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其五 其六

其五

再度到站，又下去了一批人，车厢内变得格外空旷了。

有过挤到人与人相贴的时候，也有过像现在这样空旷的时候。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多人要坐列车啊。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随着时间一个个报站的站点，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对于我来说，世界上存在的站点实际上少的不可思议。

除了家和学校，好像没有什么特别要去的去处。

假如说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玩，也不过只是围绕着市中心的几个去处，跟随着大家的脚步，在特定的地方下车，仅此而已。

像这样，认真地看着一个个站点，反复确认自己的方向反而是第一次。

“要吃糖果吗？”

悠南扭头向我问道。

“为什么会带着糖果？”

我接过她手心里的糖果，是市面上常见的薄荷糖。

“因为担心会有人晕车，所以就带了。不过好像在这里的话就用不着呢。”

“都是车子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就不会晕车。”

“可能是不怎么晃吧。”

薄荷糖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一点点辛辣的感觉，之后伴随的是甜蜜的滋味。

“据说身体里有着掌握平衡的器官，像是装满液体的杯子一样，要是摇晃起来的话，人就会感觉到眩晕...”

据说那是像是触角一样的器官，浸润在液体里，随着流动的方向偏移，把信号传递到大脑中。

“宁韵你讲到这类话题的时候，感觉语速变快了好多，眼睛里像要冒出星星一样。”

她轻轻笑了笑。

我是被讨厌了吗？果然，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这样。

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呃，对不起...”

“所以说。我一直都在这，你可以慢慢和我讲，我会一直听着的。”

虽然不会晕车，但一路平稳地前进着，还是有种让人想安心睡去的氛围。

悠南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强打着精神和我聊着天，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像是喜欢的颜色，或是爱吃的食物，周末都做了些什么，恋爱的话会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空旷的车厢内，行驶的细微声响变得明显起来。

悠南回话的速度变得有点慢，不知道她是正在思考，还是已经睡着了。

假如她睡着了的话，就必须由我来带着她下车吧。

不然的话，车子说不定会去到终点站以外的地方，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感觉难以想象。

“要是窗户能看见风景就好了。”

我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并不特别期待着悠南的回答。

“嗯...画上连环画怎么样？”

似乎在思考着问题的答案。

又或者是我所感知的时间被拉长了。

许久后，她才这样回答道。

“嗯？为什么呢？”

“假如是连续的画，列车开起来之后就会动起来吧...”

悠南的话语总是明快又令人安心。

暂时地，仿佛摆脱了孤独，能够向他人倾述心事。

很快就会结束吧，这个小小的旅程。

相比于原本的生活，在这里的时间似乎更加真实，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一样。

突然间，光亮从对面的窗户内照射进来。

不知何时，离开了昏暗的地下。

桥梁的立柱在周身扫过，能够看见不远处临近海边的滩涂，在泥沙边，海水留下一层绵密的白色泡沫。

光线稍稍变得有些刺眼了。

悠南睁开了眼，转过身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广阔的海域和城市。

“到息海市啦，这边的海看上去更大气一点呢。”

“嗯。像是天空的碎片一样呢。”

似乎窗户的意义就是为了这临近终点站的，一瞬间的风景。

不过也可能只是它原本就存在，存在就只是因为存在了。

意义什么的反倒是附加上来的。

喜欢上什么人，并非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诞生出了理由。

也仅仅是喜欢上了，后来才去一点点挖掘，那被世人认定为合理的原因。

“这里的窗户是为了看风景才出现的吗？”

抬头看着电子路线图，似乎即将走到终点。

“我一开始想着是不是为了方便通气。不过现在有了别的想法。”

“是什么呢？”

“我觉得，搞不好是为了方便敲碎吧。你看，要是脱轨落进了海里，被困在海底就糟糕了。比起敲碎整个车厢，还是敲碎玻璃比较简单吧。”

诞生就是为了敲碎的东西吗?

世界上说不定也有吧，这样的东西。

恍惚间，已经到达了终点站，车门被打开了，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想离开。

假如说继续藏在车厢里，会去到哪里呢？

折返？继续前进？还是停留在库仓里？

自己其实没有什么特别要来这里的理由，也不知道下车后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风景。

一概未知的世界，想要面对着这样的东西行动起来，感觉十分地困难。

被悠南牵着手跑下了车。

“才注意到啊。居然已经是终点站了。”

悠南开始查起了手机地图，似乎在确认周边的情况。

对于我来说，则是环顾着四周。

“和我想象中的终点站不太一样呢。”

“那宁韵你认为的终点站会是什么样？”

“大概是...更荒芜一点的地方吧。”

像是一片旷野，或是孤零零的废墟。

冠以终点的名号，这样才比较合适。

“这里毕竟连着火车站嘛。这么一想的话，对很多人是始发站才对。”

