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锁》

第12章 蚀骨柔

何女令的脸上露出苦笑,娘娘就算死也不再信她了。

依稀记得前阵子她和我说心里话,自己就算为了娘娘没了命也是在所不惜。

看着这两人,我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可是当何女令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时,一切似乎发生的太快、转变的太快,以至于我始终弄不清楚两人的想法。

娘娘浑身震颤了一下,抱着何女令使劲的啃咬起来。

我说的啃咬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啃,咬”。

经过她嘴的地方,有的甚至已经见了血。

我大吃一惊,何女令竟丝毫没有痛苦之色,就像是——打个不恰当的例子:

一位经过虐待的囚犯在结束痛苦的时候,是不见痛苦的。那是一种快要结束的舒心。

娘娘的嘴像是寻找猎物,一边在何女令的身上留下痕迹,一边在找到最适合的猎物。

她好像是找到了。

野兽一般的不断地舔舐着她的小拇指。

“这次……你想要这个?”

何女令的话让我毛骨悚然,这是什么意思……?

我慌乱地往后退着,余光看到了身后的小柔和九公主正站在门前,战栗地注视着这一幕。

我赶紧跑过去将两人送进屋,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仿佛院子里有一种灾难,一旦看见,那个人就会终生不幸!

两人呆呆地望着我,小柔的脸上有泪痕。她激动的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声。

我感到她很痛苦,使劲地搂着她颤颤发抖的身体,九公主靠在门边,显然她也被吓坏了。

“别怕,别怕……我在这呢,小柔别害怕,我唱首歌给你听……”

隔着衣服,我们彼此都能感受到剧烈的心跳,我的,她的,一齐震颤着。

不知何时,外面传来哭声。

娘娘满嘴血污的瘫倒在地上,从口里吐出一块露着白色的肉来。

何女令脸色煞白,如死人一般。

她紧紧用衣服缠着自己被咬断的手指,释怀的笑了。

血不停地流着,渗出了衣衫,滴在地上,给青砖染上一抹血红。

穿心的痛感让何蓉的额头上汗水淋漓。

娘娘爬过来又哭又笑,大喊着,“我信了!我信了!蓉儿!蓉儿!你看看我……”

唉,额角凉露重, 断指信物可暖宫? 朱砂染透鸳鸯帕, 才道情深度九重。

她手里拿着断指,扶住何蓉的脸颊亲吻着。

“没了你,我活不了;你别走,好不好?我求求你,别走,好不好?”

“姐姐,我哪也不去的,一看我,我就在这呢,一直在这呢……”

“我的好妹妹……好蓉儿……”

娘娘的声音此刻真如地狱恶鬼的嘶吼,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相拥着回到屋内去做她们想做的事情。

唉,咬碎了玲珑玉,咽下了杜鹃丹,才信得肝肠如铁,冰心似磐!

听着两人这不顾旁人的缠绵之音,我忽觉胃中一阵翻滚。

世间怎会有如此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我既痛恨又同情娘娘,既鄙视又可怜何蓉。

想着小柔,心里不觉的生出这样的念想,“倘若小柔也变成这样……”

我使劲摇了摇头把这种念头彻底消灭掉,有我在万不能是这样的后果!

回到小柔那里,两娃娃相互拥着,九公主在安慰她。

我看着很是宽慰,像是看过地狱又见了天堂。

可当我到她们面前时,九公主目中呆滞,一点光亮也没有了。

我急忙晃了晃她的肩膀,她呆呆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九公主,您怎么了?”

“啊,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我,我要回去了……”

娘娘舔血画同心, 何蓉以骨饲情深。

九重宫阙悬明镜, 照见朱门锁痴嗔。

可怜柔娘发冷如霜降……

我一整日陪着小柔,一口口的喂她些汤食,别说是这样的小孩子,就连我看了也要缓过半天。

可怜的孩子如暴风中的嫩草,我这棵无枝树,怎的相护?

