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致莉莎
纱夜x莉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迫害纱夜,又写了她单恋莉莎未果。最后没有寄信。顺便小樽真美,有机会想去看那里的雪和月。
致莉莎,
展信安。
这样写信给你,实在冒昧唐突。我从未这般亲昵地称呼过你,也从未在这些年间与你联系。但是,忍不住想要告诉你,你闯入了我的梦境,在大雪簌簌的夜里。
不知信件能否送达到你手中。小樽的冬季和东京很不一样。白雪一夜之间覆盖大地,有些地方积雪没过腰际,出门行车多有不便,加之现在临近新年,附近的邮局歇业了,晚些时候才可寄信。我知你不会取笑我,但我自己觉得可笑。信纸才只用去十分之一,就在盘算能否把信寄达。其实你未必会读到这些文字。它们最终也许会落入废纸篓。
我是在半夜忽然惊醒的。醒来以后默默坐了许久。心绪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平静。有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叫嚣,催我立刻把刚才的梦告诉你。心跳因为这份冲动乱了节奏。一想到将要与你联络就兴奋。我们已经许多年不曾见面了,对你的近况我一无所知,即便如此仍被感性驱使,端坐在书桌前,写下了这封信。
拧开笔帽花了我一分钟。我像傻瓜似的不知用力,盯着信纸徒劳地旋动它,思考第一句话如何下笔。我想问你是否安好,但又想你无需回信,所以最终写下了展信安,希望你如我所想的安好。不必对我做出任何回应。我不愿意增添你的压力。不过说来滑稽,我是很清楚的,写信给你于你而言已经是种压力,每一笔画每一标点都是我的自私。
但我仍是这样做了。或许因为到了极限。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的时刻。一生中总有几个这样的瞬间。想要任性地说出心中真正所思所想,在明知一切终会惨淡收场的情况下。
像是那年再也按捺不住心情向你表白。你是知道我一向笨嘴拙舌不善言辞的。即使那样简单的表白我也绞尽了脑汁。但我不知你原来早已觉察了我的心思。失败的人明明是我,流眼泪的人却是你。今井小姐,你不必对我这样温柔的。你的温柔令我既痛苦又沉迷。
昨夜的梦没有什么稀奇。唯有你的出现是特别的。我梦见你到小樽来旅行,事前还发来短信告知我,句子末尾附着猫咪贴纸,可爱的样子同你像极了。我记不清具体表达,只觉得语气好亲昵,仿佛你是我的恋人,克制不住思念之情。
你来时雪下得很大。我撑伞去车站接你。你穿了一件我很眼熟的大衣,戴着我没有见过的帽子围巾,脸和手被冻得红扑扑的,拖着行李箱在原地跺脚。我记得看见你时的心情,恨不得冲上去把你抱紧。但我没有。我只是走到你面前,叫你一声今井小姐。你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冲我点头微笑。我脱下手套递给你,你只拿走了左手的,理由是我得帮你拖箱子,可不能把右手给冻坏了。你的神情语气都好俏皮,我感觉回到了中学时代。
记得有年冬天也是这样。我的手套意外被钩破了,脱线脱得厉害,没了保暖效果。其实只要把手揣进口袋,捱过那一段回家路就好。但你见了非要把自己的给我,还坚持要把我的拿回去修补,说可不能把我的右手冻坏了。我想问你的右手又该怎么办。不知为何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我不知你是怎么办到的,我的手套后来恢复如新,丝毫看不出破损的痕迹。当时我就很想对你说了,今井小姐,心灵手巧也该有个限度。
梦里你走在我的右手边。行李箱隔在你和我之间。车轮在水泥地面上呼啦作响,行走在积雪间又安静得出奇。我们搭乘的士,我坐在副驾驶,系上了安全带,把你留在后排。我听见你小声赞美雪景,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自豪,悄悄从后视镜里偷望你,看见你头靠着车窗微笑,孩子似的对着玻璃哈气,用食指写下幼稚的词句。其实我从未认真欣赏过雪景,也不认为它与我有什么瓜葛,但听见你衷心感叹,我便觉得确实很美。你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魔力,能让我对许多事情生出兴趣。
你暂住的旅馆就在我家附近。我们到达时天已经黑得完全。我邀请你吃了晚餐。饭后你呆望着窗外。我知你是真的喜欢雪天。你还总想堆雪人打雪仗。但凑小姐从不同意。我也不希望你受凉。得知你也会想任性,我实际是很高兴的。妄想包容你的任性,却又始终没有机会。我和你一起向外望,视线没有透出窗户,拐着弯打着转看你,玻璃映出了你的脸。你在我的梦里永远是十八九岁的少女。贫乏的想象力不允许我亵渎你的容貌。但我的眼角长出了细纹。我已是年近四十的成人。
走出餐厅时我问你,想不想堆一个雪人。你看上去又惊又喜,问我是否真的可以。我说当然,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奉陪。你觉得不好意思了。你害羞时喜欢用手指点脸颊。我坏心眼地模仿你。你喊出了我的名字。我的心跳都要停了。你气鼓鼓的样子真的好可爱。我不知多想一直这样看着你。你蹲下身拨弄积雪,我走到远处捏雪球。我把我的雪球滚到了你面前,你放上你的雪球用来充脑袋。找不到纽扣就用石子做眼睛,没有胡萝卜就用树枝当鼻子。你说你是第一次堆雪人。我心想你一定是在说谎。你不会缺人陪你堆雪人。从未过堆雪人的只有我。不论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我们沿着小路漫步。月亮高高挂在夜空。我对你说月色好美。你说雪景一样很美。你走到了前头,我落在你身后,你的围巾有漂亮的流苏,随着你的动作晃来晃去。我渐渐跟不上你了,每一步都迈得吃力,好像陷进了流沙里。我慌张地喊住了你,但又不知要说什么。你回过头看着我笑,像是黑夜里唯一的光亮。我抬头看新月,又看你的眼睛。月色和雪景都比不上你。但我不能够说出来。我不想要你的眼泪。哪怕这只是在梦里。
今井小姐,我很遗憾在分别时惹哭了你。你不应该哭泣。那副模样不适合你。但你仅仅因为我才落泪,又让我觉得你哭得很美。替你擦去眼泪是我与你最亲密的接触。你捂着脸说对不起,不能回应我的感情。那时我的忍耐到了极点,问你是否是因为凑小姐。你的沉默让我明白,我不应该这样直白。
真是羞于启齿。我仿佛是为妒忌而生的。遇见你之前妒忌亲妹妹。遇见你之后妒忌凑小姐。我也希望可以如自己声称的那样,满心满眼只装着演奏音乐的事情。事实证明我不过是个爱说大话的傻瓜。但我要感谢你让我抓住了永恒的叹息。我的音乐从此多了一种感情,是不曾经历过就无法领会的。
你在小樽住了七天,坚持不要我的陪伴,只想自己四处游玩,偶尔约我一起吃饭,与我在月色黯淡的夜间漫游,距离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你走在前,我走在后。
我在你来的车站送别你,想起了手套还在你那里。我希望你已经忘记,带着我的手套回去。但你从口袋里把它拿出,不紧不慢放在我的掌心,说谢谢我借给你的温暖。我觉得心脏变得好柔软,像是打破了坚硬的外壳。今井小姐,我没有资格借给你什么,那只是我还给你的东西,道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我的梦在这里戛然而止,来不及听见火车的轰鸣。窗外仍在下雪。雪景真的很美。我想真正邀请你来做客旅行,但这封信恐怕只会令你困扰。我仍是希望你安好,只是不必让你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