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世界尽头的山丘

“往这边走吧。”

我牵起余弦的手，朝着预定好的方向前进着。

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朝后看着。

“有什么东西那么好看吗？”

“有蝴蝶哦。”

感觉把她带进小孩堆里是个错误，似乎完美地把她染色成了七岁左右的样子。

“怎么，你要去追吗？”

“没有啦，只是觉得很稀奇。毕竟是冬天出现的蝴蝶，不会好奇吗？怎么活下来之类的。”

“大概是在哪个有暖气的地方，随随便便地活下来了吧。不过既然都出现在你面前了，说不定马上就死了。”

“那可真可惜啊，为了一睹我的芳容而献上了生命。之后要转生成漂亮的女孩子哦。”

“太自恋了吧你。”

“不过这是在往哪走呢？”

穿过了高楼和民居，周围的建筑变得愈发密集了，从直觉上也能感觉出正在往城市的内部走。

余弦正四处打量着周围，试图找出什么熟悉的标志性建筑来确定自己的方位。

不管她嘴上怎么说，她似乎总是对自己不知方向的情况有些不安。

不过想简单地找到方向没有那么容易。因为我也是凑巧才来到过这个地方，所以就乖乖牵好我的手吧。

“哦，好长的阶梯。果然阿圆的约会计划里肯定有剧烈运动项目啊。”

“才三四层楼高，算是剧烈运动吗？”

“不要啊，为什么不在这里装部电梯啊。”

“好了别废话。”

走上了阶梯，周围是仿古式的街道，但却没有被过度改造，青砖的道路，两侧是不那么热闹的集市，人们随意地摆着地摊。

咋一看好像进入了桃花源一样，我曾经因为这一瞬间的景象而稍稍感动，所以决定带着余弦也来这里。

不过她的感性大概和我不是完全相同吧。

“这是什么？古玩市场？花鸟市场？”

确实有着呢，各种奇怪的被人们称作是古玩的东西，四季的花朵混淆了季节，在两侧被贩卖着，不时也能听见鸟儿的鸣叫声。

“顺便一提，这街上的古玩全是假的。岁数搞不好还没你大。”

“好严苛的断言啊。”

“这条街也是，好像原本是为了投资成什么文化街，然后就照着古风的风格来建了。”

“没感觉到什么文化呢。”

“好像因为不清楚的理由半途而废了，那些卖假文物的人觉得在这种地方好像会好卖一点，所以就莫名其妙地全聚在一起了。”

“100分！”

“在说什么呢。”

“这种莫名奇妙然后半途而废的虚假怀旧地方。”

原本打算着牵着她感受一下这边的气氛，但她一下兴致高昂起来，又变成了我不得不跟着她的情况了。

要是不小心搞坏了什么别人的壶之类的，被讹上了怎么办。

果然那时候就得抱着余弦跑路了吗？

早知道还是不穿裙子来为好了。

“哦，这边有姓名串珠哦。我还以为只有景区门口会卖这种东西。”

余弦在一篮子的串珠里翻找着。

幸好首个感兴趣的是便宜的玩意，不由得安心了一些。

“找到阿圆的名字啦。”

她捏着一个写着“圆”字的串珠，凑到我眼前说道。

“不是这个圆字吧，已经连别人的名字都忘光了吗？”

“阿圆才是，反正不会去记别人的名字吧。到现在为止，在班上记下了几个名字啊...”

我简单地翻找，一下就找到了余弦的名字。

“哦～要串在一起吗？”

“不要。为这种东西花钱有什么意义啊，你是会在黑板上画相合伞的那种小学生吗？”

不知道为什么，做这种事反而让我非常害羞，变得完全不想看余弦的脸了。

“帮我串起来吧。”

“喂！”

“反正是花我自己的钱吧。和阿圆你无关吧。”

“那就不要把我的名字加上去。你这种自恋狂最适合戴着自己的名字到处乱晃了。”

“得到手串啦！”

