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圓|魔紀哨嚮AU|主紅藍】La Maison Dieu

第33章 33.

自從螯合遊樂園攻防戰落幕後已經過了兩天。


塔成功在魔女孵化前回收了悲嘆之種,擄獲了包括梓美冬的Magius三位幹部,並驚險救回了一度與魔女同化的由比鶴乃,當中最令眾人意外的莫過於瓦解謠的大功臣竟是一管迷情劑。然而,本次作戰卻依舊未能圓滿收場——儘管成功擊退Magius,美樹沙耶加和御園花凜卻不幸落入敵人手中,至今下落不明。


軍事審問室設置在神濱塔的地下二樓,每間審問室都會分別由一對B級以上的哨兵與嚮導負責看守。作為一個平時總是在外作戰的次席哨兵,杏子鮮少有機會來到這種地方。當杏子拄著拐杖緩步來到位居樓層最深處的審問室門前時,門外守衛便立刻動作整齊劃一地向她行了個軍禮。


踏入了由冷灰色的吸音牆和一張審訊桌構成的審問室,杏子旋即便聞到一股帶著淡淡憂愁的梓樹花香。


一身鵝白囚服的梓美冬就坐在審訊桌前。纖弱的四肢都被套上了電子鐐銬,審訊桌上那台與靈魂寶石相連的錐形精神干擾器很是顯眼,此時此刻的銀髮嚮導顯然已構不成威脅——即使是面對她這樣必須依靠拐杖行走又失去了嚮導伴侶的哨兵。


杏子面無表情地這麼心想,便拉開坐椅在美冬面前坐下。


「聽八ちゃん說還有人想見我時,我就該料到是妳了呢,佐倉さん。」瞅了一眼擱置在椅子扶手旁的拐杖,美冬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看來妳們是和鶴乃さん歷經一番苦戰了呢。」


杏子毫不客氣地回瞪了美冬一眼,一臉淡漠地說:「真虧妳能眼睜睜看著過去的戰友被人變成了怪物,都還無動於衷啊。」


「人是會改變的。當妳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便不會再害怕失去,更不會再有所顧忌,一無所有的人比誰都來得瘋狂——我相信妳也懂得這種感受,佐倉さん。」一邊感受著哨兵越發劇烈的情緒波動,美冬一邊意有所指地說,「畢竟妳從踏進這裡時,就恨不得趕快把Magius的所有底細都從我口中挖出來了吧。」


話音剛落,拐杖的杖端便冷不防抵住了美冬的喉頭。


焰紅的眼閃爍著危險的光輝與鋒芒的殺意,杏子冷笑一聲,「呵,妳這不是很明白嗎?」她語帶要脅地道:「雖然我不知道妳是怎麼躲過圖景探測的,但我不像十七夜她們那樣能念在妳是老戰友就對妳手下留情——我勸妳最好從實招來,否則別想身體健全地走出這個房間。」


通訊耳機頓時傳來八千代和十七夜勸阻的聲音,然而杏子對此卻是充耳不聞。


「妳們把沙耶加帶去了哪裡?為什麼要帶走她?」


「我對美樹さん的事是一無所知,帶走她這件事並不在我們的計畫之內。」面對杏子的厲聲質問,美冬無所畏懼地答道,「如果這是阿莉娜的臨時起意,除了她本人以外,沒人能知道她打算做什麼。」


儘管美冬這麼說,但杏子心中早就有個底。


像Magius這種從創立宗旨上就荒誕無稽的組織,是不會玩挾持人質談判這種三流把戲的,塔也不可能單單為了一個醫務官而妥協。再加上,作為謠的第一位實驗品的鶴乃現已被帶回塔中,Magius勢必會再找尋下一個目標來替補鶴乃的空缺——那麼同為嚮導的沙耶加絕對是當今的不二人選。


一想到這,一把怒火便在哨兵的心口上油然而生。


「那妳總知道Magius的老巢在哪吧?」


「很可惜,這我也無可奉告——」


「妳跟我都不是傻子,沒必要演這種宣示忠誠的戲浪費時間。」杏子加深了握著握把的力道,像是要就這麼用杖端在美冬的喉嚨上戳出一個洞,「我再問一次,Magius的藏身處到底在哪裡?」


「咳咳⋯⋯妳就算對我嚴刑拷打或是用吐真劑⋯⋯都沒用的⋯⋯」嚮導清秀可人的面容因痛苦而變得扭曲,「Magius的基地⋯⋯是會不斷變動的⋯⋯咳咳——再加上有燈花的座標遮蔽系統在,誰都不可能找得到。」


