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恶魔的茶会

“可以的话，你能把这东西从我的眼前拿走吗？”

我指了指放在我手边的一个咖啡杯，那里面装着的东西应该是咖啡没错，我可以闻得到空气里属于咖啡豆淡淡的香气。

但是很可惜，咖啡这东西对我来说仅限于闻一闻，要我喝下去的话，根本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在我手边的这杯液体，虽然它散发着咖啡的香气，但它的颜色实在让我没法把它和咖啡联系起来。

这种紫色混杂着绿色的奇怪液体，甚至还是一只恶魔拿出来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把它喝下去嘛！

“no，尊贵的小姐，”还是电子合成的声音，只不过那家伙触手中的苹果这时候已经被吃完了，

“作为我的客人，我应当按照人类的待客之道来做。至于您要不要品尝它，那是您自己的事情。当然，您也可以直接倒掉它，这是属于您的自由。”

听到这家伙说话的方式和口吻，我不由得感觉到头痛。我本想就这么把咖啡杯里的不明液体倒掉，但最后我只是把它推得离我远了一些。

这可真是一副罕见的景象，作为魔法少女的我，居然在和一只恶魔心平气和的聊天。甚至我还在陪它玩着类似过家家一样的无聊游戏，真是让人没法轻易接受啊。

不过就像这家伙说的那样，这里的它只是一个连分身都算不上的虚影。尽管我还没搞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个虚影，它身上却有那么强烈的恶魔气息。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虚影，那这家伙的本体绝对会非常、极度的危险。

甚至可以说这句话比我对付过的任何恶魔都要厉害。

而且这家伙本身也和别的恶魔很不一样。平时遇到的那些东西，它们见到我要么是头也不回地逃跑，要么是露出狰狞丑陋的表情直接冲上来想要把我撕碎或者吃掉。

但无论是哪一种，那些恶魔的大脑里似乎只有“破坏”这两个字。即使偶尔可以遇到能够交流几句的恶魔，它们最后也还是会在那种“破坏”冲动的驱使下彻底失去理智。

可这家伙完全不同，在它的身上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外露的情绪和欲望。

它好像完全摆脱或者是压制住了那种“破坏”的本源冲动，如果不是它的外形和身上超级浓郁的恶魔气息，我甚至要认为这家伙是个人畜无害的未知生物了。

而且还不止如此，这个被我们当做聊天室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出奇的干净整齐。那种整洁的程度，根本就是重度强迫症才会有的表现嘛。就连之前被我丢在地上那个看上去像是头盔一样的东西，它也用触手捡起来放到了身后的架子上。

和这个整洁的空间一样，即使是它身后的储物架，上面的所有东西也全都整齐划一地摆放着。一个恶魔会做出这种事…真是太奇怪了啊！

“所以，之前我所经历的那些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从一开始就被你带来这里了吗？”

我的视线不禁飘向了它身后架子上的那个头盔，如果之前的一切都是那东西让我看到的幻象……

可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那东西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机械和电子的产物，我可不知道恶魔居然还有这种方面的能力。

“yes，正如您所想，”没有任何犹豫的，这家伙给了我肯定的答复，

“如何，还喜欢我精心准备的……用你们人类的方式来说，您喜欢我制作的幻想扮演游戏吗？”

“谁会喜欢那种东西！”一想到之前的所有经历，我就忍不住觉得气愤，

“既然我先前一直处于你那个游戏的世界里，那你为什么没有趁机对我出手？这可不符合你们的一贯风格。”

“尊敬的小姐，我想您也许对我、或者说对我的种族有一些误解。”

“误解？”我毫不客气地反问它，“我有误解什么吗？你们难道不是一群只知道破坏、杀戮、以满足自己那扭曲的欲望，你们不就是这样的一群家伙吗？我可不觉得自己对你们有什么误解！”

“no，no，no，”这家伙连着说了好几次“no”之后忽然停了下来，过了好几秒钟，它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您对我们的看法实在有着严重的偏差，不过这并不是您的错。我不得不承认，是我的同族们给您带来了这样的印象，请谅解，破坏并非它们的本意。”

“谅解？别开玩笑……”

在我反驳的话说完之前，这家伙突然很没礼貌的打断了我要说的东西。它身上的几条触手慢慢地晃动着，空气里传来了一道叹息的声音，那只眼睛里的紫色好像也更纯粹了一点。

“我会依次解答您的疑惑，只是这也许会耗费不少的时间。可以的话，您愿意听听我要讲述的故事吗？尊贵的小姐。”

我没有回答它，虽然我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有就那样拒绝。尽管无论怎么看我们两个的立场都是百分百的对立，而且是平时见到都要分个你死我活的那种程度。

