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妓

第32章 倾覆

林林飞奔回家,一心只想找母亲。但她还没从绑票的惊恐中恢复过来,就已经迎来一批地头蛇似的人,操着很粗很长的棍子闯进她家,以主人的口气让他们收拾东西,赶紧滚蛋。


“这是我顾家的房子,青天白日,你们怎敢这么嚣张?我非要去警局告你们强占民宅!”噤若寒蝉的老弱妇孺里,只有林林豁出去,愤怒地与他们嘶叫着。


他们轻蔑地瞟她一眼,好一个半大孩子!他们也不与她计较,只笑道,“你尽管去告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只能抵押房子,还不明白?没留下少爷的手指,将你们一家老小撵出去,已经是看了主家的面子了!”


“谁欠你们钱?谁是你们主家!文书何在?”她惊疑不定。


他们哼哼笑起来,心照不宣,“这就要问你那好哥哥了。我们太太提携他,林林总总也借了有三万出去,谁知至今一个子儿也没还上。要文书,还到公堂上对簿去,自见分晓!”


“不!你们欺人太甚——”她尖声叫着,气得跺脚。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少废话,限你们三日内搬出去!不然就不只是撵人的事了。”


林林气得眼冒金星。稀里糊涂的,都不知发生啥事,顾家的宅子眨眼就换了主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敢怒不敢言。


“顾长泽,你又干了什么脏事?”


长泽漠然不语,似乎是被冻僵了,唯有下巴颏儿不住收缩,收缩。


直到来了那些人,他才陡然明白自己自始自终被这些女人玩弄!


水姑娘,金太太,顾夫人,顾飞白,一个个走马灯似的从眼前略过,她们全都将他当猴儿耍,偏偏他还当了真,往她们的圈子里跳!


活了半辈子,竟没活过一天人样子!


他后退一步,头一仰,嘿嘿笑将起来,她们都吃了一惊。


笑够了,他像头疲倦的困兽,因为穷途末路,一下扑了过去。长泽发了很地掐着顾夫人的脖子,只见她紫胀了脸,从嗓子眼里挤出痛苦的“嗬嗬”声。


他真恨。自己的汲汲营营,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沦为他人的笑柄,如何肯甘心?


长泽彻底地失去理智,手下用力,顾夫人登时喘不过气,两眼反插,手乱挥,脚乱蹬,挣扎都是微乎其微。


“妈!”林林这才反应过来,情急之下,先摸到了枪,双手先行一步,众人只听一声枪响。


“砰!”


她扣动了扳机。


长泽浑身一震,手一松,向后踉跄几步。顾夫人乘势挣脱开他的手,软倒在地,抚着胸口不住喘气。


林林的枪口偏了,只打到长泽的肩头。一个狰狞的血窟窿。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上的白色熟罗长衫。他盯着林林,这时候也不再嘶吼,绝望的黑气慢慢爬到了脸上。


他粗噶地笑着,刚从怀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林林眼尖地看到了,没等他扔下去,闭着眼又是一枪。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四枪,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这次是脑门。


骇异的寂静简直刺耳。


长泽鼓着双眼,一动不动,立刻倒地死了。顾夫人看看长泽,又看看林林,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总之,顾家以一出闹剧的形式结束了他们的分家。在各方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下,终于轰然一声倾覆。好一似食尽鸟投林的戏。


这下子流言四起。什么高门大户,明明一家子的男盗女娼!一传十,十传百,街坊邻居嘀嘀咕咕直戳脊梁骨,将林林气得半死,却也只能灰头土脸地和母亲离开这里。


没了住处和积蓄,她和母亲就此过得拮据。她们租了一个小小的住所,是小巷子里逼仄狭小的间房。


好心的邻居婶子给了两床被褥,顾夫人靠在榻上,浑身是伤,两鬓已然斑白。母亲一生好强,可现在看起来却如此凄凉,真像个落魄的老妇人了。


林林垂泪,心有愧疚,便默默照顾母亲。她们还剩有一点积蓄,投奔去北方舅舅家是不可能了,她还要给母亲抓药,给房东租金,省吃俭用也未必够,生计居然成了最大的问题。


“我之前也是逼你太紧。”顾夫人抬起眼皮,她叹了口气,眼神有点空。


“儿子被我逼走了,还让女儿跟着我受罪,你以后可怎么办……”她又开始担忧她的未来。


“夫人,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了。”秦阿妈择着菜,都是发黄的菜帮。女孩子默不作声洗着衣服,肥皂沫四溅,沾到脸上,她用二蓝布罩衫的粗布袖子狠狠一抹。十七年里,这个千金小姐第一次尝到生活光鲜外的滋味。


她跑出屋外,有蓝衣黑裙背着书包的少女经过,她们是快乐的鸟儿,自己呢?却是个折了翅膀的笼中雀儿,林林痴痴地看,看着看着,垂泪顿时成了呜咽。


不甘心呀!难道自己的青春年华就要空掷在这里么?交给谁?投到哪去?熬成黄脸婆么?她才十七岁呀!


