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黄昏的阳光，姑且很热地照在了我脸上。

教室里人都走光了，这样的场景，让我有些兴奋的同时，稍稍也有一点失落。

持续了这么多天，也该收起情绪之类的东西了。

“没看见呢...”

往窗户旁看了看，没有方沐的身影，没有任何学生的身影。

我把头埋进臂弯，干脆点再睡一会好了，本来预定计划就是一口气到天黑后再回去的。

被旁边寺庙边葬礼的音乐吵醒了应该也算不可抗力。

紫藤市的葬乐只是单调又高亢的号锣声，像是警笛一样宣告着某种通常被人无视，但必定发生的事。

这里以前好像是天主教的女子学院来着，后面才变成公立学校。

图书馆上面残留的大钟也说明着这点，假如说要在这里办葬礼的话，应该会是一边敲着低沉厚重的钟声，一边用管风琴弹一首有点悲伤的悼歌。

思考这种高音噪声和低音噪声哪种更好，也该算是人生的一种醍醐味吧。

如果可以的话，安静一点是最好的，不过人生总不如愿。

比起说话，我更擅长这种天马行空跳跃式的联想思考。

假如有人能看见我的想法，肯定会觉得我啰啰嗦嗦，尽在想一些没用的事情。

不过现实来看，大多数人应该觉得我是那种古板又刻薄的人。

我不否认这种看法，毕竟人真正有意义的只有表象。

不说出来的话，心里想什么也没有问题，只是装着睡觉的话，就真的可以得到他人的无视。

就算内心里是变态杀人狂，只要一直表现着做好事，也不会有人突然就知道他人伪善与否。

打发着时间，我看见窗户外的路灯亮了起来。

天还没黑，蜻蜓在灯光下盘旋低飞着，只能看见细长的、黑色的影子，透明的翅膀隔得很远而显得看不太清。

像是漂浮在光里的百鬼夜行。

嗯，姑且可以加入我的脑中诗集的一句话。不过这是不是说明快要下雨了？

看见蜻蜓，总会联想到另一个女生，不过把人和虫子的印象联系起来不大好，我一直没有说过...

听见了脚步声。

是有人忘记了东西所以回来吗？我把头更深地埋进了臂弯。

随后，感觉到脖子背后一阵冰凉，令人刺痛的感觉。汗毛也竖了起来。

“啊！”

不禁坐起来，稍微叫出了声。

“睡美人已经醒了吗？陈缘同学？”

看见余弦靠坐在一旁的桌上，用手指拎着一罐易拉罐黑咖啡，上面还正不断冒出凝结的露水。

她腋下夹着几份文件，一副让人很是不爽的微笑。

“很讨厌呢。那种称呼。”

“啊，确实呢。毕竟我们是青梅竹马，还是叫回阿圆比较好？”

“重点不在这里吧。”

“果然是叫醒的方法不对吗？那你再躺下来吧，这次我会用正确的方法的。”

“已经够了吧。”

我悄悄注意四周，不大想被她发现，但是我想注意一下有没有其他人过来。

她能出现的话，就意味着其他人也能出现。

这就是所谓的:看见一只虫子，就会有几百只虫子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心里拿虫子给她作比喻，触动了她的什么感应器，还是我的动作太大。

她站起身，走近了一步。

“你在担心什么吗？嘛，因为我是怪人，是转校生，是好学生，是富家大小姐，是美少女，是学校上层阶级，所以我姑且是有学校法律的豁免权的。”

“学校法律。”

我复读了一遍，这种说法感觉像什么世纪末亚马逊丛林的野蛮规则之类的。

“就是大概干掉三四个阿圆也不会被定罪的那种程度吧。”

“这是想要对我做什么啊。”

“加工成香肠之类的储存起来？”

余弦拉开咖啡的拉环，扭动了两下，掰下来扔进了教师后方的垃圾桶。

“感觉我变成了战斗力单位什么的，所以不要。”

“明明是栽培五分钟就会可再生的？”

看着她喝了口咖啡，和她的拌嘴让我有点口渴了。

“要喝吗？”

她举着咖啡罐子过来。

“不要。我讨厌苦的东西。”

“真可惜。”

余弦从裙子口袋中拿出了色彩鲜艳，看上去会有廉价甜味的球形口香糖。一面扔进嘴里，一面喝着咖啡。

“本来想给你推荐一下我新发明的搭配的。”

“这个吗？有点奇怪的搭配啊。”

“对我来说也算奇怪吗？”

“......”