可是…像现在这样可以正常交流的情况真的很少很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先例，至少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所以，我的好奇心很不是时候地钻了出来，我真的很想听听这家伙究竟会说些什么。

“感谢您的默许，”看我没有拒绝后，这家伙的两只触手就像手臂一样地交叉在身前，

“首先，关于您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没有在您玩游戏的时候做出伤害您的行为’。这个问题很简单，用你们人类的方式来说，那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我自然不该如此。”

“你觉得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吗？”听着这家伙说出的理由，我一点都不掩饰地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要说谎的话，至少自己私下里多联系联系吧。要是你还说这种浪费时间的废话，那还是麻烦你闭上嘴，好吗？”

一道长长的叹息又一次从它的眼睛里传了出来，它那很不适合说谎的电子合成音没有一点点情感的波动：

“请原谅我的自以为是，你们人类的语言方式真的很难理解并且加以应用。我没有那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做不到。”

这一次它的说法还是不能让我信任，我看着它的眼神里满是质问和怀疑。

当然了，如果是别的恶魔，它们一定看不懂所谓的眼神是什么。不过是这家伙的话，它一定可以明白我没有并没有相信它。

“您似乎并不认可我的解释，”我们对视了一眼，这家伙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无论如何，我所说的的确是事实。我没法做出伤害您的举动，但凡我有那样的行为，您就会立即从游戏中退出。那样的话，用你们人类的说法就是‘得不偿失’。”

“哼，没想到啊，你居然这么了解关于我们人类的事情。”

“感谢您的认可，”虽然我很明显是嘲讽的语气，可这家伙似乎是当真了，居然在对我说谢谢，“不过我对人类这个种族的了解还很浅显，要彻底了解你们的一切，对于虚空来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可没在夸你，”我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一想到这家伙的本质，于是我摊着双手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无所谓了，你要说什么就继续吧。”

“如你所愿，小姐。”说着，这家伙就像是在刻意模仿似的发出了清嗓子的声音，之后才继续讲了下去，

“我刚刚有说过，我没法在你不察觉的情况下做出伤害您的举动。这并非我的谎言，时至今日我对人类这个种族的研究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但您，还有您的同伴们，您们是非常特殊的个体。”

这家伙说的内容让我一下注意到了其中的一些字眼，“上百年的历史”、“我和我的同伴们”，这家伙居然是那种从最初一直活到了现在的史前恶魔吗？

至于它所说的“我的同伴”，应该不会是说星野她们。既然它已经活了很久很久，那么它口中我的同伴，我想很有可能指的是我作为魔法少女的前辈们。

我冲着它点了点头，示意它继续说下去。也许是这家伙太过特别，我甚至没有想过它能不能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不过它也没有让我失望，这家伙果真继续它的讲述了。

“我曾经有研究过您的同伴们，她们的生命形态很值得我开心。不同于人类，也不同于虚空，您和您的同伴们似乎处于二者之间，但又不能这么简单的归纳。

但我很确定一件事，您和您的同伴们对虚空有着极其罕见的感知力。不过这其中的原由我暂时还没有分析完毕，毕竟可供我选择的样本是在过于稀少，这一点请您见谅。”

“研究？样本？”对于它口中的这两个名词，我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研究是怎么回事？你杀了她们吗！？”

“杀了她们？在我看来绝非如此，”就在我刚刚放松了一点的时候，这家伙忽然又说出了让我怒不可遏的言论，

“我仅仅只是想要了解她们，了解她们的生命结构、了解她们的存在方式、以及了解她们的生理特性。即使用你们人类的方式来说，我也只是对她们进行了分解、实验、还有部分的生理破坏。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我忍不住用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可它居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你明明就是残忍的杀害了她们，甚至只是为了你的好奇心！我果然没有对你有什么误会，你们这些恶魔本质里全都是一群杀人魔！”

也许是这家伙的话不经意间让我感到生气，我居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过那也根本无所谓了，对这些家伙才不需要客气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绝对会立即解决掉这个故弄玄虚的家伙！

“我不明白，为何您会如此生气？”明明我刚才都那样说了，可它竟然是一副很疑惑的语调，

“据我所知，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也长时间的对其他种族做着和我相同的事情吗？为什么您会如此气愤？”

“那不一样，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那么麻烦您告诉我，不同之处在于哪里？在我看来，我们所做之事本质毫无区别。仅仅因为被我研究之人是您的同伴，所以您才会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吗？”

“你！”我忍不住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可当我想要反驳它的时候，一时间我居然想不到该怎样去说。

稍微冷静了一下，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干嘛要和这家伙争论不休？那不是和对牛弹琴没什么区别了嘛，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啊！

“哼！随便你怎么说了，我们是不可能相互理解的！”

