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锁》 
第16章 游相告
游楚楚立在后门，倾听门内的声音。
“小柔，这里不是这么写的，倒插笔，你得先写……”
“小柔？莫不成就是殿下所说的柔妹妹，让我看看模样如何。”
此时我正在后庭教小柔写字，午后气候宜人，正好出来晒晒太阳。
游楚楚透过门缝看见粗布衣的我和素色棉服的小柔，料到那小女孩一定是了。
她想靠近些看，不料，那木门轻轻一推，开了。
门已经朽烂，发出吱呀的刺耳声音。
游楚楚半个身子已经踏入院子来，我两人一齐盯着她。
她咳嗽两声，理了理衣襟，正色道，“我乃九公主近侍，替她来向柔主道歉。”
小柔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小跑着来到她面前，
“道，道歉？”
“是，殿下举措多有不妥，恐您生气，特派我来道歉。”
小柔连忙摆摆手。“不不，不用，我没有生气的。”
游楚楚细看小柔脸庞，暗自夸道，
年方八龄，已具琼枝之态。双眸若秋水涵星，双颊似初桃含露。青丝垂云带稚气，素衣裁月显灵姿。行如弱柳扶风，立若新荷出水。桃夭之华不足喻其秀，兰畹之芳不足比其清。
“他日及笄，必成瑶台仙品，难怪殿下……”
“嗯？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
但她身后所立之人，粗衣布缟，脸上已见风尘，料定是粗鄙下人，可我刚才举止谈吐，心中便没了多少偏见。
小柔走到桌子前，拿起刚刚临摹那副字帖。
“我想送给邱姐姐，请您捎回去……”
她赞许的点点头。
“这孩子倒是明事理，知道以学业为重。唉，咱家公主啥时候能这么省心呢……”
其实是小柔以为宋邱喜欢她的字，所以一回来便缠着我教她书法。
她正欲走，我跟着她来到门外。
“姐姐，进一步说话。”
游楚楚皱紧眉头，脸色微变。
“哦？怎么了？”
“嗯……怎么说呢……九公主和小柔的事情你知道吗？”
“嗯，她和我说开了。”
“你怎样看？”
“我不同意，”她顿了一下，“我不同意她们行太过亲密之举。”
我顿足道，“就是呀，特别是九公主——”
“殿下我自会引导，不劳妹妹费心。”
“哎，姐姐稍等！我没有问责的意思。”
“那是？”
“额，在有限的范围内进行控制，毕竟要是不见……先前两人也是害过相思病的。”
“哦，那你的意思是，她们相处的时候，我和你有一人要在场？”
“姐姐聪慧。”
“嗯，确实不错，就这么办吧。”
游楚楚又回头打量了我一下，眉头似乎皱的更紧了，就当我以为她要走的时候，忽然转过身说。
“还请教妹妹芳名？”
“姓祖名子毓。”
“令尊，可是祖起之？”
我一听顿时激动起来。
“姐姐认识家父？”
我发现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嗯，认识，很久以前受过令尊恩惠，令尊遭遇实在令人痛心。”
“啊，反正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是啊，很久了呢……”
最后她淡然一笑。我挥手向她告别，总有种预感，以后还会经常见到她。
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有些冷冰冰的，看样子年纪不过比我大一两岁。
她说受过我父亲恩惠……游楚楚，楚楚……？嗯，不如节日回去问问。
等她回去将字帖交给九公主时——
“柔妹妹写的真是好啊！”
“人家在认真读书呢，娘娘是不是让你几年后跟着一个道士学习的？”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更应该在此刻开始努力，被人家落下了，可是会被瞧不起的。”
“嘁，读书有用吗，反正也不能入仕——”
“你这就错了，谁说读书是为了考官，远古圣人读书难道也是为了当官？”
“哎呀，楚楚。你不要一回来就训斥我嘛……”
“我这是为了你好。”
“真是的，不理你了！越来越像我娘了……”
游楚楚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九公主不知道，游楚楚这次回家奔丧，去世的正是她的母亲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殿下，我可羡慕你还有娘亲可以埋怨啊。
她静静地退了出去，坐在在院落中的椅子上，看着天上正盛的太阳，心里却是落寞的很。
第二天宋邱结束完早课，已经坐在门口等她的柔妹妹了。
游楚楚就站在她身后，无奈地瞧着，陪着她一起等。
“唉，你说怎么还没来呢？”宋邱撑着下巴坐在门槛上。
“是您来的太早了。”
