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文栞] 穿越世界線
[穿越世界線]
(α-世界線)
昏昏沉沉的意識在充足的睡眠後漸漸歸附回軀殼內,等待神經知覺復甦的時間順帶小幅度地伸展著又僵硬的筋骨,還不願睜開眼的栞再度抱緊前一晚作為陪睡的小馬抱枕,柔軟的觸感、好聞的氣味、暖和的溫度,在緊抱的同時腰間也感受到同樣收緊懷抱的回饋──
──碰
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的栞猛地抬頭卻直接撞上不知名人士的下顎,吃疼地按著撞擊部位,感受到另一隻手附上時嚇得用力撇開對方並快速向後退開。拉開距離後抬頭便撞進熟悉地一片蒼藍之中,在短暫的疑惑、吃驚之後,眼神裡滿懷著寵溺,跟平常時看到的惱火、不悅、無言以對截然不同。
幾乎不曾看到過的神情在熟悉的面容上,一時間栞不知該做何反應,直到溫暖的手掌附上頭頂輕揉時才想起痛,聽到對方放輕聲詢問是不是做噩夢時,栞也覺得這必然是場夢,不然眼前的人才不會那麼溫柔。
「文…為甚麼會在這裡?」
栞終是問出心底的疑問。
印象停留在劇團公演結束後好不容易回到家裡好好睡上一覺,雖然姊妹同住在一起,但平常時大多也各有各自的生活圈,在家時文也都窩在房間裡不願待在公用空間多相處。像這樣同睡在一張床上的時刻應該要追溯到童年時期,大概在栞國小後就沒再發生過了。
「你問我為甚麼……?」
(β-世界線)
哪裡不太對勁。
一早清醒之後發現床上少了熟悉的溫度,取而代之的是總被放置在床角邊的抱枕。循著香味到了廚房時那個熟悉的背影正專心致志於處理鍋中的食物,悄悄從身後靠近一把攬住對方時,原本預期的早安問候都還沒吐出口就感受到身前人的僵硬與空氣間無法言喻的尷尬。
栞定睛再看面前的人的確是自己熟悉的面孔,但文眼神是只有在外面遇到陌生、不討喜的人時才會露出的尖銳,從未直面過對方冷淡的眼神致使一時間栞也不知如何是好,趕緊鬆開手藉口去洗漱,飛快地逃離冰冷的空間。
再出來時飯桌上已擺好餐點,對立而坐的文全程面無表情低著頭進食,好似裝作沒看見栞的存在一樣,儼然一副生人勿擾、不要靠近的模樣。
腦海中快速倒帶過昨天經歷的大小事件──一早出門被送到劇場門口才分開、午餐時間趁著短暫的空檔傳訊息交流、晚上時文也來捧場觀劇還到後台幫忙充當工作人員、回家後即使筋疲力竭仍是死撐著聊了許多舞台的話題,記憶便停在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眼皮越來越沉重的一刻。
栞怎麼也想不到中間有任何差錯致使兩人間突然如此陌生又尷尬的情境,再看面前已經完食正在收拾餐具的文,就像高中突然轉學前的模樣,充斥著滿滿的低氣壓讓人無法靠近…
「姊姊…是怎麼了嗎…?」
「你叫我甚麼…?」
問出話時栞以為至多就是被置之不理,沒想到文反倒緊皺眉頭、一臉困惑的看著自己好像自己才是那個反常的人一般。
「姊姊?有甚麼不對嗎…?」
(α-世界線)
「謝、謝謝…」
栞端起面前剛泡好的紅茶泯了一口,口腔中瞬間充斥著最喜愛的味道,原本緊繃的神經跟著放鬆許多,但又在放下茶杯時看見那張滿是和藹笑容的面容時又不禁感慨,距離上次喝到文親手泡的熱騰騰的紅茶已經不知要追溯到何時…
「不合口味嗎?這是栞…那孩子最喜歡的茶葉,想說妳應該也會喜歡的。還是我今天沖的不好……嗯…好像溫度差了點…」
「不、不!我很喜歡!只是……有點羨慕,你們感情很好的樣子……」
看文一臉認真計較著那些微的溫度、味道差距,栞趕忙解釋道自己的失落並不是因為味道的緣故。
