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十二(2)
我总是这样在心中自言自语,然而现实对于懦弱之人从来就不温柔。5月1日,中国人的安全部门宣布对于船员的“保护性限制居住”正式结束,她们得以离开数周来的秘密居所,恢复行动自由;又因为哥伦打洛训练中心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基地内的各种设施将接受为期1年的大规模升级改建以待新计划的展开,所以经由训练部门提出,共同管理委员会决定将所有通过考核的现有船员转移至美娜多航天中心内,直到“钱学森”号顺利启航。
中国人都是一群现实主义者,为了便于管理她们不会考虑太多的人际关系——更不用说其他人对我在私生活中发生的那些麻烦事根本无从知晓。
由于居住用区域本身的规划,为船员与定居者准备的三幢高层公寓楼同科学家和工程师们的低密度社区东西毗邻,两者仅有一条自行车道相隔。又因为坐落于高地上的科学家社区同位于山坡下的高层公寓区之间存在着明显的高度差,我只要站在住处的正门外,就能以俯视的姿态将年轻人们的活动一览无余。
而更令我心情复杂的是,公寓楼群的运动区域恰好就在我屋外的那片缓坡之下。仅仅第一天早晨,当船员们还在从她们所搭乘的巴士上往下搬行李时,恰好牵着莱卡出门的我就见到了艾丝黛拉的身影。她拖着一只尺寸可观的行李箱,与她的同伴们走在一起,还不时地帮助其他人,与瓦伦汀娜的交谈和互动更是尽显亲密。她又是那样地开朗,甚至于在分配房舍的现场抽签中因为太过积极而遭到了刘船长的训斥。
她依旧是颗快乐的小星星,亲眼所见让我情不自禁地长舒一口气,认为之前的“牺牲”确实得到了理所当然的回报。我在不知不觉间驻足许久,直到同样出门遛狗的一些邻居——她们现在对我特别热情——和我打招呼,我才猛然清醒过来,因为害怕引来艾丝黛拉的注意而慌慌张张地溜走。
新的局面是一种考验。我必须抑制某种蠢蠢欲动的想法,否则很快我就会变得和喜剧剧集中那些每天偷窥孩子小家庭生活的烦人母亲或丈母娘一样滑稽可笑了。为此我不得不提早出门,以避开船员们每天上午从公寓区前往训练场进行模拟驾驶训练的集合时间;我也只能尽可能地躲在实验室里,否则当艾丝黛拉结束自己的研究项目时,我们就会有极大的概率在动力部门的大楼前正面遭遇。之后的一周里我简直成了1942年间活在巴黎的法国抵抗组织成员,几乎必须能靠穿梭在“下水道”中,才能躲避盖世太保的搜捕——尽管这些所谓的敌人其实只存在于我无止尽的荒唐想象里。
如此混乱的作息当然没能持续很久。
暂定名“XV-2001”的下一代高推力等离子引擎在理论构建阶段的进展就不太顺利,我因此不得不转向对现有的VSI-2000加以改进以实现在短时间内提高引擎功率的目标。
我和团队中的一些中国同事在动力源方面的固有分歧没能得到有效的弥合,我急于用计算机模型证明自己的正确,但欲速则不达。而我和许多西方人的价值观也并不合拍。例如,基于安全保障的需要和应对在航行中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我主张为新飞船安装更大功率的能源生产与储存设施,使得船体在维持正常航行的情况下,也能够搭载武器系统——对于已经部署并将轨道武器站投入实际作战的中国人来说这几乎是现成的。
我的主张因此激怒了几位和平主义者,他们指责我企图将本该完全被用于科研与探索事业的行星际飞船改造成“杀人兵器”,宣称我已经被东方世界的“军国主义勋章”迷得神魂颠倒,成为了集权和高压的帮凶。我在被迫反击这种论调的同时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并且也为支撑这一观点而努力工作,以期设计出所需的全新能源系统。
实验室和未来的太空计划需要一个能够正常工作的伊尔莎·安妮·摩根,不是某个成天为了喂狗和躲避情感纠葛而心不在焉,乃至于魂不守舍的废物。我必须立刻结束这种状态。
