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之空/花梢】耀夜的花帆ちゃんII：藏青羽衣 
第4章 等了兩小時，你還沒回來
《等了兩小時，你還沒回來》
──你說會回來，我等你。
「晚上七點……直接寫19點吧這樣比較清楚吧嗯嗯……19.回家喔！」
站在鼓門廣場一角靠近循環巴士站牌附近，花帆在等著沙耶香跟瑠璃乃。今天是她們約好，久違聚會出遊的好日子。
她一手拿著紅豆麵包，看了一下列車時刻表估算保險起見的回家時間，一手舉著手機嘀嘀咕咕打字。
咬著麵包，指頭開始輸入，「1──」
剛按下一個數字，下一秒──
「花帆さん，早！」「喂～花帆ちゃん！」
旁邊遠遠傳來兩道聲音，沙耶香與瑠璃乃揮揮手出現了。
「沙耶香ちゃん！瑠璃乃ちゃん！早早～！！」
轉頭回答，花帆的麵包還叼在嘴裡，話含糊不清，一張嘴、一出聲麵包就掉了下來。
她送出手機訊息，手忙腳亂地接麵包。
花帆＞梢：「17.回家唷♡♡♡♡♡～☆！」
叮──傳送成功。訊息傳送成功的那一刻，手機跟麵包同時脫手，決心飛向宇宙，浩瀚無垠。
「唉──？」沙耶香的花滑選手反射神經率先啟動，眼見手機──飛了出去，使出一記華麗的──「野生的機械さん，給我等一下！」勾手三周半跳飛身撲出，假面飛踢。
「哇哇哇──！」瑠璃乃則配合天上麵包跳起慌亂踢踏舞──總而言之，兩人同步準備跑！
下一秒──
「安全上壘！」
唰地一人接住了手機，另一人穩穩抓住了麵包，花帆張開雙手大鵬展翅。
三人面面相覷，接著爆笑出聲。城市的早晨，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灑滿日常的笑聲與香甜。
手機震動的時候，梢還在煮水泡茶。
花帆＞梢：「17.回家唷♡♡♡♡♡～☆！」
梢的嘴角忍不住上揚，「17點……花帆要早點回來？明明跟沙耶香さん、瑠璃乃さん那麼久沒見面了，可以玩久一點……這樣說、會聽起來比較貼心嗎？」
手指頭輕點打出一長串、頓了一頓刪掉，最終語調平平，訊息送出。
梢＞花帆：「好，等你。」
於是──時間差兩小時，命運偏離航道。
那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午後，天色還沒暗，但梢早就準備好照明與熱毛巾，畢竟花帆說她會在「17.」回來。
廚房燈已經開了，梢準備好飯，熱騰騰的散發蒸氣，蓋上蓋子保溫，桌上放著兩個杯子。
開始倒數，坐等花帆五點現身，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十七點過了，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十七點十分，她拿起手機還停留在花帆寫的──「17.回家唷♡♡♡♡♡～☆！」
手中握著未讀未回的訊息，可能是玩得太開心，花帆很珍惜跟朋友一起遊玩的當下，嘰哩呱啦捨不得看訊息，這可以理解。
「……如果她只是看到轉角蛋糕感覺很好吃，然後忘記時間……我應該生氣嗎？」
眉頭輕蹙，顯示她乍看之下日常的八字形，但如今這是真的擔心。
「您撥的電話暫時無人回應……」
撥了第一通電話，沒有接。
第二通，依然沒接。
她沒再撥第三通，呼吸略顯急促。
她怕花帆正在聊天，聊得很開心會被打斷興致，或是正在坐車不小心睡著了，怕吵醒她，更怕自己太過焦躁，顯得大驚小怪。
