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熔金城

几天后的清晨，我早早地叫醒了欧西莉亚。就像那天说好的，我会带她去见我的朋友测试魔法天赋。

我准备了马车，她坐车厢里，我驾车。漆黑的战马拉着马车在山间的路上疾驰，欧西莉亚则探出窗口看远处飞逝的风景。

“我们要去见谁？”她问，声音顺着风溜进我的耳朵。

我放下马鞭，转头看她：“对了，没给你介绍呢。我们去熔金城找我朋友，魔女薇薇安。”

她伸出手抓住在不断飘出窗外的飞扬乱发，声音有些急促：“魔女？”

“魔女是她的称号，她的种族是恶魔。她家族的女性族人世代传承着神奇的炼金术。家长就被叫做魔女。我昨天晚上有给她传信，她答应会在家等我们。没事，她很好说话的。”

她在狂风中点了点头，然后就缩着脑袋进了车厢。我还想和她说点什么，又怕我的声音逆风传不进车厢，便只有盘着腿，盯着马匹运动的健硕肌肉和流水般晃动的鬃毛发呆。

战马风驰电掣，到达熔金城时正值晌午。熔金城落成不过百余年，许多人类的城市都要比它古老得多，但它却是毋庸置疑的最强大的魔法要塞。熔金城拥有比一些小国还要辽阔的土地，我们的马车在沃野千里的平原上向它驶去，仿佛被它高大而宽广的灰色城墙包围。这些如同黯淡的云翳一般的城墙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都刻着数量媲美天上繁星的攻击魔法阵。假如在天空俯瞰，你会发现这座巨型的城池呈现圆形，宛如在嵌入广袤辽阔的丘陵平原之间的巨环，它的内部还包裹着由比外墙矮些的城墙构成的同心圆，而最中心则是一个巨湖，湖中岛上坐落着黑暗之神的神殿。

我进的这个城门口直通居住区，不能驾车，我只能在城门口停下，欧西莉亚也下了车。城门口的侍卫很快走过来，我向他们出示了神使的证明，他们点点头毕恭毕敬地牵走了我的马。

欧西看着远去的侍卫凑过头来，她问：“他怎么知道你是谁的？”

我抬起右手给她的，我的手背上刻着“马尔斯”几个字符，呈很浅的银色，印在皮肤上好像用特殊的笔画上去的，又好像是天生自带的胎记。

“这是神使的标记，每个神使身上都会刻下神祇的名字。这种标记由魔力构成，平时也不显现。”我解释。

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手背，柔软的指腹摩擦我的皮肤，我没由来的联想到落花擦过皮肤的触感。然而她只摸了一下便收手了，好奇心却像得不到满足一样接着问：“所有神使的标记都会在手背上吗。”

我讪讪收起手，右手下意识在衣服的下摆蹭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去除花瓣遗留的触觉。她没在意我的小动作，只是等待着我的回复，我忙答：“一般的神使都是在手背上，如果不是神祇有特殊的癖好的话。”

而纯洁的欧西莉亚只是歪着头，眨着蓝水晶一样剔透的双眸：“特殊的癖好指什么？”

“不该懂的事情就别懂了。”

我抓着她的手腕往城内走去。

穿过第一层城墙只能进入熔金城的外城，外城内部铺设着平滑的石质地砖，鳞次栉比的红瓦白砖小屋在街道两侧排开，路中间石质的喷泉溢出清澈的流水，精致的花坛里姹紫嫣红，木质长椅上坐着情侣，远处商铺的叫卖声和人流喧哗此起彼伏，零星的行人走过我和欧西莉亚的身边。假如忽视背后的高墙，这里和任何一个繁华安逸的小城别无二致。

薇薇安就住在外城区1号城13街道13号，我领着欧西莉亚向那里去，一路上为她介绍这座城市。

“外城很大，大多数都是荒地，这片是外城区的三个聚居地之一。熔金城这一百年才落成，给你看的书好多都是一百多年前的，当然没有记载。这是黑暗之神的城市，”我指了指远处，“在内城的最中心有一片大湖，湖中岛上就有黑暗之神的神殿，这座城是围绕神殿建造的。”

欧西莉亚也顺着我指尖的方向往前望，可惜我们目力所及只有一片红色的砖瓦房，在这些瓦房背后极远处的天际能看见第二层城墙，由于距离过远，尘埃已经将高墙渲染成青色，仿佛即将和高远的苍穹融为一体。

