她的视线已经让我难以承受,可接下来的事情,让我稚嫩的灵魂都感到了震颤。
当时她来到我的身后伸手在我的屁股上拍了拍。随后又在我的腿和胳膊上掐了掐。
然后我已经吓坏了,她把手塞到我嘴里,低头往里面瞧。
“请……请饶命……”
她咳了一声,手指在我肩上蹭了蹭带出的口水,又走到桌前坐下。
我身上一阵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听说,你最近和殿下走的很近,是想做什么?”
“啊……”我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只是看小公主喜人,不觉靠近……”
“娘娘是否和你说过,嗯……离殿下远些这种话?”
我心里剧烈地鼓荡了一下,“确实,说过。”
“那你还如此!”
几声沉闷的咚咚咚,她的手指用力敲了敲桌上的画。
“奴婢只是欢喜小公主的很,绝无其他!”
她冷哼一声,双手放在翘起腿的膝盖上。
“你父亲为侍郎被罢官免职,降为庶民,此等人教出来的女儿也必定不是什么好人!”
我大为惊讶,她怎么扯上我父亲了?
“女令……你欺辱我就罢了。我父亲乃是受牵连,绝非品行不端,您如何骂我,绝不可带上家父!”
我已经做好了受罚甚至是被开除的心理准备了。
“很好了。”
“嗯?”
她朝着我微微一笑,扶着我坐在她的对面。
我生气的推开她的手,像被电到一般。
“您罚吧,我认了!”
“啊哈哈哈,妹妹,适才相戏耳!”
她硬拉着我坐下,甚至给我沏了一壶茶。
“殿下的事情,实在是很令人痛心。
以前的那些婢子,都因为娘娘的事情很是不待见殿下,想必你也略有耳闻,天下哪有不透风的纸。”
我有些呆呆地点头,情绪还没有缓过来,“您,您在干什么?”
她没有回话,自顾自的说。“我要时常待在娘娘身边,几乎没有心思去管小殿下,以至于她……”
何女令哑然失笑。
“也许这也是天命吧,你来的很好,实在好,我刚刚试了一下你,希望不要妹妹放在心上。”
“啊,哦……你。”
“刚刚对令尊言语上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你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殿下这个年纪是很需要一位老师的。”
“老师……吗?”
她直起身,“毕竟你一个奴婢,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眼看她要走,我心中悬着的利剑终于要落下了。
“哦,对了——”她拿起我的那幅彩画,
“这幅我真心喜欢,五十两够吗?”
“五十!咳,够了够了。”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银两,拿出一块银锭。
哇塞,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简直有些烫手了。
“好好与殿下相处,好处少不了你的。”
“是,是!多谢女令!”
嘿哈哈,我也是有钱人啦!哪里赚得了这么多的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