但她放下手機的手，有些發抖。
喉嚨有點乾渴，梢坐在矮茶几旁，壓著熱水壺倒了兩杯茶，不小心灑出來幾滴水。
泡太久，沒加糖，有點苦，有點澀，最終觸碰那一行字，「好，等你。」
她本來不打算緊張的。畢竟花帆總是這樣──會笑著衝衝衝，不小心闖禍，然後拍拍跌倒的灰塵又笑著站起來奔跑，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喜歡那種自由的樣子……真的。
只是今天，好像……有點不同？
窗外是淡藍轉深紫的黃昏，烏鴉嘎嘎盤旋飛過遠方屋簷，路燈啪地亮起柔黃光暈。
看著天色逐漸轉暗，抬起眼，視線一點一點落在時鐘上──下午五點半，影子拉得太長，夕陽餘暉揮灑的溫度有點不真實。
她喜歡安靜，可如今，這是藏著什麼的安靜。
站起來，她坐到玄關邊的台階，等了一下又一下，靜靜聽著牆上的鐘響過六聲──直到六點，燈都沒開，人也沒回來。
心臟沒來由地跳得很快，屋子靜悄悄的，每一分鐘，梢都能聽見時間的鐘聲打在心上，她很少這樣。
或許這就是寂寞吧？梢從沒這麼明顯感受到──我在等的那個人，沒有回來。
她從不質疑花帆的選擇，也不干涉她的旅程。
她明白花帆那雙腳本就不屬於封閉的倉庫監牢，甚至不屬於大地池沼──就應該插上翅膀，屬於自由。
而梢，只要成為能讓自由停下來休息，暫時棲息的枝枒，就好了。
……但，好像那陣自由的風沒吹回來。
不敢動，髮絲垂落才發現自己固定同一個姿勢很久了，久到一換動作，骨頭發出了喀喀地錯位聲響。
緊握著手機發呆，思緒翻江倒海，她怕未知的恐懼，承認未來的某種可能性──自由，是會走丟的。
「……我是不是該學著，讓她可以飛得遠一點、更遠一點？」
下一秒，螢幕亮了起來，來電顯示：「花帆」，打斷她的愁緒，鈴鈴鈴──接通。
「對不起……我寫錯時間了，是我太笨了……對不起、對不起……！！」
在車站出站閘口告別沙耶香與瑠璃乃，花帆在人行道蹦跳地經過特產區，「哇～那個巧克力蛋糕看起來好好吃，梢前輩一定會喜歡！」
買下一盒蛋糕，然後打算拍照傳訊息──不知何時居然調成靜音模式了，再度打開設定。
叮，二通未接來電：「梢♡前輩～☆」
花帆愣了一愣，低頭一看傳給梢的訊息寫──「17.回家」。
「哇哇哇等一下！！！我明明是要說晚上七點！！」
心猛然一縮，整個人瞬間跳起來。
「……糟了糟了糟了、啊啊啊啊機械さん有自動送出功能嗎？沒有啊！是我自己按的吧嗚嗚嗚嗚──！」
沒有預備，花帆選手奔跑，顫抖著猛按電話還不小心按錯，沒有叫出號碼只弄出通訊錄明細，腦袋一片空白，只剩下機械的動作看著電話的符號按下去，手機另一頭──終於接通。
「對不起梢前輩……我寫錯時間了，是我太笨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啦、是我手滑錯了啦！！！」花帆對著螢幕拼命鞠躬道歉，「哇啊啊我錯了我錯了！！是我打錯了啦、是我啊啊啊、17點是錯的啦啦啦──！！」
沒有聲音，通話秒數不斷增加。
「……那個、這個、就是……梢前輩，今天超好笑的喔，我跟沙耶香ちゃん和瑠璃乃ちゃん剛見面，機械さん跟麵包就哇地一起飛出去囉～那個畫面，真的超好笑……真的──」
語氣太快，幾乎是連珠炮，但電話那頭──只有沉默。
「我想拍大頭貼可是遊樂場的……就是吉祥物さん會剛剛好擋住我哈哈，然後瑠璃乃ちゃん她推了小凳子讓我站高一點，沙耶香ちゃん吐槽『瑠璃乃さん也要吧？』……嗚……」