她一直倚在我怀里,一言不发,我怕她这样害出病来。

“小柔,不如帮我打扫庭院,来散散心也是好的。”

她点头,我带她来到后院故意绕开那还带着血渍的台前。

往娘娘那屋里望去,隐隐喘息声,飘过耳际,我连忙拉着小柔走过,别看着那阿鼻地狱场!

我教小柔使劲挥舞扫帚,渐渐她桃腮泛赤,香汗浸鬓,绣襦迤逦沾泥,云鬟半亸垂丝,额上阴云尽散。

我便知道,这下不用担心了。想必这并非她第一次见了。

可是九公主,我还是有些担心。

她自回到宫内,神情倦怠,其娘亲左右呼喊,始终不能充其耳。

“邱儿,你怎么了?”

“啊,有些困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杯子。”

“又哪里捡的破烂,快点丢掉。”

甘妃想要夺过来,宋邱死死揣在怀中。

其娘亲拗不过强让她起来结今日的功课,只是上到一半,她便晕死过去了。

找了太医没有用,迷迷糊糊整日。夜惊、低烧,其娘亲心里嘀咕,莫不是中了邪祟?

一旁一近侍说道,“娘娘小人听闻最近城中来了一名医,号——明湖真人。”

后来李青壶奉诏入内廷,见九公主病情蹊跷,似有隐晦阴气缠绕。

皇帝忧虑爱女,亦好奇这位名震北疆的神医手段。

甘泉宫中愁云惨淡。

甘妃面容憔悴,满面泪痕地守在九公主宋邱的榻前。

宋邱小脸烧得通红,紧闭双目,即使在昏睡中也时不时惊悸抽搐,发出模糊不清的惊叫。

令众人奇怪的是,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瓷杯。

皇帝宋业成亦在殿外踱步,见李青壶到来,急忙道,

“真人请了!我儿高热不退,呓语惊厥,宫中所有御医束手无策又恰逢国师外出求雨不在宫中,朕听闻真人之名,望真人施展妙手!”

李青壶欠身行礼,“贫道定当尽力。”

一股细微却极其阴冷的煞气几乎在他踏入殿门的瞬间便被他感知。那并非强大暴戾的妖气,而是一种极其凝练、充满腐朽与血腥意味的邪秽阴气。

他坐到榻前绣墩上,手指搭上宋邱滚烫的脉门。

“脉象浮滑急促,却又在寸关尺尺部隐现沉涩,心脉处尤显迟滞杂乱。”

他再翻看宋邱眼皮,“瞳孔涣散无神,内里血丝隐隐有乌青之色。”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虚悬在宋邱额前三寸。

眉头渐渐深锁。

“真人……邱儿她……究竟染了何症?” 甘妃见他神色凝重,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询问。

李青壶收回手指,看向甘妃。

“娘娘宽心。贫道观殿下此症,非普通风寒邪热,亦非胎里带来弱症。其根源于三魂受惊,七魄不稳。”

他顿了顿,“恕贫道直言,殿下前日前定是目睹了极为惊怖可怖之事,且非寻常事故。”

甘妃浑身一颤,“只是不知她当时去了何处……”

“娘娘不必追悔惊惧。”

“殿下所见,恐是极阴秽污浊之物。此等惊怖,远超幼童心神所能承受。

正所谓‘惊则气乱,恐则气下’,心神失守,卫气外泄。而殿下年幼,元阳气血本就不如成人充盈,卫气一泄,最易被外界的阴寒邪秽之气乘虚入侵,盘踞识海,才致此高热不退、神志昏蒙、惊悸呓语之状。若再迁延不治,轻则元气大损,根基衰败;重则……恐损寿元。”

听他说了一大堆,甘妃只觉得脑袋晕晕。

“那……那该如何救治?”