于是我替莱卡找了一个“保姆”,社区管理员的女儿在收下合理的报酬后同意,每天都会利用兼职之外的时间来照顾我的小狗,包括早晚两次外出散步、一日三餐和洗澡清洁。她每个月也都会带莱卡去兽医那儿做检查,以保持小家伙的健康状态。
莱卡起初对这样的安排有些不适应,几个月前的悲惨遭遇使牠在离开我时总显得很不自在。发现家中出现了试图接近牠的“陌生人”,小家伙的头一个反应居然不是攻击或者吠叫着进行威慑——我的狗从来不叫——而是拼命钻出树篱,在基地内狂奔了20分钟,直至因为试图闯进动力部门实验大楼向我求救而遭到警卫的“逮捕”——依旧是在完全没有抗拒的状态下。
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缺乏勇气的看门狗。所幸新保姆在照料宠物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很快就用新鲜小牛肉消除了莱卡的恐慌。除了胆小和逆来顺受之外,我想,贪吃和容易收买恐怕也是这位“门房”的特点。但我在工作时会为之分神的理由因此只剩下了50%,这值得高兴。而且渐渐地,我发现莱卡似乎很享受这位保姆的照顾。牠的体格变得更好,活力也更充沛,每天当我回家时都能在门廊上得到牠飞奔而来的热烈欢迎。
可惜我没法为自己也雇个保姆,请她专门在我想起艾丝黛拉时用棍子狠狠敲我的脑袋,好让我也能够保持清醒。
增加工作日程是我仅有的办法,从小姐为此变得更加辛苦。在接下来的一周里由我召集的会议数量比之前上升了至少三分之一,实验安排也变得更加紧凑,我在工厂或者仓库里待的时间要比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多得多。我占用一切可能的机会不使自己空闲下来,唯恐片刻的静谧都会使艾丝黛拉的形象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这些花招和我原先所依赖的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分量”更重。我就像一个不可救药的瘾君子,为了逃避现实而用各种各样的毒物麻痹着脆弱的神经。我甚至不再读书了,因为我猛然发现,纸上的字里行间没有任何东西不是我和艾丝黛拉曾一同经历的。
我不敢想起她。尽管我至今并不清楚真正的缘由,但思想深处总有一些念头仿佛正在蠢蠢欲动;一旦它们撞破精神的防线如阴影般在心中弥漫,随之而来的罪恶感就会将我吞噬得一点儿也不剩。
然而我的努力仅仅是徒劳的挣扎,逃避永远只会让懦夫显得更丑。
5月1日,随着“国际劳动节”的到来,和东方世界的所有企业部门一样,美娜多航天中心也迎来了所谓的“五月黄金周”假期。包括从小姐在内的中方工作人员都因为放假而离开了基地,美国人和其他外国人也同样能够享受为期一周的闲暇。除了警卫和军人,还有极少数因必须遵守严格的实验规程而被迫留下的助理,整个航天中心似乎都进入了沉睡之中。在我来到这里后,类似的状态倒也屡见不鲜,一、二月间的中国新年和十月初的“国庆假期”也会持续相同甚至更加漫长的时间。我无法继续长时间地留在工作中,只能每天都早早地返回住处。
“这也很好,不是吗?”露易丝说。“想一想,妳已经有多久没带着那个小东西散步了?恐怕牠快要不记得主人的苦瓜脸了。”
即使相隔1万英里,金发朋友显然也能轻易发现我企图藏起来的担忧。
好吧,或许我的确可以用这些时间来对莱卡好些。我没有机会再将母亲的爱给予孩子,可我至少能当一个称职的饲主。
第二天我特意更早地结束加班,不到傍晚就离开实验室,去美娜多城里的超级市场将各种狗粮罐头和宠物配方牛奶装满了购物纸袋,还在玩具区为莱卡挑了一只犬用皮球。我已经决定在明天久违地给自己放个假,要么留在住处陪小东西一整天,要么就带上牠去海滩或者公园进行一次短途旅行。
牠会高兴的。我为这些简单的安排洋洋自得,以至忘记了莱卡只是小狗而非一个小女孩,想用一大堆“礼物”给她带去惊喜。
推开房门时我没能听到小东西那欢快的、仿佛鼓点的步伐,门廊和门后的过道里都安静得出奇。
