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1 神獸的梢ちゃん圖鑑紀錄
《#001 神獸的梢ちゃん圖鑑紀錄》
圖鑑#001:梢
寶可夢學者(?)……其實我一直懷疑梢ちゃん是神獸人形態。
屬性:魔鬼、樹
特性:可靠的臂膀、溫柔的陪伴、可愛的靈魂(花帆限定)
故事又更新了一頁。
細細一看,那片透明墨水很久很久以前,早已在她心上寫下了新的名字──梢ちゃん。
與梢第一次見面是花帆十一歲的時候,對方站得遠遠的、觀察著她。
像她這種十歲了還沒領取寶可夢出門冒險的訓練家,在醫院其實不少見,所以也不覺得孤單。
只是插著點滴,待在純白的房間中,抱著娃娃不得出門時,她偶爾會閃過一絲念頭,當那些寶可夢關在小小的精靈球裡面──是不是跟花帆也是一樣的?
沒有自由,無法綻放。
今天身體狀況好了一點,得到允許可以在醫院公園坐一下,大夏天也戴著大大的帽子與口罩、穿著毛茸茸的動物外套,包得緊緊緊,花帆已經習慣──明明很熱,可是如果風一來她就會被呼地吹走飛天,喜提大字爆炎高燒套餐,所以不添麻煩,想在花園裡面多綻放一段時間,她會乖乖穿好衣裳,積蓄陽光烈焰所需要的能量,在長椅上讀故事書。
在她旁邊的陰影使出挖洞,咚地從地下出現了,像是在找訓練家,走路草搖搖晃晃的,又像是在找方向,一直躊躇徘徊,看起來有點……孤單。
跟主人來醫院的寶可夢嗎?不過訓練家出沒的區域跟這裡恰恰相反。
──我想陪走路草回家。一個念頭萌芽,「……很久很久以前,走路草想找回他的訓練家,可是他找錯了方向,一直走到沒有陽光的森林裡──」
如果他願意那很好,不願意也沒關係。
「如果走路草願意的話,需要花帆我跟你一起去找主人嗎?」
伸手,不確定走路草的心意,可是花帆還是想伸手。
猶豫、來回走動,然後走路草慢慢的靠近,深藍色圓滾滾的軀體靠在花帆的掌心咕嚕幾聲,頭上的草搖搖撓得她下巴癢癢的,輕笑。
另一個陰影覆蓋花帆,她抬起頭就看到一位穿著白袍的少女板著臉,像是不常說話似的,語氣有些僵硬。
「你、你是牠的訓練家?」
其實花帆也注意這個少女很久了,畢竟說故事的時候,她看得到少女紫藤花般的秀髮在風中搖曳,光是站著就像女神下凡的一幅畫作。
不過醫院裡面這種研究人員其實也不少,通常花帆與他們之間是毫無交集的,只是研究觀察病患與寶可夢的目光不斷來回交錯,所以花帆習慣了──被盯著也還好,自然沒有在意。
沒想到被搭話了,「我不是訓練家喔……我只是想幫他找到回家的……路。」
語畢,少女目光變成死死盯著她,非常嚇人,然後突然鞠躬,「那個……對不起。」
啊?
滿臉問號,花帆還沒反應過來,少女紅著臉,扭捏著蹂躪手中的筆記本,然後攤開,第一眼花帆驚為天人──上面畫了簡易到震撼人心的畫作,每個人物頭太大,有智慧的豆豆眼、波浪狀的笑容,四肢手太小、腳亂飛,長度不一致,用色大膽突出夕陽黃的閃光漸層,那顆藍色的洋蔥被畫出了地獄焰火般的燒灼,整體而言就是不知名神一般神秘的線條……簡直是畫伯呢。
「畫、畫得很好呢,這顆洋──」
「我、我沒經過你同意把你跟走路草對話的紀錄寫下來了。」
咦?這、這是花帆……那是走路草?她想,這些畫明明這麼嚇人,但花帆忍不住一直盯著看,就像某種閃耀儀式所需要的符文魔法陣……未知圖騰?
