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理论

令我无比欣慰的是，欧西莉亚是个勤奋好学的学生。

自从决定让欧西莉亚从书中学习基础的魔法知识，我每天都会从我的书库里拿出几本砖块一样的图书递给她。我还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她便常坐在房间的书桌后，在层层堆叠小山一般的书堆里面吸取知识。面对着那些复杂晦涩的冗长文字，她不但没有半分怨言，甚至在看书时也少有懈怠。

当我偶尔在午后推开她的房门，便可窥见她翻动书页的专注身影。热烈的阳光洒满她的小房间，将粉尘都渲染成金色，她却藏在由图书堆砌而成的阴影里，除了我喊她吃东西，她几乎不离开这里。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端着泡好的茶水推开她的房门。

“辛苦了。”我说，将茶杯放在她的手边。

她道了声谢，用手指点了点茶杯，大约是觉得陶瓷的杯壁过于滚烫，还没有端起来品尝，便又转过头翻阅书籍。我的视线透过茶水腾升的水汽看见古旧书籍上的文字，发现她在读我昨天拿给她的那本书。

我点点头表示赞赏，这几天她已经读完《大陆地理常识科普》、《魔法基础知识讲解》、《已知魔法生物图鉴》，虽然这些纸面上的知识离实践还有不少差距，至少已经足够让她对魔法的认识脱离天马行空的幻想。

“这些书我都看完了，但是内容很复杂，我没法完全读懂。”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勉强将注意力从图书上拿开。

“没有关系的，”我安慰她，“现阶段只需要知道基础的知识，其他的等你以后深入学习了再慢慢了解也不迟。”

她偏了偏脑袋，那掩在鬓边发丝间的海蓝色眼睛望向我，说：“谢谢。”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她的眼底流动着的比窗外阳光更灿烂的热情。于是我便再也不忍心打扰她，干脆坐在窗台边上，随手拿起一本被她看完的书。

墨绿色的书皮拥有皮质手感，四角镶嵌着金色的三角包边，正中间上用烫金的花边字体写着《基础魔法与魔法常识》。这本书装裱极其精美的书是我从光精灵那边买到的，算是启蒙读物，翻开封面便能看见它的扉页上写着“写给学龄前的小精灵”。我又看了一眼欧西莉亚，其实小精灵读这本书的时候大概也和欧西莉亚现在差不多大。想到这里我后知后觉还没仔细问过欧西莉亚的年龄。

我下意识翻开书，随意浏览着其中的内容，脑子里却想着得和欧西莉亚多交流交流感情。对话可以让我们更了解彼此，免得因为我的妄自猜测而犯蠢。

书里写的是最基础的魔法知识，我几十年前就可以倒背如流：这个世界的魔法元素被划分为三个类别，黑暗元素，光明元素，和包含风元素、火元素等这些魔法元素在内的自然元素，与自然元素内部可以共生的元素不同，这三种类别的元素之间泾渭分明，互不相容。

在和谐的世界里，三种元素的强度应该是相当的，但运动的活跃度会有较大差异。人类的书籍中记载的不同寻常的水灾和火灾，很有可能是水元素火元素暴动来的恶果。自然元素非常活跃，没事就暴动，按照其暴动程度的大小便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天灾，而黑暗元素和光明元素则比较安分，偶尔的活跃就像是懒汉在床上翻身，只能让白天更早一点，阳光更亮一点，或者黑夜更长一点。

我又将书翻到了写魔法天赋的章节：魔法天赋，指的就是智慧生物与生俱来的沟通和调动魔法元素的能力，根据调动不同类型魔法的能力的差异，魔法天赋又可以被细分为自然魔法天赋、黑暗魔法天赋和光明魔法天赋。

没有魔法天赋的人经过训练也可以使用魔法，但无法专精，可以说魔法天赋决定了一个人魔法才能的上限。智慧生物使用魔法，需要从自然界调动魔法元素，由于一次施法只能调动同种类型的元素，自然也诞生了黑暗魔法，光明魔法和自然魔法。

活跃的自然元素比较亲民，只要有脑子的生物基本上都有一定的自然魔法天赋，而安静的黑暗元素和光明元素则很高冷，在不经过训练的情况下，只有天选之子才能调动这些元素。不仅如此，光明元素和黑暗元素简直像是深闺里不问世事的单纯公主，虽然难见，但一旦遇见可心的人便会轻易地坠入爱河，所以拥有黑暗魔法天赋和光明魔法天赋的人往往天赋不俗，可以轻易地使用强大而复杂的魔法。

