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待葡萄成熟透
友希那x莉莎(种葡萄的步骤是在wikihow学来的,我们家只试过扦插,爸爸在露台随手插了两株葡萄藤,好像不怎么打理也结了果子,不过没人会吃就是。看完《小森林》感觉种什么都好辛苦,不过收获的时候肯定很开心。觉得友希那就像莉莎种下的一株葡萄。
对六岁以前的事情印象都不深刻,等到搬了家以后才真正开始记事。
那时候还不明白搬家意味着什么,只是懵懵懂懂地跟随父母上了车。没有因为和友人分别而失落,我不记得结交过亲近的玩伴,在除幼稚园以外的任何场所。市中心的公寓感觉冷冰冰的,小朋友在那种环境里很孤单,如今有条件我不想重蹈覆辙。
后来迁入了独栋的二层楼房,邻居家有和我同龄的女孩子,一看就是适合做好朋友的人,屋后又有可供我玩耍的庭院,在我眼中不亚于一座游乐园。当时尚且年幼的我激动坏了,理所当然认为这是一件大事,必须牢牢印刻在脑海里才行。于是终于学会保存记忆,再也不曾忘记任何人事。
我特别钟爱那间小庭院,记忆中是个热闹的地方,父亲栽培过许多种花卉,又为我安置了一副秋千,绳索上常年有鲜花装饰,但很遗憾没有养过宠物。偶尔父亲会捉住我的手,把我抱起放在自己肩头,让我可以越过院墙张望。
我很喜欢黏在父亲身后,看他弓着腰给花草浇水施肥,或者半蹲着修剪它们的枝叶。是他教会我分辨哪些枝桠要去除,还手把手地指点我使用园艺剪刀。不久他辟出了一个角落,种一些容易侍弄的蔬菜。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也种过几样水果,比如梅子,还有葡萄。
梅子树只要栽下树苗就可以,葡萄却是我们从种子种起的。其实有一个偷懒的办法,拿一段葡萄藤插在土里,直接在边上搭起葡萄架,葡萄就会沿着架子长开,生物老师说过这叫扦插,我直至上了高中才知道。
小时候的我不懂这么多,想要从头见证它的成长,于是父亲和我吃了好多葡萄,把葡萄籽收集起来当作种子,洗净晾干以后放在冰箱冷藏。葡萄种子不能直接埋进土里,我们吃过亏才得知这个规律。第一年花盆里没有长出幼苗,第二年我们试着催熟了种子,把它们和沙土混在一起保存,足足等上两个月才大功告成。
这必不可少的一步叫做沙藏,生物课本从来不会提到这些,而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了解。并不是说把种子藏起来就高枕无忧了,还必须时不时检查沙土的温度和湿度,以免小虫子把种子咬坏,更要注意防止它们发霉。
期间我邀请友希那来家里做过几次客,两人一起对着埋在雪堆下的种子祈祷。“拜托,请快快长大吧。”我们双手合十异口同声地说。我兴高采烈地向她许诺,说会第一时间让她吃到葡萄,还答应送给她长好的葡萄藤。
到了春天把种子种进花盆里,相比照料其他植物没有分别。等到幼苗长得像手掌一样长,就把它移植到更大的花盆里。长到小腿肚子的高度时,就可以移植到庭院里了。父亲用木头搭起葡萄架,我站在边上负责递工具。
友希那揪着我的衣角安静地旁观,想要帮忙的她遭到了我们的拒绝。或许因为她看上去太像一个精致脆弱的洋娃娃,我和父亲不约而同地不愿意让她接触这些东西。我清楚地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委屈得就像街边的小流浪猫。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怎么出力,却弄得灰头土脸的。她和我一对比,顿时不像流浪猫了,而像一只高贵的波斯猫,我呢,就像一只从壁炉里爬出来的花猫。但她一点也不怕脏,用衣袖替我擦掉了炉灰,还说我的花脸看起来好有趣。我洗干净了手才好意思碰她,不忍心怪她弄脏了衣服。
葡萄要种三年才会结果。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哪会预料到我们的关系后来竟然跌至冰点。本来还想借履行承诺的机会和她说几句话,但可惜葡萄卖相不佳口感也很差,我没有勇气把这种成果呈现给她。
其实用核籽种出的葡萄品质降低是正常的,与我和父亲付出的努力多少没有半点关系,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事情,都是因为我的那份固执,才会得到这个结果。既然如此,没有道理连累她也不快。因为她从来没有问起过,所以我也不曾主动提起,说葡萄已经结了果,只是味道不怎么样。但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期待,盼望着某天她会像猛然记起似的,哪怕语气漫不经心也好,问我一句家里的葡萄成熟了没有。
后来父亲买了品质上好的葡萄藤,结出来的葡萄没有一颗不好吃的,他还用多余的葡萄酿过一小瓶酒,但我能喝到的只有一点点葡萄汁。父亲的葡萄和我的葡萄摆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优等生和吊车尾一样。说不沮丧肯定是在撒谎,但我无法改变任何事情,能做的只有好好照顾葡萄藤,依旧按时浇水施肥除虫剪枝,不应该期待它突然变得好吃,长得健康不受虫害就足够了。
与她关系日渐回暖之后,有天邀请她到家里补习,见她被数学题困扰犯愁,我轻轻揪住了她的衣角,问她需不需要我的提示,情形犹如当年搭葡萄架。我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她看着我毫不犹豫地点头,轻声嘟囔:“不会拒绝莉莎的好意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我开心了一整晚。
我心血来潮合上练习册,把她拉到走廊对着庭院,指住葡萄藤对她说:“猜猜哪一株是我的葡萄?”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结满葡萄的那株吗?”
“居然一下就猜中了……”我难以置信地嘀咕。
“稍稍查过一点资料,说是莉莎那样种的葡萄,不会好吃。”像是在乎我的感受,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所以,没有人会摘吧?”
我竟然想不出一句反驳。
“友希那怎么会去查葡萄的资料呢?”
“常常……会想……莉莎的葡萄是不是已经可以吃了。”她顿了顿,对我摇头,“也不是一定要吃的,就是觉得,和莉莎一起对它怀有过寄望,想要看看成果,不论好坏我都会接受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呢!只是不好意思让你看见。连我自己都会觉得沮丧,没有必要让友希那也失——”
我听见她难得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失望。莉莎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我也从来没有对我的葡萄失望过。”
之后和她偷尝了父亲放在柜子里的自酿葡萄酒。因为不适应酒精的味道,所以只是小小抿了一口,感觉甚至还不如葡萄汁,我向来喜欢甜腻的饮料。我们默契地对望了一眼,偷笑着把酒瓶塞回原位。
父亲至今仍然每年都送来葡萄酒和葡萄汁,早已成年的我们懂得了欣赏葡萄酒的美妙,眼下开启的这一瓶就是他赠送的乔迁礼物。往后我也要试着用自己种的葡萄酿酒,屋后那片庭院会像我年少时一样热闹。但可惜接下来好几个月她都无缘品尝,只能像小朋友一样勉强用葡萄汁解馋。
“莉莎?桌子我已经摆好了。”
“来啦,今天你只能喝葡萄汁喔。”
“嗯,我知道。”
她无可奈何地叹息,在餐桌旁缓缓落座。我亲吻在她的额头,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孩子出生以后,一起在院子里种葡萄吧,我想要酿葡萄酒给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