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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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初等魔法教育后，我们三人进入了公立魔法学院的中等部。接下来的学习并不像初等教育那样具有强制性和义务性，多数人会在完成中等教育时考虑未来的出路。尽管来这里念书的不少都是名门望族，但也有人中途转入普通教育学院，学习非魔法知识，真正留下来学到最后的基本都会进入各国的魔法管理或研究系统当中。而如果想要迈入更高深的魔法领域，就需要完成高等魔法教育的修习，这也是成为各国守护祭司的必经之路。

爷爷在世的时候，守护祭司对我来说还只是一个兴趣。能够和怹一起读书交谈，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不过随着学习的深入，我开始认真考虑成为一名侍奉神明的圣职者。那些有人看来枯燥无聊的经文总能令我平静，对于魔法和祭祀我也有着自己的心得。每当其他人都在为作业和课题焦头烂额时，我却能愉快地完成并自主去探索更多……

我不知道这究竟受了幼年时期的多少影响，也不想否认在研究时我总感到爷爷就在身旁。于是，比起从中等部毕业后随波逐流，我选择进入了高等部继续精修。

做出同样选择的还有绯霞和常渊哥，只不过他们的情况又各有不同。绯霞因种种缘故无法自己决定前途，常渊哥则承袭着家族必须完成高等教育的传统。比较起来他们似乎都不那么自由，但常渊哥说他能和大家在一起就别无所求。

绯霞也笑了。

可我觉得她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开心。

“你真的没有勉强自己么？”

这天放学后，我和绯霞从图书馆往宿舍走。自从进入中等部我们便为了能充分利用时间而住了校，并且两人一直住在同一间宿舍。

我看着她的红眸，一层几不可见但确实存在的阴翳笼罩着她的眼底，让本来清澈的目光仿佛蒙了尘。

她身体一僵，随即无奈地扬起了嘴角：“我时常在想，清银是不是偷偷学了什么不得了的魔法，否则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呢？”她抬头望着我，带了一丝探寻的视线里含着玩笑，显得有些不正经。

我被她这副模样弄得不知所措，明明比她高了半个头，却在面对她时没有一点用。虽说她比我大了数月，有些姐姐的威严也不算奇怪，但我异常快速的心跳和发烫的脸颊都在提醒我，这不一样。

我那时尚不清楚自己对她的心意，或许是我们形影不离，让我有些混乱，又或者是我从未考虑过感情的事，以至于太过迟钝……我记得当时自己只顾着慌慌张张地道歉，生怕刚刚的言行令她不快。

她听后不禁失笑：“清银真是……我没有觉得不舒服，只是……你也知道，有些事我身不由己……”她顿了顿，垂下眼帘，笑容浮上了些许苦涩。

我忍不住皱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她就又仰起了头：“不过现在，我很感谢……感谢他们，能够让我留在这里。”

金红色的夕阳映入她的眼眸，将绯红染上了几许明媚。那夺目的光华不再有阴霾，清亮纯粹得令人心动。

我想我又脸红，因为面颊上的温度连我自己都觉得燥热。我掩饰性地咳了两声，然后移开视线道：“是、是那样么？你开心就好。”

“那如果我不开心呢？”

我没料到她会追问，停下脚步道：“什么？”

她也已站住，看向我的目光里仍闪烁着玩笑的意味：“我说，如果我回答‘不开心’，清银会怎么做？”

我猜她只是顺着话题随口说说，可我还是认真地思考：“有些事我们都没有办法，甚至无力改变……可若真的有某种方法，我愿意用自己来替代，让你不用再为那些事忧虑，真正地开心起来。”

她微微一怔，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老毛病。爷爷说我有时只会以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就算出于好心也难免忽略了他人的想法。我在怹的教导下收敛了许多，但遇到我关切的人和事，仍会下意识地自以为是。

“对不起！”我赶紧道歉，“我又自说自话了……我不是想割裂你和家族的联系，我只是……只是觉得……”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我分明在亲近之人面前不会像平时那样讷言，可她却成了打破我常规的例外之人。