換做平常時肯定不會說出口的原因,但看到淡金色頭髮上那許久未見的髮飾後又轉念一想,反正是一段如夢似幻的際遇,說了也無傷大雅,真正的當事人也不會聽見這段心聲…
形容起另一個世界線上發生的種種,從升上高中開始與文漸行漸遠又怎麼也找不到問題的癥結點,雖是雙雙順利從席格菲特畢業卻未能實現童年時許下的約定。
為了不讓家裡人太過擔心,直到出社會後的現在仍同住在一塊互相照顧,但所謂互相照顧也僅止於注意對方的回家時間、假日的早午晚餐、日用品的補給等等……
「看來我們唯一一樣的,只有喜愛舞台的這件事。」栞瞥了眼電視櫃上各式各樣舞台劇的收藏自嘲的笑了聲後再端起面前的杯具,冰涼的紅茶失去原本平順的口感,苦澀的味道一如此刻的心情寫照。
意識到氣氛過於沉重,栞正想說些甚麼好拯救彼此本該輕鬆寫意的一天,卻在抬頭看見文一臉也是悲從中來的模樣而頓時忘了原本要緩和氣氛的台詞,聽到低沉的聲線似是感慨又隱隱透著悲傷的說著「或許錯的是許下約定的我們也說不定。」隨即了解對方也經歷過同樣的切身之痛。
懷抱一絲僥倖心態以為至少在不同的世界的他們能有完美的結局,結果卻仍同樣是破滅的夢想,栞不禁也附和了文的想法,錯的是年幼無知妄自擁有夢想的他們……
「但…為甚麼,你們還是感情很好的樣子…?」
栞一直以為那件事是姊妹間再也無法和好如初的緣由,無論事後再做多少努力都無法彌補那個空洞才導致如今的局面,但眼前的文擁有同樣的過程卻走向截然不同的未來,至少姊妹的關係明顯是比她們要好上許多,這點著實讓栞想不明白。
「其實我們的關係也並不是一直很好…說起來,我曾經看過一個劇本,很久很久在西方國家有個騎士……」
(β-世界線)
原以為會花費一番功夫才能說服對方自己真的是生活在另一個環境的人,但沒想到文意外的很快就接受,態度雖還是冰冷但比起剛開始已是緩和許多,至少此刻願意同坐在沙發上還主動詢問著另一個世界裡發生的事情。
──雖然彆扭的程度更勝另一位年長的姊姊。
栞不敢笑的過於明目張膽,就怕才卸下一絲防衛的文會因此再度堵絕任何溝通。秉持舞台演員精神,敬業的做好面部表情管理回答道對方好奇的疑問。
只是栞沒想到的是,在講完一長串故事始末之後,文緊皺起眉頭眼底甚至透著一分厭惡的神情,以為是哪個部分觸了對方逆鱗正戰戰競競想道歉之時,文已率先搶問道「他逃跑了……為甚麼你還能再接受他…?」
這次栞沒有忍住笑,意想不到對方居然是在意這點事,就跟另一個人一樣每次提到當初在席格菲特或約定的事情就會對自己生氣。
「當然剛開始我也不諒解姊姊的決定所以關係變得很僵硬…最後釋懷的原因很多,但最大的原因…」栞定睛看向仍是一臉嚴肅認真的文,較真的程度怕是連本人都沒意識到,明明犯錯的不是真正的自己卻又比誰都更加惱火。
和好的姊妹從未深入談過這個話題,一來栞本身並不想陷入當時的情緒中,二來也是不願去揭年上已經平復的瘡疤,所以兩人總會默契的點到為止,但彼此比誰都明白箇中緣由。
眼前仍未跨過那道檻的文所散發的低氣壓更甚於當初還在席格菲特的年上,栞一面感慨當初要是年上沒有去凜明館的話或許也會變成如此,另一面也為仍陷在泥淖中的文感到難過。
「你才是最難受的那個人,不是嗎。」
一語中的,文在第一瞬間就別過頭不再對視時栞就知道,這個世界的文一直對那道傷痕置之不理甚至自殘似的越挖越深。
「或許錯的是許下約定的我們──之前姊姊是這麼說的…那時候又跟他鬧了脾氣說是沒有實現約定的我們的錯才對,但,現在我也這麼覺得。」
「不!錯的只有做不到的我!栞都已經成為『白金皇君』而我卻…!」
面對咬牙切齒、滿懷怒火又無處宣洩的文,栞只能無力的握住對方用力到顫抖的拳試圖給予一絲安撫,靜靜地等待文突然爆發的情緒冷卻下來。
這個世界線的自己搞砸了,這個世界線的文也是。