“哪里早了，我这不是怕她进不来嘛！”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宋邱觉得像过了100万年。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好，干吧，我去找她！”
“殿下——”
“哎呀，我等着急了嘛！”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呢。”
“唉……对了，楚楚，到时候你可让娘亲别进来。”
“娘娘不知道吗？”
“嘿嘿，我没敢把旷课偷偷去找柔妹妹玩的事情告诉娘亲……”
她双掌合十，“楚楚，求求你啦！”
“这……我可不能骗娘娘。”
“楚楚——”宋邱拉着她的袖子，用撒娇的语气道，“你看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呢，况且楚楚的身份我也一直在保密啊。”
“那明明是娘娘让你保密的——”
“哎呀，楚楚你也见到我柔妹妹了，是个好孩子吧？”
“好了，好了，别晃了，可是娘娘迟早要知道的，只是你为什么想要瞒着她呢。”
“她你还不理解吗？就知道让我去找那些无聊的人交往。像柔妹妹呢，她总觉得是浪费时间。”
“嗯……这倒是真的……”
“这么说你答应了？”
游楚楚点点头。
宋邱一下子扑到她身上。
“楚楚之后一定好好谢谢你呢！”
“……注意礼仪。”
一会游楚楚拍拍她的肩膀，“人来了。”
宋邱啪的一下跳起来。
“哪呢？哪呢？哪呢？”
游楚楚指了指远处模模糊糊的两个黑点。
“楚楚眼神可真好……我怎么啥都没看见？”
她还特意往前走了两百步。
“柔妹妹～”
“啊……嗯。”
果然是像太阳一样的孩子啊，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想到。
我和游楚楚交换了一下眼神，却忽然在她眼中感受到一丝落寞，转瞬即逝。
“诶嘿嘿，咱们今天玩什么呢？”
“我，听姐姐的。”
宋邱拉起的手笑道，“跟我来，跟我来。”
“子毓，我去看娘娘，到时候给你信号，切记在门外守候。”
“啊，好……”
她叫我子毓……关系有这么好吗？来玩也得偷偷摸摸嘛，不知道这个娘娘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目送着游楚楚离去，她在我正好能看见的地方停住了，朝我点点头。
我竖了个拇指。
好了，接下来我要履行我的职责了。
我紧紧跟在她们两人后面。
“柔妹妹，看！” 宋邱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声音带着点炫耀，“这就是我专门玩游戏的地方！”
屋子很大，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踩上去软软的。我不忍心踏足其中，于是靠在墙角。
我身边也堆着好多玩具，彩色的布球、木马、风筝、七巧板、九连环……角落里还立着几个彩绘的布偶娃娃。屋子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大概是为了跑跳玩耍。
最里面靠窗的地方，铺着两床厚厚的锦被，叠得不算整齐，旁边还散落着几个软枕。
看来这里不仅能玩，累了还能直接躺下歇息。
被子旁边立着两个高大的红木柜子，柜门紧闭，看着挺能装东西，估计玩捉迷藏时能藏人的。
“怎么样？”
“好大。”
“嗯哼哼~”
我的眼睛得看着她们俩，耳朵还得留意着外面游楚楚的动静。
宋邱拉着小柔的手，几步跑到屋子中间厚厚的地毯上，盘腿坐下。
她拿起一捆色彩鲜艳的丝线，手指灵巧地翻动起来，“我们先玩翻绳吧。”
“诶，可是我没玩过。”
“没事，没事，我来教你。”
小柔学着她的样子，也在对面坐下，好奇地看着宋邱的手指在彩线间穿梭飞舞。
彩线在宋邱指尖跳跃、缠绕，三两下就变出一个规整的“面条架”。宋邱唇角微扬，把线网轻轻递到小柔面前，
“该你了。”
小柔小心翼翼地伸出纤细的手指，学着宋邱刚才的样子，试探性地勾住其中两根线，屏住呼吸，轻轻一挑，线网瞬间散开，彩线软塌塌地垂了下来。
“哎呀，对不起……”
“没事，没事。柔妹妹别急，看我的手指，勾这里，挑这根……对，慢点，稳住……”
小柔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指。
这一次，她轻轻一挑——一个清晰的“小星星”图案瞬间出现在线网中央。
“哇……好漂亮。”
小柔惊喜地低呼一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九公主趁机摸摸她的头。
“真棒呢，柔妹妹学得真快。”
小柔顿时像一只小猫，眼前这一幕仿佛真的是姐姐在带妹妹玩一样。
宋邱手指再次翻飞，线网在她手中如同活物，瞬间又变出一个更复杂的“渔网”。
“试试这个？”
小柔一时间有些愣住，但当看到宋邱鼓励的目光，内心涌出一股暖意。