那街头女职员诺诺的脸又浮现在眼前,林林知道自己并不甘心过这样的生活。在这小巷子里能做啥?去浆洗店做个洗衣娘?还是做厨房里的帮佣?烧饭洗衣,这就是她的命?


她不认!她不认!


之前的风花雪月的绮梦散了,醒来之后就越发空洞。像是强行戒了烟的遗少,懒懒的,不愿动,只反刍着过去的光鲜,并不能被感化成高觉悟的青年。


她不是没想过找飞白,若能放下身段,服软道歉,唯唯诺诺说些顺承话,飞白也许还愿意留下她,她就等着自己服软呢,可是她偏不。


她也有尊严。越是艰难,就越是宝贵,不肯曲折。少年人的自尊心是沙堆里的金刚石,岂肯与泥沙同流合污?


某一日林林在收拾五斗橱的时候,一个红丝绒盒子掉了出来,她诧异地瞅了眼,吹去上面的灰。那串珍珠手链依旧纤尘不染,在昏暗的房间里亮着,一只只拇指大的眼睛,一霎一霎闪着光。


林林心里一动,想到云浦之前的殷勤,手链又在她手上逐渐烫手,提醒着她之前彩虹般绚丽多彩的生活。她咬一咬牙,觉得实在不该再留着它。


“阿妈,麻烦你跑趟腿,拿着这个,去店里把它卖了,倒是能有一笔不小的款子。”要卖了它,她的手稍微有些抖,但林林终究忍住了不舍。


“如今也不知道他如何了。”看着秦阿妈蹒跚的背影远去,她叹息一声,心里酸酸的一阵惘然。


她却不知,陆坤见顾家搬走了,不觉大吃一惊,打定了主意四处打听寻她,总算在一条羊肠小径上遇见了她。林林拎着菜篮,挥一挥袖子,不经意抬头,四目相对,电光火石,怎么是他!


彼此都露出震惊之色。陆坤猜到一定是她家里有了变故,他前去接过她的菜篮,见里头全是一些菜叶子,还没来得及惊讶,女孩子就红了脸,把篮子一夺,藏到身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困窘。她抹了抹眼睛,无限屈辱。


“你受委屈了。”听见这句公道话,林林再坚忍,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小声啜泣起来。陆坤道,“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他很认真,不觉缥缈,拢了拢她的头发。


陆坤低声沉吟,“我会想办法,学校的事,我可以和老师商量,这点你倒不用顾虑。至于学费,我去求我姐姐想想办法。”他思忖着道,“当然,眼下谈将来还为时太早,再有一年,林林,你我再忍一忍,等毕了业,我们可以仔细做打算。”


“我可以找份工作自力更生——”她哽咽着,一边是不肯受嗟来之食的自尊,另一边又是对过去光鲜生活的渴望。


“我宁可你认不出我,我根本,根本没有你想的那样好。”


她不再是风光的顾小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什么样子?他肯,她却不肯。泪珠才顺着脸颊淌下,便被陆坤温柔抹去。“林林,不要说丧气话好不好?”他第一次这样唤她,将她的万般柔情和愁绪都勾了出来。


“以后会好起来的。”林林泪眼迷离地望着他,世间一切都带着摇晃的水光。两个懵懂的小年轻相拥在一起。


“我信你。”


然而现实的压力,很快让她尝到了滋味。她四处寻找合适的工作,可没有一纸中学的毕业证明,到底不容易找到正经工作。多少封自荐信泥牛入海,打字员的工作也尝试过,只是一来手忙脚乱,二来邻居嫌她吵闹,于是最后也黄了。


她未免丧气。正在彷徨间,一张电影海报映入眼帘。新兴的电影院,也在城里有声有色地置办起来。林林踱了几步,看着招聘女接待员的消息,眼睛蓦地闪过一丝亮色。


“何太太。”小公馆里依旧安静怡然,留声机放着轻柔的音乐,太安静了,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


云浦面色惊异,对飞白道,“您将顾小姐赶出去了么?”


