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有玩偶受傷的世界

每個人都有不願意訴說的秘密。

不管是乙宗梢，還是日野下花帆都是這樣。

日野下花帆為何要那樣？

事情就發生在一瞬間，「啊，梢前輩小心！」

對不起梢前輩，阿彌陀佛、哈雷路亞、阿拉……警察叔叔就是那個人！

──花帆さん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我無法接受跟你這樣的人組成團隊，從今天開始我要退出Cerise Bouquet，加入DOLLCHESTRA！

眼神堅定、話語絕決，不愧是梢前輩就算盛怒之下依然舉止端莊、言詞優雅。

等等不是佩服這個的時候，梢前輩不──！

綴理前輩、沙耶香ちゃん不要搶走我的梢前輩，如果沒有前輩，如果沒有梢前輩的話……

以上一切只是日野下花帆的妄想。

摸黑前進，明明已經足夠小心，還是採到肥皂腳滑撲向前輩，兩人距離極短，閃避不及，當花帆沒有摔倒，意識到自己抓到什麼柔軟，還忍不住多抓兩下才確定觸感的時候，她已經能想像到前輩的反應了。

「對、對不起，梢前輩，我、我馬上離開！」

「沒事喔……花帆さん唉，你才是得小心一點呢。等先別走，急急忙忙等等又摔倒囉。」

明明花帆是想離開的，可是梢卻把花帆按得更緊了。怎麼身體那麼冰呢，梢想，花帆一定很冷吧，都開始顫抖了，直接把人按進胸裡了。

沒想到梢前輩平時不顯山不露水，身材竟然是這樣，差點窒息的花帆如是想。

不對，「梢前輩，快不能呼吸了……」

「啊啦，抱歉。」

經歷黑暗一段時間，眼睛也適應了黑，梢搭著腳邊矮凳，就把花帆放開按上椅子確保安全，結束這多災多難的洗澡路途第一回合。

諸事不順，今天不是我的日子。花帆想，沒想到兩人從大雨回來就遇上宿舍停電，「抱歉，梢前輩給你添麻煩了……我總是思慮不周，停電來洗澡還是太危險了吧？」她失落的說，泡在浴池也不敢看前輩的表情，儘管在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到。

花帆さん也是好意，畢竟兩人從雨中跑回宿舍不洗澡可能明日就多出兩個病號。梢想，又說：「嗯沒事喔，沒有受傷就好了。」

「……梢前輩，謝謝你。」

聲音細如蚊蚋，只剩下咕嚕嚕冒泡聲迴盪在耳邊。

怎麼辦呢，可憐的花帆小兔子仍然很自責。梢身為前輩要好好為後輩疏導疏導，「嗯所以你是不是該有點表示？」這時梢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向花帆伸手。

花帆撓了撓臉頰，乖乖搭上前輩的手。

「啊……可是我沒有什麼可以給梢前輩的欸……」

呆呆地可愛極了。梢忍不住笑，「浴室太黑了，可以麻煩花帆さん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出去嗎？」

「是、是這樣嗎，那交給我吧……嗯、嗯嗯我會保護好梢前輩的！」

方才給前輩添麻煩，花帆這是你表現的機會，要振作aao！

換睡衣出了浴場，兩人走在黑暗的走廊上，水流聲、雨滴聲、樹木沙沙作響，木質的地板喀吱喀吱響組合起來分外詭異。

花帆控制不住牙齒喀吱作響，不住捏緊梢的手。

啪──復電了。花帆嚇得人跟兩側呆毛都飛上天。

「啊太好了，電恢復了。花帆……さん？」

「啊對對，對對對，沒錯梢前輩，電恢復真是太好了！」

日野下花帆為何要那樣呢？

太奇怪了，梢打從放學那一刻就發覺了，花帆今天不太對勁。本以為交疊雙手傳來的顫抖本以為是淋雨受寒的後遺症，可泡得暖呼呼的身體卻阻止不了花帆有些開始發冷的手，現在復電了看清楚神情，那一閃而過的恐慌神情讓人覺得怪異，現在雖然在打哈哈卻還是能聽出聲音的些微顫抖。

