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老派浪漫之必要

友希那x莉莎（交往前提。镜头里的恋人总是格外可爱。标题来自李维菁的《老派约会之必要》啦。

十八岁的秋天，凑友希那得到了一台二手的胶片相机，作为生日礼物。

她不擅长同机器打交道，对相机自然也一窍不通，捧起来端详了好一阵子，仅仅看出不是数码相机，气质与时代强烈地相违，不过似乎保养得很用心，除去两道不明显的划痕，说有八九成新也不为过。打量时她摸到了镜头盖，揭下来夹在右手的指间，举起相机就想尝试拍摄，却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她是见惯了屏幕的一代，感到茫然也是在所难免。

耳边传来两个人的笑声。母亲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撒娇似的嗔怪她不识货，手把手教她使用取景器。原来眼睛要紧贴着相机。她于是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是母亲送给她的礼物。相机的前主人不言自明，它也是母亲的生日礼物，如今流转到了她的手上。至于今井莉莎，是笑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垂下了眼皮，不去看今井莉莎的笑脸。

这份礼物让她感到费解。虽然很感谢母亲的心意，但她对摄影并没有兴趣，即使需要拍摄什么东西，手机里的相机也足够了。有必要专程使用相机吗？面对她直白的提问，母亲是这样回答的——“把美好的画面拍摄下来，再送到打印店冲洗出来，看着实在的相片纸，是一种老派的浪漫。”

母亲不紧不慢地解释时，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厨房。今井莉莎从不和她见外，还不等她把礼物都看遍，就在帮她父亲收拾厨具，她和母亲倒显得像客人。今井莉莎把头发束起来，衣袖挽了几折露出小臂，留给她一个忙碌的背影，偶尔才偏过头偷偷瞥她。她问母亲如何安装胶卷。

喀嚓。她拍下了今井莉莎。丝毫不打算掩饰地，连续按了几次快门。先是背影，再是侧脸，接着是转身的瞬间，最后是掩盖不住的羞涩腼腆。今井莉莎在她面前站住，一只手遮眼睛，一只手挡镜头，指头张得很开，嗫嚅着说偷拍是不对的。她又听见两个人的笑声，一声照旧来自母亲，一声轻得几不可闻。觉察到自己的嘴角上扬，她收起了相机。

今井莉莎鼓起嘴巴，说她好像变得坏心眼了。

她说：“没有，只是看到莉莎手足无措，觉得有趣。”

今井莉莎点着额头小声埋怨：“所以才说友希那变坏心眼了！”

隔天她就带着相机去上学了。清晨在家门口遇见今井莉莎，先打招呼的不是她，是快门声和闪光灯。今井莉莎很快就接受下来了，不再表现得像被偷拍的明星，而是提起了制服的裙摆，落落大方地冲着她行礼，又清了清嗓子，假装整理领结，声音里透着期待说，要把我拍好看点哦。她沉默地点头，鼻尖磨蹭着相机的背壳，食指轻轻发力，把今井莉莎装进相机里。

镜头一路对着今井莉莎，她不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的余裕渐渐消失了，今井莉莎开始显得局促不安，悄悄咽了一口空气，抿住嘴唇，不时地垂下头整理鬓发，一会儿拨到耳后，一会儿撩回脸旁，又频繁地摸自己的五官，不是揉揉眉骨，就是捏捏耳垂，手指一下攥着衬衫衣纽，一下又在裙边抚弄褶皱，脚步时快时慢，走得弯弯绕绕，等待红绿灯时，脚尖摩擦着小石子，像得了多动症的小朋友，一路上没有消停过，每一个动作都被她捕捉到了。她第一次认识到今井莉莎的肢体语言有多丰富，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幸好全部用相机保存了下来，等到洗出相片，她还可以复习。

路上的行人渐渐变多了。今井莉莎向她招手示意。她不明就里地放下相机，还没有回过神，就跌进了今井莉莎怀里。

“差点就要撞到别人了呀。”她仰起头，看到今井莉莎红透了的耳根，“友希那能不能……别再盯着……而是稍微看看路呢？”

那个被吞掉的字眼，是不是“我”？她终于意识到，她太自我中心主义。她抵着今井莉莎的肩膀站定，把相机收到书包里，沉声道歉：“抱歉，让莉莎感觉很困扰。”

“也没有啦！”今井莉莎摆了摆手，自言自语似的嘀咕：“只是觉得有点意外，除了音乐以外，友希那还会对别的事情这么专注……”

“我也没有想到。”她诚实地回答，靠近今井莉莎。因为拍摄而拉开的距离，现在恢复了平常的水平。

直至走进教室，她才冷静下来。在看不见今井莉莎的座位上，反思自己不久前的反常行为。那台相机有魔力吗？她无比认真地想。感觉就像被一股无名的热情裹挟住了。拍摄今井莉莎似乎是一种本能的冲动，但为什么以前她没有这种感觉呢？莫名其妙地生出这么高昂的兴致，以至于她把周围的一切都忽视了。是什么东西拨动了沉寂的开关吗？

她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书包里，摩挲着这台让她失常的相机。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就像摸着课本一样，感觉可有可无，一点也不重要。看来相机的魔力失效了，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的精力有限，不想轻易浪费，尤其是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音乐才是最需要她的投入的。

她的结论下得过于轻率。一看见今井莉莎的身影，她就觉得相机在召唤她，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快门，但没有按下去。她不想让今井莉莎烦恼。有魔力的不是相机，而是今井莉莎才对。她失神地藏起相机。树荫里的今井莉莎合上书本，皱起鼻子冲她俏皮地笑。她走上前，坐在今井莉莎身旁，探头看向那本薄薄的书。今井莉莎歪过头笑着说：“友希那要和我一起看吗？”她点点头，然后靠着今井莉莎的肩膀睡着了。

傍晚走过早上来时的路，今井莉莎冷不丁地开口：“友希那喜欢拍我，我很高兴，没有觉得困扰哦。”

“是吗？但早上的莉莎——有一点不自然。”

“因为你拿着相机都不放手嘛。本来……一扭头就可以看见友希那的，但友希那躲在相机背后，我想看到……友希那的眼睛，希望友希那直接注视我。而且，一路都被镜头盯着，好害羞啊！”

“被我盯着，就会好点，是吗？”

“是哦。毕竟……那么多傻傻的样子都被拍下来了……友希那不许给别人看哦。”

“当然不会。”她郑重地承诺，走出两步，忽然想到这是不可能的，“等等，莉莎……”

“怎么了吗？”

“我做不到……因为相片我要拿去冲洗，会被冲洗相片的人看到。”

“陌生人就无所谓啦！”今井莉莎拍拍胸口，“不过你说冲洗相片……真是好复古的感觉，现在很少听人说了。”

“复古。”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好像有一个近义词，是她最近才听过的。

想起来了，老派。母亲说过，把相片实在地呈现，是一种老派的浪漫。就是母亲的这句话，让她变得不像自己。这是她认知范围内，最容易实现的浪漫。有魔力的既不是相机也不是今井莉莎，而是她那颗笨拙地试图表现浪漫的心。

“是友希那的风格呢。”

“莉莎，可以停一下吗？”她从书包里翻出了相机，“因为现在风景很好——有晚霞当背景，我想好好把莉莎拍下来。”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今井莉莎眨眨眼睛，“要把我拍好看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