推了推掉下來的下巴,花帆連忙改口,「嗯嗯花帆跟走路草都很有神韻呢,特別是花帆的兔兔髮夾有畫出來呢,你觀察好細。」
先不論畫了。花帆接過筆記本上頭是細緻娟秀的字體,每句話都一絲不苟落在線條上。
「『女孩對著走路草說故事,聲音像夏日午後的風,比風還輕、比水還清、比太陽溫暖,那是自然的聲音,讓人想跟她一起活下去……看著她的背影,我開始理解,什麼叫信任、陪伴、一起前行。』哇~好喜歡這句,就好像被溫柔的擁抱一樣!」
文字的內容詳細地描述她跟走路草的相遇,讀完之後花帆感覺整個人的心都溫暖了起來。
看起來嚴肅的人,書寫的文字是熱情的。這是我嗎?嘿嘿,原來花帆在她的眼中看起來那麼溫柔啊唉嘿嘿,好害羞。
「謝、謝啊……對不起……因為第一次,想記住某個人,想記住……你那時候的聲音……但這樣不是觀察,是偷窺吧?抱歉,我不太確定……我、我會銷毀這個紀錄,沒經過你同意這樣寫下來……會、會不舒服吧,很抱歉……」
她低下頭,像是在懲罰自己。不是每個研究者都會這樣──願意承認自己被觸動,甚至認為那是一種錯。
花帆一時間說不出話。她不是沒被偷偷寫過筆記,可從來沒有人像這樣,聲音微微顫抖著,一字一句地道歉,甚至說要把珍貴的研究筆記……銷毀?
「不、不用啊,這故事很棒、真的超棒,花帆很喜歡,如果出版了,我會買來讀唷!」
「真、真的嗎?」少女愣了一愣,然後紅著的臉燒到耳根,像是發燒一樣。她把筆記本掩住臉,只露出眼睛,那雙眼睛是淡淡的若竹,給人沉穩可靠的印象。
「你、你沒事吧!?」花帆靠著她的額頭,媽媽都是這樣給她量體溫的,生病可就不好了。
「沒、沒事──你、你不是要帶走路草找訓練家嗎?我、也來幫忙吧!」
僵直著身軀,少女咻地後退的速度大概像凱西吧,同手同腳,轉身就跑了。
這就是跟梢的第一次相遇,花帆後來知道對方是寶可夢學者。
──好厲害!
經常在醫院出入,大多時候是遠遠看著,做觀察前都會很有禮貌的來尋求同意。
「梢さん,你來啦!」
她問你要不要讓她靠近,或許這是因為她希望,你願意她靠近──後來距離也越來越近了,花帆還想跟梢距離更近一點。
「抱歉,太、太近了……」
花帆認為梢是溫柔的人,只是偶爾會在她靠近時,猛地後退,然後意識到自己這樣不好,馬上道歉。
「會嗎?很普通喔……那我後退一點。」
梢的眼睫毛很長,花帆後退後能看見她捲起挺翹的睫毛,眼神深邃又誠懇。
「沒、沒關係。」梢偷偷往前靠近,「是我不習慣跟人那麼近……你、你靠近我的時候……可以、可以慢一點就好。」
偏過視線,梢這麼說時會露出可愛又臉紅紅的笑容,非常可愛。
「哈──梢那個魔鬼?不可能、不可能!」儘管花帆告訴別人梢多麼美好、多麼溫柔、多麼可愛,但似乎沒人買單。
直到花帆康復出院,梢也成為史上最年輕的寶可夢博士,在哈茲鎮創立自己的研究所,花帆在研究所設立當天也去慶祝了,收到還沒出版的新書。
這些年出版了好多好多故事,花帆書架上都是梢寫的故事書。
「明天,終於要去選擇第一隻寶可夢。」
那年剛滿十五歲,依照慣例終於可以領取初始寶可夢。
早早就沐浴更衣躺平睡覺,花帆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左腳敲敲右腳、右腳推推左腳,她想明天要選擇哪一隻寶可夢呢?感覺每一隻都很好,因為梢博士非常溫柔,很會照顧寶可夢。
花帆偶爾身體允許會去幫忙研究所的事情,更多時候是遠遠的看著梢在研究所,每天帶著蔬菜寶可夢們曬陽光、澆水,適當施肥。
梢經常經過家門,花帆就會邀請她一起吃飯,看著那些寶可夢們在研究所寶可夢觀察區的花園打盹,每隻都養得皮膚滋潤、油光滿面,十分可愛。
如果可以被梢博士這麼對待就好了……嗚嗚嗚,我在想什麼啦!
