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懂

（殷璃视角）

焦虑像藤蔓一样在心底无声疯长，缠绕收紧，我却找不到任何缓解的办法。

我坐在教室最末尾的角落，面前的桌子是崭新的，用来装模作样地掩盖我曾被长期霸凌的事实。多么可笑。

而林沐雨，已经消失整整一周了。

我去过她家，敲门无人应答。我拨打了无数通电话，听到的永远是冰冷的忙音。后来我才发现，她甚至连学校都没来了。

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我的生活里彻底蒸发，仿佛那个将我拉出深渊、给予我极致甜蜜与痛苦的人，从来都只是我的一场幻梦。

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楚。我深知自己早已患上了名为“林沐雨”的绝症，她是唯一的解药，也是唯一的毒药。

可她不见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我甚至开始怀疑她是否只是我绝望中产生的幻觉。但她留下的触感那么真实，她给予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她不是幻觉。

可我仿佛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在真实与虚妄的边界游走，逐渐迷失。

明明是夜晚，太阳却高悬于头顶，散发着不祥的光晕。街边的路灯全部熄灭，整个世界沉入浓墨般的黑暗。唯有道路中央站着一个人影，周身泛着淡淡微光。

我朝那个人影走去，却“砰”地一声撞上一面冰冷的镜子。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镜子炸裂成千万片，镜中的我也随之支离破碎，四散纷飞。

人影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个小女孩。我看不清她的脸，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熟悉。

突然，高悬的太阳如同陨石般狠狠砸向地面！我想逃，猛地回头——一辆轿车开着刺眼的远光灯，正朝我疾驰而来！

刺耳的喇叭声几乎穿透耳膜，在即将被撞上的瞬间，我才猛地惊醒！

“殷璃！”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我向后拽去！我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后倒去。

一辆轿车带着风声，几乎是贴着我的鼻尖呼啸而过。若不是被拉了这一把……

我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看向救了我的人。

是……秦月？

她剪短了头发，脸上还贴着纱布，那双曾经盛气凌人的眼睛此刻暗淡无光，仿佛变了个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源于身体对她本能的恐惧。

“回学校拿点东西，出来就看见你魂不守舍地乱走，就跟过来了。”她的解释很平淡。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反应。但她确实救了我。“谢……谢谢。”我低声道谢，随即只想立刻逃离。

她却跟了上来。

我加快脚步，她也加快。我慢下来，她也慢下来。如同一个甩不掉的影子，紧紧黏在我身后。

终于，在我家楼下，我忍无可忍地停下转身：“你……到底想干嘛？”

“……”

她也停了下来，站在我面前，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像在做什么艰难的思想斗争。嘴唇张合了几次，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冰冷的寂静在我们之间蔓延。

过了许久，她才像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抬起头，声音干涩：

“你……想知道林沐雨在哪儿吧？”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瞬间冰凉发颤。“你知道她在哪？”此刻，眼前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找到林沐雨，我什么都愿意。

“那明天，就跟我去一个地方。”她的声音毫无波澜。

“去哪？”我急切地追问。

“明天我会发定位给你。就这样。”说完，她竟干脆地转身离去。

“等……”我还有满腹的疑问——她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可她已迅速消失在街角的黑暗中。

第二天一早，秦月的定位果然发了过来。

我按照地址，来到了一个大型购物中心（天街）的入口。她静静地等在那里，脸上的纱布已经取下，化了淡妆，短发也精心打理过，穿着衬衫和长裤，像个清秀的假小子。但眼底深处那份落寞，却无法掩饰。

看到我，她露出一个微笑。却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林沐雨在哪？”我迫不及待地问。

她又笑了笑，那笑容复杂难懂，其中的落寞似乎又深了几分。“她就在这里面。”

“这么大……”但我一定会找到她！然后问清楚，为什么丢下我。

“可以……”她忽然小声说。

“什么？”

“我说，可以……陪我逛逛吗？”秦月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近乎撒娇的恳求。

我完全愣住了。一个长期对我施暴的人，此刻竟说出这样的话，任谁都会觉得荒谬至极。

“我……”喉咙像是被堵住，吐不出，也咽不下。

“……我们去找林沐雨吧。”她没有逼我，只是移开了视线。

这样的她，让我感到既陌生又诡异。陌生的是她巨大的转变，诡异的是一丝久远模糊的熟悉感——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也曾这样……温和过？

