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无标题

XXXV Here We Stand In The Morning

小木史无前例喝到趴下的隔天，一大早，林叶同样开天辟地地往依璐维手里塞了一把钞票，然后胳膊攀着她的脖子牙齿贴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句：“带咱妈出去转转。”依璐维立马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拽着林雅文夹上小柯出门了。

林叶早早地把一干人等赶出去，并不就是是说她像俞枫那样对妹妹产生了超乎寻常的感情，更不会因为妹妹喝醉酒而要揍她的屁股。

但曾几何时，林叶的确一度把自己的妹妹、妈妈的亲生女儿林小沐视为情敌恨得死去活来，她没法阻止这个丑巴巴的小东西诞生，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林雅文女士给了她永远不属于自己的骨肉爱。

林叶从不怀疑妈妈对自己的依恋，但那是另一回事，这位年轻的女士真正需要的是披着银甲的骑士，是自己以女儿身份永远给予不了的少女梦和安全感。而在那个人的成熟和幽默之下，妈妈就像个疯狂的追星族，甚至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怀上了和那个人的孩子。林叶不承认这样荒诞的事情，但那又如何，现在连自己作为女儿的专属都被掠夺而去。林小沐是妈妈和另一个人的结晶，不是一时兴起捡回家的小花猫，自己和妈妈之间可以如胶似漆地暧昧着，但那又如何，万千宠爱与一身的林叶永远得不到妈妈的爱情。于是最初，叫林小沐的那个吵闹婴儿是她林叶和林雅文小姐之间爱情的路障。

林叶当然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她只懂得进攻。既然叫林小沐的丫死头是妈妈的心肝儿，那就利用这一点，把她变成向妈妈提出交易的人质，表面上对她好，然后向妈妈提出一个个任性的要求。于是后来，叫林小沐的女孩成了林叶生命中某个重要的东西。

林叶照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地把妹妹变成了自己的崇拜者，但之后却极不情愿地发现，伺候这个自己视为情敌的家伙竟然能带来某种快乐，毕竟她知道那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尽管还留着别人的血但她是妈妈的一部分，是妈妈的宝物。不知不觉中，妹妹林小沐变成了林叶的使命。

作为小木不产奶的奶妈，林叶看着小木一天天长大，轻视伟大母性本能的林叶，最终败走麦城。林叶彻底接受了作为妹妹的林小沐，她能为小木教育方针上的分歧和妈妈大吵一架，牺牲大把和妈妈同床共枕的时间准备妹妹的功课。最终，不再是情敌不再是任务，这个叫林小沐的女孩只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妹妹。

而林小沐却也再不是她和妈妈的小公主了。

小柯的突然出现是个可大可小的事件，结局是：一个复制人被林小沐匪夷所思地招安归顺了朝廷，她被赠予了和母体小木相同的姓氏，摇身一变成为了林家的孩子。剩下六个拥有独立人格的复制人中，两个被以乐家的名义领养，两个在研究所协助林雅文的关门弟子照看剩下未完全成熟的复制体，一个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参了军，还有一个被心血来潮的水清舞拖进办公室充当了打字员。到此，事情算是平平稳稳地告一段落，但至少说明车轮偏离了预订的轨道。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罪魁祸首的身份、动机都是一片迷雾。林叶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哪怕不为189个殖民地组成的这个世界，只是为了这个四口之家，为了她心爱的妈妈。

好在让她欣慰的是昨晚借着酒精吐出的一大堆积怨说明妹妹已经独立了，能自己一个人生活得像模像样，还有了工作、朋友，甚至有了个挺别扭的孩子。在妹妹可爱的牢骚里林叶看到了光阴的轨迹。时间不会向任何力量屈服，它是最无情的旁观者。齿轮转动，既然那么易碎的妹妹都能坚强，林叶也绝不坐以待毙！

小木是个标准的好孩子，不挑食不择床，但她的嗅觉很灵敏，早就发现姐姐来到这里之后身上有了不一样的香味，究其原因小木没有打算深入。而现在身上这床被子的味儿不光是姐姐的，好像还有维维姐的！这什么情况？她们平时还同床共枕怎么？