“我明白的……”她轻说了一句，似乎全然不放在心，径自往前走着。

我瞧着她的背影，愈发懊恼于自己的所言。

我知道她其实很在意自己的身份，这不仅仅与她的家族有关，更是她与过世父母的重要联系。她在暗中一直调查着双亲的死因，如果能够成为守护祭司，一定就能触及更多的真相。而她在魔法学校出众的成绩也为她在族中赢得了声誉，当年那些妄图控制她的人都已日薄西山。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了解一切的我更不该说出那种话。

她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她有目的，甚至不择手段，但那不代表她冷酷无情。数年前的一个长假，我曾和她一起回到她的故乡，亲眼看到她和小孩子们愉快地玩耍。那发自内心的喜悦一点都不像她嘴上说的什么“生存计谋”。她本可以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如很多同龄人一般无忧无虑。然而，她不但没有这样的年少时期，更不得不加倍隐藏自己……

她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希望她能够幸福。

可我也同样明了自己不是她，不能将我的想法强加给她。

我垂下头，盯着自己的影子长出了口气。

我应该好好克制自己，不要再这么冲动。

“怎么了？再傻站着就赶不上晚饭了！”

我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她又折返，停在我跟前笑着和我说话。看着她那样的容颜，我不禁有些苦涩。每次想要让她宽心都会搞砸，如果不是她肯包容，我真的不知要怎样收场。

“看了那么多文献，你也该饿了吧？今晚据说有你喜欢吃的甜汤，你还不赶快？”她轻松地语气亦感染了我，于是我也扬起了嘴角。

“说的也是！”我振奋精神道，“不过今天值得期待的可不是什么甜汤。绯霞最喜欢吃的是什锦烩饭吧？待会儿可以尽情享用！”

“什、什锦烩饭？！！但……那需要我家乡产的一种菌类味道才……等…你、你该不会——”

我瞧着她不敢置信的模样忍不住卖起关子，毕竟有了期待，得到满足时的愉悦才会变得充盈。

她拉着我的手东问西问，可我怎么会告诉她自己究竟求了父亲多少次，他才愿意请别人捎来几两她家乡的特产？又或者自己帮食堂日之国厨师的小孙子补习了多久才换来这一道费时费力的菜……

我觉得这些都不值一提。

因为和她的笑容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

转眼间，日月轮转了一年，在高等部的学习也即将迈入新的阶段。从这学期开始，凡是通过考核的人都会以见习生的身份加入三国联合建立的魔法组织，为今后可能从事的工作做准备。我们三个都通过了资格审查，被编入了同一支联合警备部队。

选进这支部队的还有12个人，负责教导我们的指挥官将见习生分入了不同的组别，我们三个也就此分开，不过年龄稍长的常渊哥被推选为他那一组见习生的队长，这着实令人高兴。

作为时空之国望族的后裔，常渊哥上学的年龄比我们都要晚。这不是由于他的任性妄为或是顾请了家庭教师，每个从他家族中走出来的人必定都经过了千挑万选。为了家族的荣誉，在没有得到长老会的首肯前，无论哪个孩子都不能接受正式的教育，只有那些被认定为“合格”的适龄儿童才能进入这间三族共立的魔法学院。

至于那些被淘汰的人，常渊哥没有告诉我他们的下场，但我隐约能猜出些大概。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大家不都是一族人么？”年幼的我感到十分气愤，毫不遮拦地冲口直出。“让小孩接受基本的教育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么？”

常渊哥面露苦涩，说不出一句话。

自那之后，常渊哥就成了旧馆里的常客，爷爷并不介意多了一个孙辈，而不管是他还是绯霞，爷爷与他们相处得都很融洽。

在三族共存的这个世界里时常不太平，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端。没有大规模战争的日子人们已经享受了近百年，但这不代表天幕之下都是风平浪静。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警备力量，不过仍然会有一些问题和事件无法单凭一国之力解决。敏感的边境地带，三族共立的神殿圣地等都是联合警备部队的管辖范围。我们在警备队里见识到了许多犯罪行为和突发事件，性质极端恶劣的却很少。我不知道这是教导组考虑我们心理承受能力的结果，还是情况本就如此，总之，见习的生活并没有出现我们想象中的“大场面”。随着日期一页页翻过，眼看就要迎来创世节，这一天是日、月、时空三位神明共创这个世界的日子，因此也是三国共同欢庆的世界性节日。身为维护治安的公职人员，所有警备队成员都没有休假，作为补偿，节后倒是可以轮休。