飞白背着身,手里正修剪着粉红色洋绣球,正眼也不看他,只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季少爷,这是我顾家的家事。”她伸手剪去枯黄的碎叶,一片片零落,瑟瑟地萎了,再无光鲜色。


“可是顾小姐现在……”


“那是她自己赌气离家,我也意料不到。那个野马性子,要是知道你不爱女人,找她不过是为了应付家族,还不知闹得怎么样呢——”


她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她是不怕丢面子,你家丢得起这人?”


云浦面色变了,但他仍勉强笑道,“何太太这话,我不懂。”


“你不懂么?你娶了林林,名声既不亏,又不能对你的男伴儿说三道四。再与先生做了连襟,只有数不清的好处哩。”


“那么,何太太既然不愿结这门亲事,当初又何必为我和她牵线?”到底是少年人,被她说得恼羞不已,一时沉不住气,顺嘴就问了出来。


飞白捧着一球细碎的粉白花瓣,闻了闻,半晌才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我不愿?你和她能成了,我也能有个好名声,我为何不愿?”


她走到他面前,曼声道,“我倒想问问季少爷,你如果全无心思,一开始又为什么主动招惹她?她出走了,却不见你去寻她帮她,反倒来问责我,真不知道你在乎的到底是她,还是我?你那男伴儿知道了,怕是要打翻了醋坛子了。”


她咯咯地笑了,是那种能令男人酥倒的,柔媚而揶揄的,女人的笑。


云浦仿佛受了偌大的侮辱,一张脸迅速涨红了。他跟着她的话头走,被她这一连串的问话绕晕了,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他哑口无言,心知事情再难挽回,纵然一怀不愉快,也不敢露出,只好铩羽而归。见他告辞,飞白头一点,态度也冷淡起来。


等他走了。她复又拨弄着花球,眼神沉如幽水。


她从来没打算放过顾家母女。那些旧恨,她忘不掉。


顾夫人明着对她母亲不闻不问,暗地里却派人将她母亲屋里值钱的器物家具都搬走,最后只剩一个空落落的房间,和一张铜床,艰难度日。她们受的委屈酸楚,从来都不能说与别与人听。想到过去的一幕幕,恨得能将指甲齐根掰断。


她就是要打定主意报仇,将旧债偿还到那对母女身上。


她阴冷地笑了。那对无权无势的母女,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呢?林林尝过了一掷千金的富贵滋味,会甘心一直穷苦下去么?


很多事情,在没有适当的引诱下,是不可能发生的。听说这电影院新来的女招待员,因为美貌屡屡惹出祸端,为豪强所夺,顾夫人吐了血,缠绵病榻,陆家兄弟阋墙,陆四少离家出走,一连串的新闻传来,飞白懒洋洋地抽着烟,云遮雾罩的眼睛一眯,只当个笑话听。


“她们是有苦头吃了。”


飞白不语。谁不曾在这世间挣扎着活?谁能不违背心意顺顺利利过一辈子?她能委曲求全,小黛能察言观色,她们凭什么吃不得苦?


“日后便看她的造化了。”


她又辗转到小黛身边。她昏沉沉地睡着,一床小花被裹得严严实实。许是之前耗的力气太多,小黛陷入黑甜乡,始终不愿醒来。


她不肯醒。


飞白不走,就一日日为她喂水喂饭,任由心被煎熬盘剥,一天,两天,三天,直到她自己也快绝了望。


但梦也有做完的时候,她不得不醒来。


“小黛!”飞白听见她的嘤咛声,不顾睡眼惺忪,只有大喜,“你总算醒了!”她急忙叫人熬热粥,又给她倒水喝,一阵手忙脚乱。


“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让我提心吊胆!”


小黛咂着嘴,疑惑道,“我真的睡了好久么?不过我确实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有妈妈,还有你。”她倚靠在飞白怀里,撒娇似的蹭一蹭她的脸,精气神虽不好,却比之前多了些活泼气。飞白暗暗吃惊。


小黛轻抚她的脸庞,触到她颊畔发梢,不由一怔。“飞白的头发……”她喃喃道。


“天气太热了,索性就把头发剪掉了。”她平静道,“小黛会不会觉得奇怪?”


“有点可惜呢。”小黛拧眉,她极喜欢飞白的长发,小时候总用红头绳绑着辫子,在辫根处插一朵花儿,若是散开,便是乌银的绸缎,衬着白嫩嫩脸儿,水汪汪眼儿,所有人都惊赞于她的美丽。


小黛抚摸她的一头短发,想试着扎起来,但一簇簇发丝又如流水般从她指缝里溜走,抓也抓不住。


“不奇怪,飞白还是很漂亮,比葡萄仙子还美。”她凑上来笑了。


小黛突然的俏皮让飞白惊笑,连连唤道,“小黛。你可真是——”说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


小黛笑道,“怎么啦?”


