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暗神
阿法索?欧西莉亚心里警铃大作。
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与她从阿瑞斯那种大块头身上感受到的暴力的压迫不同,阿法索像个虚伪的魔术师,上一秒拿出红玫瑰风度翩翩,下一秒玫瑰的花瓣收敛,一把锋利的小刀就钻进你的喉咙。
他身上拥有一个可怕而威赫的标签——黑暗之神。强大的权能和悠长的岁月堆积出一个神秘的反派形象,在实力与阅历的巨大差距面前,你所有的猜疑与防备都是无用的。
欧西莉亚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他:“贵安,阿法索冕下。”
阿法索好像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他摆摆手:“你没那么怕我,我知道,我也不需要你的虚与委蛇,那太累了,我只是想和你说会话。”
只是这样?欧西莉亚咽下一口气,她现在脑子太乱了。
“我们一样,从那个糟糕的宴会里落荒而逃,不是吗?”阿法索眨眨眼。
“……”原本不那么糟糕的,如果你不带那个塞壬进去的话。欧西莉亚在心里回应。
欧西莉亚沉默,阿法索并不觉得冒犯,他干脆在她脚边的不远处坐下,悠哉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伸出手,乐滋滋地看流荧在他指尖飞舞。
“看看这美丽的夜色吧,欧西莉亚——你是这个名字,对吧?”他歪过头,微弱的星光让他的面相模糊半分,竟然让他的眼里有了一点朦胧的温柔。
“你怎么知道——”
“嘘。”阿法索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下,“都是些无足轻重的问题,我知道很多,不知道的也很多,只是欧西莉亚小姐恰巧是我知道的那部分。”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不坐下来休息一会吗,欧西莉亚?瞧你心乱如麻的样子,宴会上的景象让你恶心坏了。唉,讨厌的塞壬,讨厌的光明女神。”
欧西莉亚犹豫了一会,她猜不着这位黑暗之神究竟要做什么,但他捏死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挣扎,逃离,毫无意义。于是她干脆顺从他的意思,在离他半米远的草地上坐下来。
欧西莉亚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咕哝:“您也挺讨厌的。”
少女的低语和风语一起溜了阿法索的耳朵,但他只是笑,笑得越来越大声,欧西莉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而他抹去眼角的眼泪:“当然,当然,我也很讨厌。你讨厌光明,自然也讨厌黑暗,我怎么能妄图得到小姐你的喜爱呢。”
“但是,”阿法索瞬间将一切笑意收敛,语气严肃,“但是,欧西莉亚小姐,你讨厌戈戎吗?”
欧西莉亚捏着自己的裙子,皱了皱眉,却没有回答。
“瞧我在说些什么呢,”阿法索又兀自笑起来,“我居然在探求少女之间感情的真相,真是犯了大忌讳。”
“换个问题,”阿法索打了个响指,围绕他指尖的淡绿色流荧突然变成幽蓝色,“你讨厌塞壬吗?”
欧西莉亚第一次真实地直面塞壬,那集市上的惊鸿一瞥,她美得颠倒众生,也让她心生向往。但是戈戎告诉她,塞壬是危险的怪物,于是她也就相信了,塞壬,海的孩子,与她这样的陆地生物没有关系。这一次,她再一次看见塞壬,她背叛海洋,投身光明,依然和她没有关系。
她讨厌塞壬吗?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就像有人问她,你讨厌兽人吗,讨厌天使吗?她也会回答不知道。她没有接触过这些种族,怎么能够说出喜欢与否?但是,这种不知道和对塞壬的不知道有微妙的不同。
有个模糊的声音告诉她,你怎么会不熟悉塞壬呢,你应该熟悉他们,就像熟悉昨天做了什么,但是当她深入思考,那极大的荒谬感又会击垮那种似有似无的感受。这个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如果一定要在过去中找到这种影子,那么真相是恐怖的。
自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好像就知道了塞壬的存在。只不过以前当做故事里的角色,如今知道他们真实存在。
阿法索从她迷茫的表情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我要给你一点点小小的忠告,或者说建议。”
“不要太在意不属于自己的感受,”阿法索伸出手指,点向欧西莉亚的胸口“那种到底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搞不清楚,莫名其妙的东西,也许有些蠢货把它称为——启示。”
阿法索冷哼两下:“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去乞求得到命运女神的解答,所以她们才不堪其扰躲进高塔里。荒唐,明明未被肯定的意志,却被扭曲为虚无的命运,然后,不去相信自己,反而去相信所谓命中注定。”
“你肯定不信我说的这些,毕竟我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不过,信不信由你。”阿法索挑眉,满不在乎地说,从旁边揪下一片野草,拿在手中反复把玩。
那根可怜的野草在黑暗之神的手中被反复地玩弄,被折叠,挤压,扭曲,最后他终于失去兴致,轻轻一掐,于是绿色的叶片瞬间漆黑,化为飞灰。阿法索拍了拍手,草灰从他的掌心滑落,被风带走,最后了无踪迹。
“你要记住,就拿那个宴会举例。”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带着欧西莉亚在宴会上听见的,浓厚的讽刺,“不管是塞壬,光明女神,还是别人,这些与你一个什么都做不了,脆弱的人族少女没有一点关系。少想一点,多珍惜短暂的光阴,对你,对爱你的人都好。”
然后,阿法索站起身来,轻轻掸了掸自己衣角的灰,他走过欧西莉亚身边,欧西莉亚抬起头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去。然后,一阵奇异的力量突然将欧西莉亚拉扯起来,她只来得及慌忙地拉住自己的裙子。
力量突然消失,她一个摇晃,差点没站稳。
“走吧,我带你去竞技场。”迎着欧西莉亚警惕的目光,阿法索回过头,笑得无辜极了,“你不想去竞技场找戈戎吗?难道要回到那讨厌的宴会?”