聽見對方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回答,杏子皺緊了眉頭,半信半疑地問:「不斷變動?妳的意思是這幫瘋子的老巢會長腳亂跑不成?」


只見美冬點了點頭,她那副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是在說謊,於是杏子決定從別的角度著手。


「妳們不惜到處回收魔女又大費周章捕捉嚮導來製造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們所做的一切當然都是為了解放。Magius一直都是為了取回哨兵與嚮導們的自由與尊嚴而努力,不計任何代價。」


「妳們那套籠統的說詞我早就聽膩了,」杏子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為什麼製造謠就能達到妳們口中的解放?」


美冬垂下了眼簾,目光飄向了受到精神干擾器制約的靈魂寶石,「我只是盡我所能地去協助她們完成理想,不會過問自己職責以外的事情。」


「連具體是怎麼一回事都不曉得,妳竟然寧可盲信這種和空談沒兩樣的理想?」


終於抑制不住滿腔怒火的杏子也不顧右腿的傷勢未癒,便一把衝上前拎起了美冬的衣領,破口大罵:「甚至還為了這種狗屁去犧牲其他不認同妳們的人?開什麼玩笑!妳們的理想既然真有那麼崇高的話,那就自己去支付那個代價啊!連這種覺悟都沒有,還敢聲稱是為了哨兵和嚮導的自由與尊嚴?更何況妳們根本沒有那個資格替所有人做決定!」


怒海般的精神震波夾帶著杏子的喝斥聲洶湧而至,令美冬登時一愣,隨即也跟著不甘示弱地開口反擊,「但這又有什麼差別?我們一旦覺醒就得背負對抗魔女的命運,我們的價值是透過塔的評測給予的,甚至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在夢中獲得自由——又有誰顧慮過我們的心情?我們難道連為此拼搏的權利都沒有嗎?」


美冬頓了頓,淚眼婆娑的她哽咽地接著說:「直到今天,加奈惠さん的死都還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這樣的痛苦——」


「少跟我打悲情牌!」杏子一道雷鳴般的怒吼便截斷了美冬的話頭,「就因為這樣所以妳也希望讓其他人體會同樣的痛苦嗎?犧牲他人換來的自由和尊嚴就能彌足妳的悲傷了嗎?」


「我⋯⋯」


「妳所做的一切,就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留下這麼一句話,拄著拐杖的紅髮哨兵步履蹣跚地越過了悵然若失的銀髮嚮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審問室。




-




一踏出那間瀰漫著滿房火藥味的審問室,杏子便撞見了在門邊等候的焰,並發現看門的守衛已經被撤離了。杏子知道焰肯定把剛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處,畢竟她也是負責這起審訊的嚮導之一,擁有共享機密語音的權限。


穿著一身筆挺的漆黑軍服、頭戴天鵝絨質軍帽的焰威風凜凜,散發一股比平時還要令人難以接近的冷豔氣息。焰只有在作為塔的發表人時才會如此打扮,由此便可推知她是剛結束了一場對外發表會就趕來這裡的。


「很精彩的演說。」望著心情顯然不怎麼愉快的友人,焰若有所思地輕語,「妳變了,杏子。」


「妳指什麼?」


「以前的妳是不會說那種話的,也不會像剛才那樣失控。」


「別光說我,換作是圓被人抓走了,妳絕對會是整座塔裡有史以來最抓狂的人。」杏子一把揪起了悄摸摸地爬到了自己肩頭上的火蜥蜴,將吐著小火舌的牠送回了主人身邊,「別想替我精神安撫,我好得很。」


可惜妳的情緒波動可不是這麼說的。


見狀,焰苦笑了會兒,接著便遞給了杏子一罐濃縮樹莓汁,「我想妳會需要點這個。」


用空著的一手接過樹莓汁,杏子不禁思索起自從和沙耶加的精神鏈結斷裂開始,她對樹莓汁的依賴程度幾乎能說是病態了。


驀地,直通頂層的高速電梯在兩人面前敞開了刻著圓環紋印的門,杏子和焰同時進入了電梯,並各自默契地靠在左右兩側的電梯牆上,彼此面面相覷,不發一語。迅速飛升的電梯裡只有杏子咕嚕咕嚕地喝著樹莓汁的聲音。


