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You're my dream come true, my
薰x千圣(其实是十月就打算写的故事,不过现在正好赶上活动。中间提到的小说是石黑一雄的《莫失莫忘》,确实改编了一部日剧。顺便,用《Only You》的歌词做题目也是十月就想好的,最后没想到整首歌这么契合这次活动剧情wwww
坦白地说,我是一个过分看重过去的人。尽管只要我不透露,就几乎没有人知道,或者即使知道,也不相信,仿佛我没有值得一提的历史,怀旧是与我无关的字眼,我的目光应该始终向前。但如果诚实地面对自己,那么毋庸置疑,我是一个过分看重过去的人。然而,我又可以笃定地说,我从不沉溺于过去,以致忽略当下。我可不是傻瓜,无论如何,光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倒转,我最多是在独自品茗的时候——一天中难得心无旁骛的间隙——回忆几件往事。
我手边这套茶具是薰的礼物,通透的骨瓷表面是压花玫瑰图案,气质素雅,一改她的风格,不过,倒和客厅、花园的装潢是绝配。每次取出茶具,即使我已经决定在哪里放松,也仍然会先不由自主地环顾一遍客厅,再探头瞥一眼花园,确认天气是否晴好。我年幼时,母亲经常邀请朋友喝下午茶,我总趁机观察她的准备工作。那时候我极其热衷于假扮大人的游戏,不免模仿她的一举一动,长大后自己沏茶时,自然不知不觉地重复着她的习惯。说来有趣,在这件事情上,薰曾经使我动摇过。
我们的母亲是朋友,她经常和母亲出入我家。一天下午,她忽然问:“小千,等我们长大后,我也会经常去你家,喝你泡的茶吗?”
“当然,”我说,“你看好啦。”那时候我正坐在地毯上,一手抚摸Leo的脑袋,一手托住它的前爪,触碰薰的脚踝。她胆怯的表情让我以为,她只是想转移我的注意。我不得不承认,她成功了。我立刻跳起来,从书柜里捧出一套玩具茶具。我至今都记得,茶壶的白色塑料表面上有一串覆盆子。虽然我从未吃过覆盆子,但我可以想象,它应该和我的回忆一样,味道是酸甜的。然后,我开始向她再现母亲的动作,一丝不苟,包括那两个毫无必要的动作——毕竟我们在卧室里,我的窗户又不是正对着花园。就在我环顾房间时,她的脑袋也跟随着我的目光转动,似乎我是太阳,而她是向日葵。当时我感觉莫名其妙的高兴,于是决定省略几个重要步骤,直接为她倒茶。也就是说,早在只有八九岁的时候,我已经懂得享受并且回报她的注视了。
她又忽然开口:“刚才小千在看外面的什么呢?”
“花园。”
她凑近我,我们并肩站在窗前。她困惑的表情惹我发笑。她恐怕从未认真观察过我家。我的卧室外有一座阳台,在室内是看不见花园的。我们安静地对视了几秒,我咬了咬嘴唇,感觉浑身发烫。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我的模仿是多么的拙劣。幸好,那时候我不了解什么叫气急败坏。我牵起她的手,推开阳台的门,和她沐浴在阳光下,俯视花园。初冬的花园已经萧索了,更令我难为情。我知道她绝对不可能觉得我可笑,但仍然害羞地转移视线,只是捏了一下她的小指,表示我在对她说话:“我以后要住在一个不论从哪扇窗户望出去都能看见花园的房子里,而且,我的花园会一年四季都开着各种各样的花。”
“还有呢,还有呢?”她攥住我的手,孩子气地摇晃。她好像不明白我只是在赌气,笑容天真烂漫,眼睛里盛满了好奇。我的沮丧顿时烟消云散。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我最忠实的观众,无条件地信赖着我。