就像遍體鱗傷的困獸,然而最糟糕的卻是一方從未停止過自虐的行為,另一方也從未意識到警訊。兩個人還在維持相處的假像以為總有一天一切會歸回原位,殊不知只是互相加劇著彼此傷痛的深度。
「離開吧,如果留在『我』身邊那麼痛苦的話……」
(α-世界線)
甚麼都一樣,也完全不一樣。
說完故事的文重新又沖了一壺味道與溫度到恰到好處的紅茶,說要補充食材便留下栞獨自留在家中,出門前倒是體貼的交代家裡一切東西都可以隨意使用,還像個嘮叨的大人一樣交代各種連小孩子都不一定會犯的注意事項諸如尖銳物品、電、火等等…
但總歸獲得了一個人冷靜消化所有資訊的時間,也有了能慢慢探索另外兩人世界的時間。
屋裡一樣擁有各式各樣舞台相關的物品,練手的小道具、充滿筆記的劇本、兩人參與過的舞台錄影、後台的紀錄照片。
蒼藍與翠綠的日常生活用品成雙成對隨處可見,廚房堆著看來在此並未停產的柚子醋以及兩人最愛的紅茶葉罐,同寢的臥室裡放著姊妹遊玩各處的合照,床頭櫃上還放著姊妹同款的另一只髮飾,一旁則是──這個世界的栞的手機。
再三猶豫之後仍是輸給好奇心拿起機體,鎖住的螢幕桌面上是兩姊妹不知在哪個舞台上共演的合照,穿著相仿的服飾對立,手裡舉著武器指向彼此。不知是劇本需求抑或真情實意,兩人眼裡的情感即使只是透過照片都能感受到,非常強烈又銳利的情感,給人一種互相珍視又想拉著對方同歸於盡的感覺。
向上一滑,常見的數字密碼鎖。
試了好幾個自己可能會用的組合都無法解開,栞不禁有些惱怒為甚麼這個世界線的自己不用先進的生物辨識解鎖。雖然原本的自己也同樣是用數字,但顯然眼前的這道密碼是只有這個世界線的栞才知道並且才有意義的數字,這樣一想莫名有了被另一個自己嘲弄的錯覺。
「怎麼一個人在家也鬧起脾氣了?」
聽到聲音驀地回過頭才發現文不知何時已經回來,靠在門框旁不知是觀察了多久,寵溺又無奈的笑容讓栞不由得遷怒對方說道「才沒有鬧脾氣…真是的!」,怎麼也不肯承認只是因為無法解鎖手機這點小事而生氣。
語出之後栞也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馬上就後悔都幾歲人了還像個小孩一樣,想要說些甚麼挽回顏面時文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笑著應和自己的話還道歉說是自己誤會。
──狡猾。
栞突然有些忌妒這個世界的自己,雖然比自己小的文就已經是在外十分受歡迎又總被誇獎體貼、善於照顧人,但從沒想過如果對方是年長一方的話會這麼溫柔可靠讓人忍不住放縱脾氣向對方撒嬌。
(β-世界線)
看著緊閉的房門,剛剛的話題在沉默中結束,文一言不發、頭也不回的進到房內後便再無動靜。屋裡靜的彷彿沒有任何生氣,栞依舊坐在沙發上尋思著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閒事說了多餘的話,同時也思考著如果是對調的話,原本世界的姊姊此刻又會怎麼對待這個世界的自己。
──如果是姊姊的話,肯定能做得更好吧…
想起當初接任『翡翠皇君』時也是這樣的心情,想著如果待在這個位置上的是姊姊的話一定能做得更好,所以要比誰都更努力才對得起同樣被賦予的這個名號。
在那之後…每個遇見的人都說了,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喀擦
栞從未在真正意義上見過文露出脆弱的模樣,知道那是作為年上的尊嚴不可能允許發生的事。所以如今擁有同樣面容的另一人瑟縮在床角一碰就碎的樣子是栞所料未及的場景。