真的很奇怪，梢走在花帆前方，她就這樣把花帆拐回了房間，花帆也渾然不覺。

「啊……到梢前輩房間了，那、那我先回去了……」

那雙手很溫暖總是讓人安心，雖然很不捨花帆也得放開，但梢並沒有放人走。

「竟然都來了，要留下來喝杯茶嗎？」

沒關係，拒絕的話語花帆還沒有出口。梢又說：「剛才停電了，冰鎮的茶如果不喝掉會壞掉呢，可以幫忙一下嗎？」

「嗯是這樣……那就打擾了。」

似乎想到什麼，梢請花帆在門外等一下，她半身探進房間摸黑打開開關，看房間一眼似乎像在確認什麼，邀請花帆進她的房間。

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只是每次見梢都只是在門口而已，這次是第一次踏進前輩的房間，撲面而來都是前輩身上時常帶有的香味，特別是那種紅茶的香氣。

房間整體擺設雅致，特別是房中央的牆上有一副跟前輩優雅氣質特別搭配的壯闊山水畫，花帆有些目不轉睛卻忍住不要到處亂看，太沒禮貌了。

「沒關係，我準備一下你可以到處看看。」

「嗯嗯嗚哇謝謝。」

邀約也是一件好事，花帆恢復了點活力，如果她安安分分的待著沒什麼精神，梢反而要擔心了。

太好了。梢從恢復電的冰箱拿出冰鎮博士茶，溫度還很冰涼，看起來停電也沒有很久，她想，在櫃子找餐具都擺在一邊的桌椅上。

另一方面，花帆直奔那個優雅大氣的山水畫，她仔細的看著後，瞇眼歪頭，突然發現畫似乎掛歪了。

真不像梢前輩，發現原來前輩還有一點迷糊的地方。花帆心想，打算好心的幫忙把畫弄正，一邊說一邊上手，「梢前輩畫歪了，我幫忙擺正喔。」

「什麼……畫……」糟糕，等梢意會過來，她連忙放下茶具衝向花帆，「等等花帆さん，不要──」

咚──畫掉了，梢也死了，死因是社會性死亡。

你怎麼看，花生？

石化，花帆順著梢的視線，發現畫後面都是她的直播、練習截圖做的照片拼貼牆，滿滿都是她。花帆不自覺臉紅，把山水畫默默掛回去。

「呀，梢前輩真的很會做手工呢！」

這感想不如不說，再度觸發社會性死亡記憶，反覆鞭屍更尷尬了。

每個人都有不願意訴說的秘密。

不管是乙宗梢，還是日野下花帆都是這樣。

沒想到被發現了，她的秘密。

乙宗梢為何要那樣？

今天又是跟機器先生好好相處的一天，啵唧。

梢愉快地再度打開直播，「歡迎大家來到With×MEETS After，現在這個時間花帆さん她們這些一年級生應該都已經睡了吧？

畢竟每天都有嚴苛的訓練在等著她們……不過最近加大了訓練量她也撐過來了，該不會沒發現鍛鍊量加強了吧。嗯也不錯……嘛今天也是加強的一天，或許花帆さん正在盯著手機看直播，太累不小心睡著了，真可愛呵呵。

說真的蓮之空學園偶像俱樂部有花帆さん她們加入，真是太好了……嗯，假設花帆さん已經睡著了，剩下的時間還有一點點，我們來聊一些平常不會聊的內容吧？」

這時聊天視窗熱絡了起來，梢連忙說：「謝謝大家熱烈的留言……因為時間有限，大家的話題都很有趣，真是不好意思沒先說清楚，其實是我有疑問想要請問大家。」

聊天室立刻轉變風向，大家從提問變成「梢前輩你問吧，我的榮幸」之類大量留言迅速刷過去，梢來不及看只能先道謝，一邊問：「截圖，實際上就是截圖，大家會拿截圖怎麼保存呢，雖然花帆さん常常讓大家截圖，我也努力截了許多，結果上次手機先生跳出警告說容量都滿了。想請教花帆さん，可是又不好意思問，畢竟還是前輩……」

聊天室給了許多意見，梢一眼就看到一個不錯的提案……就這樣，乙宗梢聽信粉絲的讒言，啊不是，是建議……把花帆的照片印下來，光是印下來好像還不夠，她看著散落的照片堆，決定加工做成拼貼畫黏到牆上。

太過專注了，梢做了花帆截圖整面牆拼貼畫掛上，等她意識過來假期也過去了。她看著牆上的畫一邊感到滿足，但另一方面又想到她的房間常常有人拜訪，如果這樣貼著花帆拼貼畫給人看到似乎過於羞恥了點。梢就把那幅普通的山水畫掛上去，自己一人的時候再拿下來一邊喝茶一邊欣賞，看著照片她腦中就能浮現花帆在「啊」「嗚」「欸」苦惱努力練習的身姿就覺得愉快。