他提笔写下几味药。

“劳烦速备上好陈年艾绒三钱,净硫磺细粉一钱。另备铜盆、火石、洁净温水、细纱数尺。”

药童飞跑取来。李青壶在众人瞩目下,亲自动手。

他将艾绒搓紧成条,点燃一端,待其缓燃起烟。

缓慢地在宋邱头部和心口上方约莫三尺高的地方缓缓画着圈,口中念念有词。

当艾烟如薄纱般笼罩在宋邱周身时,那股凡人无法察觉的阴冷邪气仿佛遇到了天敌,开始剧烈波动翻滚,拼命向宋邱体内缩去,试图扎根更深。

李青壶看准时机,另一只手快速抄起那碗硫磺粉,猛地将均匀撒入脚下燃烧的铜盆中。

硫磺遇热即燃,瞬间爆发出刺鼻的浓白烟雾,伴随着特有的驱虫辟邪气味。

这硫磺白烟甫一升腾,恰好与上方悬停的艾烟交汇。

“嗤——”

殿内众人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气味弥漫开,同时仿佛吹过一阵没来由的冷风。

再看榻上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虽仍高热昏睡,握在手中的瓷杯也随之放开了。

甘妃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皇帝也目露惊异。

“此为第一步,暂安魂惊,驱散些许外邪秽气。”

“硫磺性烈,最能辟秽化浊;艾草温阳,善驱寒湿邪气。二者相合,辅以引导之息,可助殿下心神略安,免受邪气持续惊扰。然其体内根深之寒毒阴秽,非此可根除。”

他接着又开出一张药方。

“此为‘安神定悸汤’。需以甘麦大枣汤合栀子豉汤化裁,增入生龙骨、生牡蛎、磁石、朱砂飞水取其微末镇静安神,佐以柴胡、黄芩、芍药疏肝解郁清透蕴热,再入炮附子半钱以引火归元、温阳散邪,调和诸药寒热之性。速去煎来,宜用文火慢煎一炷香。”

他特别强调朱砂要“飞水”(高温处理后研磨极细,只取其轻浮上清之气,避免朱砂毒性),用量也控制得极微,这在御医看来,仍是极高明且谨慎的用药之法。

宫人不敢怠慢,立刻去煎药。

李青壶又对甘妃道:“殿下受惊颇深,心神受损。需寻其心爱之物置于枕边,使其心神有倚靠之处。

他看了一眼九公主手旁的瓷杯,“看来心爱之物已有了,不知这杯子有何说法?”

众人相视皆摇头,他拿起那杯子瞧了瞧,只见“徽 柔”两个字刻在底下,于是他也不再多问。

“此外,殿内窗需通风,纱帘除下几日,使阳气得以充分入内。待殿下稍有起色,可令熟识亲近之人轻声诵读些宁静清雅之诗词,助其凝神静气。此皆为辅助,非药物所能替代。”

皇帝长舒一口气,下旨厚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御笔亲题“国手仁心”匾额一方。

李青壶推辞道,“陛下一片爱女之心,贫道尽知。然贫道于北地行医,救人于瘟疫战祸,取百姓一碗粟米果腹已是奢侈。悬壶济世,乃修道人本分;若图钱财厚赏,与市井贩夫何异?

请收回赏赐。

若陛下厚爱,可将这些金帛折算为等值药材、米粮,于京畿各州设一季义诊药棚,布施于市井贫病交迫之民。贫道拜谢天恩。”

他躬身行礼。

“真人高义,朕…准了!”

甘妃亦感激涕零,摘下腕上一对光华璀璨、价值连城的羊脂玉镯:“妾身代邱儿谢过真人活命之恩,此乃随身旧物,还请真人留下……”

李青壶轻轻摆手,

“娘娘至情至性,贫道感佩。殿下玉体初安,娘娘当自珍重,此等珍贵之物还是伴于娘娘身旁为好。为医者,但见平安喜乐,便是最大酬偿。”

甘妃早已动容不已。

在九公主病情开始稳定、逐渐退烧,可以短暂清醒时,李青壶再次复诊。

他斟酌再三,从怀中取出一本颇有些年头的薄册子,素绢封面,上书几行朴拙有力的墨字《破虏枪谱》。

“殿下小小年纪逢此惊吓,虽经调治,恐伤及肝胆之阳,日后体质难免稍弱易受惊扰。”

