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18.
盯著眼前正重新將病服穿上的沙耶加,被覆蓋在衣料下那幾道忽隱忽現的煽情吻痕,讓杏子不由得一陣口乾舌燥,自覺心虛地急忙撇開目光,深怕那些還殘存著自己氣味的痕印會再次燒斷她的理智線。
朦朧迷離的水靈雙眸,吹彈可破的滑嫩肌膚,勾人心魄的歡聲嬌吟,繾綣纏綿的忘情深吻。
杏子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於方才的激情仍舊感到意猶未盡的事實。她能清楚感受得到,伴侶與自己的信息素依然飄浮在曖昧氤氳的空氣裡頭,想必對方亦是如此。
大概是左肩上的槍傷又在作祟,使得沙耶加遲遲無法將卡在右手臂半邊上的衣領拉至肩膀,就這麼反覆試了好一陣子,直到看不下去的杏子終於忍不住出手幫忙。
「妳感覺好點了嗎?」杏子彷彿是在對待某個易碎藝術品那般,一面小心翼翼地替沙耶加理著領子,一面盡可能表現得心平氣和地問道。
「⋯⋯嗯,沒問題了。」不敢與杏子的視線交會,沙耶加難掩羞怯地微微頷首。
儘管平安無事地讓結合熱安穩落幕後,確實讓她的狀態穩定了不少,但隨後而來的害臊與羞窘卻難以消除。
在敵營的牢房裡肉體結合什麼的,她這輩子可從來沒想過如此荒誕無稽的事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注視著那道醒目的肩傷,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杏子的話語裡滿是歉意與不捨:「抱歉,弄痛妳了吧?明明妳的傷口都還沒痊癒⋯⋯」
想到這,她不禁為自己一時的衝動感到後悔不已。
「沒事的,這點擦傷休息個幾天後就會痊癒了。」沙耶加瞥了眼肩上的傷口以及被咬得破爛的繃帶,失笑道:「不過被這麼一弄,果然還是換一次藥,重新包紮過比較好。」
「我來幫妳吧。」語畢,杏子逕自拿起落在地上的簡便醫療盒,拆開那條像是被什麼猛獸蹂躪過的殘破繃帶,在傷口處重新上藥後,便用止血帶手法熟練地開始替沙耶加包紮。她畢竟是個次席哨兵,對於傷口處理這方面還是頗有經驗的。
杏子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輕柔而謹慎,若是讓外人看見了的話,肯定難以將她與那個驍勇善戰的次席閣下聯想在一起。
但自從見到她看似桀驁不馴的精神嚮導的那一刻起,沙耶加便深知在那副堅不可摧的冑甲之下,藏有著杏子的一顆溫柔赤誠的心。
「謝謝妳,杏子。」
「沒什麼好謝的,畢竟是我的責任。」
「我指的不是這個,」只見沙耶加輕輕搖了搖頭,抬起視線,凝視著那雙如暗夜中的篝火般明亮、映照著自己身影的眸子,旋即嫣然一笑,「謝謝妳在那個時候來找我。」
沙耶加永遠不會忘記被杏子擁抱在懷裡時的那份溫暖,替自己抹去淚水的那份溫柔,以及那番宛若誓約般的話語,是如何拯救了當時已遊走在潰堤邊緣、走投無路的自己。
「還有妳所說的那番話。」
就算那可能只不過是句出於憐憫與安慰的場面話,卻也足以成為幫助沙耶加從絕望泥沼中逃脫出來的救生索。更何況, 一個人內心的真實情感是很難欺騙得了嚮導的——那時候的杏子表露出來的情意是如此真心誠意,如此真摯動人。
如果是與杏子一起的話,哪怕是在地獄裡迷了路,也會遠比孤身一人的天堂要來得溫柔吧。
「不管怎麼說,我現在是妳的伴侶嘛。怎麼可能放著妳不管。」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說到這個份上,令杏子也忍不住害臊了起來,雙頰不自覺地染上了淡彩般的紅暈,她清了清嗓後接口道:「而且我這個人一向是說到做到的。」
