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撒在尚卧于床上的两道交缠身影，为其披上层轻纱。散落衣物，凌乱床单，室内狼藉，见证昨夜疯狂。眉睫轻颤几番开合，她并不想醒，终究还是挣扎着起身。

揉揉太阳穴，微微眯眸，待稍稍适应光线后，奈叶伸手从床头柜上抄过衬衫随意披在身上。眼角余光扫过身侧仍在熟睡的佳人，教授就是一阵头疼，她本打算给菲特注射抑制剂，结果却被结合热打乱全盘计划。

忽地，教授面色一僵，精神图景异变，两人原不完全的精神联接，阴差阳错下竟彻底连接。

耳边传来轻微嘤咛，奈叶表情登时凝固，眉头狠狠拧于一处，思忖着如何说明情况。中校缓缓转醒，尚显迷茫的视线落在教授身上，迷迷糊糊地道声早安后，菲特猛然清醒。

“你——”怎么在我床上，昨夜记忆悉数涌来，菲特将问话咽回，转而问起另一话题。

“你是两年前的那个人？”虽是疑问，但菲特眼中满是笃定。

“嗯。”

略略应了声，教授仍沉浸在纷乱思绪中无法抽身，随后她感觉有些不妥又补充道，“我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她不由苦笑，自己找了两年的人竟然是自己一直想划清界限却缔结最亲密的人，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关于昨晚——”

眉睫轻颤，菲特顿了顿，语气含着几分犹豫，她不太肯定教授是否想认同或许做好准备接受两人之间关系，至少在她以往所学知识中，没有一条是关于双结合后可以断绝连接的方法。然而事实上，就连她也无充分把握能够与眼前人共度一生。

“您怎么想？”翻翻身，她侧卧于床上撑着头轻轻询问教授想法，哪怕她心中已有一个计划。

“我们完成了精神联接，在肉体结合的情况下。”

非常平实的描述，就连说话语气也与报告无异，奈叶尽量保持冷静地说出事实，避免刺激菲特情绪。她并不觉得菲特对她会有多好印象，而她只想和菲特拉开距离，无论是从心理还是现实角度，保持距离是教授所认为的最佳选择。

“但我有方法能够解除精神联接，同时不给您带来伤害。”

两年前那夜之后，她就一直研究能够解除哨兵向导精神联接的方式，所幸前不久她成功了，哪怕方法有些瑕疵，会对她造成伤害，但那又如何，奈叶并不打算将这些告诉菲特，她仅想解除关系做个了断。

“如果我说，我不想呢？”

“现在就可以准备解除。”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旋即意识到菲特说了些什么后的教授猛然扭头，惊讶、气恼、不解还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杂揉在紫眸中，“这不——”当目光落到菲特未着寸缕的身上时，她像受到极大惊吓似地急忙扭过头，眼神飘忽，“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回答奈叶的是沉默，菲特并未立即开口。她在打量奈叶，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仔细观察教授。清癯，是她的第一印象，尽管她知晓对方身体孱弱却也未想过竟会如此瘦削，而教授略带恹色的苍白面色又进一步映证这点。

教授一直在勉强自己，菲特头一次重视这个事实，目光上移，她不禁为那双紫眸所吸引，较之雷蒙紫眸，教授的更为耀眼夺目，尽管表面蒙了层薄雾。或许戴墨镜才是对周围人最好的保护方式，她忽然生出个荒唐想法，但那不是真正的她，不知为何，菲特隐隐感到真正的教授隐藏在这幅躯壳之下，不曾为人所知。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摇摇头，集中精力，收回思绪，菲特轻笑着指出事实，“您的情绪单子以及喉头滚动的动作告诉我，您在紧张害怕。”向导目光充满探究，“能告诉我，您在担心害怕什么吗？”

“刚说过，我不认为那是好主意。”奈叶语气略显激动，眉头拧得更紧，几乎铰在一处，“别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但您不敢看我。”菲特没有理会对方劝告。

“直视裸身的您是种冒犯。”

听到教授顾左右而言他的话语，菲特轻嗤，转而提起另一话题，“我今年三十。”

眼睑稍垂，奈叶一时摸不准菲特这般说的用意，略略思索后，她决定保持沉默继续听下去。

“您觉得除您外，就不会有其他哨兵介绍给我吗？”

不同于哨兵，年过三十还未配对的向导极为稀少近乎没有，虽然管理局明面提倡支持向导自由选择，但多数向导甫一觉醒便已有媒介处分配对象。

因背后的哈拉温家与泰斯特罗莎家支持，菲特方才避免强行配对情况，饶是如此，近些年管理局对她迟迟无配对哨兵一直颇有怨言，几次出具她与其他哨兵的相性判断书，虽说被她拒绝，但她明白管理局在催促她尽早决定。

“否则您也不会选择将结合热发作的我带回您家。”一贯温柔的赤眸，此刻充满无奈。在某种意义上，她很感谢教授能将她带回家而非把她交给随后赶到的管理局局员。

放于被子上的手猛然攥紧床单，教授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奈叶很清楚菲特说的是事实，她能明白菲特处境，军方曾要求她开发强制配对药剂，却被她拒绝，但她知道药剂研发依旧被稳步推进。可自己真有资格吗？紫眸划过嘲弄，奈叶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答应。

“那也比我好。”半晌，她方才从喉管中挤出一句，艰涩而痛苦。

“您不是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对我最好的选择？”

“我只知道一个曾经意欲侵犯您，会时刻对您生出食欲，对您造成生命危险的人不合适。”