“yes，尊敬的小姐，您说的没错，”这一次，它居然认同了我的说法，

“我们不可能相互理解。据我了解，人类这个种族之间都没法互相理解，更何况我们是完全不同的种族，不能理解对方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您们不理解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研究，我们也不理解您们为什么那么反对融入虚空。”

“你所谓的对这个世界的研究，就是自以为是地大肆破坏、完全不顾别人感受的进行屠杀吗！”

对于魔法少女和恶魔之间的历史，因为某个强迫我担任了这份职责的家伙，我不得不清楚的记住了几乎全部的历史事件。

所以…关于这家伙所说的“研究”，我无比清楚那究竟是怎样沉重的一段时间。

那时候的魔法少女们，乃至整个人类世界都比现在危险了不知道多少倍。而那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这些自称虚空的家伙们没有任何理由的入侵！

“以你们人类的观点来说，是这样没错，”这家伙很自然地承认了我所说的事情，它完全是一副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样子，

“破坏、杀戮、入侵，这些在你们看来不能原谅的行为，对我来说却很正常。那只是我们为了彻底了解一些东西所必要的先行条件而已。

例如您不久前体验过的游戏，那就是我对这个世界研究的部分成果。正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彻底融入了虚空，所以我才可以用另一种方式重现出它们。”

“包括她们的记忆吗？还是说那只是你随便编造的虚假回忆？”

我想到了Apple小姐和小凛，早在我和这家伙刚开始交谈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不止小凛，Apple小姐也只是虚假的幻影。甚至我先前所见到的任何东西，都是这家伙用不知道什么方法弄出来的幻象。

但回想起之前的记忆，我真的不希望她们只是幻象、是早已因这些恶魔而死去的生命。明明她们都有着自己曾经的部分回忆，并且在努力去补全曾经的自己。

可是事实根本糟糕透顶，无论是Apple小姐还是谁，她们的所有努力都只能是随时会被戳破的肥皂泡。因为，这所有的东西都是某个该死的家伙无聊的玩乐。

“记忆？那当然是它们自己的记忆，”说着，那家伙忽然摇晃着自己的触手飘了起来，

“记忆的编织是很复杂的东西，人为的干预极易产生漏洞，最终会造成十分严重的错误。记忆是你们人类的基石，如果没有了记忆的驱动，我所重现出的就不能够称之为人类这个种族的个体。”

“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

我一挥手阻止了它继续说下去，以免自己的情绪再被影响。如果不是对这家伙的虚影根本造成不了有效伤害，我绝对不会与它和平相处。

虽然我很不愿意和这家伙待在一起，可我同样也不能就这么转头就走。即使它只是一个虚影，但我一点都不怀疑它的危险性，如果放任着它不管，谁知道这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情。

就算它表现的再怎么无害，它本质里的东西和其他的恶魔也没什么区别，绝对不是什么可以不管不顾的无害玩偶。

“如您所愿，”说到这里的时候，这家伙忽然很人性化地摊开了自己的两条触手，就像是人类的胳膊那样，“作为客人，您有权选择话题的内容。”

“我……”

原本要说的话被我强行收回，尽管我完全不想再和这家伙聊什么，但我也明白，像它这样的恶魔非常少见，基本上错过这次就很难再遇到了。即使它非常让人讨厌，但有些问题也许只有在它这里才能得到答案。

稍微平复了一下有点乱糟糟的心情，看着眼前这只通体散发晶莹紫色荧光的触手怪物，我向它提出了一个从好多年前我就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破坏和杀戮？如果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应该有其他更合适的办法吧？”

从我第一次见到某只无赖的契约兽的那天起，这个问题就一直留在我的心里。可无论我问谁，都只能得到相同的一个回答——

「它们天性如此，破坏是刻在它们基因里的冲动。」

可我一直在想，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而今天，我终于有机会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了。尽管时至今日我们对立的立场已经不可能改变，但我还是期待着它的回答，一个也许完全不同的回答。

“您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有其他的方法。但我们之所以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原因或许比您想象中简单的多。”

说着，它的触手在空中挥舞了一圈，一团漆黑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空气里，并且逐渐向着周围蔓延。

最后，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扩张成了一面全身镜那样的大小，在它所覆盖的范围里闪着一些不同颜色的光点，看上去就像是夜晚的星星那样。

“有人选择看到这个世界的丑恶、混乱、以及残酷，但我选择看到它的美。这是我从你们人类身上知道的一句话。”

它忽然说起了莫名其妙的东西，不过在它看到我什么反应都没有之后，这家伙又把自己的两条触手交叉在了自己的前面：

“但我会说，有人选择看到这个世界的美，而我们选择看到这个它的丑恶、混乱、以及残酷。生命自有其秩序，以及目标。我们始终相信这一点。我们的目标，就是破坏、见证、理解、最后重构这所有的一切。

这样说的话，您是否明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