「美樹沙耶加的事我很遺憾,」出乎意料地,打破這片沉默的竟是那個若非必要向來惜字如金的焰,「圓和我都非常自責。」


關於沙耶加遇害這件事,除了杏子之外,最難過的人不外乎就是圓了。她甚至必須在焰的精神安撫下才能安穩入眠。


「妳們沒有自責的必要。她也是個軍人,早在決定參加作戰時就已經有所覺悟了。」說罷,杏子面色一沉,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拐杖,「再說,沒能看好沙耶加和花凜也是我的失算。」


接收到那股源自於憤怒與懊悔的精神震波,挨在焰頸邊的火蜥蜴不禁本能性地瑟縮了下。


「梓美冬也好,那對姊妹也好,她們的精神圖景都像是被人加密過了,關於Magius的關鍵情報全數遭到遮蔽。」焰伸出食指摸了摸火蜥蜴光滑的背,而後轉向杏子說道:「我們現在能指望的就只有由比鶴乃了。按照醫務部和八雲さん的說法,最快明天就能開放訪客探視。」


杏子低頭陷入了深思。


「還有個好消息是——由比さん的精神海和靈魂寶石經過調整屋的養護,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也就是說,就算變成了謠,還是能成功恢復原貌嗎⋯⋯」


「再加上,深月さん的意識恢復了,她們倆的精神鏈結也順利重建。」


杏子明白焰是在擔心自己才特意說這些,好平撫潛伏於內心的不安與焦躁,並告訴她不要輕易放棄希望。


「⋯⋯謝了,焰。」


「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焰勾勒起嘴角,紫羅蘭色的深邃星眸閃過一絲含蓄的溫柔,「對了,還有件東西我必須交給妳。」她忽然想起在方才的發表會後受人託付的事,從手提箱裡拿出一個做工細緻的信封。


面帶疑惑地取出信封裡的邀請卡,上頭以內斂優美的辭藻寫著對救命之恩的感謝,以及希望能在今晚共進晚餐的邀詞,可以看出對方肯定是十分有教養的人。


然而哪怕杏子想破了頭,就是想不出究竟有誰會特地發這麼正式的邀請函只為了邀她吃飯——直到她在看見以娟秀字跡寫在信件尾端的署名後,終於發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呼:「志築仁美?難道她知道了沙耶加失蹤的事?」


「不論如何,塔都有義務告知美樹さん的親屬這件事。我想志築小姐大概是從她的雙親那兒得知的吧。」


焰的語調飄柔得就彷彿她所講的每一個字都是顆蒲公英的種子,隨風飛落到遙遠的彼方。


「就圓的說法,美樹さん自從發生那件事後,就不再和親友有所往來。不過志築小姐倒是會定期和美樹さん的家人聯絡。她會來到塔則是因為這次受害的螯合遊樂園正巧是志築財團旗下的產業。」


「但我和她根本算不上認識,甚至連話都沒說過。」杏子完全無法理解沙耶加的舊識為何會找上自己。她充其量也只是單方面從沙耶加口中得知志築仁美這個人的存在罷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模範優等生、才華洋溢的千金小姐、喜歡上相同的心儀對象——哪怕沙耶加單方面地拒絕來往,但對她來說仁美依然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妳現在畢竟是和美樹さん關係最緊密的人了,以志築小姐的人脈要知道這點事是輕而易舉。」焰一臉平靜地望著不明所以的杏子,「再說,志築小姐曾是阿莉娜的最大出資者,贊助過她舉辦多次畫展,也許能得到些什麼有用的情報也說不定。」


正當杏子還在躊躇不決時,電梯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抵達了頂層。




-




天色漸暗,粉紫晚霞與街燈相輝映。


再三斟酌後,杏子最後還是選擇前去赴約。當她來到了相約碰面的指定場所,只見一台黑色賓士早已在路旁恭候多時,一身薄櫻和服的仁美就端坐在駕駛後座,透過漆黑的車窗窺視著正拄著拐杖緩步逼近的杏子。


經過四十多分鐘(這可以說是杏子人生中最尷尬的四十分鐘了)的車程,她們便抵達了座落在鄰近見瀧原與北神濱交界的北養後山的志築大宅。日式宅邸氣派儼然,進入大門後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寧靜雅美的枯山水庭園,清新怡人的花草香朝向哨兵撲鼻而來。長年在塔與戰場之間往返的杏子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來到這種地方。