情绪的崩溃往往仅在一瞬，奈叶兀然扭过头直视菲特吼道，嘴唇微颤，深呼吸一番，她竭力控制自己情绪，“您知道吗？就在刚刚我都觉得您非常可口。”语气充满颓然，扭过头阖上眼眸，奈叶靠在床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她不明白为何菲特要做一个如此不智的决定，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在菲特面前。

床上传来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向导撑起身子，被子顺势滑落然后被她拉至胸前，“转头，看着我。”素来醇厚的声音满是威严，语气不容拒绝。

抿抿唇，尽管不情愿，教授到底转头直视向导。

“如果我答应你解除精神联接，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就像个闹脾气的孩子，瞧见教授神情，菲特突然冒出个冒犯想法，语气顿时缓和不少，用哄侄子侄女的语调开始问话。

“您想我怎么做？我保证会尽已所能补偿您。”看到向导率先软化态度，教授收拾好情绪，语调恢复往日平和。

“那不解除，您就打算放任我不管？”向导巧妙地抓住哨兵话中漏洞，正如她昨天赌哨兵不会伤害她一般，现时她亦在赌教授对她心存愧疚。尽管菲特明白自己是在利用教授，但为达到目的，她必须这么做。

“怎么会？”反问脱口而出，当对上那双潋滟赤眸时，奈叶立即闭嘴，她知晓自己已将底牌暴露。

“既然您都会补偿我，那我只希望您与我继续保持这个关系。”

见教授意欲开口反驳，菲特笑着竖起食指置于唇前，示意教授保持安静，“我们来分析一下，您觉得您不合适的理由。”她比了个一的手势。

“第一条，您曾经意图侵犯我。我必须承认那件事至今都令我心存阴影，但我们也知道，您那时并不清醒，一个处于情绪失控期且结合热发作的哨兵，我不觉得会有什么理智可言。而绝大多数情况下，您是有理智的。问一个可能会冒犯您的问题，如果我作为您的向导对您及时进行安抚，那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有多大？”

“就像正常情况一样，那属于小概率事件。”

虽说内心不极情愿，甚至想抛弃学术道德回答概率极大，但教授依旧选择如实回答。有伴侣的哨兵很少会失控，结合后他们的情绪稳定水平会有显著提高，再不济，配对向导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完成安抚。

“我不觉得我会无法完成对您的安抚。”向导面上满是自矜，作为黑暗向导，菲特素来对自己有信心。

“第二条，时刻对我生出食欲。作为fork渴望cake是天性，但问题在于是否化为实际行为，在我的印象中，选择吃掉cake的fork仅为少数，不然——”说到这，菲特语气变得略微不自然，如果奈叶有心的话，就能注意到向导耳根通红，“您昨天就不会仅仅是在我身上留下咬痕。”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勇气才能说出这句话，以及当她注意她自己身上遍布吻痕与咬痕时多么羞恼。

“抱歉。”低下头，奈叶眼中闪过自责内疚。

“无碍。”摇摇头，菲特继续分析，“第三条，您会对我造成生命危险。我并不这样认为，您救过我，甚至在昨天您都不曾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您这说法实在没有任何说服力。”

“……”

教授没有回话，她必须承认向导每条分析都直中要害，令她无法反驳。

“何况——”说着菲特缩回被中，整个人都埋了进去，徒余微弱声音从被中发出，语气极不自然且羞涩，“我讨厌注射抑制剂，那让我感觉不舒服。”而后面一句，我更喜欢和你一起，说时已是近乎气音。

可惜解除屏障的哨兵听觉敏锐至极，何况还是距离这般近的情况下。短暂愣神后，奈叶不由低笑，她实在没想到向导竟会如此害羞，明明是很正常的问题。腰侧被人轻捶，用力不重更像是在给她挠痒，可爱的小猫，奈叶觉得自己形容得贴切至极，心中突然生出几分逗弄心思。

“不怕再引起结合热吗？”忍住笑，奈叶佯装严肃问道。

刚刚还在轻捶的粉拳立即收了回去，生怕再晚一秒，自己又要面临结合风险。

再也忍不住的教授放声大笑，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笑容。

“教授。”

从被子中钻出个头，菲特羞恼嗔道，恰同向下望的奈叶四目相对，望着那双写满畅快的紫眸，她也被感染一起放声欢笑。待两人情绪平静下来后，房间再度陷入寂静。

良久，菲特声音打破沉寂。

“教授。”她低低唤了声，佯装不经意问出心底疑问，“您对我有意吗？”

“为什么这么问？”意料之中地，教授并未正面回答，眼神亦颇为微妙。

“我昨天直接进入了您的精神图景，是雷蒙带我去深处并接触到您的灵核。”

缓缓复述着昨天经历，菲特目不转睛地盯着奈叶，她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或许是结合后遗症，她这般安慰自己。

沉默了会，奈叶神情颇为古怪，“可能因为两年前，你我精神结合不充分，出于本性更倾向于完成结合，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是这样吗？”菲特喃喃道，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感到失落，但仍旧打起精神同奈叶道谢。

见状，奈叶也没有再说什么，打开空间显示幕调出购物界面，抬手划到菲特面前，面对赤眸疑惑，她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您的衣物还未清洗，虽然我这有衣物可供您穿着，但贴身内衣恐怕还需要现在购买，我不太清楚您的尺寸，所以——”

虽然奈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菲特明白奈叶意思，红着脸匆匆填完资料后，菲特又钻回了被子。忽地，目光扫过教授暴露在外的左臂白色绷带上暗褐色血迹，“您的手臂？”

“咳。”

面上闪过丝尴尬，右手指节抵于鼻下，清咳声，奈叶神色尴尬，颇为不好意思说道，“能请您待会送我去医院吗？线好像全部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