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
飞白开了脸,成了弘武第四房姨太太,不过几个月,人清减了下去,眼睛却越亮。
她是美的,但是这种美并不高贵,也不低卑,因还没被温良恭俭让给驯服,那一棱一角便越显精致分明。
她的大眼睛里藏有尖牙利齿,带点挑逗,引诱着人亲近,又咄咄逼人,让人觉得被那牙齿咬住了,有种轻微的疼,进不能进,退又舍不得退。
弘武却喜欢她的不服从。
她依然留着一排儿垂丝刘海,只是散了辫子,绾了妇人发髻,插了一枚赤金红宝簪,穿着石榴红的裙子,走哪儿都像燃起了一团腾腾的火。
妻妾们对她这个外头娶的态度冷淡,刚进门就给了她一道下马威。这方暗流涌动的大宅院住久了,她只觉憋闷。弘武便带她出去逛,买了多少东西,转头就将这些玩意儿挨个儿包好转送给几位太太,换了一时平静。
初来乍到,她身边只有一个陪嫁的丫头尔冬,他拨了许多人来伺候她,其中一个丫头俏丽伶俐,特别爱笑,与她玩得很好。飞白也经常照拂她。
一天晚上,飞白不在,小丫头给她端来一碗夜宵的功夫就被醉醺醺的男人当成是她。事后浑身青紫,哭哭啼啼地寻死觅活。青花碎瓷支离破碎,汤水干透了,泛着甜腻潮湿的味儿。
她还没表态,那孩子先闹将起来,哭声在她耳朵眼里嗡嗡叫。她心中恻隐,头脑一热,出于同病相怜,便给了那小丫头盘缠路费,想要她离开这是非地。结果是她疏忽了,那孩子一张嘴,转眼让她丢了半条命去。
“四太太想逃出去呢,她在外面置地,还给了我盘缠。我不敢有所隐瞒。”她娇声软语,拿出一份莫名其妙的地契来,弘武看了,铁青着脸,兜头砸到她脸上。
飞白勉强镇定,一眼便见名字指印,再无可辩驳。脑中轰隆一声,魂飞魄散,方知自己中了计。那孩子眉眼含春地笑,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野心。她震一震,怎么之前竟没看出来?
她百口莫辩。谁会想到这是一场层层算计好的阴谋?
“爷,这事我不认——”弘武青筋暴起,迸出一双古铜色的蛇眼。飞白还没说完,就吃了耳光,嗡嗡麻了半边脸。
她被人拖了出去,满嘴腥气,耳朵也聋了。他要怎样处置她?像武松杀潘金莲?一刀劈下去,心肝泼喇喇溅出来,死个痛快,倒也好了。还是让她充作军:妓?活埋了她?她还没想出来,雨点般的棍子已经落下来了。她能听见皮肉被击打的闷声,以及骨节裂开的声音。
他似乎是要打死她,但又没有。她居然没死成,也许是他成心让她受够苦再死。她被生生打断了两条腿,委顿在地,奄奄一息,花期未过,就被风雨催折。
她才十八岁。
她晕过去,又被一桶冷水浇醒。太太和姨太太们冷眼看着,一语不发。她真傻,身轻骨头贱,不费神地上了勾。没什么比这更能代表铁证了——贴身人的反叛,不能不让人相信。
那孩子俏生生地缠着弘武,穿金戴银,赫然是个新姨娘了。
飞白看她一眼,气若游丝,把唇咬得青紫。
她是去了半条命,又被弘武冷落,成了他人笑柄。
二姨太最嫉恨她夺了她热乎的宠爱。见她被冷落,胆子大起来,三番五次来找她麻烦。在养伤的时候,就能听见门口二姨太尖利的咒骂。
她咋咋呼呼地排挤她,唯恐旁人不知。这次不能再当耳旁风了。两人终于扭打在一起。飞白从小野到大,此番扭打激起凶性,拳脚相对,养尊处优的二姨太哪里是她的对手,直接被她拽着头发,生生按到洗衣盆里。
压抑了太久,不能不让人发疯。她抡拳,一拳拳砸向那柔腴的肉体,只想打得灰飞烟灭。二姨太体力不支,倒了下去,她便压着脊背,一下一下,硬是往盆水里顶。二姨太满脸肥皂水,呛个半死。哭闹到大太太跟前,每人都挨了个耳刮子。
“太太,她这是要杀人呀!要不是老妈子拉扯,我就……”二姨太看大太太始终漠然,只好悻悻收了眼泪。她不解,车轱辘话来回说。弘武来她这里,还没坐热板凳,就已经听她诉苦了无数遍。他也厌她没完没了的琐碎,拂袖而去,二姨太也就成了明日黄花。
自那一次打架,二姨太对飞白是心有余悸,再不敢对她动武,吃一嘴肥皂水是小,没了命是大,于是只远远的叫骂,飞白根本不睬这个泼妇,只要她一捋袖子,她便没影了。