我又从书柜里捧出一叠绘本,开始即兴表演,向她描述想象中的未来的家。那时候我碰巧参演了一部由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扮演幼年的女主角。后来,直到国中毕业我才通读原著。故事以女主角的第一人称视角回忆自己短暂的一生。最初我觉得作者的描写相当真实,因为女主角的叙述颠三倒四,经常为了说明一件往事牵扯出另一件往事,不断向前回溯,直到她不记得,或者觉得再向前就没有意义。当时我想,这的确是我们回忆往事时的真实状态,缺乏某种条理。但不久后我又觉得,文学不愧是虚构的艺术,我差点被蒙骗——虽然作者试图营造出逼真的混乱感受,但虚构距离真实始终有一道鸿沟,姑且不论文字必然蕴含某种逻辑,而现实生活却不是,我最不能理解的是,女主角怎么能够记得那么多久远往事,甚至每个人的神态、言语?当然不真实了。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只要你的思绪足够沉静,所有细节都会清晰浮现。
我翻开三四本我已经烂熟于心的绘本,知道哪一页有房子,哪一页有花园,甚至花园里有什么植物,尽管当时我知道名字的只有玫瑰、雏菊和郁金香,但每朵花的样子都铭刻在我的脑海里。
“房顶是倾斜的,这边高,那边低。所以这里就是阁楼,窗户在这里正对着花园。但要是房顶上也有窗户就更好了,那样我就可以爬上房顶。”我做了一个向上推窗的动作,假装搬来一部梯子,攀上房顶躺下——但其实我只是躺倒在自己的床上,双脚悬空,任性地拍打着床垫,示意薰也在房顶上躺下。“快来,如果现在是晚上,我们还能看星星。”
她顺从地躺倒在我身旁,双手乖巧地搭在小腹上,呼吸均匀平稳。我还以为她睡着了,但她凝视着天花板,眼睛露珠一般晶莹。我于是压低了嗓音,唯恐惊动露珠滴落。绘本散落在地板上,我凭借记忆和想象继续描述:“房子的外墙是雪白的,下面是石头或者砖块,其他地方可以长爬墙虎。如果爬墙虎包围了窗户,夏天推开窗还能看到它的花。房子门口是石头做的台阶,门廊有这么宽,”我伸手比划着,“可以放好几把摇椅,我要像妈妈一样,坐在那里喝茶、看书,随着太阳的角度慢慢移动到最里面。花园围绕着房子,里面种满了玫瑰、雏菊和郁金香。嗯,还应该有在冬天开放的花,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下次再说,总之,会有很多花,什么颜色都有。然后我们穿过花园中间的小路,打开房子的门——我们应该住在一起,就算不在学校里也能经常见面,比现在更经常——小薰?”
我听见她点头,柔软的头发摩擦着床单,动作越来越轻。她到底睡着了,只比我预料的晚几分钟。我没有唤醒她。现在我也觉得当时到此为止是最好的,因为我想象不出更多了,绘本里的房子没有多少内部细节,我的描述最后只会越来越接近我家的布局,但我显然希望我们住在一幢完全不同的房子里。如果必须用一个具体的字眼形容这种不同,我会说是梦幻。
傍晚她离开时仍然睡意朦胧,迷糊地说:“小千,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有一幢漂亮的大房子,你在花园里邀请我进去,然后带我到处参观。”
我觉得她既好笑又可爱,梦只做对一半:“房子里是什么样的?花园里有什么?”