小木被好奇心提前叫醒，不过在小柯一个早安吻后又幸福地睡了过去。

在小木回笼觉的这段时间里，林叶颇有兴致地当了回家庭主妇。把头发在脑后扎起一小簇，围上某人的那条动物围裙，收拾掉昨晚的烂摊子，做了比较清淡的早餐，再泡上一壶浓茶。这些事情就算在林雅文坐月子的那段时间也都是水清舞鞍前马后，也正是水清舞那时的表现，让林叶作出了妥协，现在她又有些后悔，原来这些事情看上去愚蠢可笑，做起来竟然这么开心，让油腻腻的碗碟变得清洁明亮真是一大享受，早知如此，真不该白白给了水清舞一个机会。

抬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意料之中房间里传来惊叫。林叶脱掉围裙，解掉扎头发的皮筋，端上茶推开房门。看见妹妹脸上绯红绯红的气色不错，松了口气。昨晚小木豪迈的时候俩监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第一次喝醉怎么说也要安排在家里，靠这样慢慢积累起经验，以后在社会上遇到类似的情况也好有个底，所以说某种意义上家长们就是故意让她喝醉的。

“头疼吗？我们的小酒鬼。”如今的林叶看待妹妹，已完全是宠溺和劝诱。

小木的脸蛋上是好看的粉红，眉宇间是一丝可爱的窘迫。“不、不管那个……衣、衣服！”

在梦里的时候就隐约感觉腿上滑滑的好舒服，显然昨晚有谁帮不省人事的自己洗了澡，然而说到洗澡这种事情不就是要摸遍全身吗？到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算是父母也不能随便给看的自己还一点记忆都没有这也太恐怖了吧！还好是在姐姐家……然后捂被窝的小木又觉得身上衣服也滑溜溜的，爬起来一看，不得了！本以为性感睡衣那种这辈子也无缘分的东西竟然就穿在自己身上！薄薄的丝绸挡不住帘间射进的缕缕晨光，把身上照得白白的柔柔的，小木一时觉得：单就皮肤跟姐姐比，自己也不差吧？

“衣服是我的，怎么了？”对于妹妹这方面的话题，林叶一向大大方方，东方人的隐晦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对有关性别的回避态度也对保护女性没有任何作用。

但姐姐这种态度在小木看来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竟然还问“怎么了”，是太怎么啦！衣服不是穿在你身上露了肉你当然不心疼了！这种魅惑的淡粉色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明明是衣服却透明啊！这屁股都包不住的长度又有多偷工减料啊！！

小木大脑飞转：让自己出尽洋相的四个犯罪嫌疑人里面，姐姐绝对首当其冲！姐姐好女色这点小木是早有怀疑，而且她还是内衣方面的狂热分子，看、买、穿分三个层次都有不同的审美要求，一个不顺眼直接给你扒掉，她懂的鉴赏女性的美；妈妈也脱不了嫌疑，这位年轻貌美的女科学家认为肢体接触是曾经感情的唯一途径，而且收集自己穿过内衣是她的一大乐事，记录下孩子的身体的发育是每个家长的义务；维维姐儿此人严肃正经，而且她的尺码自己压根儿合不上但她也逃不了干系，因为这件应该属于姐姐的衣服上明明有她的味道，不排除协助行凶的可能性；最最可不能的就是小柯啦，小柯又乖又文静，一定是曾阻止过一番却无能为力，在旁边急得不得了。

林叶不想接谁是大流氓的话题，对女性美的消极否定是东方人骨子里的疾瘤，认识自己，展示自己，没偷没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林叶把茶吹了吹送到妹妹嘴边，“酒不是好东西吧。所谓的高雅品位，那都是酒商为了赚钱的胡编乱造，花钱买罪受倒是不假。本来我们的身体就不产生酒精，也就永远也无法适应它，你喝那么多当然难受了。来，先喝口茶，解酒的。”

小木心想不妙，最大的嫌疑人就在面前，还东拉西扯大有赖着不走的意思。这位沉鱼落雁的女军官认为自己是真正的万人迷，而且她背地里还是那种在只有外国才会有的裸体主义者，小木最受不了的就是一回头瞥见姐姐追求真理的耀眼身姿。女性对这方面讲究的是浪漫氛围，再完美的身体，没有气氛烘托也就是菜场卖的生猪肉怎么也没法让人流口水。而且听说裸体主义者不光自己不爱穿衣服，也不喜欢别人穿衣服！早就觉得姐姐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这回在姐姐房间里，自己岂不是命悬一线？