他将册子递与甘妃,“贫道早年行医塞外,曾见一百岁之人得健体之术,简洁有效。

此枪谱录十七式入门,直来直往,却最擅开阖鼓荡胸中阳气,舒发肝胆郁结之气。动作刚猛简朴,无需繁复变化,易学易练。令爱若能每日清晨花上小半个时辰习练此枪,不求伤敌,但求强筋健骨,充盈气血,使胆气渐壮,精神渐旺。天长日久,气血健旺则诸邪自退。纵遇风霜,亦能守心神不移。可视为日常养生健体之功课。”

“妾身替邱儿拜谢真人!此真良方!妾身定当督促她勤加练习。”

待李青壶离开甘泉宫,甘妃仍沉浸在感激中,对贴身宫女感叹:“明湖真人真乃神仙中人!不仅技艺通神,更难得这份视金钱如粪土、以苍生为念的菩萨心肠。邱儿能得他救治,定是上苍庇佑……”

而走出甘泉宫的李青壶,神色却未有丝毫轻松。

为宋邱驱散那股阴秽之气时,他已清晰地辨认出那气息的源头。

因九公主病情尚需观察,加之皇帝盛情难却,李青壶在宫中暂住

第二天。

静室内檀香袅袅,李青壶盘膝而坐,气息沉静。

门外传来清晰而克制的叩门声,三下。

“真人,金阳宫女令何蓉求见。”声音透过门扉传来,带着一丝沙哑。

“请进。”

何蓉立于晨光之中。

“真人安好。情况紧急,不得不一早叨扰。贞妃娘娘昨夜病势骤然转沉,高热不退,呓语惊悸。宫中医官已竭尽所能,然……收效甚微。”

“娘娘玉体,恐难再拖延。听闻真人昨日妙手回春,救九公主于危厄,奴婢斗胆,恳请真人移步金阳宫,为娘娘诊视。”

李青壶的目光在她身上掠过。

“娘娘病体沉疴,非一日之寒。” “冷宫清寂,易生郁结。此等心疾,最是难医。”

“待我收拾一番,随你去看看。”

李青壶站起身,拂尘轻搭臂弯。

“多谢真人。”

何蓉再次颔首,侧身让开道路。

她转身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清晨寂静的宫道。

李青壶的目光投向冷宫方向,那沉寂的院落仿佛一个巨大的阴影。

途经一处偏殿回廊,一个他熟悉无比的身影却突兀地闪了出来,正是林饫安。

他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没擦干净、闪着金芒的粉末,脸上带着刚吃到好东西的心满意足,正优哉游哉地剔着牙。

“师……师兄?!”林饫安看到李青壶也是一愣,赶紧放下手,想把嘴角抹干净。

李青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两步上前,盯着林饫安嘴角,“这是……”

他捻了一点在手中,越看越熟悉,越看越震惊。

“这不是那——”

李青壶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的师弟,厉声询问。

“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林饫安打算装糊涂,挠挠头说。“啊,这个是我之前,呃,从南边带来的。”

李青壶不多说废话,从怀中扯出一张黄符,将那点粉子撒在上面,黄符登时化作一束光,飞向宫中的一处楼阁。

他喃喃的说,“那蛇妖也在……”随即猛的瞪住林饫安的眼睛。

“你去找她了?”

“啊,你在说什么呀,师兄?”

李青壶揪住他的耳朵说,“还想瞒着我什么,你身上沾着那蛇妖的气息,当你师兄是傻子吗?”

“哎呦,哎呦!疼疼疼——师兄,你放手,放手先!”

“你不会为了这口吃的跟那蛇妖做了交易吧!”

“哎呦!师兄你先放手,我都告诉你。”

就这样林饫安把自己和玄姬的那些事情也抖了出来。

“混账!”

李青壶低喝一声,将他拉到一旁角落,避开何蓉。

“你可知她是什么?!

你与她做交易?!

还给她那害人害己的‘阴阳转生术’?!”

瑶池双生莲之事他也已知晓,此刻串联起来,心中怒意勃发。

“你贪吃也要有个限度!

为了一口花粉,助纣为虐,置因果轮回于不顾,你可知那禁法一旦成功,需夺取多少无辜生灵的命数与天地灵机?!

这是滔天罪业!”

“哎呀师兄……没那么严重吧……我也就给她个方法,也没真想害人……”

“你!唉!”

