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无标题
九、这是谋杀
“对不起!”面对着从江利子病房走出来的鸟居家男人们,蓉子只能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那一道道目光,像是刀子在割她。
不要说江利子的爸爸和哥哥会用这种眼光去看她,就连她自己,也恨不得用刀子来割自己!
为什么自己当时会被嫉妒冲昏头脑,忘了她伤得那么重,忘了不久前她还在生死边缘徘徊,忘了……她是那么的爱自己!
甚至连赶来诊治的蓝泽医生都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旁边她就会出事!”
这句不中听的话,却是铁一般的事实!而给她的打击,简直欲令人崩溃。她甚至无法开口询问她恋人的伤势,无论是面对蓝泽医生还是江利子的家人,尽管她内心煎熬得犹如火烧。
如果江利子有什么情况,她真的无法去面对。特别是因为这是她一而再,再而三造成的。
还是善解人意的白石医生停在她身边,用温柔的语调说:“虽然伤口有撕裂和出血,但没有伤及内脏,问题不太大,你放心吧。”
虽然松了口气,可是立时又被疼痛给攫取了,她如何能放心,见惯生死的医生口中的小问题,却是恋人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的小利,被她伤成这个样子,她无法原谅自己!
看着鸟居家男人从自己身边一个个走过,除了道歉,她说不出别的。连她自己都知道,道歉能解决什么问题,如果此时有人给她一巴掌,可能会让她好受一点。
也仅仅是一点点。
她只能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渴望飞奔到她再度失去意识、需要她陪伴照顾的恋人身边,可是几次欲伸出的手,却没有勇气继续。
“江利子,你怎么样,我……我……”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流到嘴角,是那么苦涩。
过了许久,门终于被打开,今野绪雪陪着鸟居加奈江走了出来。加奈江的憔悴又添了几分,眼角还有隐隐地泪痕。心爱的小女儿受这样的伤病折磨,任何母亲都会心如刀绞的。
加奈江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这个女孩虽然嘴唇颤抖,欲言又止,但仍鼓足勇气直视她的眼睛,没有任何逃避。
这或许就是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吧。
而水野蓉子此时的心情,却又好似法庭上等待宣判的嫌疑人,渴望的,只是宽恕和谅解。
“如果你要和小利分手,我没有任何意见。”没想到江利子的妈妈一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
“加奈!”今野绪雪劝解的语气带着昔日的亲密,“你不要这样。”
“我在和水野小姐说话,不需要有人插嘴。”加奈江的语气淡淡的,却有着拒人千里的力量。
今野绪雪想要说话,可最后也只能撇过头,不去理她。
当年也是这样,加奈江很少生气,可一生气,也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阿姨,我从没有和江利子分手的想法。”即使再愧疚再自责,她也要清楚地表达她的感情。
分手,怎么可能!
如果江利子重伤这件事有唯一的好处,就是让水野蓉子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唯一让她失去了就无法活下去,要她用尽力量去保护的,就只有鸟居江利子。
“可是我看到的,却不是这样。”加奈江用她和江利子相似的眼睛盯着蓉子,那种眼神,也具有同样的穿透力。
“我知道我伤害了江利子,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不是这样的。”加奈江缓缓摇头,“即使小利为你重伤,我仍然可以原谅。可是……我看到的,是你不相信小利的为人,不相信小利对你的爱,这样的话,还不如分手!要知道,眼睛看到的,未必为实;别人对你说的,也未必为实。只有深深了解一个人,信赖她的心灵深处,才可以看到真相和本质。”
“我爱她,我也信赖她,可是我无法控制。”蓉子无力地摇着头,即使这样,她仍不会放弃,“请您相信我,我只是太爱她了。”
“加奈,她说得对。”即使是被禁止插嘴,今野绪雪还是忍不住说,“恋爱中的女孩,和你这个做妈妈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吧。即使她怀里有别的女人,妈妈也会相信自己的女儿清白,可是恋人要是不暴走,那就不正常了。”
“是么?你这个言情小说家的话我可以相信吗?”加奈江叹了口气,“不过鉴于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姑且认为有一点说服力。可是……”她的转折语气让蓉子心里又是一阵紧缩,“如果这样的爱付出的代价是我的小利不断地受到伤害,我宁可她没有这样的爱。”
“阿姨,请你相信我!”即便是如此被严厉的质问,蓉子也必须挺身面对,直面责难,“如果遇到阻隔或困难就退缩,从而失去最珍贵的爱情,那就是亲手毁掉自己的人生,我和江利子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无论在人生和爱情中,我们都会不断奋斗,不断地改变自己,但是如果能轻易地放弃,这既是对爱情的蔑视,也是对我们自己的侮辱,所以,请您相信我,也相信江利子吧。我也确信,如果是她,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加奈,给她们一次机会吧,我相信她们不会把爱情弄砸的。”今野绪雪从旁劝说,“我也相信你的女儿,不会是一个轻言放弃,临阵脱逃的人。”
加奈江和今野绪雪双目对视,目光中似乎交流着难言的往事。终于,她长叹一声,带着了悟般的态度,淡淡地说:“你进去吧,我想比起我这个妈妈,小利更喜欢你在她身边。”