她走进大太太房里,两人推心置腹说了一阵话,再出来的时候,夜幕森森垂下,月亮已经升上屋檐,朦朦胧胧,像溅上去一滴硕大的泪渍。
最后那事情总算水落石出。她得了男人的愧疚,也就继续复宠了。
经过这桩风波,飞白慢慢地变了。在这里是不需要任何礼仪教养的,人不是人,而是荒野中的蛮兽,为了不多的食物,争抢厮杀。飞白的态度有了转变,开始主动迎合弘武。
她庆幸她的父母给了她一副漂亮皮囊,虽是危险的财宝,也是求生的利器。
她年轻,美艳,风流,像焚烧文明的野火,借着他的盛宠,越发放纵恣肆起来。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竟将烟酒嫖赌学了个样样精。人人都说她是个荡妇,她便干干脆脆坐实了这个骂名。有时候她是他身下的桃花马,有时候她又是娇纵的骑手,一声笑得比一声高。
飞白又与弘武拼酒划拳,她学了花魁娘子的绝活儿,一杯酒能含在舌头底下如常说话,再多的酒盛不下,便偷偷吐到袖子里绑着的海绵上,千杯不醉,豪气干云,偏偏媚眼如丝。他很惊诧,连连夸好。她只是笑,前去更衣,接着挨肩擦脸,越发不堪。
弘武常常喝了个酩酊大醉,直挺挺醉死在床上,鼾声雷动。酒气,汗气,鸦片气,韭菜气,能熏死人,是一块老霉肉。
她面无表情用毛巾给他擦身,擦着擦着,擦到胸口一簇黑油油的毛,她突然反胃起来,勉强咽下去了。在掀帘换水的时候,她的眼珠子蓝幽幽一闪,恨不能用手上的毛巾捂死他。
月色从窗外漏进来,淡淡的银蓝,是杀机的颜色。她想抓起斧头狠狠劈开他的脊背,或者用半块板砖将他砸个脑浆四溅,然而到底只是想象。香炉里的薰香燃尽了,那巴掌大的小铜炉,太轻了,根本做不得凶器。
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安慰自己。
除了弘武,她还得与他的女人打交道。
大太太只比弘武小一些,是一个有着过命交情的属下的女儿。她是糟糠妻,跟了他数十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等好日子来了,早已色衰爱弛。故而为人并不宽厚,又因为身子不好,总要吃药,沉迷大烟,又打吗非,时不时就要歪到床上喘。
这是她生了孩子的病根,她有过两个孩子,第一个孕期里行房不当给流掉了,第二儿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得了时疫死了,当时她发卖了好些女人,和弘武闹,又在佛堂里跪了一天一夜,终是落了心悸的毛病。弘武始终不肯过继宗族里的孩子,就在女人身上做功夫。
大太太怎么情愿?她自己不能有孩子,其他人也要陪她做只不能下蛋的鸡。弘武不是没偷偷找过外室,但都被这妇人无声无息地处理了。她只有攥着这点权威,昭示自己妻子的地位。
弘武一直被人谑称惧内,连最后一点对原配的尊敬都没了,不过是看着过去的恩情勉强做对夫妻。两人都性格暴躁,吵架也是家常便饭,不是他拂袖而去,就是她捂着胸口顺气。
最后一场吵架,他气得要对她用家伙,被吓坏的众人劝住了。她终于灰了心,整日里卧在床上用大烟镇痛,不知世事。有次吸食了太多鸦片,到了夜里突然心悸发作,挣扎着死在自己的雕花大床上。
那时候弘武宿在她房里,正情迷意乱的时候,勤务兵不得不在房间门口哭天抢地叫着他们。他们匆匆穿了衣服赶来,帐子一掀,只见直挺挺的一具白枯木尸,撞进眼里。
飞白不知道她的死,到底是生无可恋,还是天意如此,但她终归是死了。
二姨太太是窑子出身,还是清倌人的时候,就已经被弘武看中了,轰轰烈烈从楼里抢出来,也是一段佳话。
因她颜色娇艳,弘武好好地宠了一阵子。但新鲜劲一过,他又有了新人。这个醋霸王便受不了,又哭又闹,殴打丫鬟,抓花人脸,泼辣得过了头,让弘武宠她的心思淡了许多。等到玉颜寂寞,不由自怜自艾,最后为了填补空虚,竟与下人勾搭上了。被飞白抓到了把柄,悄悄与弘武通风报信,他连生气都懒得生气,直接将这对男女枪毙了。