見狀,沙耶加便輕輕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嗯,謝謝妳。」
「倒是讓妳受了傷又耗費不少體力——再加上,那幫瘋子現在還不曉得在對我們的靈魂寶石動什麼歪腦筋,才更讓人不甘心。要是能順利離開這裡,我一定要把她們痛打一頓。」
「說到這個,不知道為什麼從剛才開始,那個讓人渾身不舒服的精神干擾就突然消失了⋯⋯」
真要形容的話,就像被人給硬生生截斷了似的。
杏子詫異地挑了挑眉,反問道:「消失了?是因為精神屏障起作用了嗎?」
「不,我倒不這麼認為。畢竟剛才我們⋯⋯呃⋯⋯妳知道的⋯⋯因為我的結合熱發作,」在心底天人交戰了好一陣子後,沙耶加才終於咬牙切齒地將『結合熱』這個詞說出口,「處於那種狀態之下的我,架設的屏障也是最不穩定的,按理說對方應該要藉機擊潰我的屏障才對。」
說完,藍髮嚮導不禁為如此輕易就迷失在信息素中的自己感到不爭氣。
「卻在這種時候選擇收手嗎⋯⋯」杏子若有所思地接口道,「難不成這也是實驗的一環?」
「誰知道呢,Magius的行動總是難以預測。」扶著有些發燙的前額,沙耶加難掩疲態地嘆了口氣,換了個稍微舒服些的坐姿。她幾乎不曾像此刻這般一次架設兩人份的精神屏障,更何況還是長期處在靈魂寶石不在身邊的情況下。哪怕已經透過結合恢復些許體能,卻仍舊難以撫平精神上的持續消耗。
杏子一臉擔憂地望著明顯需要充分休息的伴侶,同時痛恨起自己竟然在這種時候是如此無能為力,最後只能選擇伸手環住身前的嚮導,試圖給予她些許的慰藉。
從紅髮哨兵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甜膩醉人的果香,讓沙耶加不自覺地想要依偎在對方令人心安的臂彎裡,就這麼沈沈睡去——猛地意識到自己竟起了如此鬆懈的念頭時,沙耶加連忙從杏子身上離開,引來對方困惑不解的目光。
突如其來的精神震波猶如一道轟天巨雷,猝不及防地狠狠打在沙耶加的精神屏障上,令她陷入短暫的精神麻痺。沙耶加霍地彎下腰,雙手抱緊了頭痛欲裂的腦袋,痛得悶哼幾聲。她的精神海簡直就像被人扔了一顆顆的核子彈,炸出一片片滿載著離亂情緒的蕈狀雲。
儘管精神鏈結迸裂開來的劇痛同樣令杏子感到難受,她依然忍痛來到幾近陷入混沌的沙耶加身旁,試圖將她從情緒漩渦裡拉回現實,「沙耶加?妳振作一點。」
過於專注在沙耶加身上的杏子,絲毫沒有留意到此刻已站在牢房外,正端望著她倆的栗髮少女。身形嬌小的她穿著一身高雅的黑色絲絨洋裝,胡桃色緞帶化作一隻羽蝶駐足於她的胸口,添了幾分稚氣。那道充滿探究心與熱忱的眼光,就彷彿她是在觀察飼養箱裡的兩隻小白鼠。
「看來貝塔精神波的效果比我預期中還要好呢。」看得盡興的科學家終於滿意地露出笑容,解除了牢房裡的感知干擾器,打開牢門,探頭向裡頭的哨兵與嚮導語調輕快地說道:「海豚さん堅持了這麼久,真是辛苦妳了呀喵。哎呀,獨角獸さん,妳可不要馬上衝出來哦——畢竟這裡的牢房可是裝了感知炸彈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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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在冷白色光暈裡的神秘少女名為里見燈花,有著與她外貌不相仿的Magius領導者的身份。人偶般小巧精緻的她敞開纖細的雙臂,難掩心中激奮,盛情高呼:「歡迎來到我的實驗室,獨角獸さん、海豚さん。」
