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懵懂

我带着欧西莉亚逛遍了整个小屋，最后来到了我的小花园。说是花园，其实更像荒草萋萋的野地，只是花很多，于是我就叫它花园。一个带着小花园的小屋，听上去多有生活情调。

花园里最显眼的就是一棵玉兰树，粗壮漆黑的树干约两人合抱，繁密错杂的枝丫肆意往天空生长，满树的白花四季不败。欧西莉亚站在玉兰花树下，风吹过，满树雪白的花晃动，她雪白的裙摆也晃动。

“这棵树好大。”她看着这玉兰树张大了嘴惊叹。

她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人类少女，对一切都很惊奇，像是初次接触世界的婴孩。　

“不算大，”我回答，“你没见过精灵族的生命树吧，粗壮的树干远看像是城墙，树冠隐藏在高空的云雾里，你站在下面，整片天空都笼罩在树荫下。”

“精灵？”她的眼睛在树荫下依然闪着光，“我以为这些都是故事里的。”

我扶额，感叹她到底是来自哪个消息闭塞的落后国家，每次我解释完她都要这么跟一句，“我以为这是故事里的”，“原来是真的”。

“你到底出生在哪个国家，怎么连魔法种族都不知道，我还以为这些都是常识。”我说。

我只是下意识说出了我的疑惑，这个踏着轻快脚步追逐随风晃动的花影的少女却停了下来。她沉下脸，仿佛刚才灵动的神色只是我的幻觉。

“是吗？魔法种族是什么？我只知道魔法……但他们说都是贵族大老爷才懂的。”她突然有些局促，低下头搓着垂落的蓝色缎带，声音也变得轻飘飘起来，“也许……也许是我没资格了解这些知识吧。”

我是怎样地听力了得，她细若蚊吟的话自然一字不落地入了我的耳。我疑惑地想着，她不是大小姐吗，好像还看了不少书，怎么会没有资格了解这些常识。不过人类国家的等级相当复杂，也许在她的国家，她有着让人为难的身份。

我自认为十分体贴地没有追问。但她依然变了个态度，既不像来时那么沉静，也不像刚才那样雀跃，她低着头，却抬眼看着我，不安的情绪快要溢出来。她一动不动，像林里警惕的小鹿。

看着她的样子，无数种念头涌上我的心头。也许我该走过去拍拍她的肩，也许我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我干脆冲过去给她一个拥抱，仔细思忖后这些做法好像要么冷漠要么唐突，我便一一否决，最后挠了挠头，无奈地在心中叹气——我学战斗，学魔法，学谋略，可没学过怎么哄小女孩。

“那个，你会赶我走吗？我是不是太蠢了？如果你是想要我在魔法上帮助你的话，我可能……”不知她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无奈，还是作了太久的心理斗争，她问出这样的问题，嗓音却大了些。

我惊奇她居然在这时候才担心这个问题，不过安慰女孩受伤的心总比费尽心思去猜女孩的心思容易。我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尽量显得自然，仿佛搂着多年挚友。她小幅度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却低着头不看我。

一时间我觉得我像调戏姑娘的街头浪子。我想着我掳走她时她干嘛不挣扎呢。

“我的好姑娘，我要是赶你走你走你去哪呢。你还记得我是怎么骑马带你来的吗，你一个普通人类小姑娘在山下，得被魔兽生吞活剥了，我像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吗。”

她总算抬头看着我，只是眼神里依然充满疑虑。

“额……好吧。我带你来的确是看中了你的潜力，你要知道，在战场上，像你这么大，抱着父亲尸体还能不哭的女孩少之又少，我相信我的眼光，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你坚强的灵魂。”

我的安慰不但没打消她的顾虑，反倒是让她用更忧虑的眼神看着我：“你误会了，那不是我的父亲，我不认识他啊，为什么要替他哭呢。我的父母在几个月前的那场战役中就死了，你看见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倒下来压着我的裙子了，我正想把他搬开呢。他太重了，我搬不动。”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她又小声的补充：“我父母死的时候，我哭得可大声了。”

我的脑海空白了一瞬，下一刻便运作起来回放起我看见欧西莉亚的场面。我捞起她时的确听见了布匹撕裂的声音，可我没注意，毕竟她已经够狼狈了。

“额……其实这都不是重点，”我捡拾着我发散的思维组织语言，强迫自己不去想马尔斯冕下严肃的神色，不去联想他是否在心底对他最年轻的神使叹气，“不知道的话，我可以慢慢给你讲呀……至于魔法，魔法天赋是天生的，但也不是没有后天的办法。”

也许我的确误判了，欧西莉亚到底是个十几岁的人类女孩。但即使这样，我依然相信她拥有常人难有的特征，她一定是特别的，否则怎么解释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坚信她有成为女武神的特质，她那时那样瘦小，又那样脆弱，外表上和难民没有任何区别。我又想起老师对我的教导，战场上左右战局的并不总是深思熟虑，也有可能的长期以来养成的直觉。

也许她还未启蒙，但决不注定一无所成，不然我就真成笑话了。我相信我的直觉，欧西莉亚一定是特别的，一定。

出于某种我当时没搞懂的情绪，我说服了自己，耐心向她解释起来：“我这可不是骗你，魔法天赋是天生的，只是因为大多数天赋差的没有门路罢了。我见过太多魔法天赋差的强大战士，魔法天赋差只能断了你当魔法师的道路，可无法阻止谁成为强大的战士。”

她好像无奈极了：“我连一袋大米都搬不动，我不想成为战士。”

“只有人族才用肉|体的力量作为衡量战士的标准，”我接着说，“只要适当地使用魔法，或者使用镌刻魔法阵的道具，就算是莉亚你也可以举起10袋大米。”

“莉亚？”

“你的名字有点长了，我就省略了一下。”希望我过于自来熟的表现没有让她感到冒犯，我继续说，“但考虑到我们将要一起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有个昵称是必要的。”

“哦，好的。”她乖巧地点点头，漂亮的眉毛蹙起，神色严肃，“请继续说魔法的事情吧，我一定会加油的。”

“对了……你是不是连魔法生物是什么都不懂。”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盯着她柔软的发顶，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中。于是我又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魔法到底是什么吗？”

她露出纯真而浅淡的微笑，脸上泛起羞怯的浅淡红晕：“我说了你不要笑话我。魔法是存在于童话书里的奇迹，存在于山的那一边的传说。这是真的，毕竟我从来没想过会接触魔法。”

少女轻柔的语言像是重锤落在我的心中，我恍惚了一下，其实我早就料想到了，只是现在才不得不承认。我的头脑像打了个结，我用这辈子都没有的狂妄和不假思索带回来了一个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女孩，就像引荐了个长相聪颖的小孩去学院深造，结果发现他连字都不认识。我想给当初盲目自信的自己几巴掌，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首先我决定先去找点书给她看，以免自己成为暴躁的老师，还是带小朋友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