花帆抱緊兔兔玩偶在床上滾來滾去,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嚇到。
可是梢博士很溫柔,一定不會在意的。她想著梢溫柔的微笑,嗯嗯鼓勵自己。
不知不覺,夜已深了。
「啊啊遲到了、遲到了──!」
夜晚想得多了,就睡過頭遲到。花帆暫時放棄米飯派,叼著紅豆麵包哇地撞開研究所大門,重心不穩差點跌倒,猛地就撞入一個溫暖的、充滿紅茶香氣的懷抱中。
撲通撲通,花帆搭著梢的腰,心跳如鼓──快跳出來了,她深怕被梢聽見心跳聲,可是又好想永遠抱下去。
「對不擠……梢博士……」
「嗯花帆さん,沒受傷吧?」
溫暖只有一下下,梢輕聲詢問,拉開一段距離,花帆有些不敢看,只敢盯著梢泡的紅茶。
杯中金黃色的光暈框著她的面容,埋進茶杯,她的臉大概跟紅茶琥珀色的液體一樣。
熱氣中,嗯嗯點頭聽著梢介紹寶可夢訓練家的常識,花帆只想著梢宛如指揮家揮舞在白板上的手指好好看喔,接著蔬菜一隻又一隻咚咚咚從紅茶罐後跳了過來。
「你們好啊,好可愛──可以摸摸你們嗎?」
蹲下來,花帆與每一隻蔬菜對上目光,得到梢的同意她帶著蔬菜們出門散步。
蕃茄T冒火星轉圈圈滾來滾去,酪~梨~攀上腿唱歌不時用葉子製造特效、茄子さん散著降溫的溼氣靜靜靠在腳邊睡著了。
最後的選擇時期到來了,花帆逐一擁抱蔬菜們,她想,每一隻都好可愛,雖然我還沒有選擇他們,可是他們好像已經選擇了我。
「我……可以不選擇嗎?」
──你想要三隻都選嗎?怎麼辦會不會被當成貪心、不守規矩的壞孩子?花帆閉著眼睛不敢看梢的表情,可是她壓抑著撲通的心跳聲,鼓起勇氣連忙補充,「他們都好溫柔、都太好了,我沒辦法只帶走一個……雖然我想跟他們一起旅行,但不希望讓他們進球裡。」
因為如果選擇其中一隻,那是不是代表其他隻會被留下,而被她選擇的會被關進球裡失去自由?明明他們早已選擇了花帆,花帆卻有權力只能選其中之一,留下其他隻。
其實花帆不怕責難,就怕梢覺得她沒那麼好。
「……那麼,我很遺憾這並不符合規矩。」
梢的目光藏在眼鏡之下,花帆看不清楚,只覺得天都變黑了──可是她也明白這就是現實,於是每隻蔬菜抱了一抱,花帆離開了梢的研究所。
當天晚上,花帆失落地上了床睡覺,腦袋只能想梢會不會對她失望,左滾滾、右翻翻,翻過身……突然三雙目光越過牆、跳上窗,襲來,探頭探腦,盯著她隔著窗戶臉貼臉。
「唉唉唉?你們怎麼──咦咦咦!?」
起身,花帆打開窗戶,蔬菜們咚咚咚地跳到她身上、手上、腿上,擠擠。
「……那麼,我也只能跟著你一起旅行了。」
當天早上,花帆要把蔬菜帶回研究所時,一出門梢已經提著咖啡色的手提行李箱站在門口整裝待發,急著開口似乎想堵上花帆任何想歸還的念頭。
我也被選擇了嗎?梢說要陪她一起旅行時,她覺得內心像是有陽光灑了進來,胸口暖暖的。
現在回想起來,梢一直都很可靠又溫柔,花帆想或許……旅途開始後的第三天,或是更早更早之前,她就全方位心動♡了。
那天是夏初的午後,剛下過雨,水坑在地面上閃閃發亮,微風溫柔地掠過溪流邊的草叢,沙沙、沙沙。
蔬菜們在花帆身邊玩耍,蕃茄T滾滾滾,撲通掉到水裡變成漂浮蕃茄,酪~梨~哼著歌在花帆懷裡瞇眼睡覺,茄子さん伸出藤在沙地畫畫,沾沾水順便把蕃茄撈起來。
