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红土
离开尘灰森林,我们很快找到了马,在牲畜的帮助下赶路更节省魔力。
我显然不知道欧西莉亚什么时候会的骑马,她和另一个魔法师交替工作为我们治疗伤口恢复体力。施展治愈术的魔法师责任重大,受人尊敬,我并不担心她能不能融入我的小队。
很快就到了红土城。
红土城位于西部大陆东南方,蒙南森林最南处。所处地遍布红土,屋墙皆是土石堆成的赭红色。因战争所需,这座并不繁荣的兽人小城被我们征用,改建为军事堡垒。
“你还活着?”
我翻下马背,我的同僚克洛拉正巧路过。她向来悲观,竟然真情实意地露出了惊讶神色。
“怎么搞得你很失望一样。”
她走过来拍了怕我的后背,笑了两声:“哈,怎么会呢。祝贺凯旋,朋友。”
“你的情况我听侦察兵报告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你的小队反魔力武装不够吗?”
“如果是空间转移术,我只需要加强防御。如果是光明女神的权能呢,我该怎么办?”
原本残留的笑意随着我的话音消失在克洛拉的嘴角:“怎么会……她不应该……”
我耸耸肩:“你猜我们碰到了谁的伏击——加百列。”
她沉下脸,我往后看了一眼我的伙伴,他们纷纷下马朝营地走,欧西莉亚被另一位魔法师拽着,频频回头,却仍被拉走。
我凑近克洛拉压低声音:“你应该知道吧,要是光明女神出面现在把我们一网打尽,我们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她沉重叹气:“说到这个,格拉汀和卡特尔今天上午大吵了一架。”
格拉汀和卡特尔是战争之神的神使,我的前辈。许多“”加诸我身的溢美之词是他们真正的功勋,他们久经磨砺,是战争之神真正的代行者。自然,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他们都远高于我,从得知我被马尔斯冕下委以重任的第一天就对我颇有微词。不过神使怎么会违抗神的决定呢。他们再怎么有意见也只能听命于我。
我沉思片刻,叫上克洛拉去见见两位。
这间被我们用来商讨作战细节的房子本来属于一对兽人母女,粗糙的装饰花环还挂在门扉变上,枯黄的叶片轻轻地摇晃。房间的结构不太能承受魔法改造,所以该设置的防护术都设立在了门外。
这就导致门不太隔音了。
男声和女声像交锋的刀,女声高亢极速,男声缓而愠怒,他们
“我有个办法终结他们的争吵。”我看向克洛拉,她面露无奈,示意我去试试。
我直接推开门,热火朝天的场面戛然而止。
他们同时投来审视的目光。格拉汀是高挑强悍的海格族女人,体格有一个半的我,面目肃穆得跟雕像似的。卡特尔是个暗精灵,黑肤白发,体格纤长。
没有出乎意料,就是面由心生,卡特尔向来是更好说话的那个,格拉汀向来是更严苛的那个。
格拉汀在一瞬间就忘记了和卡特尔的争吵,立马把矛头对准我:“这都是马尔斯冕下的决定还是你的决定,戈戎?”
她甚至懒得把我做的事桩桩件件列出来,直截了当开始发难。
事到如今我该如何告诉他们?除了一开始任命我背黑锅,并无马尔斯其他的指令。只有阿法索的指令,以及我的指令。
“我没有能力蒙蔽神。”我回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神允许的,否则他降下的惩罚可比你们的批评严厉得多。”
“我们节节败退。”她语气严厉,不依不饶,“是你的决策太过稚嫩。”
我撑着桌子,倾斜上半身,逼近这位高大的女性,哪怕我必须仰视,气势上依然不愿服输。
“节节败退吗?”我反问,“那些失利都是不得以的代价。西部的黑暗精灵原本信仰战争之神,结果祭祀全部叛变,我提议处决他们,才遏制了光明信仰的扩散,结果他们烧毁了精灵族繁衍的生命树,其余黑暗精灵只能东迁,途中遭受伤亡不可避免,我已经竭尽全力保证他们族群的存续。”
“和苍穹之神的拉锯战让我们损失了很多魔法师,我们的魔法神也不愿意提供援助,是我提议接受人族雇佣兵才填补了部分空缺。人族信仰不纯,投机,短命,但总好过无人可用。”
“若诸位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尽管插手。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想方设法挑我的错可没有意义,你们都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处境如此艰难。”
其实也并不是我的能力出众得鹤立鸡群,我的同僚没有酒囊饭袋。但是我们的人手实在不够,战场瞬息万变,信息也无法时刻同步,恐怕等他们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我已经处理完了。
卡特尔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我和格拉汀都后退一步,我拉开板凳坐下,她移开目光,后背向后靠。焦灼的气氛有些许降温。
我看向站在我后面的克洛拉,希望她能够发表见解。她理解为我需要求助,咳嗽了两声开始打圆场:“我们还是说点有用的吧,嘴皮子打架只会浪费精力。”
我撇撇嘴,她这话好吃我怵了似的。格拉汀冷着脸,没回应。
“我会去西边,西部光明领域信徒众多,我们节节败退,人手不足。”卡特尔说,“格拉汀留在南边,你呢戈戎?”
我答:“我往北走,我要去永夜城。”
卡特尔点头:“黑夜女神发来了求援信号——虽然她的本意是发给马尔斯冕下,你确实该去看看。”
为什么这些事都是我去做?——我已经过了会不停抱怨的时间段,我的内心已经被这些不属于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挤压到麻木了。
马尔斯冕下依然是杳无音信,有时候我会想,战争之神是不是我们杜撰出的幻觉。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不见踪影的?他走之前已经预想到了这种局面吗?