我暗自惋惜。我回来得太早,也许保姆正牵着牠在社区里闲逛。
但刚走进起居室,我就清楚地听到了从外边中传来的声响。年轻女孩们的笑声仿佛赫尔墨斯吹响的草笛,占满了花园,也涌进我的心。我同样听到了莱卡停不下来的足音,小家伙似乎正打算跑遍那座被树篱围绕的庭院,全无忧愁,不知疲惫。
看来保姆小姐将她的朋友们介绍给了莱卡。这很好,可以让小家伙不再畏惧人类。笑声里能听到几分熟悉的感觉,我想,我的客人们一定都来自附近的社区。自从莱卡出现,员工家属中那些一度将我视为“火箭女巫”的孩子与青年,如今也会随意地向我道早安了。
我将给小狗的东西放在起居室的隔断架上,走向通往花园的门。就这样闯进年轻人的“聚会”或许有些唐突,不过作为这所房子目前的所有人,我至少该去和她们打个招呼,询问她们是否需要一些冷饮……
感谢我那对在堪萨斯卖汽油的父母,他们给了我一双不够快的脚。倘若在看清花园里的人影之前我就跑出去,很可能下一秒钟我就会因为惊吓而被心脏病带走。
艾丝黛拉在我的花园里,她正用一副塑料环教莱卡跳圈!
瓦伦汀娜也在场,偶尔她还会抱起莱卡,教训几句,让懒懒散散的小东西认真对待“练习”。
管理员的女儿同她们在一起,年轻的人们相互之间不时会有愉快的交谈。尽管从汉语到英语的不停切换无形中增长了聊天的难度,但我看来她们却乐在其中。更令我吃惊的是,竟然连莱卡也会加入她们。没有“训练”的时候,牠在女孩们的怀中被依次传递,就像一件小小的吉祥物。当艾丝黛拉用指头轻轻揉着牠的下巴或者耳朵,莱卡就会发出一连串仿佛意味着满足的“呜呜”声。
真是无法想象。即使我给了牠整个社区最好的花园和犬舍,即使我在替牠洗澡时费了最大的力气、即使我每天晚上都愿意把一半的床让给牠,可这只小东西总是安静得如同陌生人。
这个叛徒,牠在我怀里时根本不出声。
我的内心涌出了嫉妒,惊讶的同时还有些恼火。众所周知莱卡害怕初次见到的面孔,可现在的牠惬意得像是回到了真正的主人身边。
就算我真长着一颗迷惑龙[注5]般生锈迟钝的大脑,也能看出这两位月球探险家绝不是头一次“探索”我的住处了。天晓得管理员的女儿在什么时候和她们已经变得如此熟络,而我的“看门狗”也沦为了“入侵者”的俘虏。自然,后一种情形还比较容易令人接受,将把守要塞的责任交给莱卡,就和希望稻草人能够赶走偷西瓜的贼一样天真。
瓦伦汀娜·凯·科蒂,我真不该相信她;艾丝黛拉·玛丽娅·德·加西亚-门德斯,我实在低估了她。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付出了人格和道德的极大代价,将那些只会成为绊脚石的幼稚情感逐出了对方的思想时,她居然悄悄地潜了回来。而我,却还在傻乎乎地自我折磨着,并且继续为那所谓的“牺牲”顾影自怜。
我现在就该冲进花园把她们赶走!解雇不务正业的“保姆”、罚吃里扒外的莱卡饿肚子、把未来的星舰指挥官们逐出这个依旧在腐蚀着她们斗志的狭小世界!强硬些,伊尔莎!妳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
可是除了在艾丝黛拉偶然抬头时转身逃出起居室,我竟无法采取任何自认为正确的行动。不仅如此,猛然间我的大脑中被塞满了幻想的画面:艾丝黛拉发现了我、艾丝黛拉向我冲来、艾丝黛拉再度哭泣着要求我接受她……支离破碎又毫无根据,却能够绑架我的四肢、控制我的灵魂。
我跑过走道、跳出玄关,打开门,用这具肌体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冲向屋外。逃跑曾经是最遭我鄙视的人类行为,但自从我的人生与艾丝黛拉的名字纠缠在了一起,这简直成了我最熟悉的选择。
我不知道女孩们是否发现了我的存在。那天我一直躲在社区图书馆的阅览室里,心烦意乱地翻弄着一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却连老卡马拉佐夫[注6]的本名叫什么、结了几次婚、有几个儿子也没能弄明白。如果不是管理员好心提醒时间,我说不定会通宵坐在那张冰冷的书桌前一点点耗掉这苦恼的人生。
