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久违的普通聊天

四月二十几日，这个月最后的一个星期六，同时也是长达七天的“黄金周”假期的第一天。在这个每年一度的时间里，我、还有和我一起租下了这间公寓的结衣，我们即将共同迎接一位特别的“客人”。

我的“母亲大人”——星野佳奈，还有十分钟、不，五分钟…不对不对，根本没法知道到底还有几分钟！

总之，就在可以预想到的不久的将来，已经好久没见了的老妈就会按响外面的门铃……再然后，老妈和结衣便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会面。

啧…可恶啊，这怎么想都根本没办法安心！我甚至感觉自己紧张地都要出汗了。

但是，和我处于同一个空间里的结衣就是完全不同的状态。她不仅是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和我是根本不同的风格。

今天一早，在我起床之前结衣就已经换好了一身很正式的衣服，而我一直都是穿着随意的居家服，最多也只是简单洗了头发。

虽然看着结衣的样子我也产生过换一身衣服的想法，不过我很快就按捺了这个无聊的想法。毕竟又不是要和什么陌生人见面，只是老妈到家里来而已，弄得那么正式是要怎样啊？

“美莎美莎~”结衣忽然在厨房那边叫着我的名字，随后我看到那里的墙后探出了一双眼睛，

“妈妈她喜欢喝什么？红茶？麦茶？咖啡？又或者是果汁？”

“所以说我不知道了，”看了一眼厨房的位置，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可以的话，结衣准备咖啡就好，随意什么咖啡都没问题。”

很快，结衣的身影又在厨房里忙碌起来。虽然我有说过不要用“妈妈”这种称呼，不过都无所谓了，随便结衣她怎么说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次大概都是要和老妈说明一下我和结衣之间的事情。“妈妈”这个叫法虽说有些太早，但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大概？

说起来，老妈真的有喜欢喝的东西吗？在我的记忆里，好像没怎么见过她喝水以外的东西。高中的那段时间倒是有在见到速溶咖啡的包装袋，酒的话，更是从来没有看到过。

叮咚——叮咚——

门铃没有征兆但又在我预料之内的响起，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从沙发站了起来。门铃的声音出现不到五秒钟之后，我就已经站在了玄关的位置，甚至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门上的把手。

现在，只要我稍微用力，这扇门就会轻而易举的被我打开。老妈她就在门的另一边，我们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仅仅只有这扇普通的防盗门隔在我和老妈之间。

门铃声没有再出现，明明外面和家里都算不上非常安静，可我却感觉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全都在这一刻消失，唯有我的呼吸和心跳充斥着所有的空间。在我面前不到半米距离的这扇门，也仿佛忽然变得极其沉重。

啪——

一个不算响亮的声音突然闯进了我的耳边，听起来像是双手拍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又像是有人打了个响指，也可能是谁拍死了一只飞来飞去的虫子。

但不管是怎样，因为这个突然从家里出现的声音，所有的一切又重新变得正常，我又重新听到了外面和风一起飘进家里的轻微噪音。

于是，我打开了家门。以及，我看到了门外熟悉却又陌生、穿着十分得体的一位女性。

很整齐、几乎看不到什么糟糕褶皱的衣服，简洁但周到的长裙下是黑色的长袜，鞋子干净的就像是刚刚擦过一样。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中提着一只很漂亮的纸袋，袋子的正面有着樱花和草莓的图案。

一看就知道是很认真化过的淡妆，唇彩的颜色在增添气色的同时一点也不显得过分鲜亮。和我一样的黑色眼睛里有着我的倒影，与我不同的标准黑色长发也整整齐齐地束起，老妈的脸上带着可以说很标准化的笑容。

“抱歉，打扰了，”说着生分的语句，老妈像是犹豫了片刻才又补充道，“美莎，最近还好吗？”

“嗯，我很好。”

话题就像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中止，我和老妈就这么看着对方却一句话也没再说下去，糟糕的氛围就像雪堆一样压在了我们的周围。

如果是平时在家的时候，我和老妈一定会就这样擦身而过吧。即使是刚才那种疏远的对话，在我的记忆里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不如说我们之间的交流基本上到了没有的程度。

嘁，真是糟糕透了的母女关系……老妈你倒是快点说点什么啊，明明是你主动要到这边来的。

虽然有着这样的想法，但其实我很明白，应该主动说点什么的是自己才对。无论是作为迎接客人的主人，还是作为一个糟糕的女儿，又或者是作为一个应该主动道歉的家伙…我都应该主动打破现在这个差劲的氛围。

