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生

战争之神的神殿坐落在伊夫里特火山口边上，但神使生活的地方却在火山旁郁郁葱葱的山峰之上，而我的住所又是在山间最好的地方。小屋背后有温泉，泉眼的热气流窜到屋的四周，氤氲了一片绚烂的野花，而不远处就是山崖，一眼望去是翠绿到青蓝的群山。

欧西莉亚一定也是喜欢这里的，我听见了她看见这里时溢出喉咙的惊呼。

我像一个骑士般把我落魄的公主牵下了马，而她的眼睛却四处打量，从未见过的美景攫夺了她的所有关注，没有半分放在我身上。

我轻轻咳嗽一声吸引她的注意，然后我说：“你以后就住在这了，有什么问题吗？”对于一个脆弱的人类女孩来说，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问题？我不太懂，但战争让我变成了孤儿，要是你不带走我，马上就会有人来战场上搜刮财务掳掠俘虏，我就会被带到敌军军营里去。我不知道你要我做什么，但总比被杀死自己父母的人轮|暴要好。”路上我给她喝了水，她的嗓音听上去顺滑了许多，只是话语间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故事与我想象的差不多，我以为她多少会表现出一点悲怆或者愤怒，甚至在心里计划好了怎么安慰她，这样平淡的语气反倒是将我的柔情堵到了嗓子眼，说不出半个音节的宽慰，连应作的解释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我支吾半晌，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谈。

最后我只是推着她朝屋里走，嘴里说着：“走吧，你先去温泉清洗一下吧，我去拿点治伤的魔药，衣服你先穿我的好了，我们的身量看起来差不多。”

她进了温泉，我去给她找药和衣物。药物倒是好选，衣服却让我犯了难。我不喜欢打扮，衣服不多，样式普通，色调也偏暗，挑了几件衣裤，总觉得不想让她穿这些。我在我空荡荡的衣柜里四处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被我遗弃已久的一条长裙——白色缎面，配着海蓝色腰带，缀满蕾丝的衣领上系着一朵珍珠花。

我看着这优雅而美丽的长裙，一时竟想不起是在哪得到的，脑海里搜寻许久才想起，这是几年前我的同事兼后辈阿瑞斯送我的。他说这裙子适合我这样的年轻姑娘，我笑话他一定是订了裙子想送给心上人，被拒绝后想到才塞给我，我整天在山上练武怎么可能适合这个。我从未穿过这条裙子，因此它是崭新的，同时我坚信我的整个衣柜再找不出比它更适合一位年轻而美丽的姑娘的衣物。

之后又为她挑好了鞋袜和内衣，我整理好药物和衣服后，踏着快乐的步伐走进了温泉。

温泉喷出乳白的水汽，让一切变得朦胧起来，而欧西莉亚就站在这水雾缭绕的中心。温泉并不深，刚好到欧西莉亚的腰际，我耽搁得有些久了，她已经洗去了身上的污渍，露出一张清纯雅丽的面庞，我见她捧起温泉水浇在自己耳侧，濡湿了乌黑发丝的潺潺流水分成几股，好似滚过细腻柔嫩的白蔷薇，所有柔顺的水流都悄无声息融入水面，而我却追随着水的轨迹面红耳赤。

注意到来者她的眼光便汇聚到我身上，晕染了水汽的蓝瞳波光潋滟。这下轮到我无措了，我有些懊悔，可恨这些水雾遮掩不了我的视线，让我出丑，又暗恨自己就是女人，怎么还脸红，马尔斯冕下的侍女容姿出色的也不少。这样的思维总算让我平静下来，于是又有些高兴，她大概是没受什么皮外伤。

“戈戎？”欧西莉亚见我愣在原地，疑惑地出声。

我只得强装出一副大方无拘的样子，招呼她过来穿衣服。她点点头，淌过一片涟漪上岸，接过我手里的毛巾擦拭自己水淋淋的身体。她的四肢纤细修长，单薄的皮肤透出的肋骨轮廓随着呼吸微微颤抖，明明身高和我差不多，体型却比我小了一圈，我又有些担心裙子在她身上会不合身。

她抖开我拿来的裙子，盯着舒展开来的长裙许久，又小心翼翼地瞄了我一眼。我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穿这样精细的布料，连忙宽慰她：“这是别人送我的，我没穿过，你穿吧，我觉得很适合你。”

她又狐疑地撇了我一眼，不知又想了些什么，随后眉眼里露出一点笑意，对我说：“谢谢。”

我看着她在我眼前套上这条精致的长裙，熟稔地整理层叠衣摆，系上腰带，将摇摇晃晃的珍珠花取下来调整，然后重新别在衣领。我可穿不来这种复杂的裙子，我想着，她或许是逃难的大小姐。

那条裙子出乎意料地贴合她的身体，只在肩侧稍稍有些宽松，我愈加确定这是阿瑞斯想送给别的女人的礼物，放在平时我一定揍他一顿，可这次我只想感谢他。

洗去尘埃的欧西莉亚在衣装的衬托下神采焕发，水蓝色的眼睛干净澄澈，娇嫩的粉唇宛如沁水的早樱，洁白的衣裙衬着她洁白的皮肤，如花瓣舒展的裙袂下露出纤细的脚踝。她像春天初开的栀子花，散发出纯稚的芬芳。

我上前去，打算用魔法烘干她还濡湿的秀发。我的手指抚上柔软乌黑的发丝，用魔力将多余的水元素抽离她的发丝，这个法术实在太过简单，不过眨眼间，当我收手时她贴着脸颊的湿发已经变得蓬松干燥。

她惊奇地攥着一缕发丝，又伸出手摸了摸头顶，我笑着看着她新奇的样子，她用光彩流转的眼睛看着我，用我未曾听过的昂扬而快活地语气说：“这就是魔法吗？”

她一直以来的近乎冷漠的平静终于消散了，鲜活就这样被一个小法术带回了她的身体，她摇晃着裙摆，悠哉地转了个圈，又像一个孩子那样左顾右盼，透过浓重的雾气观察着四周墙壁上的雕花，然后她又四处走了走，最后走出门外。待她驻足，她回头望着我。

“我看见了魔法的世界，真好。”她说。

我看着他笑靥如花，心里也很高兴，我相信任何智慧生物看见自己救助的人重获新生都会和我一样高兴。魔法对我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但对于人类女孩来说却如同稀世之珍，我很想告诉她将来你也会学魔法，魔法会让你的时间变得很长，你就能体会到更多有趣的东西，还能见到诸神，与那些由神力铸造的奇迹相比，魔法的力量也显得渺小。可是那时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她的脚步离开，我有太多时间跟她解释这一切，不必急于一时。

那时的我对未来浑然无知，未曾想命运的浓重阴影已经飘荡至天际，魔法离她越近，她便离我越远。我尚沉醉在于她明媚的笑容之下，只想让魔法给予她更多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