欧西莉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我从她微微睁大的瞳孔看出她的震惊，我继续说：“莉亚还不清楚吧，即使最擅长工匠的矮人族，即使借助神力，30年建造这些城墙也相当勉强。但这是城墙3天便耸立在地面了……不要露出那种震惊的表情嘛，因为这是创造之神用他的权能建造的。至于为什么，那自然是神祇之间的交易了。这之中还涉及到……我卖个关子，现在莉亚还不用知道这些。”

她还站在原地发呆，我几步跳到她的身后，推着她前进：”走吧，就当这里是座普通的城市就好了，不过这里卖的东西真的很不错，我常来的，等我们找完薇薇安就去逛逛。

欧西莉亚回过头无奈地看着我，只好任由我拽着她前进：“……但我还是想问问，黑暗之神会统治这里吗，他这样算是和‘王’一样吗。”

“不会的，莉亚你没见过神，不知道神的秉性。他们比贤王更加亲和，你可以不用对他们下跪行礼，可以和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喝酒，但他们又比暴君更傲慢，绝不愿花心思统治任何人，更不屑于王的尊号。往往神位越高越傲慢，更何况是黑暗之神这样的主神。不过熔金城的不同片区都有管理者，再具体一点的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又不是黑暗之神的神使。”

欧西莉亚懵懂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吸收这么多的信息。我想起黑暗之神，那个脑子不太正常只关心色情暴力的男人，他甚至当着马尔斯冕下嘲讽我毫无女人味，我不喜欢他，但面对他还得作出恭敬的样子。

“不说这个了，”我不愿再想起那个讨厌鬼，转而问欧西莉亚，“莉亚你具体几岁了，以前家住哪？”

“17岁，我出生在森普国的拉格莱尔镇。”

看来我的猜想基本正确。青春稚嫩的少女，还未成年便得忍受家破人亡之苦。我感叹，不剩多少的悲悯之心晃动了一下，随即在脑子里搜索她的故乡。作为战争之神的优秀神使，我自诩熟知各地的行政区划和地理地况，但还是绞尽脑汁才想起大陆的东岸有那么一个小国叫森普国，至于拉格莱尔镇我实在没想起来。

“莉亚，我当时找到你的地方好像另外两个国家的战场吧。”我说。

“对啊，我的国家被他们吞并了，我也就流离失所了。拉格莱尔是个海边小镇，很穷，但海漂亮。”欧西莉亚边走边回复，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只要一谈起她的过去她就是这样，淡漠疏离得仿佛拙劣的诗人捧读单调的老故事。

在我的认知里，这样的反应通常暗示着悲惨的过往，我不忍心再问她。好在薇薇安的小屋离城门口不远，我们很快就到了。

我们站在同来时看见的所有建筑物都不同的小屋前。同其他干净漂亮的红瓦小楼比较，薇薇安的小屋可以说是怪诞：黑色的瓦搭配着苍白的砖，青黑的藤蔓蜿蜒崎岖爬满墙壁，有些甚至撑破了脆弱的砖缝向里生长，木质的门口虚掩着，门口扭曲的栏杆撑着挂满爬山虎的顶棚。

“有点像故事里巫婆的小屋。”欧西莉亚感叹，我第一次来也这么认为。

我率先推开门，此时还是白昼，薇薇安的屋里却像聚集了浓重的黑夜，什么也看不清。

我正要喊人，一道甜美而阴凉的声音从黑暗的深处传来——

“哎呀，我的客人终于来了，稍等，我点个灯。”

接着“啪啪”两下鼓掌的声音，黑暗中猛地窜起一连串火花，所有的烛台都被点燃了，倏然而起的火光连缀成片，灯火照亮了这个房间。这个不小的空间被各种各样的书籍堆满了，各种杂物和纸张填满地板的每个角落，有些被涂满五颜六色的墨水，有些像蛋糕被切了一角，有些像是被某种药剂侵蚀面目全非，更多的书则被杂乱无章地塞进镶满墙壁的暗格里，这里像书的殿堂，又像书的处刑场，几乎看不请原有的家具的形状。

房间的正中心大概是一张长桌子，桌上依旧堆满的书籍和纸张，一个穿着长袍的女人坐在桌子上。盘羊般弯曲劲拔的双角从颅边伸出，她漆黑的长发水蛇般在桌面蜿蜒，发梢最后垂落在地板上，橘黄的灯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肌肤，嘴唇饱满嫣红如同熟透的樱桃。这个艳丽的女人睁着她妖异的红瞳看着我们，勾起迷人的浅笑。

我向她打招呼：“好久不见薇薇安，风采依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