我们所在的分部这次负责的是纳尔山脉西北部地带的警戒工作。传说纳尔山脉是三神最初创建的地方，是这片大陆的脊梁。三神站在山脉的顶端俯视这个世界，然后向四面八方延伸出陆地和海洋。由于这个传说，每年创世节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来这里朝圣，有的人提前很久就会开始准备，在山里一待就是数月。正是托了朝圣的福，山脉周围的非圣区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城镇，官方划定的几条进山道路更可谓繁华，不仅店铺林立，来自各国的民众也都能在这里和睦相处。

在圣山前争吵是亵渎神灵。

人们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神的虔敬，也从朝圣之路中学会了包容与谦让。

然而，这种没有法律约束力的秩序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遵守，进山的道路亦不全是坦途。所谓朝圣正是一种磨练，毫无艰难的话，人也就不会成长。不过，为了保证安全，提供必要的帮助，联合警备部队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本分。

从我们所在的分部出发，乘坐运输机到达目的地后，各小队按照事先得到的指令直接奔赴各自负责的辖区，见习生则普遍被分配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我所在小队巡视的是距离纳尔山脉进山路线较远的一片街区。这里是城镇的边缘，不是主要的通路，所以行人稀少，道路两旁也都是一些廉价的小型旅馆和酒肆，屋舍十分低矮。和我共同值守此处的还有一名见习生和10名警备队成员，令人意外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一名军医。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普通的巡逻任务要派军医上前线，但我个人并没有什么不满。

确切地说，我其实很高兴，因为与这里一街之隔的区域就是绯霞所属小队的巡视范围。

我知道自己这样分心不对，可我还是无法抑制激动的心。开始见习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很少，除了每月在见习生的汇报会议上能交谈几句，其余时间基本看不到对方。那段日子我们仍然住在学校，共处一室，然而交错的时间使我们仅能通过文字交流。能在相同的地点做着同一件事，我觉得这已是一种幸福。

创世节一连九天，每天我们都不敢放松警惕，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自然碰不到面。眼看九天的任务快要结束，只要再熬过最后一天的祭典，就可以开始轮休，商量好的话，甚至可以调出三天的连假！

剩下的问题就是怎样和绯霞的时间合到一起了吧？

我不敢奢求，能有一天相同就好。毕竟现在的见习是为今后打下基础，我也不想对此大意。

正当我盘算该怎么安排休假的时候，队长突然把我和另外一名见习生叫了过去。

“芙莲娜，你带他们两个下午去城里集合。”队长朝名为芙莲娜的军医说完，又对我们说道，“跟随祭典队伍环城游行的人们最后会回到中心广场，那里需要人手，我就让你们去了。”

我和另外那名见习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紧急从各队抽调人手应该是很重要的任务吧？派我们两个见习生去合适么？

队长看出了我们的疑虑，笑着说：“不用那么紧张，表面上是叫你们去执行任务，其实也算是某种犒劳。广场上有固定的班组，你们去了只是充当流动哨，能及时汇报情况的话，轻松一下也不是不行。”

“就、就是说我们可以尽情玩了？！”见习生同伴兴奋得双眼发亮。

队长板起脸来吼道：“什么‘尽情玩’！我不是说了要及时汇报么！！给我好好工作啊，小鬼！！！”