“好。”
虽然动作不如宋邱那般行云流水，模仿得却分毫不差，又一个“渔网”在她手中成型。
“天哪，你看一遍就会了？”
“嗯……”
宋邱又伸出手指，用指腹温柔地蹭了蹭小柔微微泛红的脸颊。“真厉害啊。”
小柔被她蹭得痒痒的，咯咯笑起来。
“哪有，是邱姐姐教得好啊。”
看到这儿，我哑然失笑，这两个小娃娃。
“那接下来，我可要拿出真本事了！”
“诶——，还请手下留情。”
两人你来我往，彩线在她们指尖传递、变幻。
指尖偶尔相触，传递着温热的触感和彼此心照不宣的快乐。
她学得认真，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我看着小柔的脸，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大概与同龄人玩耍的时候才会有这种体验吧。
玩了好一会儿翻绳，宋邱意犹未尽地放下线，声音柔柔的，“走，我们去玩投壶。”
她拉着小柔的手走到墙边，拿起一支细长的箭矢，对着几步外一个细颈青瓷壶瞄了瞄，手腕轻巧一抖:
“嗖！当啷！”
箭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入壶中。
“好准。” 小柔拍手赞叹。
“该你了。” 宋邱把另一支箭矢轻轻放到小柔手里。
“诶，我就……”
“没事的，没事的，玩玩嘛。”
“嗯，嗯。”
小柔学着宋邱的样子站定，屏息，瞄准，用力一投——箭矢歪歪斜斜地飞出去，“啪”地打在壶沿上，弹开了。
“好可惜啊，差一点呢。”
宋邱走过去捡起箭矢，眼睛弯了弯，自然地站到小柔身后。
“手臂别太用力，手腕放松点，像这样……”
“哦，好——”
她左手轻轻扶住小柔的肩膀，右手则完全包裹住小柔握着箭的小手，带着她慢慢抬起手臂。
宋邱温热的胸膛贴着小柔的后背，下巴几乎搁在小柔的发顶，轻柔的呼吸拂过小柔的耳廓，
“看准壶口……别紧张……手腕轻轻一送……”
小柔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度和心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放松紧绷的身体，任由宋邱带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抖——“叮！”
箭矢擦着壶口边缘，险险地落入了壶中。
“阿毓，姐姐，快看，进了！”
我鼓鼓掌，宋邱笑着松开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看，我就说很简单吧。柔妹妹真聪明，一教就会。”
我此时对九公主的印象大为改观，明明之前还一个劲儿的想做那种事情。
然后，我不禁想起了我哥哥，他小时候也总是带着我玩。
“再来一次！”
这次，她回忆着刚才宋邱带她时的感觉，自己站定，目光锁定壶口，手腕放松，轻轻一送——“嗖！当啷！”
箭矢直接飞入壶心。
“呀，正中红心呢。”
宋邱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没想到小柔这么快就能掌握诀窍，还投得这么准。
她忍不住张开双臂，将小柔轻轻拥入怀中，原地转了个小圈，声音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柔妹妹太棒了，怕不是个天才呢。”
小柔被她抱得双脚离地，转得有点晕乎乎的，却忍不住开怀大笑，清脆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
能和几乎同龄的姐姐一起玩，还被姐姐这样夸奖、这样温柔地抱着，是她从未有过的快乐体验。
这明朗的笑声几乎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宋邱放下小柔，又拉着她的手走到地毯边。
“这回，我们玩燕几图吧。”
她打开一个木盒，倒出里面形状各异的木片。
宋邱拿起一块三角形就“啪”地按在一个位置：“这块放这儿，拼个房子。”
小柔拿起一块梯形，左看右看，又拿起一块菱形，然后轻轻放在宋邱拼的“房子”旁边。
“姐姐，这里……好像缺了一块？应该放个半圆……”
宋邱凑过去一看，果然，她拼得有点歪，空出了一小块。
“哦，好像是呢。”
她嘴角微微勾起，拿起一块半圆形木片，正要放上去，小柔却伸手轻轻拦住她。
“等等，” 小柔拿起另一块小三角形，“这里放这个，然后半圆放这里……这样才对。”
原本歪斜的图案瞬间变得规整流畅，一个漂亮的对称图案出现在地毯上。
宋邱看得眼睛微微睁大，目光落在小柔专注的侧脸上。忽然上前搂住她的脖子。
“我柔妹妹怎么这么聪明啊，好羡慕。”
两人笑的是那么纯真，在一旁观看的我都忍不住姨母笑了，唉，莫名的有些羡慕起来，或许只有在孩童的脸上才能见到这种笑容。
