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重逢

商场的灯光在我眼中融化成一团模糊的光晕，所有景物都像是隔了一层被水汽浸透的毛玻璃。

我也被困在这片湿漉漉的迷雾里，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吸饱水的海绵上。空气黏稠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额外的力气。脸颊早就湿透了，分不清是泪水还是空气中凝结的湿气。

我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是盲目地逃窜，想要躲回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阴暗的角落。

周围顾客的低语像风一样掠过我的耳膜，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林沐雨骗了我。 她骗了我。

心脏的位置传来被生生挖凿般的剧痛，仿佛正在不停地淌血。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难道我只是……她的一个玩具吗？

眼泪彻底失控，如同断线的珠子，接连不断地从脸颊滚落。 “砰！”

我撞上了一个柔软而矮小的身躯，一股温暖的、带着甜香的体温瞬间包裹了我。

但那具身躯却异常有力，稳稳地接住了我倾倒的趋势——简直像是早就计算好位置，故意挡在我面前一样。

泪水扭曲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有一个模糊而美丽的轮廓。

她脸上似乎带着些许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

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留下印痕，仿佛生怕我会转身逃走。

“殷璃？” 她的声音像微风一样轻柔地拂过。

我又眨了几下眼睛，挤掉阻碍视线的泪水，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何……雪？”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真的是你啊！我刚才老远就看到你在跑，一直在后面追，可你完全没听见我叫你似的，”

她语气轻快，带着一点小小的抱怨，“没办法，我只好跑到你前面把你拦下来啦。”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或许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

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耗尽了我所有心力，实在挤不出半点“重逢”该有的喜悦。

然而，一股早已被埋藏的愧疚感却悄然从心底滋生——曾经，她莫名地被秦月霸凌，度过了一段相当艰难的时光，之后霸凌的焦点才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而现在看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都是林沐雨。

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昏沉肿胀得无法思考。

“对不起。”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道歉。

“你怎么了？” 她忽略了我的道歉，只是伸出手，用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去我脸上的泪痕。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吧？”她接着提议道，然后轻轻拉起我的手，像牵引一个迷路的孩子般自然。

“你一个人出来逛街吗？”我低声问，生怕因为自己扫了她购物的兴致。

“嗯，本来是想买几件衣服的。”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笑起来，“能遇到你，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就没什么联系了……现在能这样见到你，真的太好了。”提到“那件事”，她的眼神难以察觉地黯淡了一瞬，我知道那对她而言绝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我们最终在商场外公园的树荫长椅上坐下。气温并不高，但我却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心里的悲伤和痛苦没有丝毫减轻。

“你怎么了？”她关切地侧过身问我，“我们漂亮的殷璃脸都哭花了，是被哪个渣男欺负了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吗？那是……和朋友吵架了？”

“也不算……但，差不多吧。”我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补充道，“她做了一些……我无法接受的事。”

“什么！那也太过分了！”她立刻义正辞严地挥了挥手，“我们殷璃这么乖的宝宝，要是你都觉得无法接受，那对方肯定是个超级大坏蛋！”

我差点被她的反应逗得笑出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过去的阴影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疤。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坏蛋……我只是……不明白了……” 我已经彻底迷失了。我无法判断，我对林沐雨的爱，究竟是出于我自己的自由意志，还是说……从头到尾都只是被她一举一动精心操纵、按照她心意运行的一串固定程序？无边的空虚和恐惧攫住了我。

“殷璃？”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柔软，大概是察觉到了我身体的细微颤抖。

她缓缓伸出手揽住我的肩膀，轻轻将我的头按在她的颈窝。

温暖的触感从脸颊传来，如同丢入干柴中的一点火星，瞬间重新点燃了我压抑的悲伤。

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涌出。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而她恰好回应了我——我就像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身边的一切都在瞬息间变得天翻地覆，陌生得令人害怕。

只有她，仿佛还和过去一模一样，是我记忆中那个熟悉的何雪。

所以我紧紧抓住这唯一一丝熟悉的温度，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