在仁美的引領下,杏子來到了同樣有著濃厚日式風情的餐廳,而那令人食指大動的山珍海味早已在餐桌上靜候貴客的到來。


「佐倉さん,您是我重要的客人,更別說還是沙耶加さん的伴侶。請不用拘束,儘管當作是自己家就好。」望著坐在對邊、看上去頗不自在的杏子,仁美露出一道賢淑和善的微笑,「這些都是請大廚特別為哨兵烹調過的餐餚,您大可安心享用。」


被人這麼一說不就更讓人沒辦法好好放鬆了嗎?杏子忍不住暗中吐槽。而且還附帶一堆敬語,她又不是在塔裡。


「話說回來⋯⋯我還是不明白妳為什麼會想見我。」


「那當然是為了報答您上次在中央廣場爆炸事件中的救命之恩,」話說到一半,掛在仁美嘴邊的笑容忽然多了幾許苦澀與疲倦,「除此之外,我很擔心沙耶加さん的安危,當然沙耶加さん的雙親也是。我聽說您當時就在事發現場,所以就想親自向您確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仰起頭,紅髮哨兵盯著垂釣在天花板上的那盞木雕花燈,瞇起赭紅的眼,深長一嘆,「⋯⋯這麼說也是啊。」


杏子一五一十地把一切都向仁美交代了遍。身為沙耶加親友的她,有權知道實情。而杏子也做好了可能遭受責難的準備,明明沙耶加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放棄拯救瀕臨狂化邊緣的自己,自己卻沒能及時救下她,反讓她身陷於危難之中。


然而,聽完事情原委的仁美只是露出一抹幽微曖昧的淺笑,「沙耶加さん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呢。」她向杏子投以一個既羨慕又欣慰的眼神,意味深長地輕喃:「我想沙耶加さん一定很重視著,並且信任著佐倉さん吧——畢竟,妳是能卸下她心防的人呢。」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杏子不禁心生困惑。


「沙耶加さん從以前就是個保護慾強烈的人,總是會盡自己所能去守護身邊的人。」仁美滿是感懷地訴說著往事,「我因為自己的出身,時常招人妒忌或是引來一些流言蜚語,而沙耶加さん總是會第一個出面替我打抱不平,也不曾以有色眼光來看待我——但是,在沙耶加さん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總是無能為力⋯⋯她實在太過擅長隱藏自己的悲傷了。」


語畢,綠髮少女的臉上隨即便掠過一絲哀傷與落寞。


「我想佐倉さん一定也知道上条くん的事吧。」


杏子沉默地頷首。


「沙耶加さん始終認為上条くん的死是自己的錯,我甚至也真的曾一度相信都是因為她的力量,才導致上条くん的憂鬱症更加惡化。」仁美一邊感到愧疚不已地說著,一邊揪緊了垂落在榻榻米上的衣袖,淚水浸濕了她的眼眶,「但並不是這樣的。事實上,誰也沒辦法改變上条くん的選擇。」


畢竟奪去了嚮往著藍天的鳥兒的翅膀,便等同於扼殺了牠的未來。


在這個既不存在著奇蹟,也不存在著魔法的世界裡,少年終將永遠無法舉起琴弓,拉出每一個動人心弦的樂音。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總有些事是即使懷抱著希望,卻也終將只能是奢望。


多年以來,同樣深受倖存者內疚所苦的杏子,比誰都明白要橫越這道由罪惡感築成的高牆該有多麼艱難。


「我一直都想要親口向沙耶加さん道歉,」淚滴順著重力的牽引落入了榻榻米,仁美低垂著臉,彷彿是在懺悔般地說:「可是她卻竭盡所能地避開了我,就好像是不願再見到我一樣⋯⋯當然,我也知道自己做了難以原諒的事情⋯⋯」


見狀,杏子只是淺淺一笑,語調輕柔得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地答道:「妳也知道沙耶加不會是那樣的人。那個笨蛋只是害怕自己也會傷害妳罷了。」


這番話終於擊潰了仁美,令她頓時拋下作為大家閨秀的矜持,像個孩子般地放聲哭泣,「拜託妳,佐倉さん⋯⋯請妳一定要救出沙耶加さん⋯⋯我已經不願再失去任何一個重要的朋友了。」


「那不是當然的嘛。」抽出幾張紙巾遞給了哭得雙眼紅腫的仁美,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哭成這樣的杏子,有些哭笑不得地說:「好了別哭了,不然給沙耶加知道了,她會以為是我在欺負妳啊。」

关闭
选择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