李青壶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只为“吃”的样子,气得拂袖。

“孽缘已生,大错铸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指着冷宫方向,“你既在此,那就随我去冷宫!那口古井阴秽已深,其中定是与她为复活预备有关,与你也脱不了干系!跟我来!”

不由分说,李青壶一把揪住林饫安的衣领,半强迫地将他拽走,跟着同样惊疑不定的何蓉,直奔金阳宫。

甫一踏入,一股无形的寒意便悄然袭来,日光在此处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空气凝滞,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陈年铁锈混着潮湿泥土的沉闷气息。

李青壶目光沉静地扫过庭院。

青石板缝隙间蔓生的杂草都透着一种不健康的枯黄。

他对何蓉说,“《云笈七签》有载:‘红鸾星黯则朱砂漫庭,青娥魄散则白露凝阶’。此间阴晦缠结,透骨侵髓,非寻常地界。女令久居此地,玉体受染,步履虚浮,眉宇间郁结难消,恐非吉兆。”

何蓉怔了怔,眼神中流露出无奈。

引他至贞妃寝殿外,轻叩门扉:“娘娘,奴婢请了明湖真人前来。”

门内传来贞妃虚弱却带着一丝惊惶的声音。

“蓉儿?何故敲门?……谁在外面?”

何蓉推开门,只见贞妃竟强撑着病体下了地,裹着单薄的外袍,倚在门框边。

她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看到李青壶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流露出深切的恐惧。

“你……你……如何进来的?”

“娘娘莫惊,” 何蓉连忙上前搀扶,“这位是明湖真人李道长,医术通神,奴婢特请来为娘娘诊视。”

听到“真人”二字,贞妃紧绷的身体才略微放松,她自幼信鬼神,对“仙家”有着本能的敬畏。

“那就有劳道长……”

李青壶微微颔首。

“娘娘客气。”

他的目光并未在贞妃身上过多停留,反而转向庭院落在那口黑洞洞的古井上。

井口周围的石板比其他地方更显湿滑阴冷。

他缓步走向小柔公主居住的厢房,在紧闭的门扉前驻足片刻。

何蓉与贞妃不解地看着他。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黄色符纸,似乎是早已备好的。

他指尖微动,那符纸便稳稳贴在了门楣之上。

“此间受煞气侵扰最重,不知是何人居所?”

“是小公主的住处。” 我答道。

李青壶点点头,不再言语。

林饫安则耸耸肩,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环境,忽然腰中的令牌闪光,他走到我面前瞧了半天,把令牌举在我眼前晃晃。

“哦~原来是你呀!”

“什么?”

“小赤鱬啊。”

“饫安!”

李青壶瞪了他一眼。

在一处不起眼的石阶旁,几片枯叶下,他发现了些许暗红色的、已经干涸板结的泥土。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捻起一点。

“此地……为何见了红?” 他看向何蓉。

何蓉心头一跳,低声道,

“是……是奴婢前日修剪花枝时,不慎被花刺划伤了手,滴落了些许血迹……” 她将手往袖中缩了缩。

李青壶站起身,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只淡淡道,“此间煞气,异常深重。”

“饫安,给我一段你的头发。”

他扯下来,扔进那口碍眼的井,在他的眼中井口瞬间冒出了阵阵黑雾。

李青壶叹了口气,“果然就是这个了。”

他对林饫安说,“我数十年前立下的血誓犹在……此刻若要彻底净化这魔物,至少需动用引动玄门正宗神通,一旦违背,不仅道心受损,昔日为赎罪所积攒的福德亦将化为乌有,更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可怕反噬。”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因感应魔物而汹涌翻滚的真元。

“你来处理吧。”

林饫安吓得一哆嗦,差点噎住。

“诶!怎,怎么我来?”

“闭嘴!” 李青壶声音变得冰冷而威严,他一步跨到林饫安面前,眼神锐利。

“你与那玄蛇的交易,你给她那祸乱阴阳的禁术,她在此处培育这阴魂,来影响那孩子身上的气。这一切乱象的根子,皆因你林饫安的私欲而起!为了你那口腹之欲,你便助纣为虐,罔顾因果!”