欧西莉亚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法违背他的任何一点意思。看似给你了选项,实际上你并没有选择的权力。在她过去的十七年人生里,这种感觉何其熟悉。
阿法索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心,我要用空间法术了。”
什么法术?没等欧西莉亚反应过来,一串带着浓烈魔力的光线滚过脚步,一阵天旋地转,她突然陷入了恍惚,好像被抽离入另一个空间,眼前变成一片空白。
几乎就在下一刻,世界回归,周围换了一幅模样。阿法索还颇为绅士地扶了欧西莉亚一把,以免她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第一次有这种经历,欧西莉亚的颅内像有一根木棍在搅动,呕吐感和恶心感翻上喉咙。情急中,她扑向不远处的栏杆,撑着雪白的石柱缓和了好久。
过了许久,将一切不适感咽下肚子,她撑着额头,视线清晰,思维回归。
阿法索已经不见了。她现在站在一个巨大白色建筑的内部,四周无人,眼前是雪白大理石围成的护栏。
一阵又一阵的呼喊声从下方传来,她撑着栏杆向下望,整个建筑物的结构映入眼帘。
奇怪的是,明明没看见一盏灯,这里却没有黑夜的朦胧,就好像这栋建筑物被从黑夜里切割放入白昼。这里像个雪白到毫无人气的巨型剧院,没有旗帜,没有装饰,没有雕刻,规整刻板到诡异,一层又一层的看台围成圆环状,自下而上形成不同高度,这里没有穹顶,极光的脚下就是建筑物的中心,宽敞的表演区。
欧西莉亚在第三层,最高的一阶看台,这一层没有什么人,而下面几层看台却熙熙攘攘堆满了看客。他们外形各异,属于不同种族,但大多穿着礼服。每个人都看向表演区,有时候凑在一起议论一番,有时候一阵欢呼,又或者发出一阵唏嘘。
而表演区,那原本雪白的地面上被红色的血迹与黑色的焦褐沾染得斑驳。一个纤细的身影独自面对三个强壮的对手。
戈戎!欧西莉亚几乎要叫起来。
那个人是戈戎,她脱下了外套,只留一件单薄的衬衣,原本雪白的衣料上暗红色的血迹凌乱又刺眼,她的头发是早上欧西莉亚打理的,如今已经散乱,发饰不翼而飞,被血液粘成几簇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晃。她持着长剑,剑身的血液还新鲜,向着下垂的剑尖流淌,然后滴落。
她受伤了吗?欧西莉亚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她站在那里,没有动,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对手。
“我说,这有什么好看的?这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蠢货才看不出输赢。”就在欧西莉亚脚下,第二层坐着一对恶魔女人,欧西莉亚能看见他们头顶的长角,声音也能传进欧西莉亚的耳朵。
“真可怜,太惨了,激起了我的同情心……”
战场上悬殊的体格差距让欧西莉亚有了一个猜想,她看见戈戎瘦削的后背,看见对手雄健的体魄。他们每个人都长出猛兽般的利爪,目光凶悍,满身鲜血,欧西莉亚知道这是兽化的兽人,每一个都是危险的斗士。
他们怎么能让她一个人面对三个这样的对手?
但是战斗还在继续,交战一触即发,三个兽人作出进攻的姿态,而戈戎轻轻提起她的长剑,剑身很细,滚落的血液露出银白的剑身,恍若月光。
兽人蹬起飞出,强健的力量让地面一阵颤抖。而戈戎还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好像要进攻的姿态。
刹那间,月色一闪。
“戈戎!”好像被谁推了一把,叫喊顺着欧西莉亚的喉咙滚出。
欧西莉亚这辈子从来没有喊过这么大一声,为了观看效果,剧场大概还有一点收音的功能,于是全场都因为她这一嗓子安静了。
戈戎的剑偏移了一寸,一个兽人趁机攻过来,利爪擦过她的脸颊。她暗骂一声,赶紧反手挡格。
但她本就胜券在握,于是她立刻调整状态,一个飞踢踹开一个扑上来的兽人,利剑刺入身后想要投降的对手的胳膊,手心聚集魔力,暗色的光辉闪烁,一阵法术的轰鸣后,三个兽人全部倒在一片焦黑中。
戈戎收剑,抹了一把兽人溅在她脸上的血迹,她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见那个探出围栏,熟悉的少女。
“欧西莉亚?你怎么在这。”
真安静,安静到诡异,她们的视线穿过夜间的清风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