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那個人也會這樣待著試圖撫平傷口。
栞小心翼翼的上了床,跪坐在文的身旁,輕輕將手附上對方的肩膀,看對方沒有反感後又再一點一點慢慢靠上去。
「討厭我嗎…?」 輕微的搖頭。
「但我很討厭姊姊。」身旁的人在話語落下後渾身僵硬得跟冰雕一樣,但即使被這樣刺傷仍沒有任何反駁,預料之中的反應讓栞嘆了口氣,感慨無論哪個世界的他都一個樣。
討厭她無論多痛苦都憋在心裡不說,討厭她即使受了委屈也選擇忍耐並包容別人的蠻橫,討厭她永遠珍視周遭的人勝過於自身,討厭她總學不會跟自己分享這些負面情緒。
「並不是因為約定所以重要,是因為約定的對象所以才重視。沒有實現也沒關係,只要我們還在一起就能再有下一個、下下一個約定,總有一天,我們會一起實現它的。」
「但我追不到…離我好遠好遠……已經失約一次的我,即使再下一次也…」
「對不起…。如果她沒有回頭的話,文可不可以勇敢一次去拉住她…拜託?」
(α-世界線)
因為是姊姊。
栞反覆咀嚼著剛剛文說的話,一臉理所當然好像自己說了甚麼傻話一樣居然會問為甚麼要對自己那麼好。
反思同樣應該是另一個人的姊姊的自己,因為小時身體不好反而多數時都是文體諒、照顧,長大之後兩人的相處也沒有改變,日常生活起居洗衣煮飯打掃,只要對方時間允許就幾乎輪不到自己插手。
即使是出現隔閡的現在也沒聽過文有任何抱怨或不滿,賴床晚起的自己每次出了房門就能享受到熱騰騰的早餐,因為練習晚歸時也能找到做好的飯菜只要微波就能享用。
盯著手中仍然無法解鎖的手機,手指輕輕點在對方那張一模一樣的臉上,曾經也看過同樣自信又凜然的眼眸驕傲的在台上閃閃發光。
但自從一次舞台上的人跟自己對上眼時露出驚慌無措的神情後,栞就漸漸不再特別關注她的舞台,害怕因為自己的存在會影響她的表現,也害怕文再對她露出畏懼的情感。
身為姊姊的自己在發現問題的那一刻,逃走了。
對文的狀況視若無睹,假裝不關心、不詢問、也假裝沒聽到周遭人的議論。以為這樣是對兩人的都好的選擇,只要不過於貼近的接觸就不會傷害到對方,靠時間來平復彼此的傷痕,總有一天她們一定能再次重回同一個舞台上,也能恢復以往良好的姊妹關係。
成為『白金皇君』時開心地以為只要接著等待文跟上來,實現兩人約定之時肯定一切就會回到正常的軌道上──然而那一天卻從未到來。
在那之後,即使文一直待在視線可及的範圍,但栞也知道怎麼也無法彌平兩人間越來越遠的距離。
本該自信凜然而立的鮮花凋謝了,弱不禁風、不堪一擊。而她明明都知道也看在眼裡,卻從沒有向對方伸出手過。
意識到幾年來身為姊姊的自己是多麼失職又糟糕,心臟就像被無形的手掐著一般隱隱作痛,越是認真思考越是能感受到遲來的愧疚與疼痛排山倒海襲來,沉重的認知壓得胸腔幾乎要喘不上氣,大口的呼吸卻完全沒有幫助反倒越來越糟糕,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
(β-世界線)
「沒事了,冷靜下來慢慢呼吸……」
突然撞進溫暖有力的懷抱中,熟悉的氣味占領了整個鼻腔,栞用雙手緊緊回抱住眼前的人,將自己更加深埋入對方的胸懷,湧上的安全感驅散原本的不安才慢慢調整原本紊亂的呼吸頻率。
恢復平靜的思緒後栞並未馬上鬆開緊抱著對方的手,甚至是在另一人已經鬆手的現在仍強硬的不願離開。
「真羨慕這個世界的我能有這麼好的姊姊…我想,或許這就是為甚麼我們走向了截然不同的結局…我好希望能跟妳們一樣,能跟文和好如初,一起前往下一個舞台。」
栞想著反正早前已經失禮過一次,趁著能夠驕縱的時候再放肆一回,把不可能說出口的話都全盤托出。