我张开了嘴巴，带着樱花味道的空气一下子涌进了我的口腔。明明只是普通的空气，结果就像是浓稠的液体一样堵塞了我的喉咙，想要说的东西就连一个音节都没能正常地讲出来。

啊啊~谁快点来结束这个气氛吧！结衣同学，你的咖啡还没有准备好吗？你的女朋友现在非常非常需要你的帮助啊！

“啊啦，中午好~”我的祈愿似乎很有作用，糟糕的气氛总算被结衣给毫不客气的打破。可紧接着，结衣又讲出了一句让我更加烦恼的话，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母亲大人~”

“诶？”即使是一直沉默着的老妈，在听到结衣的这句话之后也没法再保持自己的镇静，“抱歉，请问你是？还有，‘母亲大人’……这是你们年轻人什么新的开玩笑方式吗？”

“总之先到里面去吧，”结衣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我的手，而门外的老妈的手腕也没能幸免，

“不要一直待在外面啊，有什么事情去家里慢慢聊比较好的对吧？我有准备好咖啡了呢，一起去尝一尝吧~”

于是，我和老妈就这样被“不讲道理”地一把拉进了家里。与此同时，在见到结衣的第一时间，我无比的相信老妈已经见识到了结衣那超乎寻常的“热情”。

“谢谢，”

在客厅的沙发上，老妈接过了结衣递给她的咖啡，然后又站起来微微欠身，“我家孩子给您添麻烦了，多谢您一直以来对美莎的照顾，真的很感谢。”

“不不，完全没有啦，”面对着眼前的老妈，结衣也和她做出了相同的动作，“我才是要说谢谢，美莎完全没有给我添过麻烦，其实是她有在照顾我才对。”

“但还是很感谢，美莎她一定不怎么让您省心吧。”

“哪里哪里，美莎是个很好的孩子呢，能和她住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看着这两个不停互相说谢谢的人，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份变成了那种寄宿在别人家里的小孩子。这算什么？而且她们这种对话又是怎么回事？社会工作者之间没有意义的相互吹捧和寒暄吗？真是有够无聊的。

“你们差不多可以了吧？”眼看着这两个人没有停下的意图，我只好强行插入了她们的谈话，并且分别指了指老妈和结衣，

“星野佳奈，我的‘母亲大人’。然后是山田结衣，我的高中同学，同时也是我的合租人。就这样，再说下去咖啡都要凉掉了。”

说完这些内容，我没有在乎她们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杯子凑近到嘴边。咖啡根本不会这么快就变凉，至少目前为止我只能轻轻地抿上一些，没法大口地将杯子里的褐色液体咽进胃里。

不过我刚才说的话也不是没有效果，老妈和结衣都没有再继续那种无聊至极的对话，她们都和我一样慢慢地喝着杯子里称得上很烫的饮品。

老妈看起来很拘谨地拿着杯子既没有放下也没有尝试咖啡的味道，至于另一边的结衣，她居然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吐出了一截小小的舌头。

明明是自己亲手泡的咖啡……

刚才在介绍老妈的时候，我也和结衣一样用了“母亲大人”这个对我来说很不可思议的称呼。即使是在初中以前的时间，我也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叫过老妈。

虽然刚才一时兴起说出了那个词语，可现在想来，我不自觉地咬着嘴角，同时希望老妈没有听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所以…”拿着咖啡杯的老妈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我旁边的结衣，“‘母亲大人’究竟是什么……”

“啊，是这样的，”放下了自己的杯子，结衣做出了一副很郑重的表情，

“重新自己介绍一下，山田结衣，年龄18岁，是美莎的高中同学。当然我们现在也在同一所学校，我除了是美莎的合租室友，同时还是……”

“stop！”

在结衣说出那句话之前，我用最快的速度打断了她，这样一来，她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咳咳！”我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然后深深地呼了口气，“让我来说吧，至少这件事让我来说，好吗？”

“嗯嗯，那你们先聊，我去准备一些点心。要聊得开心哦~”

丢下这样的话，结衣又对老妈说了句抱歉离开一下那样的语句，之后就带着老妈拿来的那个纸袋一起躲进了厨房。在她临走前与我视线交汇的短暂片刻，我看到了一个满含鼓励的眼神。

谢谢你，结衣！主动离开让我和老妈单独相处真是帮大忙了！要是有第三个人在场的话，我一定又要变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厨房的门被安静地合上，公寓的客厅里现在就只有我和老妈。虽说家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只有我们两个，但总比当着结衣的面说接下来的内容要好的多。

呼——我和老妈之间这种糟糕的关系，今天该彻底有个了改变了！所以…就从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开始！

“要参观一下么？”