三姨太却是个温柔静默的女人,弘武对她说不上宠,导也绝非冷落。她温温柔柔,与谁都好,又帮了飞白几次,让她误将她当好人,说了几句贴心话,不想暗里她却教飞白吃了许多暗亏。
飞白只想拔掉这颗眼中钉。这时候意外的有了身孕。她是个敢作敢为的疯子,一盘算,连草稿也不打,就满脸喜气地到三姨太那里了。
三姨太相当谨慎,贴身的东西不敢送,也不与她距离过近。飞白似不察觉,仍笑嘻嘻叫她摸一摸她的肚子,又让她帮忙起小孩的小名儿。
从她那里出来,飞白才刚刚下楼,突然尖叫一声,身子一倾就横滚下来。一切就发生在三姨太眼皮子底下。
她眼皮抖个不休,那一刻她的视力特别的清楚。一根针从飞白的绣鞋底冒出,只剩下短短一小截,闪着冷光。
她们都魂飞魄散地叫起来。这么一场惊吓,又被狠狠一撞,孩子当然没保住,不足百天,是个男胎,化成一堆血块,从飞白的身体里流出来。弘武听闻消息,铁青的脸拉得更长了。
飞白从昏迷中醒来,只是流泪。那样的楚楚可怜,立刻勾起男人的怜惜和愧疚。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可怜我那福薄命苦的儿,偏他没那造化——”她呜咽道,用帕子捂着眼睛,她是个才失去儿子的母亲,就连她自己也相信了。
“是我太天真,想着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忍不住和三姐说了,谁知,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分明将她当亲姐姐呀……”她捂着胸口哭泣,越发寻死觅活,“你让我去死,我去陪我那苦命的儿!阴司路上好歹做个伴儿!”
她身着白绸衣,整个人簌簌抖着,泪光满面,两眼红肿,像一朵即将凋零的栀子。越是提儿子,弘武便越是刺心。他对她百般安抚,之后猛地起身。
她拿眼一瞅,知道将他火气上来了。三姨太心里惶惶,迎头吃了一顿马鞭子,加上飞白紧锣密鼓地追击,百般不休,她遭此冤枉也百口难辩,气急攻心下恨恨吐了一口血。弘武一想到那死去的男孩儿,手上力道更重了,又被飞白婉言劝住,好歹留了一条命。
她前来探看她,三姨太披头散发,焦黄着脸,指着她骂道,“你这娼妇,我看你能得意多久!爷要知道是你的诡计,必不得好死——”
“我好不好死,关你何事?三姐果真病糊涂了。你放宽心,好好休养,若有人伺候不力,只管告诉我,我撵了他们去。”飞白屈腰,在她耳边道,“多谢姐姐这些年的栽培,没有姐姐,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她浑身一抖,飞白继续笑道,“姐姐给我的那丫头,真让我感怀不尽,以后我自会为她寻个好去处。”
她的目光汹汹杀来,飞白的眼神如静水,甚至带点戏谑。无论如何,她的戏是谢幕了。管家之权终是落入飞白的手里,三姨太失魂落魄,自请出家,弘武看都没看,就让她移居庵堂。
那一年的冬天下了不小的雪,陪嫁尔冬为她撑伞,她拂去肩头的一片碎雪,轻飘飘落地。
弘武现在有名有分的女人是走的走,死的死,只有她是仅存的人。他要纳新人,她并不介意,只是不许给她们名分。
“之前人一多,拈酸吃醋,总是闹得家宅不宁。”她眼波一扫,啜了一口酒道,“与爷说个笑话,请客烦一天,搬家烦一年,娶姨太太呢,是一辈子都不安生的事。”
他喝了许多酒,乜着眼睛,似笑非笑,“那你安分不安分?”
飞白不答,只甜滑地笑,脸上浮出两朵粉红牡丹花儿。她的手,像蛇一般滑下,钻进他的裤子里,贴着那儿,轻拢慢捻,老蛇也探头。
他陡然震动,笑起来,“真是个妖精。”
他将她抱起,红罗绡金帐里,一阵鸣咂有声,老夫少妻,再度恩爱了。
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看她不过是在地上打了个滚,拍了拍泥,又施施然站起来了,从此收敛许多。那丫鬟一直跟着她,此刻被拖拽了来,在她脚下抖成稀泥。
“四太太,是我该死,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上了三姨太的恶当,求太太饶了我!”