可恶，完全拿她没办法。

路过了在大米上刻字的摊位，余弦又差点被吸引过去。就好像她以前没见过这些东西一样。

不过搞不好她真的没见过吧，可能只是一直在时尚又潮流的地方。

假如说由她来安排约会，说不定会去评分网站上分数很高的咖啡店，在手机上提前预约好。

会端着加料后足以作为社交平台炫耀品的饮品，在冬日的街道上走入人群。

在喷泉旁喂喂鸟之类的吧。

这个街道上到处充斥了无意义的东西。

把没用的树根当作艺术品，明明大半年没卖出一件，还是枯坐在这里。

把自己刻的假印章当作文物，自我催眠一样当真，向路人推销。

收藏了一堆老旧徽章，自视甚高的人，妄图靠着这个所谓的价值品一步发财的人，在摊位上摆着让人望而却步的价格。

余弦还是很快融入了这个氛围，她的脚步声似乎成了串连起这些无意义杂音的主旋律。

随意地触碰那些东西，居然也不会引起别人的生气。真让人感觉奇妙。

“哦！这里居然有卖石头的人。阿圆要买吗？”

“他只是在河滩上随便捡的，想要的话自己去捡不就好了。”

“既然要作为自己的东西，付出价值得到的才有意义吧。”

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但我觉得为这些无意义的东西花钱实在蠢得可以。

都是些没人认可，没有实用价值的东西。

“那余弦下次也捡些漂亮石头来卖吧。我说不定会买。”

继续沿着街道的主干前进，越靠近内部。花鸟市场的部分变得更加显眼了。

批发着吊篮植物的人，似乎学校也有在这里买过。

卖着宠物鸟的老头，感觉有点疯疯癫癫的，有时他的家人会来找他，总会和人聊起自己见过的所谓“传奇”品种的鸟。

看上去像是会被三连消除的，三间几乎一模一样的并排花店。据说是三姐妹开的，不知道为什么都要开花店，还要选在同一个地方，然后又不肯合并。

坐在角落的老婆婆，似乎会强行给人占卜然后要钱。所以绕开走比较好，占卜的台词十分固定，几乎能背下来。

三言两语地给余弦介绍着这个地方，她的身上，无用的东西正在增多。

不知道是不是被看出是情侣了，一个年轻的男生正在向她推销所谓的“定情银锁”。

看她饶有兴致地弯腰去看，感觉自己正在当街被强迫进行什么羞耻游戏。

“别去看那种东西。没用的玩意已经买得够多了吧。”

“不过阿圆似乎对这街上的一些地方挺了解的。是怎么做到的呢？不会和他们聊过天吧。”

“只是一边观察而已...我暑假的时候在附近打工过一段时间。”

“是哪家店呢？阿圆的话，果然要在漂亮的花店里吗？”

“不要抱有奇怪的幻想啊。”

正好走到了附近，带她看看也没关系吧。

“这边。”

漂亮的多肉植物一盆盆地摆在店面里，有着不逊色于繁花的另一种美好，里面暖气充足，让人感觉安逸极了。

“这不也差不多嘛...要不要买一盆回去呢，阿圆知道怎么养吗？”

“不要用手指戳。会被店主骂的，这些都是非卖品。”

“诶？不卖吗？明明这么好看。”

“总之这里是卖肥料的。大概，好像是有些植物有专用的肥料。我打工的内容就负责把肥料扛到推车上，或是帮忙运到别人的车上。”

“哈哈哈。感觉形象的差异大过头了。”

“总之先走吧，店主她搞不好在睡觉。被发现了我也很难办。”

“怎么感觉像是违法入侵了别人家一样。”

“没办法，这是她的私人领地啊。”

走出了店里，我带着阿圆往拐角的巷子里走去。

“不继续沿着正路走吗？”

“不。我也有想给余弦看的秘密通道。”

“还有在做这种事啊，自小学以后。”

她抿着嘴，低头看着地面的青砖，露出了一个我难以看懂的笑容。

小巷子的尽头，是一片方形的花坛，像梯田一样一共有三层，背后就是一片山丘。

“感觉像到了此路不通的地方呢。”余弦擡头说道，“要带我看的是这里吗？”

“说什么呢。现在可不是开花的季节，这里也不是世界的尽头。”

我翻上方形花坛的第一层，把手伸向余弦。

“上来。”

“阿圆不像是平常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呢。”