“下次再告诉你。”我知道她不是故意吊我胃口,反正第二天我们就会在学校见面。
果然,第二天她迫不及待地向我还原她的梦:“那幢房子的客厅有一整面都是窗户,不论你站在哪里都能看见花园。墙上,这个位置,这一圈都有凸起来的白色的花,但我看不清楚,可能是玫瑰,我觉得它最好看了。窗户旁边是壁——壁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我昨天对妈妈描述了好久,她才明白我在说什么。她说是取暖的东西,但大家很少用。你的绘本里有,我觉得你会喜欢。然后是沙发和茶几,你点燃了壁炉,整个房子都暖和起来了。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卧室,卧室里也有一整面都是窗户,正对着花园。有的花和叶子都贴在玻璃上了。其他的我就不记得了。”
我心情愉快地拍手:“我的房子就是这样,但还有很多你没说到的东西。”
“还有什么?多说一点,我想知道。”
虽然我们只分开了一个晚上,但我的想象已经丰富了许多,因为母亲对我们临别的对话颇感兴趣,我就把那幢房子的存在告诉了她,她找出了几本装修和园艺主题的杂志给我,后来也一直支持我继续完善我的设计。许多当时我并不能理解的风格和理念,现在都逐一实现了。
“比如花园,我要在每个地方都种好几种不同的花,这样不论什么季节都会有花开放。你知道玫瑰只在什么时候开放吗?春天哦。其他时候,除非精心呵护,它是不会开花的。所以我们还要种夏天的花,牵牛、蓝——蓝雪花,还有秋天和冬天的花,朱槿、水仙、山茶花,每个角落……还有树,香樟、红枫、悬铃木、银杏。还可以搭一个葡萄架,上面爬满葡萄藤。夏天的晚上,我们可以坐在花园里乘凉。花园很大,Leo一定很高兴,但它不会到处乱跑,伤害我的花。”
“然后呢,房子里面呢?”
“壁炉上面放一尊雕像——照着Leo的样子做,也可以是花瓶或者相框,你觉得呢?”
“我觉得它们都应该在上面。”
“好。壁炉旁边的沙发只能一个人坐,所以应该有两张,天冷的时候还应该放两张毯子。中间要有一张小桌子,上面可以放点心、茶杯和书,或者漂亮的台灯。沙发下面是地毯。茶几是木头的,上面有一层玻璃,但玻璃下面又是——我在杂志里看到了一种很有趣的茶几,我应该带来给你看的。那张茶几看起来就像有一条河从中间流过!”
她一定是被我的兴奋感染了,眼睛比星光更闪亮。如果不是因为上课铃声不识趣的打扰,我们简直可以永远想象下去。
设计一幢专属我们的房子后来变成了我们最投入的兴趣之一,每次母亲们聚会时,我们都在我的卧室里摆弄杂志拼贴画——当然,仅限小学时期——我们几乎把每个角落的细节都敲定了,不过许多构思远不成熟,以现在的目光审视,只能说是不可思议,尤其在装饰物的品位上,堪称灾难,但也无可厚非,我们毕竟还不满十二岁。可惜的是,从十二岁到十八岁,草稿没有任何变化,谁都不再提起房子的事情了,似乎我们只是一起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但又或许因为她是一个梦幻的人,每当我以为自己即将从梦中惊醒,她总会温柔地把我留住。我一度怀疑自己没有做梦的能力,但如果有她陪伴在身旁,大概不论什么我都可以梦见。
“千圣。”
薰的声音由远及近,就在我被壁炉温暖得昏昏欲睡时。我安静地点头。她捡起另一张沙发上的毯子,盖在我的胸口,亲吻我的额角,把一支新鲜玫瑰插进边桌上的花瓶里。我握住她略微潮湿的手,阻止她去收拾摆放在茶几上的另一套茶具。她只好在另一张沙发上落座,漫不经心地问:“下午是谁来过?”
“小彩她们,自从听说我搬家了,就一直好奇,总说要来看,今天才终于有时间,而且每个人都带了一份礼物。可惜你不在家。”
“千圣一直被众人爱着呢。她们对你的设计评价怎么样?”
“当然是赞不绝口了。然后我们聊起了许多人和事,也包括你。”
她眨了眨眼睛:“哦呀,她们说我什么?”
我故意放慢了语速:“她们说:‘薰小姐真是幸运。’”
她微笑着抿住嘴唇,似乎生怕得意蔓延。
“那么千圣是怎么回应的?”
而我却难得愿意纵容她一次。
“我说:‘幸运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