等待許久都沒獲得任何回應,栞也並不是真的想從對方身上獲得甚麼允諾或應許,只是多少有些失望,哪怕只是安慰的話語也好,之後再面對自己的妹妹時至少還能有些底氣能夠重新開始。
從對方的懷抱中離開還在想著說些甚麼好緩和氣氛時,抬眼與冰冷又有些黯淡的蒼藍瞳孔對上的瞬間栞便發覺,對方不是她以為的那個年長的文,而是自己真實世界的妹妹。
處於震驚之中的栞一時間不知是該為自己前面的真心話潤飾開脫還是該破灌破摔把話說清楚,但顯然這一楞讓眼前本就緊皺眉頭的文更加不滿,惱怒般扔下「我不是那個好像很可靠又厲害又完美的傢伙讓你失望真是抱歉了。」這麼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剛從過度換氣狀態恢復的身體顯然還不夠受控,等栞回過神意識到對方是誤會了剛剛自己說的話,追上去並用盡全力喊著要文聽她解釋時,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對方置之不理還直接甩上大門頭也不回的從家裡離開。
(α-世界線)
「怎麼又在發呆了?」 「嗯…有點在意,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
回到原本的世界線上的栞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窩在沙發上文,毫不客氣的撲到對方身上補充失去將近一整天的溫暖,等鬧夠了之後兩人才一同回到房裡。
不可思議的際遇也讓她們回想起當初的選擇、經歷的過程,聽到另外兩人不同的處境後更加慶幸在峰迴路轉之後的她們此刻還能和睦的在一起,相較另外兩人是多麼幸福又難能可貴。
但栞還是很在意,已經很幸福的自己還貪心的希望另一個世界的文跟自己哪怕無法不是同兩人一樣的關係,至少也要能維持姊妹的情感。
尤其在看過那個世界的文之後,更是由衷的希望她能盡快從傷痛中痊癒。
「他們一定也會過得很好的,不要擔心。」
「姊姊…你這樣很敷衍呢。」
撇開作怪的手,栞有些嗔怪的看著那雙染上些許其他思緒的眼眸,拉開了距離不讓文有機會得逞,順便又瞪了對方一眼示意自己此刻是很認真在思考不是開玩笑。
「唉……擔心也無濟於事啊。而且…他需要跨越的距離要比我大多了。」
文並沒有明說話中之意,但從瞬間冷下的眼神、若有所思又帶著一絲傷感的情緒中栞也明白對方的意思。
其中一人已經完成約定另一人卻沒能做到的打擊,不停加深的創傷沒有任何平復的時間與機會,孤立無援仍苦苦死撐著的靈魂。
「對不起,我不該堅持要提的…不想了好嗎?」
栞已經看過一次另一人幾近崩潰的樣子,此刻文恍若入戲太深也開始散發沉重的低氣壓,不想對方又陷入可能更甚的負面情緒中,栞重新靠到文身上雙手環過腰間抱緊對方,試圖將飄遠的思緒重新拉回現實中。
另一雙手同樣回抱緊栞,兩人並未再對剛剛的話題多說甚麼,就這麼靜靜地待了一會,直到栞感覺眼皮漸漸變得沉重、意識越來越遠時,隱隱約約聽到文在耳邊說了甚麼。
(β-世界線)
栞最討厭長跑。即使是長大已經能演出一個又一個舞台劇的現在也仍是一樣,深惡痛絕這項曾經讓自己好幾次喘不過氣難受得想死的運動。
然而此刻栞更痛恨恢復健康後從未認真跑過一次長跑的自己,才會全然不知該如何調配體力、速度才能更快的跑過每個地方。
在文奪門而出後栞沒有絲毫猶豫馬上跟著追了出去,但兩人在運動力上的差距讓栞很快就追丟對方。栞只能在深夜時分跑過一個又一個街區尋找完全不知去向的文,即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不敢停下腳步,就怕一個停歇或放慢速度便會錯過找到對方的機會。
──一直以來文都是這樣的感受嗎?