“师兄,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也没想到……”

“孽障,往日你胡闹贪吃,为兄念你本性未泯,尚有回转余地!可今日,你若还有半点良知,尚有半分身为修道之士的担当,就该明白——此祸是你一手促成,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气势逼人,一步一句,逼得林饫安连连后退:

“因果昭昭,报应不爽!这蛇妖的罪业,终归要算在你头上!”

“啊……我,我——”林饫安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师兄极少如此愤怒严苛,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一股来自天道规则的可怕压力,似乎师兄所言并非恐吓,而是预言!他虽贪吃惫懒,对天威道律却是深信不疑的。

“我……我……”

李青壶猛地一拂袖,指向那翻腾着恐怖黑气的井口。

“你听好了,其根在你!今日你若袖手旁观,任由此孽肆虐,便是背弃师门教诲,辜负师尊当年授你清心正法之恩。”

提到“师尊”二字,李青壶语气陡然拔高。

“师尊闭关前曾言:‘饫安性虽跳脱,然根骨清奇,若遇大是大非,当知取舍!’今日便是你取舍之时,否则休怪为兄以大师兄之名,代师行法,将你押回三清观,跪在师尊闭关洞府前,请出‘镇心锁’,锁你于思过崖底百年!让你好好反省,何为道心!何为担当!”

“镇心锁!思过崖底百年?!”

林饫安听到这两个词,脸色瞬间煞白!他太清楚那是什么了!一想到要被锁在思过崖底,别说美食,连西北风都喝不到一口,还要面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心魔拷问……林饫安浑身一个激灵,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别别别!师兄!我干!我干还不行吗!”

林饫安顿时慌了神,跳脚大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这就收了这破玩意儿!千万别告诉师尊!”

他不是因为大义凛然,纯粹是被师兄搬出的师尊和“镇心锁”吓破了胆。

他身形一晃,已然出现在井口正上方。二话不说,张开嘴——

林饫安的嘴巴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一股恐怖吸力凭空产生那吸力并直接作用于那井中魔物的本源。

“嚎——!”

井底忽爆发出一阵女子的尖啸,带着无尽的仇怨和凄苦。

接着浓稠如墨的黑气如同被巨手狠狠攫住,形成一条浑浊的污秽瀑布,倒卷着、挣扎着、哀嚎着,被强行从井口中抽出,朝着林饫安那张看似不大的嘴巴疯狂涌去。

在场的何蓉何婕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连昏迷刚醒的我都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呸,真他娘的难吃!腥臭浑浊,怨气都馊了!简直污了我的嘴!”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数息。当最后一丝黑气被吸入口中,林饫安猛地闭上嘴,“咕噜”一声咽下。

“诶嘿嘿,师兄,你看这……”

“事儿还没完呢。”

阴风散去,庭院一片死寂。那口古井仿佛瞬间成了普通的枯井,只有井壁上残留的薄薄一层阴冷灰烬,证明着方才发生过何等恐怖之事。

他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何蓉,声音恢复平和:

“女令不必担心,那邪魔根源已被我师弟……以异法化去,此地已无碍。”

“啊,多,多谢道长。”

“娘娘被煞气侵染日久,心神受损,今后需静心疗养。”

“是……多谢多谢。”

何蓉扶着半昏半迷的何婕进屋去了。

“唉,此井……恐有不祥过往,不知又是哪个可怜的孩子?”李青壶自言自语地摇摇头。

我正要带着小柔离开,我们两个确实也吓得不轻,没想到这井里还真有点东西,得亏我每次都绕着走。

“小友且慢。”

我浑身一颤,僵硬的转回身。

“道长……还有什么事吗?”

“饫安,过来。”

“师兄……”

李青壶摁着林饫安的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道歉——”

林饫安抿了抿嘴唇。

“真对不住了,”李使劲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啊,我会,呃,履行承诺的。”

我有点糊涂。

“呃,你们在说什么?”

“诶……”

李青壶看看小柔,他微微颔首,仿佛确认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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