再次回到家时,我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表现就和初次作案的小偷差不多。我真害怕走进起居室时会发现艾丝黛拉正坐在沙发上、让我不得不面对那张委屈的脸。
当只有莱卡独自以讨好卖乖似的姿态跳进我怀里时,一种幸存者才会拥有的轻松感令我顿时原谅了这只厚脸皮的小叛徒。
艾丝黛拉和瓦伦汀娜都离开了,我丢下的宠物罐头也还留在原先的位置。看来她们并没有发现我的偷窥行为,更不曾注意到我那混合着内疚、惊恐,以及犹豫的扭曲表情。我差一点儿就打算要对上帝表示感谢了,尽管我很清楚人类并无确凿证据以证明祂的存在。
因为不言自明的怯懦心态,我没有就不速之客的问题向管理员的女儿提出抗议,而是干脆装作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甚至在第二天按照原先的计划带着莱卡一起去海滩转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在余下的假期里,我却每天都会躲进办公室,通过管家AI的安全监控系统观察房子里的情形。立刻我就有了惊人的发现——女孩们一到下午就会出现!她们不仅为小狗带来食物和玩具,还代替那位玩忽职守的保姆承担起了照料莱卡的工作,为牠洗澡、按摩,带牠出门散步。管理员的女儿有时还会完全将工作丢给艾丝黛拉,自己则早早地不知所踪。
我为年轻的船员们竟然能有如此之多的时间用来不务正业而倍感诧异,可不久就只能责怪自己的健忘。“黄金周”前训练部门刚刚向共同管理委员会进行过一次日程申报,提出让全体船员享受为期一个月的长假,以便她们——尤其是包括瓦伦汀娜在内的第一批登舰人员和移居者——与家人共度离别前的宝贵时光。船员们可以在安全部门的保护下离开美娜多,返回各自的国家和故乡;也能够前往这颗星球上的任何度假胜地,将家园的风景留存于心。换句话说,这些年轻人享受着充分的行动自由,能做一切合法的事——比如留在基地中逗小狗玩。
这无疑为偷懒的保姆小姐提供了不劳而获的良机。
真是没天理。为了这份轻松的工作,我每月都付她3000共通单位,比洛杉矶的许多工薪阶层挣得都多!我宁可把这些钱统统交给艾丝黛拉,不,哪怕2倍、3倍,也……
如果真有那么做的勇气,我的人生恐怕早已变得大不相同。
荒唐的幻想之后,我意识到最好还是让一切都保持原状。我也不愿去猜测艾丝黛拉试图重新与我产生交集的理由,我宁可她正在计划报复我的某种阴谋,而不是仍旧做着那些足以杀死理想的爱情美梦。
我选择了妥协,但事情永远不会照着我想要的那样发生。五月的“黄金周”结束后,保姆小姐带着遗憾的口吻向我提出了辞职,并且还为了之前几天连续的擅离职守而认真地道了歉。至于理由,则超过了我的想象。
在1年前通过网络函授获得大学毕业证书的她,利用做兼职以外的空闲时间继续学习,凭借出色的临场发挥在春天时通过了国立金陵女子大学机械学院的硕士研究生入学笔试,又在前些天的网络面试——这也是她必须提前“下班”的原因之一——中成功过关,获得了教授考官们当场发出欢迎辞的殊荣。换句话说,她就要离开美娜多,前往帝国三座法定首都之一的“南京”,书写新的人生了。北苏拉威西侯爵家和很多贵族一样会为领内年轻人的求学提供资助,按保姆小姐告诉我的,这笔钱足够一个外来的年轻人在之后3年间将所有心思都花在学习钻研上,而无须担忧大城市中的衣食住行。
管理员一家都是出生在本地的米纳哈萨人原住民,说汉语时似乎永远带着南岛民族的口音。在西方人眼中她们都是龙的奴仆,一个世纪以前的、不幸的、被征服者的后裔。然而她们却能够有机会与龙的孩子们一起进入帝国最好的大学求学,创造真正属于自己的命运。
大部分美国人至今无法理解我们的国家究竟输在了哪里,也许在美娜多住上一年的经历会对他们了解自己过去的对手,以及现在的合作伙伴有所帮助。
不过我其实没有时间为政治问题而感叹。