「唉唉唉你不是說那隻閃光會很強?」
「哼那麼久只會跳跳跳,根本沒屁用,真後悔抓牠。」
「該不會你叫我把風……」
「閉嘴!我早就把牠丟掉了,最好別讓人知道我抓過那種廢物。現在在泥巴裡應該早爛了吧──哈哈哈!」
旁邊有兩名訓練家經過,鬼鬼祟祟從草叢跳出來後,揚長而去。
下意識的,花帆等兩名訓練家走後進入草叢,蔬菜們也跟上,她們發現有什麼在泥濘中掙扎,金色的反光在不遠處一閃一閃,像黃金在泥裡翻滾。再上前一點發現是……一隻鯉魚王。
不是在水裡,而是在離水源有一大段距離的淤泥中,鯉魚王跳跳、跌倒、跳跳,泥巴糊滿全身,鱗片變得漆黑,看不見原本的顏色。
那隻在泥濘裡努力拍打水面的魚,用躍動嘗試跳出泥沼,想要讓人注意到他,可是最終變成一首還沒唱完的歌、一支沒跳完的舞曲、一個還沒說出口的故事。
花帆慢慢走過去、蹲下身子,茄子さん用藤捲住花帆的腰,蕃茄T跟酪~梨~一前一後擋住花帆,鯉魚王濺起泥濘都被蔬菜們跳起來擋住了。
或許怕她弄髒自己似的,不讓花帆前進。
「沒事的。」搖搖頭,花帆輪流拍拍蔬菜們的腦袋瓜,往前連鞋子都陷進泥裡了。「一起髒髒的吧~我們可以一起跳,一起髒,也一起洗乾淨~」
伸手,花帆摸了摸滿是泥巴的鱗片,「你是不是跳得太努力,結果跳到泥巴裡了?」
鯉魚王像是要證明,又像是期待有人會發現他的閃耀,不斷嘗試躍出泥水──但每次跳起,都砰地摔落,濺得更髒,氣若游絲跳了兩下,又無力倒下。
「我們一起跳跳看好嗎?從這裡,往前一點點──」
蔬菜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咻地跳進泥坑裡面,蕃茄T直接原地火花大爆發,像是煙花一樣燦爛綻放;酪~梨~一邊唱歌一邊踩泥地轉葉子打旋兒;茄子さん穩穩地噴水幫大家洗腳腳、洗身體讓泥地不要那麼黏稠,但自己跳跳跳得最髒,每隻蔬菜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幫鯉魚王應援。
打起精神,鯉魚王真的一起再度跳了起來──花帆、蔬菜們、鯉魚王跳跳跳,泥濘飛舞。
從鎮上回來時,梢看到花帆整個人蹲在泥裡,滿手都是泥巴,小心翼翼地把跳出泥沼的鯉魚王捧起來。
沒有問,梢只是上前幫忙把鯉魚王送到河岸邊,偷偷把樹果往他嘴邊送。
「你跳得好努力,辛苦了。現在可以慢慢地游了喔。」
花帆輕聲說,水流引過來用溫水慢慢幫他把泥洗掉,漸漸的,那原本黯淡的鱗片開始閃起淡淡光芒,花帆把鯉魚王放進河裡,他在河裡跳跳,比在泥地跳得還高。
「你跳得那麼高,是不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呀?」
似乎很高興,他跳得更高了,水花濺了花帆一臉,「哈哈哈,偷偷被你用水親了啦!」
她拉著梢和蔬菜們在溪邊陪他跳躍、練習、大笑,一次、兩次、三次……直到天色轉橘,夕陽灑滿天空金黃,覺得夕陽的金紅色跟他很搭。
捲起褲管,水冰冰涼涼,花帆坐在岸邊、腳一晃一晃,笑著對蹭腿邊的鯉魚王說:「我不會收服你喔,但如果你想跳回家,我會陪你一起努力。」
陽光灑落,梢上小鎮採買,花帆在河邊與蔬菜們陪鯉魚王玩耍。