每天一點點的努力，一點點的進步，就像努力綻放的花朵惹人憐愛。

現在梢一個人的祕密被發現了，還是被本人發現。儘管花帆沒在說什麼，只能說說蜂蜜味的博士茶真好喝啊，儘管香甜的滋味也在這等氛圍下也變得味如嚼蠟，只能轉移話題講講茶的典故。

兩人尷尬地喝了尷尬的茶，花帆摀著臉告別前輩，手刀奔回房間。

太過驚嚇了，等梢回過神來她才想到留下花帆的目的，是想與她商談是否有苦惱，結果被那副畫帶錯重點。

不對不對不對，啊對的對的，不對不對，雖然是對的，那畫也是重點，心中的小惡魔與小天使在打架，小天使所代表的責任感佔了上風，目前來看花帆的事情更加重要。

作為前輩、作為部長得壓下羞恥心好好關心部員跟自己的夥伴，不能被看出不安──對，只注意到自己，這樣作為前輩太不合格了。

下定決心，梢離開房間，追隨花帆的腳步。

心跳很快，花帆在房門口撫平過快的心律。

以前還要擔心這樣劇烈運動會不會又生病了，現在可以蹦蹦跳跳是過去從未設想的事情。

花帆不住想起過去那躺在床上不能出去遊玩的日子，那是一段不好的記憶。她不願回想，然而現實總是逼她正視。

打開房門，裡面一片漆黑，風吹得窗簾啪搭啪搭作響發出奇怪的聲音，她有些遲疑移開視線不敢看房內，半個身子站在門外明亮的地方，伸出的手有些顫抖，到處摸黑尋找開關。

一下子，卻又感覺過了許久。

啪地燈光開了，外面還在下雨，雨打上樹葉，跟風一起發出詭異的呼嚕響，不時閃過雷光照亮夜晚卻又短暫打斷屋子的供電，咕嚕嚕水管流水的聲音、小動物在天花板上攀爬的咚咚響聲格外巨大。

日野下花帆不喜歡下雨。尤其是打雷閃電的夜晚，腦中忍不住想起小時候的故事書，具體繪本內容在說些什麼忘記了……可是她永遠不會忘記那隻「小怪物」，那隻讓她好一陣子害怕接觸故事書的小怪物，會在夜晚走路發出啪搭啪搭的聲音、會發出臭臭的味道、會躲在櫃子裡面，趁你睡著從櫃子裡面跳出來「嗚──！」

轟！又打雷了，花帆嚇得掀起被窩，偷偷看著外面，尤其是因為趕著洗澡而沒關緊密的櫃子，她死死盯著，總覺得有一股視線正盯著她。

不要想了──小時候不能出門所以只能暢想在書中的世界，可是有一天下雨的夜晚，她讀了那一本故事書後，只能哭著去找父母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一晚。

不能想了──但是現在並沒有父母的存在，明明想要逃離父母的保護、要獨立，呼喊著自由，可是真的遇上困難現在又忍不住想起她們。

花帆，你真是沒用啊。

可是還是會想。她告訴自己不要想，可是越想越恐懼，越恐懼越想。

「爸爸、媽媽、雙葉、稔……梢前輩。」

叩叩叩──門響了。

「嗚哇！」花帆把頭蒙住，整坨被窩瑟瑟發抖。

叩叩叩，門響得更重了。

「花帆さん，是我。」

平常是輕聲細語的聲音，但敲了一陣子，沒有反應，梢發出了平常不會有的較大音量。

花帆聽到是梢的聲音，或許是恐懼驅使她奔向房門。看到門口前輩的身影，明明只是看到而已，不知道為什麼她就安心，一放心人整個人就腿軟了。

「花帆さん！」梢連忙接住花帆，花帆不想給前輩添麻煩，可是也不想離開這個懷抱，猶豫的神情、顫抖的身子，梢看在眼裡。

孩子怎麼了，可憐極了。梢想，看著花帆眼睛亮晶晶的，淚水早已蓄滿了眼眶欲落不落，她把人按在懷裡，胸前就印出了淚痕。

「對不起，嗝……」

或許是被前輩抱著，聞到平常熟悉讓人安心味道，花帆眼淚默默流了下來。

「不用跟我道歉，怎麼了嗎？」

梢輕撫著背脊，像是要撫平花帆的恐懼，給予她安心的力量。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放學停電那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了，你在害怕什麼？」

本以為那時候花帆所害怕的是……為了哄騙，啊不對，是說服一起撐傘回宿舍所講述的校舍故事而感到害怕，可是梢仔細回想，不對，不止如此。花帆恐懼的不止如此，那時候的神情，似乎就像是有怪物在追趕著她，她是為了尋求庇護而躲避到梢的後方。

