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深秋家庭录像

蓝色的天空，一点云都没有，看上去又高又美的天空，一点参照物也没有。

我把手中录像机的镜头慢慢往下挪，直到出现了跑道上的人影，才渐渐有种存在于这片天空下的实感。

将近中午，塑胶跑道上反射的光显得苍白刺眼。

有很多人开始带了自家做的一些午餐，我把录像机的倍率放大，仔细观察着。

乱哄哄的人群，似乎也正享受着在学校做些什么的热闹氛围。

不过无视着气氛的人也是存在的吧，我把镜头微微偏转，阿圆的侧脸以高倍率的形式出现在镜头里。

有些让人想笑。

她半眯着眼，靠着背后的阶梯，微微擡头看着天空。是在打瞌睡吗？还是在思考什么？

只是在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来。

搞不好她能边睡边思考，这就是上课睡觉也能成绩这么好的秘诀吗？

大概是参加完了今天的比赛项目后，完全丧失了紧张感吧。

我把镜头靠近她。

她突然扭头了过来，有点吓人。

“睡美人又醒了啊。”

“我一开始就没有睡。而且你这样把镜头怼在别人脸上的姿势，不觉得很丑陋吗？”

“说什么呢。这可是狙击手的标准姿势啊。”

“你可不是狙击手啊。帮我录下来吧，小沐要参加她们班的接力跑来着。”

“哦，是为这个才忍耐到现在的吗？”

“说的好像我受了什么睡眠诅咒一样，这种气氛不可能大咧咧地在这睡觉吧。”

我把镜头对准赛道间，已经看见了呢。方沐在赛道中央准备着，看上去是第三棒来着。

“阿圆居然能看出气氛吗？小学的时候，不是有同学的家长送来了很难吃的甜点，然后很大声地说了难吃吗？”

“才没有很大声。”

阿圆辩解道，一边盯着赛场中间。

“我现在也已经成长了不少...所谓气氛啊，说到底就是声音。”

“声音吗？”

“就像教室里有时候闹起来，然后突然安静时大家就都不说话了。在图书馆也是、在酒吧和舞厅也一样，你只要顺着周围的声音来就不会出错。”

“很有阿圆模式的暴论呢。就像是那种会一个人呆在窗边喝饮料的人突然总结出的所谓社会运作规律。”

“就算反驳的话，也拿出些更切实的证据啊。”

方沐起跑了，稍微晚了一步，不过还是成功接过了传递而来的棒子。

阿圆握紧了拳头，好像在小声地加油。

“证据嘛...要是在广播站放海浪声的话，阿圆就会只穿着内衣在操场散步吗？”

假如是这样的话。我还蛮期待的。

比起和他人争论时获取胜利，我觉得拿到确实的好处更好。

“啧。”

露骨地无视了我。

方沐那组拿到了第三名，阿圆却感觉心情不错的样子。

“怎么？是觉得比较好炫耀嘛。”

“才没有余弦你那么阴暗的想法呢。她能不受伤地跑完就很不错了，反正也是重在参与。”

“唉，真是的。小沐和我的话，阿圆更喜欢哪个？”

“小沐。”

“不会吧。太伤人心了。”

阿圆扭过头去。

“至少她没有突然消失过。会消失的东西，等价来说就是空值啊——这一段不要录。”

“阿圆这么讨厌我的话。今天为什么要和我坐一起呢？是想和我度过空闲的一天嘛？”

“我只是选了个角落上的位置，你擅自凑过来了而已。话说你要拍到什么时候？”

“阿圆不喜欢吗？这种记录生活的东西，我以为你会很喜欢的。”

“反正到时候放在角落也不会再看了。而且只是这种大长段的画面，当时在想什么也完全回忆不起来吧。”

“只要阿圆在旁边不就好了。因为你表情很明显呢，简直像纪录片里的配音一样——比如，阿圆现在很开心。”

她摸着自己的脸，露出怀疑的神色。

“我怀疑你在给我下某种长期暗示。我明明自己看也完全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是那种吗？只要每天对阿圆说你很可爱之类的...”