她给她咚咚磕头,涕泪横流。“她说,只要我照做了,就能,就能……让我做五姨太太,保我全家富贵……”
“太太饶了我罢,我绝不会再犯!”少女的额头一片胭脂屑似的血。她的美丽,也是日薄西山了。
飞白漠然。她以为她是谁,还有资格和她谈条件?弘武不要她了,就什么也不是。“带她走。”
“太太!太太!我也只是想……过得好些……”
她最后一句哀求散成了风。
飞白乌发披散,素色衣裙,唯有手指尖是血红的,仿佛一个艳鬼的魂魄要从这白裙子里挣脱出来,牙婆有点怵她。
她的声音分明柔软,却蕴藏着某种冷飕飕的硬。“钱我一分不要你的,车钱我替你出,只要你帮我把这个麻烦解决掉。她若是中途逃了,死了,我一定拿你试问。”
“放心罢,太太,别的话不敢说,但我经手的姑娘,绝对干净。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婆子嘿嘿笑将起来,附耳说了一番话。
飞白拧起双眉,摸出帕子将耳朵轻轻一擦。她那瘪瘪缩缩充满鱼腥气的口气令她感到恶心。牙婆只当看不见。
那婆子是用惯了狠辣手段的,为了证明给她看,用石灰粉烧穿了小丫鬟的双眼,而她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因为早就被强灌了哑药。她要被卖到北方的窑洞里,跑也跑不掉。成了真正的盲妓。
她还在地上蠕蠕爬着,瞪着眼,用那双非黑非白几乎看不出瞳仁的灰色眼睛,倒映出来的也只有混沌。她丑态毕露地扭动,像剥了皮的蛇,狰狞地求生。
“走罢。”她终于不再动弹,认了命,头骨碌碌滚到一边,只呜呜从胸腔里发出漏风似的干嚎,证明自己是个活人。
她被发卖,也是一阵风刮过,连一丝涟漪也没留下。飞白若无其事,只去了佛堂静坐了一时半刻,染了一身的檀香。
她有美貌,有心计,又知情识趣,给他挣够了面子,弘武对她倒还喜欢。在大太太死了很久以后,见她是块料子,到底扶了她做正室。飞白再不是那个娇声娇气的四姨太太。姬妾们都怕她,见她忙不迭行礼,如同拜阎王。
圆月沉进黑云里,再升上来时成了月牙钩,冷冷闪着光。她跟着弘武,做了个随军夫人。白天他在战场上发号施令,晚上就在她的床上冲锋陷阵。她跟着他,也作了个军士模样,为他出谋划策,阵前解语,他心里更喜欢了。
直到某一天,他又看上了山庙里的一个妙龄女尼。那女孩子粉面桃腮,眉心一点胭脂粒似的红痣,像个秀气的米团子。
强抢尼姑,说出去到底不甚光彩,她便主动做了说客,帮他体面地抢女人。什么样的女人他没沾过?好的,坏的,香的,臭的,恨不能炖一锅杂烩汤。只要是女人,稍微平头正脸的,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寺庙笼在夜幕里,又在山顶,鸦雀无声,静得像口枯井。
旅长太太的拜访出乎意料,住持又惊又喜,又是奉茶,又是持香,手忙脚乱。飞白只是淡淡说明来意,对方已喜不自禁地霎着眼睛,吟了一声佛号。“老尼这就让她过来。”
飞白便等着。住持的鱼眼睛,她熟悉得很。
她在闺阁时便知道寺庙并不是女子的避世之所。
有些伎女年老色衰,去了尼庵,吃不得青灯古佛的苦,只好重操旧业,以做功德为名引诱客人。又四处哄骗稍有姿色的年轻姑娘,大户人家的孀妻和姬妾,收养女婴当摇钱树。人们管这风月寺庙叫师姑厅(1),其中接客的尼姑们叫玉.蒲团。(2)
她当时只觉诧异,万没想到佛门也能钻营到猖獗的地步。在她与大太太去庙里进香时,几个老尼姑隐约打量着她,浑身不得劲。
她们与大太太说了几句话,眼神止不住往她身上溜。那老妇便让她暂居佛堂静养思过,等过一两月避避风头,再令人接她回府。说得冠冕堂皇,然而她却如轰雷掣顶一般,脸色惨变,不知她听了谁的谗言,又突然变卦。
她抖着唇,心里拔凉。留在这里?弘武哪里会记得庵堂里一个失宠的姬妾?
想到那些老尼的眼神……她一个激灵,瞬间清楚了自己的未来。倘若留在这里,她便会“自愿”出家,一辈子做个任人揉弄的玉.蒲团,用自己的年轻貌美招徕客人,帮她们弄钱,等年老色衰后,做上主事,再去巴结富贵人家,去骗拐年轻姑娘……如此循环没有尽头的一生。(3)
她自己已全无倚仗,绝望之下反而生出孤勇来,“我不能留在这里。”
孤掌难鸣。即使是猛虎,也需要伥鬼来引诱新鲜猎物。大太太用毒蛇一样的眼睛看着她,就像飞白此刻凝视上首佛像的眼神。
老爷们和这神佛一样,享用着香火供奉,金身光鲜,当空端坐。而平民的命,是他们烟斗里倒出来的灰,风一吹就散了,连烫手都做不到。
“太太,老尼将人带来了。”
“嗳。”她缓缓回身,眼里有些幽暗的东西,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