“谢谢,谢谢阿姨,谢谢今野老师。”
看着蓉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加奈江用半是自嘲半是调侃的语气说:“不愧是‘老师’啊,这么善体人意,见识卓越。我听了这种高端的称呼,很嫉妒呢。”
绪雪也苦笑了:“我也很烦恼啊,不但要面对亲人去世的痛苦,连我的书都需要修改了,当年写书的时候,根本没想到红蔷薇和黄蔷薇会是一对,世事难预料啊。今天擅自干预你的家事,也请你原谅。”
出乎她的意料,加奈江突然笑了:“不用客气,我今天也一饱眼福了。”
“什么?”面对这个老同学,绪雪总会落入不明就里之中。
加奈江的笑容与其说是温婉,不如说更多的慧黠:“能看到神一样的红蔷薇大人吃醋的样子,我作为她恋人的母亲,心里很是安慰呢。”可是她的笑容又渐渐变得茫远,眼睛似乎看向了一个不存在的距离,“如果当年的我,当年的红蔷薇……”
蓉子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看到心上人闭目昏睡着,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仍能看得出江利子已经是瘦骨伶仃,原本就单薄的身体,被致命的枪伤折磨得不成样子,再加上这次意外,简直是雪上加霜。
蓉子压住内心的揪痛,偎依到她的床头,在她的额角轻轻一吻,低声说:“江利子,对不起。”
她的话音未落,就看见江利子突然睁开眼,露出虚弱却依旧俏皮的笑容:“Surprise!”
蓉子吃了一惊:“你醒了?”
“有没有被吓到?”她笑得像个孩子。
蓉子没有跟着她笑,双目含泪看着她,低声说:“这样了还不乖,很疼吧?”
“其实也就一点点疼,我装出来吓吓我爸爸妈妈和哥哥们的,也想吓吓你,你上当了吧?”江利子依旧是笑得满不在乎,“现在你一来,我就一点儿也不疼了,真的。”
可是她的笑容在看到蓉子的泪水夺眶而出时呆住了,想急切地伸手为蓉子拭泪,却在手抬起的瞬间“啊”的一声,无力地落下。
“江利子,不要……”蓉子握住江利子的手,拼命地摇头,一任泪水在脸上纵横,“你别动,乖乖的。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蓉子知道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蓉子七分疼惜,三分娇嗔,“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要是不疼,就会说很疼,可要是很疼,你就会说不疼。”
“啊,蓉子都知道了啊。”江利子撅起嘴,“原来每次蓉子敲我,我说疼的时候你那副关心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原来是这样。真不好玩!”
看着孩子气的恋人,蓉子终于破涕为笑,轻轻抚摸着她的柔发:“我还知道,我的江利子是最温柔、最可爱、最称职的恋人,没人能比得上你。能爱上你,能被你爱上,是我最大的幸福。”
“那么我做任何事,都是可以原谅的咯?”
“嗯。”蓉子和江利子额头相抵,柔声说,“但不包括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用弄裂伤口昏过去来吓我。”
“我知道错了嘛,愿意接受女王陛下的任何惩罚。嗯,你打我吧。”她闭上眼睛,天真纯净的面容像个乖小孩。
蓉子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温柔体贴,聪慧睿智,纯净无暇……江利子,即使这些优点你都没有,我又如何能不爱你?水野蓉子平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发现了身边还有这样的一个你,这样爱我,也这样让我爱的你。
她俯下身子,在江利子的唇上轻轻一吻。
“诶?你不打我了?”江利子睁开眼睛,居然好像有点失望。
蓉子又在她唇上轻啜两下:“我生气也好,吃醋也罢,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地在我身边,你觉得我会再做一些蠢事,把你推给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你是说……”江利子笑了,“你放心吧,克美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是同学关系。况且她那么讨厌我,要不是遇到这个案子,她才不会碰我呢。”
蓉子将信将疑地看着江利子的笑脸,看不出一丝的虚假。她只有内心叹息,在大部分时候比任何人都敏锐的江利子,也会在某些方面比任何人都迟钝。只不过,克美同学,你节哀吧。我可不会把你的心意告诉江利子的。
即使大度雍容若蓉子女王,爱情也是个自私的东西。
“蓉子,我们来核对一下彼此知道的线索吧,我好不容易对晴香这件事有了感觉呢。”
“这样不好!”蓉子拒绝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多休息。而且我也准备推掉今野老师的委托了,过会儿我就去联系我妈妈,拜托她接手。”
“为什么?”江利子惊讶地说,“当我有疑问的时候,如果不解决,我根本不会罢休。这个案子现在属于我,而不是你妈妈。”
“可是这只是个医疗事故案,我妈妈是这方面的专家。”
“不。蓉子,你错了。”江利子露出那种发现秘密的诡谲眼神,“这是谋杀。”
“谋杀!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嗅出了谋杀的味道,我有直觉。”
“你这套理论完全不合逻辑。”蓉子坚持道:“乖,你现在需要休息,而我要做的,就是好好地陪你。”
想不到江利子比她还要坚持:“虽然我现在很疼,可是止疼的方法,就是让我的脑子动起来,而不是让我在麻醉药的作用下神志不清。”
“好……吧……”几个回合下来,蓉子还是放弃抵抗。
江利子就这样靠在枕上,微闭上眼,听蓉子说她所知的一切,只是偶尔提问两句。
“想不到还有这种事。”当听蓉子说到那天晚上听到的若有若无的吵架声和之后在ICU遇到晴香的事,江利子长出了一口气。
“发现了什么?”