我和同僚讨论过,然而其他虔诚的神使不会怀疑他,我又不想我成为我们中最疑神疑鬼的那个。
之后我们有谈论了后续的发展以及一些其他的细枝末节。重要的情报会通过使魔传递,正式的作战会议也不该只有我们几个参与,拉闲话更是不可能——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了两句就没什么能聊了。
克洛拉干脆拽我出来了。
“他们真的很不服你。”她评价。
我呼出一口气,拉长胳膊舒展长筋骨,舒缓因长时间骑行积攒的劳累。
“我就在这个位置,我做我应该做的事。”我说。
在荒野上策马之时我也问过自己,这些事真是我想做的吗?我明明只是想做一个纯粹的战士。我并非虔信徒,不祈求神的赞美,也不贪恋权力。
我是个被架上来的倒霉蛋。
之后,我和克洛拉告别,前往我的小队驻扎的营地。
我们被分配到了几间小屋,我看见欧西莉亚站在列芙家门口。她们共同承担团队的医疗工作,理应住在一起,方便协作。
欧西莉亚依然没问我去干什么了。她两只手各提着一个草编的大篮子,里面装满了萝卜青菜一类的食材,绿色溢出像个膨胀的杂草团,沉甸甸的重量拉扯着她的胳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南方的兽人,”她看着很高兴,“长得比北方的兽人粗犷好多,看起来不好相处,没想到挺热情。我为他们治疗了一下小伤口,送了我好多新鲜的菜,还有几篮子我提不回来,列芙找人帮忙拿了。”
我从她手里接过篮子往房子里送,内心一阵喜悦:“看来今晚终于不用吃干粮野菜了。”
欧西莉亚把菜筛出来递给我,叫我去院子里帮她洗菜。
院角有个水池,每天用水魔石维持水质,是个远离屋舍的僻静地。其后是片稀树丛,再后面是一些石柱支撑的建筑,视线最边缘的建筑则是一座瞭望塔。
欧西莉亚把篮子放在池边,拿出蔬菜,根部没入水波。这是清除污垢可以用魔法,但这样总是缺少点生活的趣味。
我跟着欧西莉亚洗菜,一边和她聊天。
她向我搭话:“我看见那些建筑物里面是些穿袍子的人,来去匆匆,手上既没有魔法杖也没有魔导书,不像魔法师。”
“他们是占星师。”我答。
所谓占星师,就是些窥视未来,侍奉命运的人。欧西莉亚显然也懂,没有追问。
她问:“是他们在唱歌吗?”
远处隐约传来些声音,音调崎岖,算不上音乐,更像是念诵。
“是那些占星术收留的命运女神信徒,他们在向神祈祷呢。”
“你能听懂他们念的什么吗?”我见欧西莉亚听得入神,恐怕不是单纯的好奇。
“一种古语,尘灰森林的一些魔法书用这种语言记录,我能懂一点。”欧西莉亚解释,“命运无常,青春常殇,皆因群星阖眼……应该是这个意思,可什么是群星阖眼?”
“指命运女神的死亡。传说命运女神查万汀莱从高塔坠落,从此群星熄灭。她灵魂碎成三瓣,化为三位女神。之后三姐妹攀上高塔重新点亮星空,世界的命运再次转动。”
欧西莉亚不可置信:“这些传说一定是真的吗?神祇会死吗?权能也转让了?”
“这就不知道了,神祇确实会因为一些原因失去权能,这点阿法索和马尔斯冕下都告诉过我。”
只是说这事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含糊其辞,我对这种事没有多大兴趣,也没有追问。
我承认自己的无知:“无论是信徒口口相传还是典籍的编纂都无法保证故事的真实。不过现在占星师实力不济倒是真的,据说群星阖眼前,最受命运女神宠信占星师们预言准确率能达到八成,目光能望向千年内。现在哪怕最优秀的占星师也只有六层把握,最多预言百年内的事。”
“他们怎么说这场战争?”
我哂笑两声:“这种涉及诸多神祇的战争哪怕命运女神都不一定能给出准确预言,别说他们三脚猫功夫的占星术了。我只希望他们能说点鼓舞军心的预言,别神神叨叨散布些诅咒似的疯话。”
欧西莉亚跟着笑:“你一直不信命运。”
“我只是不信占星术罢了。”我纠正,“我们一直给命运三女神送信,请她们指引方向,唯一的回信是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远赴仰星塔的使者带来一张纸,据说是命运女神亲笔所写,上面写着——
“新火已燃,无需再行歧路。”
欧西莉亚眨眨眼:“没明白。总之是好的意思吧。”
“但愿吧,为了防止过度解读浪费本就有限的人力和财产,我把这消息压下来了,只有我身边的人知道。”
“现在我也知道了。”她颇为轻快地接嘴。
她当然是我身边的人。我的亲信,我的伙伴,我的战友,都是我身边的人。虽然不多,总是有几个的。
欧西莉亚探头往我身后望:“列芙回来了。”
我转头,一个木精灵姑娘领着篮子,后面跟着几个同样提着东西的小伙。
欧西莉亚把菜丢在水池边,往后走了几步,回头指挥我:“我去看看,麻烦你洗菜了。”
我“嗯”了一声,手搅动着清澈冰凉的池水,开始任劳任怨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