而自然元素则像个左右逢源风流潇洒的诗人，对路过的每个美人和英雄都能赞赏两句，却没有任何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任何一个魔法学徒都会搓火球，使用清洁术和简单的治愈法术，但少有人能够使用更加高深的自然魔法。因为拥有极高自然魔法天赋的家伙太难见，在平庸的法师群体中往往以使用黑暗魔法和自然魔法为荣，只使用自然魔法的术士甚至会受到愚弄和排挤。

我这才想起确实有带欧西莉亚去测试魔法天赋的必要，说到：“过几天我带你去我朋友那，她那里可以测试魔法天赋。当然，不管莉亚你是否拥有学习黑暗魔法或者光明魔法的才能，我还是建议你从基础的自然魔法学起。基础的自然魔法很简单，也很有用。”

“谢谢，我不会瞧不起任何一种魔法的，能使用魔法我就很开心了。”她回答，翻着书页的手却没有丝毫停滞。

过了一会，等到我对书里浅显的内容失去兴趣，我便丢下书，支起胳膊撑着头看着欧西莉亚。还没看出什么名堂，欧西莉亚突然合上书页转头看我。虽是坦坦荡荡的偷窥，但被发现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立刻轻咳一声，正襟危坐。

“对了，”欧西莉亚只是说，“我看了一点关于神的知识。”

我眨眨眼，吞下快到嘴边的“我觉得你刻苦读书的样子赏心悦目”这句鬼话。神的知识并没有被编撰成册，但神的谱系其实非常简洁明了，她看的书或多或少都有介绍，也无需专门去读相关的书籍。正打算给她讲讲，我发现她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好像有什么话堵在她的嗓子眼，她却碍于情面说不出口。

“唔，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问，我这里没什么忌讳的。”我说，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心里想着即使她大骂马尔斯冕下我也不会同她发脾气。

好在她没有表达对我服务的神明的任何不满，她只是说：“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去看看其他神系的神明吗，或者神使也可以。”

同元素的划分一样，神明也被划分为自然系神，黑暗系神，与光明系神。虽然神系的神明确实得相应元素的青睐，但这种划分的来源却和元素不沾边，而是和神明的诞生方式有关。至于神明到底是怎么诞生的，这就不是我这个身份该知道的东西。

我所知道的神明的信息，除了通俗读物里会写的便是马尔斯冕下告诉我的。除了三个神系最高的主神，也就是创造之神黑暗之神和光明之神，他们诞生时就拥有神格，而其他神明是被神格选中的生灵。神格一旦融入神的体内便会彻底变成神祇的一部分，死去的生灵获得神位和作为神祇的永恒生命，重生的神祇虽然保有原来种族的特征，却只能被称作神族。神格象征着执掌不同权能的神祇，神格就那么多，因此神也就那么多。

在我的认知里，神位上的神要么没有，要么就是唯一，但马尔斯冕下有次喝醉了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凡事都有例外，谁知道那是不是他酒后胡言乱语。

眼前得先回答欧西莉亚的问题，我说：“可以的，我这几年帮马尔斯冕下跑上跑下，其他神系里也有和我比较交好的神明。你居然会对神感兴趣，我当然是希望你能当我同事的……当然你有兴趣去别的神明那工作我绝对是支持的。”

我注意到她的眼神闪躲，半晌才说：“我只是……只是不太喜欢……额……”

“啊，莉亚你千万不要误会了，神明的权能具体体现在现世时，由于各种原因和不同的得利者往往会表现为恶行或者善举，但神明本身绝不存在善神或是恶神。”我急忙解释。

黑暗神系的神明由于神职的名字没有光明神系那些神那么正面，往往会被一些低魔种族误解。毕竟谁喜欢战争，死亡，黑夜这些名词，自然是比较喜欢荣光，天空，白昼这些名词。谁都不知道神系是怎么划分的，但如果只按名词褒贬的含义去区别光明神系和黑暗神系，那面对契约神、命运神便要摸不着头脑了。

荣光也能带来战争与杀戮，而战争也能是为了荣耀，纯粹的光明和纯粹的黑暗一样恶毒，守贞也不比行欲高贵。况且据我所知光明神系相当多的斯文败类，玩起来花样繁多。

我向欧西莉亚解释了许久，终于在她的点头中如释重负。当然，我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她的不喜欢并不是出于误解，而是出于本能。就像水不喜火，游鱼不喜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