小木盘踞在被子里，只露脑袋在外面观察敌情，要说和姐姐打阵地战她还颇有心得，性子急的姐姐最后总会气急败坏地撒手而去。

林叶提起嗓子，“这么大了还要人喂，你也不怕捂出痱子？”

看着姐姐眼里的温情，小木觉得可能是自己误会姐姐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接着耗。

林叶拍拍屁股坐上床，把妹妹扶起来，让她半靠在自己肩上，把茶直接喂给她喝。

当过奶妈的林叶当然明白这小孩的心思，“姐姐都不给看了？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无情了呢，那个一起洗澡的可爱天使不见了呢。真不知道前阵子璐璐那老古董给你灌输什么封建思想了，所谓家人呢，坦诚相待是最最基本也是最最自然的……”

“我、我可是已经长大了呢！”小木让步，撅起嘴一只手捂着被子另一只手伸出来捏着茶杯把子，先泯一小口，欸呦苦大发了。

林叶抬抬下巴，“全部喝完。”

小木崩溃，这茶苦得头都晕，用“想让我死啊”的凝重表情看着姐姐。

林叶盯着妹妹的胸坏坏一笑，“你不是长大了吗？这就是大人的世界，你乖乖喝完，就给奖励。”

姐姐的嘴角弧度让小木忘记了遮羞，看着有些出神。小时候一直觉得姐姐的嘴唇就象果冻一样，想尝姐姐却不让，当小木知道了嘴碰嘴的含义之后，被少不更事的自己羞了个大红脸。不过小木是真觉得姐姐的嘴唇好看，不想眼睛那么复杂难懂，这两片肉肉向来快言快语甚是有趣，所以小木跟姐姐说话的时候喜欢避开姐姐的眼睛盯着嘴唇看。

现在她也是如此。小木在观察中发现姐姐换了香水但唇彩的颜色没有变，而且这个颜色的唇彩小木自己也用过。那次姐姐也是说要给奖励，然后被带进了姐姐的宿舍，然后姐姐为自己变了名为化妆的魔术。

仔细想想姐姐每一次的奖励都让人心跳，第一次化妆、第一双高跟鞋、第一次开汽车，不知道这件睡衣算不算……在这些很多家长都避之不及的蜕变中，小木不仅比同龄人更早地认识到自己作为一个女性的含义，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信心，也开始了解这个社会的结构，知道了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小木喜欢妈妈没得说，但如果不是姐姐，也许自己真的永远都长不大。

小木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嘬着苦茶，林叶也不着急，拉开面朝海的窗户，侧身坐上窗台，数着天上的云等妹妹把醒酒汤喝完。

天公作美，海风夸耀姐姐清爽的短发，阳光称赞姐姐白皙的肌肤，小木这个角度看过去，姐姐真是要多风情万种就多风情万种。小木忘记了嘴里的苦涩，心里复杂得要命，一方面十全十美的姐姐是她的骄傲，是她的专属，姐妹间鲜血凝成牢不可破；另一方面，两个人明明是姐妹，为什么自己就没姐姐那么好的天赋呢？为什么姐姐想事情就能那么全面那么长远呢？也许姐姐真的不应该被关在家里。军火女王乐潋曾经和她说的那些家人的意义，小木不是不明白，但她不希望姐姐后悔，是推姐姐一把让她去更大舞台的时候了。

小木咕咚咕咚两大口把贼苦的醒酒汤喝完，像是作出什么牺牲一样努力放下茶杯。

“姐姐……今天没事情吗？”

“怎么啦？”

林叶回过头看到茶杯已空，有些惊讶那么苦涩的汤药妹妹竟然这么快就喝完了，这小小的身体还有多少奇迹？

小木先从喜闻乐见的切入点开始做姐姐的思想工作，“姐姐星期天……没有约会吗？男朋友什么的……”

“没有啊，怎么啦？”林叶说得很轻松很直白，反而是小木不知道怎么往下继续了。

林叶拿起茶杯看看里面，然后把最后一滴药水倒进自己嘴里，似笑非笑地开妹妹玩笑，“小木今天要和男朋友约会？”

小木一听这话立马炸了，从被子里跳了出来，用上一百种方法保住自己的贞洁牌坊，从父系社会的构成一直分析到婚姻制度和女性利益，说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最后抛出豪言壮语：男朋友什么的愚蠢之极，根～本不需要！