“因为当时是店长带我来的，当时是直接踩踏着花上来着。”

“呜哇。真恶劣。”

“不过没踩几次。落脚的地方就变成空地了。”

“不是单纯地被你们踩死了吗？做园艺行业的话就多爱惜一下植物啊。”

“抱歉，我是搬运行业的。”

余弦翻越了两层花坛，似乎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开始气喘吁吁了。

“能请搬运行业的专家帮个忙吗？”

“唉。”

我在花坛的边缘站稳，拦腰抱起了余弦。直到走到山丘上微黄半枯的草地上。

“一开始就使用力量型不就好了。”

“很重的啊。”

“对女朋友的话，不该说像羽毛一样轻吗？”

“一百斤的羽毛也有一百斤啊。”

慢慢走着，一同来到了丘顶，望着浑浊的绛紫色天空，幽暗的暮光穿过或高或低的繁茂草野。

“好高啊...这个城市里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吗？”

余弦说着，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山丘的底端望去。

“...法明寺。”

她不自觉地念叨道。

“原来真的是秘密通道啊。”

我坐在草地上，用手指着远处。

“那边，就是学校后门那边。”

“我还以为寺庙后面的山只能靠阶梯上来呢，没想到还有背面啊。”

“有正面的东西，肯定有背面啦。你以为背面是什么，悬崖吗？”

“这里真像世界的尽头啊。”

“难得你和我想法一致呢。这里几乎能看见小半个城市呢。”

学校、我家、余弦的小区、骑车时很难上去的坡、已经消失了的曾经能站着免费玩的游戏厅、跑步训练时向外的直路、喷泉广场、消失了的公园、面包店和电影馆。

我用手指向余弦描绘着我所看见的景色。

我每说到一个地点，她都微笑地点点头。

“阿圆啊。这么暗，什么都看不清啦，只有轮廓来着。”

我一手刀劈在她的脑袋上。

“那你还在一边点头。”

在这个地方，我曾对所有幸福的人怀抱着恶意，就这么看着这个城市，看着所有人融入微末，难以看清。

我将这个地方作为逃避的终点，不管有什么痛苦，未来找个这样的地方死去的话就都会消失。

如今我获得了暂且的幸福，这世界也不会带来什么恶意。

不会有突然的车祸和失忆，不会有反派恶役角色和白血病，也不会有霸凌和奇怪的家族婚约分开我们。

习惯了这世界温柔的冷漠。

“余弦知道吗？这地方原本是公墓来着。”

“好像有所听闻，原来是这里啊。”

“六月份的时候，这里会有漂亮的薰衣草，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白色小花，会有蝴蝶在上面飞着。”

“那我们就坐在别人的坟头上？”

“反正已经消失掉了。因为从推崇土葬变成了推崇火葬，这个公墓也不再使用了。”

“感觉会有僵尸爬出来呢——喂！来和我拼一架吧！”

余弦突然对着天空大喊道，我没有拦着她，因为带她来这里的时候就想到这个结果了。

“你连花坛都拼不过。还是乖乖到植物那边吧。”

“不过感觉阿圆在身边的话，那些超常的东西就不会出现呢。”

“为什么？”

“阿圆现实气氛太浓重啦。本来该遇见外星人、未来人和超能力者的，因为遇见阿圆，就都被取代掉了。”

“谢谢你。”

“这是要把我从山上推下去的节奏吗？”

“谢谢你一直在注视着我，可有可无的我。”

在高处，有时会让人感伤。

说出这样的话，我自己都觉得丢脸。总是说这样的话，才会让别人无法回应。

我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泥沙。

“走吧，要分别回家吗？还是我送你回去。”

从阶梯处走下这山丘，就到了寺庙附近，学校边熟悉的路。

“今天的阿圆指数平均是99。”

“真不错呢。我该为此高兴吗？”

“所以说啊，不是一百分的话，结束这一天真的好吗？”

“平均分99的话，得再多100分也不能把平均分变成100吧。”

“可以的哦。世界上有阿圆指数超出上限的地方，比这种寂寞的山丘公墓还要强的地方。”

她也站起身，牵起我的手。

“一起回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