向來冰冷的實驗室此刻因她熱情洋溢的話語,頭一次有了溫度。
「你們這幫傢伙打著解放魔女的名義,實際上到底想做什麼?」望著正由天音姊妹看守、陳列於實驗台上的培養瓶,儘管早已淪為階下囚,杏子仍舊不改那套強勢作風,不動聲色地提出質問。
每一顆被置入瓶內的悲嘆之種上頭都分別刻有細微的蛾翼紋樣,被浸泡在培養液裡的詛咒化身此時只顯得更加陰森詭譎。這些培養瓶就等同於魔女的標本。無論Magius在打什麼主意,肯定都不懷好意。
「我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創造一個屬於哨兵與嚮導們的美麗新世界呀。」
燈花話一出口,杏子和沙耶加便不約而同地對她投以懷疑又戒備的眼光。
「吶,妳們一定也曾這麼想過吧?為什麼只有我們得為了他人奉獻自己的一生呢?就因為我們有著與眾不同的力量——難道我們所擁有的這份力量,就注定只能是一種詛咒嗎?」從培養瓶裡拿出一顆剛完成測定的悲嘆之種,燈花一邊不以為意地把玩著它,一邊繼續訴說著她的理念,「我們飽受失去至愛的痛苦,隨時命喪戰場的不安,卻只能獨自哀嘆自己不幸的命運。而那些無能又怯懦的人們,卻擅自訂定了不合理的制度,將我們的犧牲視作理所當然,坐享一切。」
聽了燈花這番煽動人心的說詞,杏子和沙耶加突然理解為什麼Magius能夠發展至今龐大的規模,她們巧妙利用哨兵嚮導與這個社會之間自古以來的矛盾與憎恨,加以宣染,作為擾亂秩序及打破現狀的動力。
沙耶加的目光飄向了站在燈花身後的美冬,縱使對方察覺到自己心裡所想後便即刻撇開了視線,敏銳的嚮導依然沒有錯過她眼中閃過的憂傷與無奈。
「但是,我們Magius將會取回哨兵與嚮導們的自由與尊嚴。」燈花突然拉高了音量,向不明所以的兩人展示了她引以為傲的作品,「只要善加利用我們劃時代的曠世發明——也就是這個赫胥黎系統的話,創造屬於我們的烏托邦,創造屬於我們的美麗新世界就不再是夢想。」
「那是⋯⋯丘比?」沙耶加驚愕地望著端坐在精密儀器核心的小丘比,不敢置信地說:「為什麼丘比會幫助Magius——難道那個精神干擾就是你做的好事嗎?」
「嚤啾,初次見面,美樹沙耶加。」小丘比邊歡快地打招呼,邊用牠的長耳毛舉起了培養瓶裡的靈魂寶石。曾經澄澈輝亮的靈魂寶石,此刻已經染上比詛咒還要不祥可怖的污濁之色。
「妳的精神屏障做得很出色呢,我很欣賞妳哦,嚤啾。不過,也到此為止了——將妳們之間的精神鏈結斷開後,剝離妳們的精神體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嚤啾。嘛,妳們應該也能感受到自己和精神嚮導之間的鏈結越來越薄弱了吧?」
「妳們到底打算做什麼——」
「妳們很榮幸地可以成為照亮我們解放之路的第一盞明燈。」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問題似的,燈花輕輕地笑了,「為了向妳們表示敬意,並且讓妳們了解自己的犧牲將帶來多麼美好的事物,我才特地帶妳們來參觀的哦,妳們應當感到驕傲。」
「開什麼玩笑!」終於忍無可忍的杏子試圖掙脫束縛,卻被一旁的月夜和月咲齊力制服。
「次席閣下,請您安分一點。」
「這一切都是為了解放哦,對吧——」
「去妳們的解放!快放開我——我們可沒有那個興趣當妳們的犧牲品!」
「真是的,妳們一直這麼吵的話,人家的防噪耳機都要壞了。」燈花一臉厭倦地在旁觀望這場鬧劇,轉頭向身後的美冬施令:「吶,美冬,給獨角獸さん來一點鎮靜劑吧。」