“你简直换了个人似的。”她喃喃道,不觉睁大眼睛瞅着她,一半是喜,一半是惊,心里隐隐有些怔忡不宁。


她细细打量小黛,还是面色憔悴,一对锁骨从敞开的衣领子里高挺出来,又皮包骨头了。


“我去给你盛粥来。好容易才养胖一点,这几天肉又掉了下去。”她恨恨道,摸了摸那一对颧骨,凸出得非常明显,瘦怯怯的颤抖着,她只有心酸愧疚。


她是疯魔了,怎么就对她这么狠?她怎么舍得让她大哭一场?


“好呀,又劳烦飞白操心。这里大概是你的家罢?”


飞白怔住了,笑容乍冻在脸上。“小黛,你说什么?”


小黛犹自不觉,听飞白语气惊疑不定,也紧张地握住双手。她问了她几句话,露出震惊的神色。


小黛的记忆出现了某种紊乱,绞成了乱麻。过去种种,美好的,灰暗的,随着那一场纷争,都绞成了碎片。她试探着问她前一阵的龃龉,小黛摇摇头,模模糊糊地说不上来,令她越发难以置信。


沉闷的窒息梗着喉咙,令她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对不起,我,我有些记不清了。”小黛低下头,绞着手指,又成了少年时的那个憨稚的小丫头。


飞白望着她,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神色。她感觉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像雪人一样簌簌融化了,眼泪也蒸发了。


为什么?是因为她的暴脾气,让她的小黛把过去都忘了?她忘了她们分开之后遭受的非人折磨,忘了她们曾为一个男人陷入争吵。大夫说是急痛迷心,也就是在极度的惊恐下,为了自保,自发地抛却那些记忆。也许会恢复,也许再不会。但是……


飞白木然坐在她身边,只觉得她们的距离无限拉长。面对着一个记不得过往的人,她有无限悲哀。过去再怎样千丝万缕,盘根错节,都被命运的快刀斩落,只能重新涂画。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美好的。可是小黛是停留在十四岁了,或许更小。她却韶光已逝。老天又与她开了个玩笑,把她搓揉来搓揉去。


这便是她的报应么?“我不信善恶有报,不信阴司报应,那是吓唬好人的,我才不怕。”这话犹在耳边。


可她还是打心眼里不信命数。老天要玩弄她,要她一样样失去最珍视的东西,要她认命,可她偏要咬着牙忍着疼找回来。看谁熬得过谁!


小黛不知她心中作苦,没心没肺地快乐着,愁眉舒展,像一只初生的小鸡,活泼泼地黏着她。飞白心里的苦,只有在见到她的酒窝时,才泛起一丝甜柔的涟漪。


她想了很久很久,到底什么也没说。吃完饭,顺手给她剥了颗橘子吃,拨开白丝,一瓣瓣喂进嘴里。


“好甜。飞白也吃。”小黛笑了,她静静地,顿了一会,“你对我可真好,飞白。我要对你更好。”她揽住她的手臂,脑袋枕到她肩头。小黛忘了许多事情,越发呆头呆脑,也越像个天真的还未开化的小童。


“你只是因为我对你好,所以才想对我好么?”


“当然不是!”她道,“你是飞白呀,自然和别人不同的!”


“是对姐姐的那种喜欢,是不是?”


“不是。”小黛摇头道,“是想起来心里会淌蜂蜜水的喜欢。”说些便垂了头,悄悄笑道,“是想盖着盖头嫁给你的喜欢,感觉心里有一朵花开了。”


她抓紧了她的手。“对不起,小黛——我之前对你,不能算很好。”


“不会的。我怎么会喜欢一个待我不好的人?”她笑着,双手紧紧搂着她脖颈,不愿松手。“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还像这样贴过烧饼。”


飞白闭了闭眼,任由她亲吻搂抱。虽是苦涩,也不免庆幸。过去那个男人的影子,终于瓦解,再不会出现在她们面前了。她是可鄙的胜者,可到底胜者为王。她惨胜了。


“小黛。”


“唔?”


“我带你走,离开这里,好不好?”


小黛小鸡啄米地点头,也不问她去哪里。“飞白去哪里,我也去哪里。”过去的小尾巴又回来了。


“小黛最乖了。”飞白摸着她的脸,眼睛钻进了一把沙,又涩又疼,泛起一阵阵湿气。她们头靠头,肩靠肩,静静依偎。


小灯将她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两个人,渐渐融为一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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