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走进天街。内部灯火通明，店铺林立，人流如织。林沐雨可能就在某处。

我不放过经过的每一个行人，急切地搜寻着那个刻骨铭心的身影。可是，在偌大的天街里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走了很久，逛了一圈又一圈，连一个相似的背影都没看到。

她真的在这里吗？疑虑越来越重。秦月知道林沐雨的下落本身就很可疑。难道……她只是骗我来陪她逛街？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单纯的戏弄吗？像以前一样。

“林沐雨真的在这里？你怎么知道的？”我忍不住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对不起……”

果然是骗我的。

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但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是感到一种麻木的无力。算了，回去吧。

我转身想走，她却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浑身一颤！过往那些被殴打的记忆瞬间汹涌而来，将我吞没！

“别……”我瑟缩着，下意识用手护住自己。

“对不起！”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松手，后退了两步。

我也慢慢放下防御的手。

她的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水光。“她真的在这里，我没骗你。”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说不出话。眼前泪眼婆娑、显得无比脆弱的秦月，太过陌生。仿佛……仿佛我才是那个施加伤害的人。

从那件事之后，一切都变了。林沐雨消失了，秦月也变得面目全非。只有我，好像还被困在原地，不知所措，甚至……开始感到害怕。

“别，别哭了。”我有些手足无措。这情形太诡异了。

她仰起头，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揩去眼泪，努力眨着眼睛，似乎怕弄花了妆容。她以前……有这么在意形象吗？

我不懂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可以等一下我吗？我想去下洗手间。”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和柔软。

“你去吧。”我说。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洗手间，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像是怕我立刻跑掉。

我受不了那种眼神。“我……不会走的。暂时……”我补充道。（当然，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她应该没听见。）

她这才像是稍微放心，走了进去。

我看了一眼手机，中午十二点了。

过了一会儿，她从洗手间出来，似乎补了妆，眼角的红晕被很好地遮盖了，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我们去吃饭吧。”她提议。

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好点头。“走吧。”

我们并肩而行，我刻意保持着距离，她却总是不自觉地向我这边靠近。是错觉吗？

突然，一个小孩从她身边跑过，她惊呼一声，猝不及防地撞在我身上！

“抱歉！”

“没，没事。”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吓了一跳，那些不好的记忆再次浮现。

她却忽然伸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瞬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头晕！身体止不住地开始发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她立刻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马上松开了手，惊慌道：“殷璃！你没事吧？”

松开手后，我才慢慢缓过气来，但依旧止不住地轻颤。“没，没事……”

她下意识想伸手扶我，又想起我刚才的反应，手僵在半空，最终讪讪收回。她或许终于真切地意识到，她曾带来的伤害，已经让我无法承受任何来自她的肢体接触了。

我缓了很久，才勉强能正常走路。跟着她走进一家装修温馨的家庭餐厅。人不多，每个卡座都有沙发隔开。

她选了一个最僻静的位置坐下。我坐在她对面。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递过菜单：“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没什么胃口。

“抱歉，”她又道歉，“这顿饭我请你，你想吃什么就点吧。”

“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对你做的事无法挽回，光是请你吃饭远远不够赎罪……但是，我还是想请求你……原谅我。”她的话语艰难而真诚。

“这……”

我垂下头，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忽然，她的手机轻轻响了一声。她迅速瞥了一眼，脸色微变，突然对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们来了。”她压低声音。

谁？

她动作极快地起身，挤到我这边的卡座里，将我堵在了最里面。

紧接着，一个我刻入骨髓、日夜思念的甜美声音，从我身后的过道清晰传来——

“为什么选这里吃饭？”

我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是林沐雨！

我几乎要立刻冲出去！但秦月死死按住我的手臂，用眼神和夸张的噤声手势制止我，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这里的甜品很好吃哦，我还挺喜欢的。”一个陌生的、温和的男声响起，带着笑意。

这个男人是谁？ 林沐雨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她消失这么久，就是和他在一起吗？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不理我，却和他谈笑风生？

无数疑问和尖锐的酸楚瞬间淹没了我，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秦月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力量大得发疼，用气声再次强调：“别出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