被训斥的同伴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不敢讲话，他狼狈的模样逗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按照队长给出的坐标，我们转移到了中心广场附近的一个传送点，那里是距离集合魔法空间最近的地方。与普通民众不同，自身不必携带过多辎重，也不会转移大量货物，警备部队的战士每个人都是法师，进行这种负荷不高，也无需顾虑他人的空间转移可以说是最优也是最常见的方式。虽然也有不少时候需要大规模部队同时转移，不过借助高性能的运输工具便能轻松实现。就算万不得已需要动用魔法，一些增强魔法的辅助装备和机械可以让法师们在不影响战力的情况下完成整个部队的转移。因此，这种短距离人数少的空间转移更像是资格考核，见习生经常会接到单人或与他人协作进行空间移动的指令。而这次也不例外，转移由我和另外那名见习生共同负责。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无论我们两人中的谁独自完成都不成问题，但相较于个体驱动魔法，与人协作其实更难，每个人的魔法特质，精神频率等都是关键点，对彼此的信任程度也十分重要，这也是为什么转移魔法会被视作考核的原因之一。而那些高输出、大规模的魔法则很少进行多人协作。据史料记载，即便是各国历代的守护祭司们也鲜有进行这类魔法协作的案例。

供抽调人员待命的魔法空间是警备部队时空安全保障组临时构建的，芙莲娜说这个小组内部的成员很多都是来自于时空之国，这也是唯一一个不接受见习生实习的作战小组，而究其原因自然还是协作类魔法的特殊性所致。

“‘时空安全保障组’，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们的职责是什么。”芙莲娜一边带我们走向魔法空间，一边说道，“有些时候他们会被当作第一道或者最后一道防线，所以能进入这个小组的都是既能独当一面又可以高度协同的家伙，见习生肯定没办法快速融入。”

“芙莲娜教官您曾是他们的一员么？”见习生同伴好奇地问道，“感觉您好像很熟悉似的。”

芙莲娜笑着说：“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你们不是我的下属，没必要太拘束。”她顿了顿，又道，“至于你提的问题，我是军医嘛，总有机会接触的。”

见习生同伴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时空安全保障组构建的魔法空间是无色透明的，只有向外壁输入的魔法被认证通过时，表面才会如油膜般漾起虹色。

芙莲娜在给出的坐标地点释放了一个小火苗，看起来就像是忘带打火机不得不借助魔力一解烟瘾的样子。不算惹人注目的魔法被看不到的灵敏装置捕捉，随着七彩的颜色一闪而逝，面前出现了一个参差不齐的半圆形缺口。

“身份认证通过：第五分区所属医疗部队芙莲娜少尉。请您确认身后两名未登录者的身份信息并提交相应的识别符文，否则您将被拒绝进入。”

在一长串毫无感情的电子音过后，芙莲娜冲我们两人挥了挥手，说道：“把你们的见习证明符文拿出来，向里面注入一点魔法。”

我们两个照做后，那个电子音又响了起来：“身份认证通过：第五分区所属见习生清银、见习生洛尔。临时集合空间马上开启。”一阵魔力伴随着电子音溢出，微弱地散入周围的空间，并与其交织成如锦缎般顺滑的过度地段。

芙莲娜带领我们走进去后，入口便很快闭合。本以为会来到暗处的我放慢了脚步，然而高度通透的半球体内光线充足，根本感受不到内与外的区别。

“这是在隐蔽的前提下为了充分获取外界变化的而设计的类型，”芙莲娜看着我和洛尔吃惊的样子，解释道，“目前的状态应该是屏蔽了声音，听不到外界的嘈杂。否则的话我现在就要冲你们大吼了。”她说完故意把手放在口边，做出要大喊大叫的姿势，结果告诉我们去东面集合的声音却小得可怜，靠很近才能勉强听清。已经了解到她诙谐性格的我们只能无奈一笑，然后便按照她手指的方向迈步。

由于这次任务带有一点放松的性质，所有的见习生都被派来参加。不过，相较于正式的警备队员，我们的人数还是占小，重新分组后大家均被安排到了轻松的位置，负责带领我们的队员也都是老成持重的人。

我并没有戏剧性地和绯霞分到一组，但是芙莲娜却再次成为了我的长官。看着其他小队沉稳的队长，我不由得溢出了苦笑。

“怎么？你不满意？”芙莲娜搭着我的肩膀表情不悦，她的语气却像个顽童。

我不知该怎样理解她的坏笑，只好先应付着说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开始我们两人愉快的巡逻吧！”芙莲娜拍了拍我的背，径自先行。

我回头望了望仍在认真听取讲解的绯霞默默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地跟上了自己的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