悠南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继续说道。

“我查到啦！刚刚看到的海好像就在附近呢。”

“要...要去那里吗？”

明明是来丢情书的，却突然要跑到海边上，怎么想也有点奇怪。

“宁韵你不是预定要陪朋友玩吗？所以，就稍微来陪我一下吧。走吧！”

她快步朝着出口走去。

我没有多想，跟上了她的方向。

其六

“所以，嗯，我的意思是——你们最后把那些情书怎么了？”

坐在对面的余弦把话题拐向了奇怪的方向。

她是不久前转到我们班上的学生，作为转校生来说，她是个很优秀的人。

首先那一头长发，感觉打理起来就很花时间，自小学以来我就很少见到头发长度超过腰际的同学。

她一定是十分细心的人，才能维持这一头秀发吧。

虽然外表看上去有些沉郁的氛围，但意外地是个开朗的人。

成绩优秀，深受同学和老师的信赖，性格有些古灵精怪，似乎还有着外校的恋人。

最重要的是，对于我的感情，她似乎也能抱以理解。

她能作为我的恋爱参谋，让我有些感激。

“海那边有一些商店，还有留言信箱。”

“我印象里确实是有呢。”

“然后我们就全部塞进去了。”

余弦露出“呜哇”一样的表情，往身后快餐店的沙发椅靠了靠。

“商店街的管理员能看到一堆剪碎告白信。这已经达到灵异传闻的级别了。”

“那个....所以？”

此行的主要目的并非这个，只是余弦非得通过前因后果，才能回答出合适的方案。

这样严谨的态度，也有种不愧是她的感觉。

“嗯！首先，约她出来吧。在圣诞节这一天。”

像是哪里曾见过的征兵海报上的动作，余弦不容置疑地指着我说道。

“诶？那个，这样太...”

“反正你们那天不还有其他人圣诞节也要出去玩吗。无论是五个人六个人还是两个人，说到底也只是数字上的差距而已！”

余弦过于大胆的说法让我有些害羞。

似乎能感觉到脸上已然浮现出了些许热度。

“但是，我的想法，她能够理解吗？”

“至少你在这里一遍一遍地念她的名字，没法心灵感应传到她脑海里。”

余弦喝了一口桌上的茶，开始切起草莓塔的一角。

这种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同时想到我。

并非是占据脑海里不全的一角，即使是一瞬间的出现，即使是暂时，我希望能占据全部。

有时与悠南发着短信聊天，她的回话总是很慢。

不由得思考，屏幕对面的她是不是在我聊天的途中，也会和其他人聊着别的话题。

像是陈缘，她们似乎一天天变得要好起来了。

在我的消息发去，却要等待上的几分钟时间里，她是否正在和其他人聊天呢？

对于我来说，能够这样在手机上聊天的对象只有她，而她是不是有着更多的，除我之外的选择呢。

对于圣诞节的夜晚，我所期待的，只有和她一起度过。

但对于她来说，那么多人的邀请，我似乎只是和其他选择摆在同一位置的其中一种而已。

“我很害怕。只能靠着节日才能拿出这么一点勇气。”

在节日中拿出的勇气，就像是迎合气氛所下的一点微雪。

似乎到了第二天就会融化殆尽。

很羡慕余弦，像是能够拿出无穷无尽的勇气一样。

仅仅是在她周围接受着一点鼓舞而已，但那并非真的得到了什么。

“这个，是我推荐的甜品店。”

余弦突然把手机推到我的面前。

“诶？”

“比起想失败后的结果，先想想达到成功的方法吧。而且就算失败了，人生也不会立刻到达终点嘛。”

自己似乎是在相当温柔的世界里啊。

总能得到帮助，总能收获答案。

“礼物的话？该挑选什么比较好呢？”

似乎悠南很喜欢浪漫的诗集，送些精装本的诗集不知道怎么样。

“火车模型吧！不会有人能拒绝火车模型的，她不是说喜欢那种老式火车嘛。”

虽然对这样答案有些怀疑，但毕竟是广受欢迎的余弦说出来的答案，一定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精妙之处吧。

“但是，太大的话...”

“大就是诚意嘛。不过好像确实不太方便携带呢——要不提前寄放在要去的商店的店员那？”

似乎会变成一份十分沉重的礼物。

听着余弦所安排的路线，心中还是有着难以挥散的忧虑。

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余弦再一次说道。

“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普通的前进一步。这样想会更好接受一点吧。”

“...前进吗？”

“相比于之前，你不也是一直在前进吗？虽然是很远的地方，但一站一站地继续前进，就能够到达吧——啊，不过这次的话，别往别人那里塞情书碎片啦。”

余弦起身结账，有点帅气地挥了挥两根手指代替招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