“现在还不好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人在对我说谎。”江利子仍是若有所思,“但是你还要帮我办几件事。一是了解绯山医生请假的原因,二是调查一下藤川医生的历史,第三嘛……”
她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有人轻轻地敲门,护士探头进来:“有一位灰原小姐拜访,说是来对鸟居小姐的咖啡机表示感谢。”
江利子一下子笑了:“蓉子,今天就请你来见一见这位久闻大名的关键小姐。看来今天我除了惹你生气,不慎摔倒,伤口裂开,失去意识之外,我的运气还真的不错。”
“美帆子?”在绯山美帆子的家门口按了半天门铃,也没等来主人开门的白石惠,终于按捺不住,拿出了绯山曾经交给她的家门钥匙。她这样说服自己:美帆子是请病假的,万一病情严重,在家里晕倒了怎么办?这个时候,闯入她的家门是必要的吧。
更何况我还是个医生呢,在救死扶伤的前提下,擅自闯入这种小节可以暂时忽视吧。
有了这几条理由,她放心地转动了钥匙。
这是她第几次到美帆子家里来?应该,很多次了吧。可是从上一次来到这里,期间已经隔了好久。
虽然外表温文无害,但白石惠是那种缺乏热情,不易对人袒露内心的人,从小到大,能走进她内心的好友,可谓凤毛麟角。进入职场的时候,她已经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发展出超越同事关系的友情,可是没想到居然在下定决心之后的三分钟,她遇到了绯山美帆子。
绯山美帆子傲娇的长卷发,不饶人的口舌,深邃的双眼,却掩不住内心的热血性情,和白石惠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同,在医院也算是特立独行。
可是情不自禁地被她感染,目光会不自觉地朝向她的方向,而被她双眸注视,却又有一种难言的燥热,可是当这造成她困扰的视线转移,失落感又会随之而来。
当她意识到有些事已经朝失控的方向偏移,想打回方向盘,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亦或许是不愿意?
在做出选择这一项上,白石惠向来都是苦手。
不知道是命运同情她或是捉弄她,有些事情不等她来选择,就自有安排。如果不是一年前父亲突然罹患癌症,接下来的一连串事情,让白石惠卷入其中身不由己,等到尘埃落定,她发现自己已经成为蓝泽耕作的女朋友——从父亲那个角度,他们也算是未婚夫妻。
其实蓝泽也很不错,人品好技术高,连带长相,都是无可挑剔。他们在当实习医生的时候,常被护士和病人目为一对,对此她常害羞地辩解,久而久之也就算了。也许是因为蓝泽天生冷感的气场,让后来编排他们的人也无趣了。
也因为蓝泽这种性格,他们交往一年了,至今也没什么进展。对于蓝泽来说,钻研医学和技术,远比恋爱更在行。
不过有时候扪心自问,这并不能完全怪对方,白石惠,你难道没有责任么?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开绯山医生的家门那一刻,她竟然想了这么多无关的事。
“美帆子!”她在玄关叫了一声,并没有回应。她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红白格子花纹的拖鞋,是以前她们一起去店里买的,主人自己一双,客人专属一双。
小小的单身公寓,并没有主人病倒在床的身影,白石惠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又被屋里的凌乱弄得皱起双眉。
美帆子虽然不是非常细心,但仍是个干净整洁的人,惠从未见到她会把衣服随便地搭在沙发和床上而不去收拾。
是不是因为病了而没力气去做呢?算了,今天来,也帮她做点事吧。
白石打开衣柜取出衣架,把衣服整理好,又挂回衣柜。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她被衣柜角落的几盒东西吸引了目光。
她拿起来一看,眼睛陡然睁大。
医生的专业知识,能让她轻易地从盒子上复杂的化学名称上发现真相。
可是她万没想到,会在绯山美帆子的家里,发现管制类麻醉药品。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