「——危險!燈花!」
伴隨著美冬的失聲驚叫,一發子彈冷不防在燈花腳邊的塑膠地板穿破一個洞,濃郁刺鼻的硝煙味嗆得燈花一陣猛咳。
「麻美さん!」
「妳們也來得太慢了,麻美!」
「到此為止了,Magius。」領著小隊破門而入的麻美高舉著那把精美的雕花燧發槍,確認杏子和沙耶加沒事後,這回便將槍口毫不客氣地指向了燈花的腦袋,「快放開佐倉さん和美樹さん。」
「嘿——真虧妳們能找到這裡呢,巴麻美——還有資深さん也來了呀?」瞪著眼前的不速之客,無所畏懼的燈花依然是那副旁若無人的高傲口吻,「真是奇怪,我編寫的座標遮蔽系統應該沒有出錯才對呀喵?」
「妳也未免太小看塔了。」麻美冷然地說,迅速瞥了一眼驚恐的美冬,「勸妳們乖乖束手就擒,剩下的話我們可以在審問室裡,或是在軍事法庭上說。」
「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別怪我們手下無情。既然妳們膽敢對我重要的下屬們出手,想必也有承擔後果的覺悟了吧?」
一來一往的唇槍舌戰之下,頓時令雙方之間的戰火一觸即發。
「⋯⋯燈花ちゃん?」就在這火藥味越發濃厚的緊繃時刻,站在八千代身旁的彩羽忽然開口大喊,「是燈花ちゃん對吧!為什麼燈花ちゃん會在這裡——」
有那麼一個瞬間,彩羽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燈花的表情掠過一絲驚恐。燈花換上一副冰冷如霜的語氣,一面打量著彩羽一面問道:「——妳是什麼人?」
「咦?妳不記得我了嗎?是我呀!我是環彩羽!是羽衣的——」
「彩羽!危險!」察覺對方有意攻擊的八千代,機警地將彩羽護在自己身後。
「我並不認識什麼環彩羽,也不知道什麼羽衣。」燈花輕蔑地譏笑道,「妳這個嚮導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呀喵?」
「怎麼會⋯⋯燈花ちゃん⋯⋯」
「被塔的這些資深さん給發現了的話,就只能放棄這裡了呢。」心裡頗不是滋味的燈花輕嘆了一口氣,將託管給小丘比的靈魂寶石一併丟還給了麻美。
麻美連忙接住了朝自己飛來的寶石,絲毫不敢大意地厲聲反問:「——妳這是什麼意思?」
「這不就是妳想要的嗎?獨角獸さん和海豚さん的靈魂寶石就還給妳們,當作扯平吧?」
「誒?燈花大人,您難道打算——」天音姊妹難以置信又是傻眼地望著一副準備要收拾行李打道回府的燈花。
「撤退囉。雖然白白浪費兩個人才有點可惜,不過人家現在也沒什麼心情做實驗了。」
「怎麼能讓妳們就這樣逃走——」
「要逃的應該是妳們哦,八ちゃん。」
一聽見那道來自青梅竹馬的熟悉嗓音在耳邊響起,八千代登時一愣,「美冬?」
「我已經啟動實驗室的自爆系統了。」將連同小丘比在內的赫胥黎系統核心裝置,以及培養瓶裡的悲嘆之種們收拾妥善後,燈花便一派輕鬆地說,按下緊急逃生門的按鈕,帶著Magius的成員們揚長而去,「勸妳們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好喲——掰掰!」
「慢著——」
『警告、警告,距離炸彈引爆時間還有二十秒,請相關人員儘速撤離——』
「沒時間了,麻美!快撤退!」杏子一邊對麻美焦急地喊道,一邊攙扶著體力透支的沙耶加準備跟著離開。
等到全員都撤離,逐步邁向自毀末路的實驗室不消片刻便已化為一片漫天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