“咖啡和便宜口香糖一起吃，会有不一样的味道哦。”

她说出了料理鼠王里好像会有的台词。

“什么味道。”

我稍微有了些好奇心。

“便宜咖啡口香糖的味道。”

“只是单纯的混合吧。”

“不，这玩意和任何东西吃在一起，都不会改变味道哦。完完全全的泾渭分明，明明嚼了一通后会变得柔软起来。”

她摇着装着糖球的小盒子。

“是因为香精和糖精加太多了吧。”

“不要说这样不浪漫的话啦，改说它比较有个性，所以一直独特地保持着自己的本味，怎么样？”

“像是幼儿园老师的评语。”

“我原本以为阿圆你会很好地融入班级之类的——找一个小团体，在学校时凑在一起，偶尔会出去玩乐。”

“说谁是便宜口香糖呢。”

我打岔道。

余弦的眼神很认真，我更希望她能像小时候那样多回应我的吐槽。

“虽然只是转学过来，不清楚你在班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不总是把自己放在一副寂寞的位子吗？”

“......我姑且每周都有在和小沐一起玩。”

“她很担心你哦。没想到到了高中，还是像以前那么温柔的样子。”

我原本打算把话题转进到她不知为什么突然搬家离开这件事上，然后假装发火之类的离开。

但现在看来她们之间早就重新交流了起来。

...在我不知道的什么地方。

“这是班级合唱大赛的文件。”

余弦把手中的文件放到我眼前。

“选曲目投票的时候，还有排阵列的时候，你都有在睡觉吧。还是在装睡？”

“你在履行什么通知义务吗？”

“语气不要这么冷淡嘛。我看了下里面的安排，有把你安排进去，你似乎并没有那么被其他人排挤吧。”

我扭过头去，这样的说法就好像是我自作多情一样，虽然变成现如今的情况，也多少是我的自作多情导致的。

“名义上是自愿参加，所以需要签名。大概是因为看我是转校生，又喜欢出风头，所以把麻烦的任务推给了我吧。”

不知道我和她曾经的关系吗。

我稍稍有点庆幸。

“不要。”

“干脆利落的回绝呢。要是换个陌生一点的男生，稍微强硬一点，你应该就会答应了吧。”

“也不会。”

“你不是那种装睡系的女生吗？大概更喜欢会强硬一点的，闯入自己空间里的那种类型呢。”

“这是你新发明的关键词吗？”

“以后用来自我介绍的话要记得给我交版权费哦。”

“所以到底是什么。”

“你不是那种会装傻充愣，装作自己睡着了——”

她在半空中摆出趴着睡觉的样子，露出一双窥探的小眼神，眨着眼看着外面。

虽然不大想承认，她这番表演确实挺可爱。

“然后悄悄看着别人的行为，总结出一套感觉上像是正确的方法。如果遇上什么问题了，就立刻装作自己睡着了或者不知道。”

“自己没有任何愿望，一直在做着别人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对吧。”

余弦说着，喝尽了咖啡。

我不晓得她这算不算发脾气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别人在兴头上时最好不要出言反驳。

他人的想法是很难被说服的，我自己也是个顽固的人，所以没必要说什么。

我在等着她离开。

“所以我也不准备去了。你就拿我当正确的标杆吧，有另一个人在，你就会心安理得了吧。”

“啊？”

她说出了我意料之外的话。

总是在做意料之外的事，对于她来说，反而不像意料之外。

“我会说，我被你策反了，总之就这么上报吧。看来之后下午的时间会很闲呢。”

“是小沐叫你这么做的吗？”

“不是啦。”

她哈哈笑了两声。

“阿圆明明装睡着人类观察了那么久，还是看不出我的温柔之处吗？”

天边好像要下雨的样子，明明刚才还没有云，如今却被风慢慢推动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