我呢？已经是大人了……玩乐欢笑什么的……那是公子小姐才有的东西吧。
“好开心啊，邱姐姐，那接下来我们玩什么呢？”
宋邱黑黑的眼珠转了一下，说，“扮戏，怎么样？”
“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嗯，就是你演一个角色，然后我演一个角色，按照角色应有的行为来行动。”
“嗯……我好像明白了。”
“这个游戏人越多越好……祖子瑜，你玩不玩？”
我愣了一下，这怎么还有我的事？
“你玩儿不玩儿？”
“不了不了，我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能玩这个呢……我先出去看看楚楚那边如何了。”
我起身走到门外，把门带上，长舒一口气。
脑海中忽然闪过小柔抱着我的画面，她的头刚好到我的腰，之前总是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直到看见这群小娃娃才发觉时间过得太快了些。
“大人就不能玩儿吗？”小柔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倒是没见娘亲他们玩儿过。”
“好吧，我们来玩儿。”
宋邱靠近小柔的耳边，压低声音说。
“嗯，那……我们也来演夫妻吧。”
“夫妻？”
她拉着小柔站起来，挺直腰板，故意粗着嗓子，还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
“咳咳！娘子，今日为夫归家甚早！”
小柔被她这煞有介事的样子逗得想笑，但看她演得认真，也配合起来。
她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嗯……那姐姐辛苦……一路奔波，定是累了。我这就去备茶……”
“不对，不对，妹妹应该叫我夫君。”
“嗯，那就是夫君辛苦了。”说完小柔就去拿茶。
“哎，娘子且慢——”
宋邱一把拉住小柔的手腕，把她拽回来。
“茶不急，为夫今日在衙门，听闻一桩奇事，说与娘子听听可好？”
“奇事？” 小柔眨眨眼睛，“好啊……夫君请讲。”
宋邱煞有介事地背着手，踱了两步。
“听闻城东张员外家，新得了个宝贝呢，十分有趣。”
“是什么宝贝？”
“乃是一面‘如意同心镜’！”
宋邱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传说啊，夫妻二人若在镜前一同做三件事，便能心意相通，白头偕老呢。”
“哦，是哪三件事呢？”
“这第一件嘛……” 宋邱故意拖长调子，忽然凑近小柔，笑嘻嘻地说，“便是要……娘子喂为夫吃一块点心。”
她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精致的糕点。其实是从地毯上的零食盒里顺的。
小柔忍不住笑了，她接过点心，踮起脚尖，像模像样地递到宋邱嘴边，“好——，那夫君请用。”
宋邱张嘴一口叼住，故意嚼得很大声，还夸张地竖起大拇指。
“唔！娘子亲手喂的点心，果然香甜无比！此乃心意相通第一步！”
小柔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我在外面听着这笑声，心中不禁痒痒起来，“玩个过家家也能这么开心，可真难得。”
“这第二件嘛……”
宋邱咽下点心，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便是要……娘子为为夫整理衣冠。” 她说着，故意把衣襟扯歪了一点，还把头上的小发簪也弄松了。
小柔忍着笑，走上前，认真地帮她把衣襟拉平，又把那支摇摇欲坠的发簪取下来，仔细地重新插好。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宋邱的鬓发，动作轻柔。
“嗯！娘子心灵手巧。”
宋邱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只是……唉……可惜啊可惜……”
“哦，夫君可惜什么？” 小柔问。
“额，可惜，可惜……可惜这为夫这心里头啊，还是有点闷闷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宋邱捂着胸口，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是那……那第三件事么？”
“对！娘子果然聪慧。”
宋邱走过来用手勾了一下小柔的鼻子，她等的就是这句。
凑到小柔耳边，用气声神秘兮兮地说，
“这第三件啊……最是灵验，需得……夫妻二人……在镜前……” 她顿了顿，“…… 盖个章呢。”
“盖章……” 小柔一愣，“这个要怎么盖？”