她不耐烦地打断了我。

“行了行了。反正是骗人的吧。”

“才没有呢。小沐也能看出来的吧，啊，来了。”

方沐一边招着手，一边挤过人群，攀登上了看台的阶梯。

“发生了什么好事嘛？阿圆看上去很高兴呢。”

阿圆无可奈何地把板住的表情肌松懈下来。

“总之跑得不错，我帮你录下来了。”

明明录下来的是我，阿圆却擅自地借花献佛了。

阿圆往我身边挤了挤，露出了一个空位给方沐。

“果然没有阿圆快啊。还是得多训练一下呢！”

“训练啊...”

阿圆望着天空，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小沐今天怎么突然有空闲时间来这了？”

我越过发呆的阿圆问道。

“朋友之间，嗯...稍微有点吵架了的样子。感觉大家之间都需要缓缓，所以我就暂时过来避难了。”

感觉方沐看上去很天真，但实际上是擅长社交的那类人，在朋友间也能成为润滑剂一样的存在。

居然这样的人也会逃出来，有点难以置信了。搞不好是刻意给留出些空间？

“阿圆一定做了些好吃的，先来看看好了。”

我翻起来阿圆的包。

“喂，干什么啦。”

“阿圆不是下线了吗？”

“只是发呆而已，这种事还是注意的到的。”

阿圆打开包里的饭盒。

“做了些水果蔬菜沙拉，上层是炸薯角和一点炸的小香肠。”

沙拉啊，感觉好久不见。

有种会见老友般的欣慰感。

“我再去打点食堂的饭菜，就在这吃吧。你们都要些什么？”

“就和小沐一样吧，炸鸡套餐。拜托啦。”

我说道，大概预测了方沐会买的饭菜，这样一来也方便些。

“我的话...就一起去吧。”

“算了，那我也一起去吧。突然想买点饮料来着。”

“所以说三个人都一起去又跑回来吃的意义是什么啊。”

阿圆扶着脑袋说道。

“那之后要去野餐吗？三个人一起。”

把饭菜打回来了，又再度坐在看台上。坐在晴空下，不由得有这样的想法。

“以前的公园好像被填平了呢。”

小沐说道。

过去的一个地点，永远地消失了。

“我们发现了一个新地方哦～在海边上，虽然稍微有点远。不过坐公交就好了。”

“我们现在做的事，也和野餐差不多吧。把东西费劲地带过来吃。”

“阿圆对于野餐的定义就是这样的吗？”

“不过也很好。”

阿圆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罕见的，不那么僵硬的微笑。

“像这样三个人坐在一起，有种不会结束的日常系漫画一样。”

假如这是一部漫画的话，就应当有起承转合。

起的话，大概是我和阿圆再度重逢。

承的话，应该是这些逐渐度过的日常。

转的话，大概是阿圆意识到了我的心意。

到最后的合，那就应该是幸福生活，然后我和阿圆的XX OO为好。

不过阿圆似乎长久地把自己困在了转里，好像完全变成了起承转转转。

明明每一天都好像有了些起色，有着下一秒告白都不奇怪的氛围，然后到了第二天又好像重新归零。

我觉得阿圆是在害怕什么，在那漫无边际地空洞天空中，唯独她好像看见了某种荒谬而不可言说的巨大怪物一样。

然而她自认为不可战胜，所以只是盯着，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半梦半醒地看着。

“阿圆做的小吃好好吃！”

方沐边塞进嘴里边称赞道，其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很像仓鼠。

“以后一定会变成一个好妻子的！”

“小沐对阿圆说说还行，对新时代女性说的话，会被当作挑衅的。”

“我不算新时代女性吗？”

上下打量了一下阿圆。

“嗯...好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