不知不覺到了下午,又是平和的一天。
這時,突然有人靠近──野生的訓練家從草叢中跳出來了!
「發現對手啦──準備對戰吧,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花帆指著自己跟蔬菜們面面相覷,「啊?我不是訓練家,也沒有登記參加聯盟喔。」
「這可是聯盟規定的草叢挑戰制,不接受等於自動棄權!」訓練家掏出精靈球,注意到跟花帆玩耍的金色鯉魚王,眼睛微瞇,「嘿,那隻魚──是我的吧?」
「之、之前狀況不好才暫時放生的,你這樣撿走太沒品囉。」
站起身,花帆拍拍鯉魚王鱗片:「他不是誰的東西,只是在泥巴裡迷路了。」
臉色一沉,對方掃過她腳邊的酪~梨~、蕃茄T、茄子さん。
「還敢說你不是訓練家?御三家全都跟著你呢。」
「啊我真的沒有收服他們。」
「哼──騙誰啊。你既然有寶可夢,就來對戰吧!」野生的訓練家發起挑戰,「出來吧──豪力,使出十字劈!」
豪力跳了出來,雙手交叉劈打,氣勢磅礡。
蔬菜們護在花帆身邊。光影之間,有人撐傘從上坡跳了下來,「你在對誰出手?」砰地擋住豪力的攻擊。
「梢博士!」
豪力的拳頭另一端──梢登場,一動也不動,單手擋住攻擊。
「你對她出手,就是對我宣戰。」
抖抖,野生的訓練家往後退了一步,「你、你哪位……?」
「我是她唯一收服的寶可夢。」
儘管語氣冷靜到刺骨,可那一刻花帆有點想哭,也有點想笑,原來被人保護是這樣的感覺,梢像是從天而降的帥氣神獸,鐵壁擋在前方,變成她的盾牌。
突然鯉魚王跳起來,比昨天跳得更高更遠,在所有人注視中,閃閃發光,從金黃爆閃成血紅──降落那一瞬間進化成暴鯉龍,全身赤紅如火,紅得像是打翻了整片夕陽色的墨水,從天際掀起波濤,護在花帆面前。
臉色大變,訓練家掏出精靈球,「不不不……牠、牠怎麼會……這就是我想要的超強寶可夢啊!」
暴鯉龍使出水流尾,驚滔駭浪的一擊直接把豪力連著訓練家打飛化為星星,「啊啊啊,你給我記住!」地上留下的精靈球,暴鯉龍轉身順手……順尾?總之,用尾巴拍走。
「……你變得好帥呢。」
暴鯉龍頭顱低下讓花帆可以抱著,「你紅得好漂亮,但你昨天也很漂亮唷。」
低低發出聲音告別,暴鯉龍潛入水裡游向大海,花帆拿出《世界樹之書》記錄下她與暴鯉龍曾經共舞的故事。
花帆記下了暴鯉龍的背影,也記下了自己低聲說的那句話。
如今回想,花帆沒有留住他,可能她從來不想佔有任何一段旅程……她只想記錄,每一段她曾與她共舞的時光。
雖然這次是暴鯉龍離開,但她總覺得,寫下的,也其實是總在身後的那個她。
又過了幾年。回望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花帆遇到很多相遇,也陪著寶可夢回家。
「又遇到像小鯉魚一樣的孩子……」
告別找到家的鬼斯,花帆轉身,繼續踏上旅程,蔬菜們跳跳跳地在她身旁亂跑打滾。
風依舊輕輕吹著,她將這份相遇,淡淡地寫在《世界樹之書》,筆很輕,文字卻很重。
曾經受傷的、孤單的、迷路的、不被選擇的、很努力卻被說太普通的……他們曾低頭、不說話、蜷縮在角落。
花帆只是蹲在他們附近,先不靠近,只是輕輕地問一句,就像是說故事,那陣風吹了過去,希望拂過他們的心,泛起一點點溫暖就好了。