“就是，就是……mua的一下，或者啾的一下……”
“嗯？”
直到宋邱用手比划了一下，小柔随即反应过来，“姐姐，你……你又戏弄我了，哪有这样的规矩。”
“怎么没有啊，” 宋邱指着旁边的铜盆，权当镜子，
“有镜子为证，娘子可不能耍赖哦，咱们可是要做心意相通、白头偕老的好夫妻呢。”
她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凑近，作势要去拉小柔的手“盖章”。
“不要——”小柔笑着躲闪，用手去推宋邱凑过来的脸，“姐姐坏，尽想些歪主意，我才不要盖章！”
“哪里歪了，这可是正经规矩呢。”
宋邱一边笑一边追，两人绕着屋子追逐打闹起来。宋邱故意放慢速度，让小柔能躲开，嘴里还不停嚷嚷，
“娘子别跑啊！好娘子，快来盖章嘛，盖了章就烦恼全消，心意相通了。”
小柔被她追得咯咯直笑，“我才不要，邱姐姐又在骗人！”
“不骗你，你看镜子都等急了！” 宋邱指着铜盆，两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两人追逐嬉闹了好一会儿，小柔跑得气喘吁吁，脸颊红扑扑的，终于被宋邱堵在墙角。
宋邱双手撑在墙上，把小柔圈在中间，笑吟吟地看着她。
“跑不掉了吧？我的小娘子？快，乖乖照规矩来，盖个章！”
小柔靠在墙上，胸口起伏，看着宋邱近在咫尺的笑脸，知道躲不过了。
她红着脸，嗔怪地瞪了宋邱一眼，“姐姐最坏了……就会欺负我……”
看着宋邱期待的眼神，小柔忽然一笑，飞快地凑上前，在宋邱的脸颊上“吧唧”了一下。
“呐，盖完章了。”
小柔亲完，立刻从宋邱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跑到屋子中间，双手背在身后边退笑道，
“怎么样，姐姐的烦恼该飞走了吗？”
宋邱摸着被“盖章”的脸颊，一时间愣在原地，
“啊，没，还没有……还有好多呢……”
“哦？”
“啊，柔妹妹耍赖……”
“嗯……可是姐姐只说盖章，又没说盖哪里。”
宋邱忍不住大笑起来。她追上去，一把抱住小柔，使劲啃了一口她的头发。
“妹妹真滑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下次非得在镜前好好盖个章不可。”
两人笑闹着滚作一团，刚才那点羞涩和暧昧，在纯粹的嬉闹中早就毫无踪迹了。
九公主虽然没亲到小嘴，但脸颊上那个带着小柔笑意的吻，还有此刻怀中真实的温暖和笑声，让她觉得比亲到了还要开心。
至于“嘴对嘴”……嗯，下次再想办法！宋邱抱着小柔，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然而与此同时，暖阁里的娘娘却眉间带着忧色。她问一旁进来的楚楚。
“楚楚，你说邱儿她……自打病好了，怎么反倒有些痴痴傻傻的？总抱着个不知哪来的旧瓷杯子，一个人在那傻笑。”
游楚楚垂手侍立，“娘娘宽心。奴婢瞧着，九公主殿下精神头比从前足多了，笑声也响亮，这是好事。”
娘娘叹了口气，“但愿吧。国师前几日又提了一遍，说邱儿课业还是太重，让减些。你怎么看？”
“奴婢觉得国师说得在理。” 游楚楚说，“殿下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不比娘娘当时……殿下生来就是金枝玉叶，多些玩乐，也是福气。”
“你这话，倒和国师说的大差不差。” 娘娘点点头，又问，“那位明湖真人，前日递了信来，说等到四年之后时，想收邱儿为徒，教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你看如何？”
“既是仙家道长，殿下跟着学，定有好处。”
娘娘沉吟片刻，“嗯，也好。”
娘娘起身，在屋中踱了半圈，抬眼望了望游楚楚。
“楚楚，别站着，坐啊。”
“不了，娘娘。”
“哎，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是。”
游楚楚落在偏座，双手搭在膝盖上。
“楚楚啊，其实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游楚楚知道娘娘在说她前几日回去奔丧的事情。
“嗯，娘娘恩泽，我和母亲都没齿难忘。”
“哎，我不是说这个，你来的都好多年了，很合我心意，当初你征叔……我那时就见你亲切，所以就是……这里也是你的家嘛。”
“嗯——，我懂娘娘的意思……”
娘娘拍了拍她的肩膀。
“邱儿现在在哪儿呢？”
“回娘娘，” 游楚楚顿了一下，“殿下……应当在‘游阁’吧。”
“嗯。她身子……真没事了？”
“殿下精神很好，胃口也不错。”
“那就好。” 娘娘站起身，“走，去看看她。”
游楚楚心里咯噔一下，“是。”
我正竖着耳朵听门里的动静，好奇到底怎么玩的，能这么开心。