嘁，明明心里想着很多该说的东西，可结果从我嘴巴里吐出的语言最终却还是组成了这种句子。

即使我想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更好一点，可我脸上的肌肉组织就像是脱离了我的控制。不需要照镜子我可以猜到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老妈没有立刻回答我，她像是很努力地在寻找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回答我。而最终她说出的，确也只有我们之间最常说的一个音节：

“好。”

……

“这里是阳台…”我随意地在家里的各个位置走动，而跟在我身后的老妈也只是在我说完一句话之后轻轻地“嗯”一声。

“厨房、浴室、客厅……”说着是参观，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即使这间公寓的一切我都很满意，但作为简单的住所而言，它和我在青森的家基本上没有什么不同。

“这里是卧室，”我打开了昨天刚刚被结衣改造好、现在可以称作是卧室的房门，“大概算是吧，用作起居应该没问题。”

再然后，这间公寓里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房间，也就是我和结衣共同的空间——真正意义上的私人卧室。

我示意老妈进去我们的房间，之后顺便关上了房门。虽然在客厅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但总觉得隔音效果会不好，可能会被别人听到。

卧室里有放着两个沙发座椅，因为我抢占了结衣的那一个，所以老妈只能坐在属于我的那个座椅上。卧室里的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简直就像是不久前在门口时的那种氛围。

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一味地等着别人来打破不妙的气氛了！

“妈妈，”我用力的吸了一大口空气，随即趁着自己被点燃的心情结束前讲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说的东西，

“对不起！一直以来都让你担心了，真的很对不起！虽然这么说或许有些晚，但这绝对是我的真心想法。”

胸腔中吸入的空气随着这些话被我一同呼出，虽然我终于是讲出了一直想告诉老妈的内容，但我却有些不敢去看老妈现在的表情。不仅是因为刚才那些话很难为情，也还因为别的东西。

“为什么要道歉呢，”老妈的声音清晰地在房间里回荡，我抬起头的第一眼便看到了一道温柔的目光，温柔的让我自责，

“不过，美莎愿意主动和我说话，还同意了我要过来的突然想法…哈，妈妈我觉得很开心，真的真的，非常开心。”

啧…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眼神，干嘛又要说这种无聊的话。这不是更让我觉得对不起和自责了么！

“总之就是那样，”我转过身子不去和老妈的视线相对，在我眼角的余光里，她的眼睛里似乎多了点晶莹的东西，

“还有，谢谢伴手礼。草莓大福我很喜欢，樱花团子也是。”

老妈来时提着的那个袋子，我不需要看也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他们家的草莓大福我从小到大都非常喜欢，作为去年新品的樱花团子也很不错。

虽说这边也有卖那些东西的店铺，但在我心里它们怎么都比不了老妈带来的那个品牌。

“那太好了，我记得美莎一直都很喜欢他们家的甜点。今天过来的时候，老板他还让我代他向你问好，说是等你回去一定要让你试试新出的点心。”

“嗯，不过只好等我放暑假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我和老妈已经可以轻松地聊天了，

“工作还好吗？之前你一直很晚才回家，多少注意点身体吧。”

仔细去看，即使老妈很仔细地化过妆，但还是可以看出皮肤上的皱纹。从很久之前开始老妈就一直在忙各种工作，我能做的也只是不给她添麻烦而已。虽说有时候就连这点简单的事情我也没能做到。

“谢谢，我会注意的。”

忽然，久违的沉默进入了房间。即使我和老妈刚才已经聊了那么多，可现在突然结束了话题，再要重新开始又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接下来该谈什么我是知道的。那可是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就这样随意的无视掉。我专门带着老妈到卧室里来，不就是为了告诉她那件事情么。

“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一下。”

我主动展开了这个话题，同时老妈也做出了一副准备听我说的样子，我也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结衣她不只是我的同学和室友，她还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正在交往。”

说出这句话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包括“女朋友”这个词语我也刻意用了更加着重的语气，可我并没有在老妈的脸上看到预想中可能出现的表情和反应。

甚至我觉得，她是不是有些平静的不正常了？

“所以说，结衣她正在和我交往，”为了确认，我又再次说了一遍，“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住了将近一个月，老妈你有在听吗？”

“嗯，当然，我都听到了。”

“不想要说点什么吗？按理来说听到这样的消息不应该这么平淡的吧？”

“是这么说没错，”一直看起来都很平静的老妈忽然站了起来，同时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

“不过既然这是美莎自己的决定，那我当然选择相信你。毕竟美莎都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妈妈还是不要过多干涉的比较好。抱歉，我稍微出去一下。”

随着咔嚓的一声，房间里变得暂时只有我一个人。抱着自己的膝盖，我晃动着身后的靠垫椅，老妈这样的反应，完全是我没有想到的。虽然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可是……

成熟的大人什么的，我可还不觉得自己可以与这句话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