被發現了。花帆不知道是恐懼還是羞恥，臉頰瞬間升溫燒灼著耳朵，「……有那麼明顯嗎？」

「嗯我一直有在注意花帆さん……畢竟花帆さん表情很好懂。」梢說，「如果可以的話……你願意告訴我嗎？」

對那認真嚴肅的神情，花帆也下意識挺直身子，或許是安心，訴說對象是最尊敬的前輩，忍不住講起小時候的那個往事。

「……也很久以前了啦，還會被這種小事嚇到，我真是……抱歉，還麻煩到梢前輩為我這樣的人……」

「別這樣說，原來是這樣。」

意外之外，沒有嘲笑與諷刺。梢依舊維持著認真聽講的表情，側過身望向一方思忖著，「害怕是正常的，我也會害怕，但是我可以陪你面對。就像這樣……」

梢牽起花帆的手，往開著縫隙的櫃子前進。

追隨著，花帆望著那個背影，也不是非常強壯，只是穠纖合度，姿態端正，可是卻顯得身姿挺拔讓人依靠，交握的手有著可靠的力量。

就算是方才那樣害怕的環境，好像有梢前輩在就不再害怕了，花帆想，梢前輩真是溫柔啊，越來越喜歡了。

越來越接近開了縫隙的櫃子。花帆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地震，她本來以為是地震，原來是她的腿在顫抖。花帆想，可是不能讓梢前輩一個人面對。

她不能老是給梢添麻煩，她也要站出來。

「梢前輩，我、我……來打開。」

或許是察覺花帆的決心，兩人對視一眼，梢讓開位置讓花帆的手搭上櫃門。

心理作用吧？花帆知道現在很害怕、很恐懼，想逃離，所以都從縫隙中彷彿看到了一股視線在注視著她，可是她不是一個人了，有梢前輩在。

她不能當膽小鬼，總是躲在梢，躲在前輩後面尋求庇護。

看了一眼梢，花帆吞了口水，僅憑著氣勢，嘩啦地打開櫃子。

原來不是錯覺，真的有東西在櫃子裡面──村野沙耶香的驚恐「酪──梨」娃娃正看著你，它很害怕。

原來只是誤會一場。發現沙耶香的蔬菜先生系列玩偶在櫃子裡，花帆默默關上櫃子，看向梢，「哈哈哈哈哈──！」忍不住雙雙大笑出聲。

「呵……明天還給沙耶香さん吧。」

「哈……嗯、嗯。」

這天晚上，花帆做了一個夢，小怪物追著她跑，她害怕地不停奔跑，跑到喘不上氣也甩不開那些夢魘，可是夢境的最後……梢總是會出現。

梢把花帆護身後，那些小怪物的黑影現出真身，原來是野生的驚恐蔬菜先生玩偶們出現了，只見梢一拳一個把追逐花帆的蔬菜們通通打飛。

一夜好夢，花帆醒了。看到身邊梢還在，她稍微靠近前輩一點點，怕吵醒梢小聲在心中說，「謝謝你，梢前輩。」

每個人都有不願意訴說的秘密。

不管是乙宗梢，還是日野下花帆都是這樣。

小怪物的故事……願意分享心中的秘密，花帆感覺離梢又更近一點，稍微地牽一下也是可以吧。

那是一雙修長纖細的手，讓人安心。梢總是照顧她、保護她，終有一天，花帆她也想為梢前輩做些什麼，成為前輩身邊並肩的存在，她默默地下定決心。

番外一：

說到祕密，日野下花帆想到整面自己照片的拼貼牆……嗯，不愧是梢前輩手工很厲害，不愧是美術部幽靈部員，比畫畫厲害許多。

番外二：

「所以說你們都是全裸這麼做的嗎？」

聽到梢談論昨天的經歷，夕霧綴理只注意到浴室所經歷的重點。

番外三：

那天晚上村野沙耶香做了一個噩夢，好友花帆瑟瑟發抖躲在梢前輩後面，梢前輩卻是一拳打飛一顆蔬菜先生玩偶。

蕃茄T、酪──梨、茄子先生，不──

那晚她被嚇到驚醒，難以入睡精神不濟。

隔天看到花帆還回來酪梨玩偶連忙護在懷裡躲開梢，她下意識就躲到綴理後面，花帆似乎可以從她染上黑眼圈的碎念中聽到，「不愧是Cerise Bouquet，一群可以打破牆壁、展現肌肉的強大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