花帆沒掛斷，心裡一緊，眼眶突然燙起來。她相信梢就在聽，她就這樣一直講、一直講，講到提不上氣、講到快哭了，講到語無倫次。
連電梯都來不及等，逕自衝上樓梯，直到她氣喘吁吁地站在家門口，腳步急促、虛浮凌亂。
那邊卻靜了很久、很久，靜到花帆懷疑是不是沒真正接通時，只有──輕輕的一口呼吸，像是努力壓抑情緒的靜默。
「……呼……呼……」
一聲一聲規律的、穩重的呼吸聲，如今卻略顯急促，像是在回應：「嗯，我一直都在聽。」
明明就像往常一樣安靜地聽她說，但那是壓抑的、藏著一整天情緒沒說出口的沉默。
然後，梢終於開口，聲音仍然是一貫平穩卻比平時更輕、比平常更脆，像落在心底最深處的羽毛。
「……我可能，有點孤單了。」
推開家門，花帆就與梢直接對視。
梢站在玄關，身姿是端正的，機械般地動作，緩緩放下手機，顯得有些頹然、有些脆弱。
「那就……那就，那我就多抱一下啦──！」
愣住，花帆眼淚立刻飆出來，撲進梢懷裡額頭貼上她胸口，力氣大得像要把全世界的歉意都擠進這個擁抱，用盡全力在說：「我回來了！」。
「賴在你旁邊直到不孤單了！那個……梢前輩，對不──嗯？」
梢指尖輕輕抵住花帆的唇，這個故事並不需要說對不起──不需要你回家時說對不起，只要你願意回來，我就等你。
「我不是怪你，這只是讓我提早兩個小時開始想你……只是我……嗯、真的──很擔心。」
嘆了口氣，梢撫著花帆的頭髮，輕聲說：「……我怕，你會不會……不想回來了？」
「怎麼會！？我一直、一直都──超級想回來！！」
抱緊處理，花帆聽著梢的心跳聲，這是確認，像兔子蹭回熟悉的懷裡。
跟自己劇烈的心跳不同，梢的心跳咚咚地規律跳動著，就像她人總是沉穩又安心，可以讓人冷靜下來。
眨了眨眼，花帆視線偏移，數著梢的絲質上衣的紋路。
「因為我太笨了，連簡單的訊息都會打錯，所以才讓你誤會我不在意……」
「不是。」低頭，梢靠過來一點，動作很緩慢，像是用慎重重新學習觸碰花帆，這個失誤會羞恥、會哭泣卻又永遠真誠向她奔來的少女。
「我只是、想你了而已。」
聲音幾乎貼著花帆的耳朵，落進她的心窩，輕輕拂過，但是腦袋砰地爆炸響了一聲。
手手在空氣中晃了晃，花帆想要做點什麼，又沒做，只是攥緊梢背後的衣角，「我也是，會一直記得你在這裡，我會一直、一直往你的方向走──因為梢前輩在這裡。」
「嗯。」梢指尖輕觸花帆的臉，「歡迎回來。」
──你回來了，就沒關係了。
頭靠著肩，手握著手，暖暖的，像是默認，也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
門微開，夜風輕輕吹進來，關上了門，然後是靜靜的擁抱、靜靜的呼吸。
慢慢躺下，床鋪微微發出喀吱聲。
兩人靠得很近很近，呼吸讓她們碰在一起。
花帆的掌心觸碰臉頰上梢的手背，吻住梢的指尖，然後十指交纏。
雙唇觸碰時，沒有急促，只是閉著眼慢慢確認曾經的錯過，確認彼此的溫度還在。
第一個吻是試探，第二個吻是承諾，第三個吻是「我在」──溫柔觸碰中訴說「我在」的重量。
實際上她們沒有說什麼，也沒有立刻脫衣服，只有一場比想像中更緩、更慢的擁抱。
身體觸碰過無數次，但這是第一次，彼此的心想再次確認、互相靠近。
直到時間的聲音都消失了──呼吸、心跳、脈搏，指尖的溫度慢慢趨於一致，錯位再次重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