小木说得兴起时站到了床上，但她没注意到自己薄纱睡衣的迷人姿态已经完全曝光在了空气中。林叶也不告诉她，托着下巴审视了一会儿，似乎决定了什么，在妹妹额头上亲了一下，“好了我们的小哲学家，穿好衣服就出来，等会儿跟我上街。”

“咦？姐姐去哪啊？”

“你不是想要约会吗？姐姐我啊，上学的那个时候可是也很受女生欢迎的呦。”林叶说完溜到门口，朝小木飞吻，“那个外面的先脱掉再穿衣服哦”。

早餐后林叶向妹妹敞开了自己的秘密领地，宣布家里所有的衣服随便挑。可就算这样小木仍面临两难抉择。姐姐家里也就俩人，维维姐的衣服尺码都相当壮观，本人穿着那是高挑迷人，小木没那身段硬套上只会让人笑掉大牙；而姐姐的衣服又过于邪魅，小木活这么大完全没有自己主动买过衣服，喜欢看别人穿轮到自己就开始发懒，所以她过去除了穿校服基本上就是素色T恤衫和妈妈研究所里多余的白袍子，突然女人起来的话就怕自己的小心脏受不了。姐姐这一柜子的不是袒胸就得露背，也就上班穿的几件衬衫能入小木法眼。不过林叶依旧不打算放过她，说什么清纯的脸蛋搭配成熟的打扮才是对道德底线的宣战。

小木脱下姐姐那件基本上是全透明的睡衣，恭恭敬敬地折好放在床头（小木对汗衫养成的习惯），再拜上一拜，望其以后再别找上自己。然后赶紧把衬衫和七分裤穿上，生怕多看穿蕾丝边内衣的自己一眼。肉全裹上后，小木找回了安全感，摸摸头发，再拾掇拾掇，出门前想起个事。

“姐姐，你为什么会叫维维姐儿璐璐啊？”

林叶检查完水电煤气，走到小木面前蹲下，帮她紧紧鞋带。“你维维姐儿的名字写成字中间那个不就是‘璐’么？”

小木乐得开了花，“哈哈姐姐的想法太出众了，有那么高的璐璐么……璐璐、璐璐姐，哈哈哈……”

林叶突然黑下脸，闪到小木身后，右手抓着她的肩左手捏着她的弱点——腰上最怕痒的肉，阴阳怪气地说：“不可以哦小木，这个是姐姐专用的呢，你不可以用呢……”

小木一个哆嗦从姐姐的魔爪里逃出来，快步跑下楼。

依璐维开走了领事官的专座，停车场里剩下那辆奇丑无比的大怪兽。不过丑归丑，客观地说坐着宽敞自在，发动机推背感踏实，声音也好听，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内外兼修，不羁，却意外地实用，跟维维姐儿这个人的风格还挺搭的。

看到远处姐姐一步步地朝这边叭嗒过来，小木突然想起来以前姐姐开的那辆大吉普(7.4L雪佛兰suburban 超级特工的象征)不也是外形粗犷排气量惊人吗？姐姐和维维姐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日子真不是白划拉的，现在能亲眼所见她们像好姐妹那样生活在一起，真是光看都羡慕得不得了！

林叶二话不说跳进驾驶室插上钥匙，小木则规规矩矩开门上车。和姐姐的厢式车不一样的是，这车前排的座椅是连体式的，变速杆在方向盘后面就这个好处，前排腾出了大量的空间。

小木在副驾驶座上顺便就着海风拿姐姐开车的英姿当早饭吃，要说少校同受女性欢迎某种意义上小木要举双手赞成。屁股上挨了多少巴掌屁股知道，小木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姐姐，舰队公认的“梦中情人”其实也就外表能看看，里面根本就是个男的！

小木从不缺话茬，同学话多妈妈黏人——女性喜欢表达，尤其亲密的人之间，往往会有些不经意间的小亲密，乃至不是恋人却陪伴度过一生。小木认识的乐潋和她飞扬跋扈的死党元雯雯就是如此，怎么看她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然无产阶级元雯雯对可恶的资本家乐潋好得让小木目瞪口呆，俨然一老妈子。虽然林雅文女士那样动不动就把脸贴过来的让小木有些应接不暇，不过姐姐这种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更是女性当中的珍稀物种。以前小木没怎么注意过这个问题，自从有了手机之后，噩梦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