就见游楚楚陪着娘娘朝这边走来。
我赶紧重重地敲了敲门板，意思是，“娘娘来了” 。
娘娘走到门口，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疑惑，大概是在想这个面生的宫女是谁。
宫里人太多，记不过来也正常，她也没多问，推门走了进去。
我跟着进去，飞快地扫了一眼。
只见地上散落着翻红线的彩绳、投壶的箭矢、还有几块燕几图的木片。
那两个大柜子关得严严实实。
娘娘眉头微蹙：“这孩子，玩完了也不知道收拾！说了多少遍……”
她一边念叨，一边在屋子里踱步，目光扫过那些玩具。
柜子里只有门缝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和陈年布匹的味道。
空间狭小，躲进去的两人几乎是脸贴脸、胸贴胸地挤在一起。
宋邱在上面，一条腿跪在软垫上，另一条腿的膝盖顶着小柔的腿弯。小柔在下面，蜷缩着身子，后背紧贴着冰凉的柜壁，身前是宋邱温热的身体。
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清晰，热乎乎的气息喷在对方脸上、脖子上。
宋邱竖起手指在唇边，无声地“嘘”了一下。
小柔紧张地点点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柜子前。
两人屏住呼吸。
只听柜子顶上“啪嗒”一声轻响，大概是娘娘随手把什么玩具放了上去。
脚步声又慢慢走开了。
两人刚松了口气，脚步声又在屋里转悠起来。
宋邱借着柜门缝隙透进的一点光，看到小柔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紧张。
宋邱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刚才扮戏没亲到，现在岂不是……大好机会？”
经历了短暂的心理斗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双手撑在柜壁上，身子微微下压，将小柔更紧地圈在身下。小柔眉头微皱，诧异地想开口，宋邱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 宋邱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柔妹妹……千万别出声……被我娘发现，我们就再也玩不成了。”
小柔眨眨眼，不敢动了。
宋邱慢慢靠近，鼻尖几乎碰到小柔的头发，轻轻嗅了嗅。
“果然好香……刚刚玩游戏的时候就闻到了……”
然后，飞快地在小柔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小柔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脸颊更红了。
宋邱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
手指却轻轻滑过小柔温热的脸颊，划过她的下巴，最后停在她柔软的唇边。
“姐姐，你做什么……”
“哇，柔妹妹这样实在是太可爱了，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等，等……”
宋邱的脸慢慢凑近，小柔紧紧闭上了眼睛，睫毛抖得厉害，小手也紧紧攥住了衣角。
“好妹妹……”宋邱用气声说，然后，轻轻地吻上了小柔的嘴唇。
刚走到屋子另一头，正弯腰捡起一个布偶的娘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猛地直起身。
“哎呀！瞧我这记性，前儿个给淑妃备下的生辰礼，竟忘了差人送去了。
楚楚，还有门口那个谁！快！随我去库房取来，得赶紧送过去！”
她说着，把手里的布偶随手一丢，转身就急匆匆地往外走，我只能一脸错愕地跟在身后。
“怎么……回事，邱姐姐？”
小柔有些困惑地微微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颤了颤。
她以为这是与之前相同的亲吻。可是……
“怎么……还不松开？……好热而且还在压过来……”
就在她疑惑的瞬间，一个湿滑、柔软、热热的东西，带着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不容置疑的力道，抵住她的牙关。
“诶——！什么东西……滑溜溜的……是，是舌头吗？”
小柔的心跳骤然加速，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腔。
“为什么要……把舌头放进我嘴里？”