「想不想一起回家?」
有時候他們點點頭,有時候他們搖搖頭,更多時候他們靜靜地望著遠方,眼淚緩緩流了下來。
實際上,花帆並不知道答案,能不能真的帶他們回家──不是每一段離開都是迷路,不是每一個走失都有人想找回。
可是至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只要他們還想被喜歡、還想要家,那花帆都會想──我就在這裡,陪他們找,幫他們找到願意留下的地方……讓他們知道有人會等他們。
一直寫、一直寫,花帆不斷記下他們,一頁又一頁,一年又一年,或許是因為不想忘記每一雙那樣看著她的眼睛。
如果不寫下來的話,她害怕可能會忘記──那個當時的我,是怎麼看著他、怎麼相信他。
所以才會這樣一頁一頁地記錄下來吧,不只是圖鑑,而是……她也不太清楚,也許只是想留存相信的證明。
但是偶爾喔、偶爾這樣的故事,胸口悶悶的,空了一大塊,像是頁面空白的一大片,記錄著寶可夢坐著發呆的背影,他與訓練家分開了,她明白那是一種道別──他們走著走著,發現了不同的路,正好不是陪到最後罷了。
「他還在路上,希望他能遇見那個會為他停下腳步的人。」
寫到一半停下來,花帆有時沒有辦法完成。她知道他們不會回來,但她不想這樣寫下句點,於是留一行空白,然後輕輕在頁角寫了一句:「他曾經好努力,好努力地想被喜歡。」
「花帆,可以借我……你的圖鑑嗎?」
語氣很正經,在聯盟大門前,那種像「花帆さん」的敬語語氣,久違地出現在梢的嘴裡。她想起那天梢給她這本《世界樹之書》特殊寶可夢圖鑑那樣,鄭重、小心翼翼像是送出寶物,又怕對方不喜歡一樣,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語氣。
「嗯好啊!」
花帆秒回,但梢已經想好交換條件,「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的圖鑑可以先借你──也是、不可以吧……啊可以嗎?」
「嗯嗯。」
抬起頭,花帆遞過《世界樹之書》,跟梢交換圖鑑,梢讓花帆等等,跑進去聯盟塔。
「哇《花帆觀察日記》……太、太害羞了啦……」花帆左搖右晃,然後忍著害羞翻閱。
最早的紀錄是從八年前開始的,她們開始旅行以來已經過了三年多了,回想起來旅行很長,但是一眨眼就過去了。
翻開某一頁,是她躺在溪邊陪鯉魚王睡覺的畫。人物還是大頭小四肢、智慧豆豆眼、魔性波浪嘴,整體歪七扭八可是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旁邊的註解寫:「今天她笑得像盛放的花,鯉魚王睡得很安心,我好像也睡著了……不可以喔,我可是大人,不能睡、睡著了……」
看著後面歪斜的字跡,花帆忍不住笑了,啊難怪那天梢躺在她的膝蓋上……
下一頁,她翻到暴鯉龍──其實沒有說,那一天暴鯉龍離開時,她坐在岸邊很久,一開始什麼也沒寫,只是看著那片夕陽,一直、一直坐著,讓思緒放空、糾纏。
梢在她身旁坐下,遞來一瓶水放在身邊,什麼也沒說,只是陪她靜靜待了一會兒。
訓練家……看起來是個普通人,裝備乾淨齊全,可以好好照顧寶可夢,會用乾淨的手摸他們,會餵他們好吃的東西,一起上山下海,一起冒險。