追逐著看不見的背影,追丟了方向也不能停下腳步,無論多麼疲累、痛苦都要繼續奔跑,期望在下一個轉角就能追上對方,懷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甚至在內心埋怨起為甚麼那個人不停下腳步等等,為甚麼不回頭帶自己一起走。
栞不禁自嘲著此刻還能胡思亂想的自己,雙手撐著膝蓋彎下腰大口喘著氣,明明知道比起浪費時間感受心痛、喘息還不如趕緊再繼續尋覓,但疲弱的身軀卻不受控的分毫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寒風拂過冷卻的身體惹得人打顫栞才發覺自己沒有穿外套就跑上街,再環顧四週陌生的環境才發覺自己顧著跑,身上也沒有帶任何通訊設備、金錢,甚至連回家的鑰匙都沒有。
腦海裡第一個浮現能求助的對象…也在剛剛失去了。
地面被一點一點打濕,分不清是從天上落下的,還是從臉頰滑落的,同樣冰冷、沉重的水滴。
栞拖著腳步漫無目的的前進,不知是該要找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暫避一會,還是應該繼續大海撈針的路途,或是尋找回家的道路。
沒有任何想法、計畫,就這麼走在街頭不消一會兒渾身已經濕透,但栞還是不知道他應該朝哪個方向前進──才能找到文。
不知又走了多久、多遠,除了路燈還盡職的照亮街道之外沒有任何人煙的跡象,栞終是停下了腳步,就這麼蹲在路旁瑟縮著身軀,在嘈雜的雨水聲掩蓋下,流淚的人放肆的從啜泣漸漸哭得聲淚俱下。
「栞!」
急促的聲音穿過冰冷的雨水傳入耳中,栞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只見一道身影快速衝了過來,也不顧積水直接單膝跪在面前,一手穩穩舉著遮風避雨的傘一手快速動作著脫下外套。
「你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嗎!下雨了不找地方躲著反倒待在路上淋雨做甚麼!」
還帶有對方溫度的衣服罩在身上,眼前的人喘著氣不停唸叨著甚麼,但在栞的眼裡只看見心心念念的人,沒有拋下他。
「對不起…你聽我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想起剛剛的誤會,栞緊握住對方正擦拭自己臉龐的手,深怕一個不小心對方又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而另一方顯然並不想提到這個話題,幾乎是瞬間就將手抽出,迴避眼神交流。栞著急著想解釋時,文直接出言打斷說等到回去之後再談,栞也只能把話先吞回去。
原本還想能撐到回家的,但剛起身一個踉蹌被文看見後,栞也只能接受年下的要求乖乖趴到對方身上讓文代步。
顧忌自己全身濕淋淋的栞不敢太貼著文就怕冷到她,幫忙撐傘的手無處安置彆扭到最後文沒好氣的說著「不好好抱緊的話我就自己走了」,栞才將雙手環過對方的頸部整個人貼上去。
明明自己才是年長的那個,但無論身高、體力、力氣、氣勢都是文更勝栞一籌,先天無法被改變的差距讓栞更多時候只能成為被照顧的一方,久而久之幾乎就連本人都快要忘了,文是比自己小、也需要被照顧的妹妹,。
「我是個糟糕的姊姊。我一直知道,文跟我之間的問題必須要解決,但我卻一直在逃避,享受你的照顧又不給予關心,放妳一個人痛苦、難受還假裝沒看見…剛剛那些話,其實…我是想說,因為我跟那個人不一樣,不是一個好姊姊…才會讓我們之間的關係變成現在這樣…」
栞伏在文耳邊小小聲的傳達自己的想法,雖然剛剛才說要等回家之後再談但栞也知道那是文慣用的伎倆,等到回去之後肯定又會找各種理由蒙混開脫,到最後又會不了了之。
所以,趁著這個機會,看不見臉跟表情彷彿自言自語更能把話說出口,也很確定對方一定能聽見,沒有任何逃避的空間。