出于一种懵懂的好奇心，或者仅仅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小柔那原本紧闭的、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的牙关，在巨大的困惑和那湿滑东西的坚持下，竟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丝缝隙。
刹那间，那湿滑温热的东西，如同找到了入口的溪流，带着一种令小柔瞬间汗毛倒竖的滑腻感，瞬间钻了进来。
“不要……不要！”
“嗯——！”
小柔猛地睁开眼睛，她几乎是本能地，双手用力一推。
“哐当！”
关着的柜门被猛地撞开，宋邱和小柔抱成一团，直接从柜子里滚了出来，摔在厚厚的地毯上
“啊呦……”
宋邱坐在地上，揉着后脑勺，刚才好像磕了一下。
小柔跪在她旁边，一脸惊慌，“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你摔疼没有……？”
宋邱憨憨地笑了笑，“没有，没有，一点不疼。”
她脸上是藏不住的开心和得意，总算亲到了！
小柔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情却复杂起来。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刚才那个吻……感觉很奇怪。有点害怕，有点慌，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
她抬头望望宋邱，不明白为什么邱姐姐会这么高兴。
宋邱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也红了，眼神飘忽着不敢和小柔对视。
小柔看着宋邱这副害羞又开心的样子，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她慢慢挪到宋邱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姐姐……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笑呢？”
宋邱被她看得更窘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小柔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在宋邱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宋邱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刻，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唇。
她完全没想到小柔会主动亲自己，巨大的惊喜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小柔亲完，心情却更加沉重了。
她看着宋邱震惊又狂喜的表情，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更明显了。
为什么姐姐会因为一个吻这么开心？为什么我……却……？
她张了张嘴，想问，可看到宋邱那么高兴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喜欢姐姐，不想让她扫兴。
过了一会儿，宋邱才缓过神，猛地一把抱住小柔，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柔妹妹……最最最！喜欢你了！”
小柔被她抱得紧紧的，也慢慢伸出手，轻轻环住宋邱的腰，“我也是。”
“喜欢”与“喜欢”，似乎不太一样呢。
过了一会儿，小柔犹豫地说，“姐姐，比起亲，我还是更喜欢这样抱着你……很暖和，很舒服。”
宋邱抬起头，看着小柔：“哦，那柔妹妹……你讨厌亲亲吗？”
小柔摇摇头：“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姐姐亲我，或者我亲姐姐……总觉得……心里有点空空的……我有点害怕。”
宋邱愣住了，“怕？怕什么？”
小柔手捂了捂胸口，“我也说不清楚……”
“是嘛……”
“但，但如果姐姐喜欢的话……可以哦……”
“真的，真的吗？意思是我可以一直亲你吗？”
“诶，一直的话……”
宋邱又抱紧了些，“开玩笑啦，既然妹妹害怕的话……多做几次就不怕了。”
“多做几次……”
宋邱一脸肯定的点点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