作为自身的替代者,保姆小姐向我推荐了她的“继任者”,一位她新近认识的“美国姑娘”。对方有着乌黑的短发和小麦色的健康肌肤,还总爱穿着各种与篮球有关的运动服装和鞋。“说不定是某个科学家的女儿。”
据说,当保姆小姐某天牵着莱卡在科学家社区内散步时,小狗因为遭到了野猫的欺负而惊慌失措地挣脱绳索,藏进了树林。全靠那位美国姑娘和她的“红发朋友”善良相助,莱卡才得以避免走丢的命运。对方不仅热情,并且似乎同样喜爱小动物,很快保姆小姐与她们就成为了朋友。在得知前者正为即将辞去照料小狗的工作而烦恼后,“黑发姑娘”立刻提出她可以帮忙,只要保姆小姐愿意在离开前告知她莱卡的习性特点,顺便“教她几招”就行。保姆小姐已经在最近的假期里帮助对方熟悉了工作,莱卡也很欢迎这位新人,她的杂耍游戏让小狗在玩闹时有了更多的活力。
“她提的问题非常多,也学得很快。”保姆小姐告诉我,“除了和小狗有关的,她还时常会问到主人——也就是摩根博士妳——的事。我想她一定是很渴望能够做好这份兼职吧?”未来的工程师愉快而单纯地诉说着,对我此刻正在叫苦不迭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
“她们说过自己叫什么吗?”我趁着舌头尚未打结之前问道。
“是黑头发的玛丽娅小姐和红头发的凯伊小姐。”年轻人毫无防备。
美娜多风景如画、民风淳朴,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同样不会知道什么叫做“阴谋”,但愿她最终能够适应人际复杂的大学和大城市,而不是最终为自己离开家乡的决定感到懊悔。
天真的领航员。难道她们以为只靠中间名就能蒙混过关、名正言顺地出入我的生活?还是她从未听说找工作时存在着被称作“面试”的规则,能让雇主在上当之前就亲眼看清骗子的长相?
“玛丽娅小姐”,这个世界不会像妳希望的那样简单!
“很好,如果可以的话,请通知她在下周一就来上班。”我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表示同意。“只要莱卡愿意和她好好相处就行。”
前任·保姆小姐欢天喜地地离开了。为了对她几个月来的服务表达感谢,我在结清薪水的同时还送了她一只镶嵌着12颗红宝石的浪琴机械表。这是我在离开JPL时从实验室高层官方得到的礼物——从没戴过,它和装它的盒子在我的行李箱中整整安静地躺了1年。
这当然不是因为现在的我很高兴——绝对不是!我发誓!
我大可以请受骗的保姆小姐现在就把那所谓的“继任者”叫来,然后当面揭穿艾丝黛拉的小把戏。但这么做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只会把无辜的人卷进我们之间复杂的关系里。艾丝黛拉究竟想干什么?或许我更有必要替自己解开这样的疑惑。因此,大胆一些才是更有利的做法。
我必须知道艾丝黛拉的想法,那样才能在她做更多的傻事前及时地制止她。我扮成愚者的模样向她敞开房门,并非因为我想要再见她;我纵容她的小小诡计,只是为了守护那个即将实现的梦!
没错。我向自己保证:我完全不爱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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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5: 即Apatosaurus,雷龙(Brontosaurus)曾经的别名,梁龙科的成员之一。
注6: 出自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著名长篇小说《卡马拉佐夫兄弟》。费多尔·卡马拉佐夫曾结婚两次,是三兄弟的父亲。作为富有的暴发户,他恣意纵欲、狂热浪荡、贪婪自私专横暴虐、卑鄙下流毫无道德约束,对儿子们从不尽教养之责,最终死于私生子斯麦尔加科夫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