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雪霖灵

每日徘徊在这小屋中，门窗都遮的透不进一丝光亮，她的生命似乎被禁锢了，不只是宽度还有长度，永远被剥夺了阳光与蓝天。

她的体质一年比一年敏感，七岁的时候被周围的人们骂做妖怪和瘟神，不得以离开了家乡。

无法见光，畏风畏水，夜间有一点噪声，便无法入眠。

从表面看她似乎只有十一二岁，实际上已经十五之年了。

那苍白的脸颊无论谁看了，心中都难免起怜悯之情。

他坐在外面的石桌上，拿出一盒子。

盒子里装着各种药材，这些都是生于苦寒之地，吸收日夜精华的宝物。

他列了一张方子，加了几味药。

宗懿接过药匣和方子，啪的一下跪在地上。

“殿下，感激不尽啊！”

“老夫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小女如今能活到如今全仗殿下了……”

他说到一半已经泣不成声了。

呜咽的哭声传入屋内。

宗祈紧咬着嘴唇，她晓得父亲是因为自己的事情。

白天父亲要上朝，晚上回来一整夜的陪着自己。

她自己白天睡得足，不忍心父亲陪着自己熬夜，在外面待了一会后就言说困倦。

父亲直到她睡着了才踮着脚尖悄悄出去。

然而好多时候，她都会睁开眼睛，听到父亲在外面独自哭泣的声音。

最近，她的头发开始脱落了，如今已经薄了许多，父亲小心的收集着，一根根的梳理起来……

有时候她真想一死了之，可是看着父亲满是悲情的脸庞时，那种想法就被隐藏在心底了。自己独处的时候这种想法又悄悄的浮上心来。

“爹爹，我可怎么报答你啊……”

她心中酸楚，将头埋在被子中。

在院子中。

宋谪急忙将宗懿扶起。

四年前就接诊了这位孩子，如今除了吊着一条命之外，丝毫没有变好的迹象。内心的不甘和痛楚让他的眉头紧皱起来。

他回到屋内。

听见脚步声的宗祈忍住泪水，止住抽泣。

宋谪进来的时候看了她在不断颤抖，此时又无声息的忍住，他的心中也跟着一阵抽搐。

走到床沿，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他们之间沉默了好久。

宗祈扯下被子的一角，露出半个额角。

宋谪很明显的听到她清了清嗓子，但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呜咽。

“谪哥哥，怎么样了？”

“好着呢，比去年要好呢。”

“嗯……太好了，上次听你讲北方的大草原，要是我的病能治好，我想去看看。”

“好呀，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

“真的？”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宗祈咬了咬嘴唇，眼眉低垂了一阵。

“那咱们拉钩吧，一万年不许变。”

他伸出拇指摁在她那发白的手指上，心中一紧，扭过头不忍再看。

她探过来笑道，“哎呀，怎么了？”

“没，没事。”

“谪哥哥不是要给我做肉尝尝吗？我很期待哦。”

“好，我这就去做，晚上的时候我陪你去城里逛逛吧？”

宗祈眼里圆润的泪珠中散发出耀眼的光，她探出半个身子，支着床板，“真能出去吗？去城里？”

“能，晚上我陪着你呢和宗大人一起去。”

“那我可得好好收拾收拾。”

说罢，她起身走到自己的妆奁前，珍视的抚摸着那些沉睡在记忆里的东西。

“祈儿，不着急，天还黑呢，我想先给你做点东西吃。”

“那好吧，我其实想给你打下手的……”

“嗯——，也行。”

他在外面的包袱中，拿出一株香料。

“你闻闻？”

“哇，好香的味道！”

“这是北方的香料，狄人做肉食的时候会放一些。”

“那是要我做什么呢？”

“把这些磨成粉吧，我就在院子里做，待会你就能出来和我们一起吃了。”

她接过工具，坐在小凳子上，有些笨拙的操作着石杵。

宋谪笑了笑，拿着她的手，心中一惊。

“怎这般消瘦无力，料想拿起着石杵也是费力的……”

少女苍白的脸颊上生起了些红晕。

她发现宋谪出了神，心中慌乱的害怕自己哪里不好惹得他讨厌，可是又贪图他手中的温柔，想了好一阵，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谪哥哥，怎么了？”

“哦，我，我来教你怎样弄吧。”

他拿着那只瘦骨嶙嶙的手，慢慢的捶着，磨着。

嘶哑的研磨声，直钻他的耳朵。

宋谪丝毫不敢用力，像是手心里托着一件瓷器，手指轻微的抖动都会让她碎裂。

宗祈看出了他心中的犹豫，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渐渐轻轻的用了些力。

宋谪握紧了些，他们两人相视一笑却是苦笑。

“这样就好了，我先出去了。”

“嗯……”

门敞开了，远处的太阳斜照着，将火红的余晖洒进屋内。

她藏在宋谪的影子里，看不清她的脸庞。

宋谪轻轻的关上门，屋内很快响起刚刚的研磨声。

屋外，听见他们说话的宗懿已经派人把薪柴与各种调料搬了过来。

“有劳殿下了。”

“只是一顿饭何足挂齿？”

一旁跟着宋谪的士兵忍不住说道，

“大人有所不知，在前线殿下也与我们同寝同食，他手艺好，经常亲自掌勺给伤兵做饭呢。”

“殿下……”

宗懿已经天命之间却仍旧对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跪下了。

他嘶哑着喉咙说道，“老臣斗胆，还有一事相求……”

“大人快些请起，有事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尽力帮你。”

“不知殿下可愿意收了小女……？”

宋谪吃了一惊，愣在原地几秒后，急忙说道，“这是何意啊？”

“小女过了今年春节，就到了及笄之年。倘若真的无药可治，殿下推测可有几年活期？”

宋谪的手指深深掐入手掌。

“三年……”

“老臣只想给她一个完整的，正常的人生。可到现在，一切都成了奢侈。”

“宗大人……”

“小女素来对殿下心怀情愫，还望殿下能全了她的愿望……也不枉她来这世间一遭。”

话未毕，老人已潸然泪下。

宋谪有些踟蹰，他向来是不知道祈儿对自己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自己也只是将她看做是妹妹。

现阶段，自己已经黔驴技穷，难道能做的只有完成她的遗愿了吗？

宋谪不甘心啊，他对于世间不公平的痛苦，越来越能够感同身受，天若有情天亦老，难道自己真的不能再努力一些了吗？

“宗大人，这件事情还容我考虑一下……”

“是啊，这件事毕竟牵扯太大，又岂是老臣一人能够说的算的。”

“诶，宗大人不必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