從席格菲特的那些事情說起到各種生活中的大小事,栞把所有能想到的覺得在意的事情都說遍了,一直壓在心頭沉重的石頭也卸下大半,剩下的就是文的回應──她是怎麼想的,還願不願意繼續過往姊妹的關係。
「趕快先去沖個熱水,不要感冒了。」
「我想先聽文的真心話。」
被文推到浴室門口的栞定下腳步轉過身盯著對方,不顧濕漉漉的衣物還滴著水,滿心想趕緊把話說開,就怕只是短短幾分鐘可能又會錯失兩人和好如初的機會。
「等你出來再說,我保證。」 「你之前也…!」
哪怕話只說到一半,栞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踩在雷區之上,顯然文也聽出未完的話語接著是想說甚麼,瞪大的眼明顯閃過痛苦、不甘、憤怒,最後又歸於一片黯淡,一如剛剛奪門而出的場景,渾身帶刺的人轉身就要離開。
「不要走…不准走!不會再讓你走的!是我說錯話我道歉,我們不提那件事了好嗎…?」這次栞反應過來,第一時間馬上從後方緊緊抱住文不放,就怕這次再放手就是真的再也找不回了。
「呵呵…哈哈哈哈…」 「文…?」
「是啊我是那個失約的人,反正栞也知道我做不到了啊。就算再有下一個、下下一個約定,結果一定還是一樣的,反正我就是追不上。栞早就知道了吧,所以那次舞台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肯定是看到那麼差勁的演技失望了吧?反正剛剛說的只是客套話吧,栞還要一個沒用的人在身邊做甚麼?啊,舞台之外的地方我還是有點用的吧?在栞找到能夠照顧你的人之前作為家人的我還是有點用處的對吧?」
──啪
栞從未想過,無論是自己居然有一天會扇對方耳光這件事,抑或會從文口中聽到自暴自棄又自我貶低的話的這種事。
前面好不容易消停的淚水在文說到一半時就再次湧上奪眶而出,為一直以來忽視對方的自己感到失望,也為時至今日才知道對方原來已經被傷得這麼深感到難過。
──如果當初沒有逃走,是不是現在的他們會不一樣?
多年的互相折磨搞得彼此遍體鱗傷,起因就只是當初一個錯誤的選擇以及一個未成的約定。
錯的是許下約定的我們;錯的是自以為是為對方好的我們。
如果在一起只是徒增傷痛,是不是該趁早放手…
「文…」 「你也要說『離開吧,如果留在我身邊那麼痛苦』這種話嗎。」
面無表情的人搶先說出栞的台詞,比剛剛更苦澀的笑容在那張還殘有些許紅印的臉上勾起,幾乎不曾看過的淚光閃爍在堅忍的眼眸中,栞頓時能同感對方的心痛,是深擊內心的痛擊。
「如果能做到的話,還在席格菲特的時候早就離開了…即使那麼痛苦那麼難受,即使等不到栞回頭,即使知道這無異於自虐,但我更想跟你在一起,這樣也不行嗎。」淚滴終是一顆顆墜落,但文仍是保持那一點微笑,強忍著不肯露出脆弱的一面。
「我答應她至少勇敢一次,所以…如果栞堅持就這樣結束更好的話,我就離開,或是…陪我一起走。」
處於各種思緒中的栞全然沒有意識到文想做甚麼,只是木然的被牽起手,傻愣的看著那雙眼眸露出似曾相識的溫柔,一點點的貼近,近得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鼻息,栞才回過神了解文想表達的意思。
現在就拒絕,或是之後要花更大的力氣逃走。
傳入耳中的話語這麼說著,而栞並不打算選擇任一者。
「說過不會讓你走的,這次,我也不會再逃走。」
回握住對方的手拉近最後一點距離,唇瓣間混著淚水但卻是鮮甜而不苦澀的味道。
哈啾──
第一次淺嚐即止後本想再接著下去,但無法遏止的生理反應生生切斷了兩人間的距離。
栞只能尷尬的摸摸鼻子不去看另一人此刻笑開懷的臉,心想著大好的氣氛居然就這樣被破壞,而且就這樣作為兩人和好、開誠佈公、第一次接吻的結尾實在是太過差勁。
「好了,再不去沖熱水明天真的會感冒喔?」
「嗚……文不也全身都溼透了,跟我一起進來!」
「欸!?」
「還有解釋清楚剛剛說的那個『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