但是,可能因為一個瞬間的煩躁、一個錯誤的理解,他們就決定「放棄」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那樣做,我也不打算知道。
但我希望他有一天知道──小鯉魚會過得很好。
最後,花帆才提筆,把那句「你紅得好漂亮」寫進去變成一個故事結尾。
「從黃金跳進血紅,他變強是為了守護那個蹲下來抱他的人。」梢的圖鑑上這麼寫著,花帆記得自己的圖鑑,在描述上寫得比較簡單,「好漂亮,他自由跳躍的模樣,就像擋在前面保護我的那個人。」
原來我們圖鑑的筆法,也在偷偷記錄彼此啊
花帆翻著梢的觀察日記,發現每一頁,都是她。
「哇啊,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樣的嗎……」她小聲嘀咕,嘴角忍不住上揚。
就像她每一次徵求同意的尊重,她的文字溫柔得像擁抱,她回想自己寫的圖鑑──裡面其實也總是有梢。
「啊……原來我也被寫下來了呢,」花帆輕聲說著,把手中的寶物抱緊、把玩、欣賞,「我們的旅程不是只有去看世界……原來,也是在記住彼此啊。」
她發現,自己一邊記錄別人的故事,也一邊被誰記錄著。
進去聯盟一段時間,或許是怕花帆等太久,梢一出門看到花帆,從走、快走,不知不覺奔跑起來。
回來時,花帆正在輪流幫蔬菜們塗葉面養護霜,梢奔跑時的髮絲在夕陽裡閃爍著紫藤色的光,柔軟、堅韌又可靠。
「花帆,給、給你!」梢把圖鑑遞回來,像是期待花帆打開來似的,花帆也順著梢的心願打開,好像介面多了點頭銜──
「寶可夢生態保育家,花帆博士。」
註:本圖鑑由花帆博士登錄,專長為寶可夢生態保育與陪伴型互動觀察,為已獲認證的寶可夢圖鑑保管人及情感守護者。特徵為綻放的笑容,比招式還有用,電壓約十萬伏特,命中率100%,會心一擊,對草系寶可夢(特別是某樹學者)效果拔群。
歪了歪頭,花帆撓了撓頭髮,「會不會太誇張了啦,我只是陪寶可夢回家。」
「這樣就夠了。」
語氣溫柔,梢像是在保持平靜,卻只露出滿滿的自豪。
「你記錄的不只是一個故事,更是一條條生命軌跡。而我,我想一直陪你記錄下去,像是收錄進你的圖、鑑……不是、不是,我、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可以讓我待在你身邊、就是跟你一起旅、旅行……」
我在說什麼啦。扭捏掩住臉,梢越來越小聲,直到聲音融為了風,但她的臉已經碰地爆炸,冒出蒸汽。
「梢ち、ゃん……」
……好可愛。那瞬間花帆像是咚地,心被打中似的。
她突然意識到一路的冒險──啊,原來我會想陪伴寶可夢回家,是因為我也有一個家。
一個,有她在的地方。
或許,這就是「家」的感覺吧。
你總是詢問我,或許這一次……讓我來詢問你?
梢ちゃん,你會允許我……成為你的訓練家嗎?
我要對這位神獸さん說──
我也想記住你。
如果我們今天、明天、後天、大後天,一起旅行的365天,你都在我身邊……那我想,用《世界樹之書》,記下我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