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圓|魔紀哨嚮AU|主紅藍】La Maison Dieu

第22章 22.

22.




彷彿整個人都要熔化在由名為精神力量的火山噴發出來的熔漿裡頭,沙耶加覺得自身的存在正經歷著不斷反覆燃燒、熔解,最後再重新煉成的過程。她的髮膚、她的骨肉、她的血液、她的意識、她的精神、她的靈魂——構成美樹沙耶加此一存在的每一部分都正在與火共舞——她正在與杏子的精神共振。


焰火紋身的長服衣袂翩翩,幻化成羽翼帶著在意識漩渦裡失墜的嚮導,飛往記憶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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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倉さん,恭喜妳成為次席,今後也請妳多關照了。」一身正裝的麻美抱著雙臂,難掩喜悅地望著自己引以為傲又青睞有加的愛徒,從今天起她便正式成為自己的輔佐官了。「領袖閣下和我都很期待妳的表現哦。」


脫下天鵝絨軍帽,杏子撓了撓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典禮都結束了,就別說這種客套話了吧,麻美さん。」


「不管怎麼說,今天都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為了慶祝佐倉さん往後的軍事生涯一帆風順,妳想吃什麼我都請客哦。」


「就算妳這麼說,但我能吃的東西也不多啊⋯⋯妳也知道我不擅長架設味覺屏障。」


麻美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所以囉,佐倉さん得更積極一點去找尋適合自己的嚮導才行。」


「麻美さん太操之過急了啦——結合什麼的對我來說還太早了。」杏子乾笑了幾聲,打算就這樣照慣例地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麻美總是特別熱衷於這件事——當然,無論是哨兵還是嚮導,結合都是一件終生大事——更何況她即便必須承擔各方壓力,她依舊排除眾議舉薦自己作為次席。但杏子就是不感興趣。


「好吧,這事也強求不來,」麻美難掩失望地說,接著話鋒一轉:「話說回來,升上次席的事妳和家人提過了嗎?伯父知道了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還沒呢——」年輕的次席閣下爽朗地笑著答道,「我打算明天回風見野,給他們一個驚喜。」


那是個與她年紀十分合襯的——陽光般燦爛可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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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的精神海就好比太陽核心般灼燙炙熱。


就算此時此刻自己的精神海就此分崩離析,甚至蒸發殆盡,沙耶加也一點都不感到意外。或者說,她至今還能在這離亂激盪的情緒洪流與記憶風暴中保持自我,便足以堪稱奇蹟。


一度迷途在混沌的意識黑洞裡頭的沙耶加,歷經百番掙扎後,終於尋回了自我。她單手摀著起伏跌宕的心口,閉目凝神,腦中不停覆述著那套早就背得滾瓜爛熟的精神科學理論,幫助平順急促的呼吸和亂了調的精神海。


她得振作一點才行,她可是個嚮導。沙耶加拉緊了身上寄予了無盡念想的紅衣。更何況,她已經和杏子約定好了。


登時,點著火苗的成群金魚從眼前倏忽游過,等她回過神來,那座遺世獨立的老舊教堂已經聳立在漫天飛雪之中。


「這裡該不會是⋯⋯」


——妳猜得沒錯。這裡是杏子真正的精神圖景哦。


一道空靈純真的嗓音驟然響起,彷若初春的朝露輕輕落入了藍髮嚮導的心海深處。


沙耶加猛地抬起視線,迎上桃稚氣未脫的笑顏。


赤腳踏在厚雪上的年幼女孩此時已經褪下修道服,換上一身由多層緞帶綴飾的淺桃色洋裝,樣貌玲瓏可愛。儘管衣裝改變,桃的手中依然秉著那盞作為精神核心的燭火。若一切真如桃所說,那麼自己眼前所見便是杏子真正的精神海了。


但——她是怎麼進入精神圖景的?在這種彼此的靈魂寶石遭受精神干擾——甚至是沒有精神嚮導引路的情況之下?簡直前所未聞。


鎖定了精神海的本體後,沙耶加縱身擁入那燃燒不止的焰火,與之建立鏈結並給予精神安撫,一切都按照她們的原訂計畫執行。然而,杏子的精神嚮導卻遲遲未現身,反倒排山倒海而來的記憶海嘯將措手不及的她吞沒,等一切安定下來,她就已身處於此。


莫非是她倆的精神力量透過共振消除了靈魂寶石內的干擾波?又或者是御魂她們順利調整成功了?


沙耶加的腦海頓時閃過各式各樣的推論,並試著透過精神感應尋求御魂和梅露的協助,果真得不到任何回應,也證實了桃所說的話——她已經進入了杏子真正的精神圖景。


這也就代表——現在的杏子和沙耶加現實中都已陷入了深沉睡眠狀態,她們則以精神體的形式在精神圖景裡活動——也就是處於精神結合中的共振階段。換言之,她們甚至可以直接在精神圖景內找到精神嚮導建立鏈結,以最有效且安全的方式完成救援計畫。這簡直是超乎預料的戲劇性進展。


雖然是陰錯陽差之下造就的結果,但就現況判斷,杏子的精神圖景還算穩定,加上自己的精神海也沒什麼異常。


⋯⋯嗯,說不定能行。


總之,現在必須先找到杏子。既然她們現在都已經進入了精神圖景,按理說就不會落到距離精神海太遠的地方。只要她對精神海施予精神安撫,順利的話就能把杏子和武旦一起引過來——


打定主意的沙耶加正打算開口向桃搭話,不料卻被對方搶先一步。


——妳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人,也是第一個見到我的嚮導。


垂下眼簾,桃凝視著手中的燭火,飄然一笑。


——吶,見到這裡的景色後,見到我的真身之後⋯⋯妳是怎麼想的呢?


萬萬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反問自己的沙耶加不禁一愣。沙耶加對於杏子的精神圖景並不全然陌生,她已經透過圖景模擬和精神檢測見過不少次,但像這樣如此深入探訪——甚至與杏子的精神海進行交談至今為止卻是頭一回。


「該說是有點驚訝嗎⋯⋯嘛,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是那麼令人意外就是了,畢竟杏子一直以來都很珍視著她的家人。」沙耶加低身湊近了桃在火光中矇矓的臉,湖水般澄澈閃亮的明眸溫情飽滿,「而且,她一定很愛妳。」


——嗯,我知道的。


桃的笑意添了一分苦澀。


——但這也不完全是件好事。


一尾金魚毫無預警地闖進了女孩手中的燭火,通紅的魚身紋上火苗,不一會兒便焚化成灰,留下一片血紅魚鱗靜靜落在雪地上。


——我呢,說穿了其實也不過只是由杏子的記憶拼湊而成的虛像,是支撐她生存下去的幻影。這也是為什麼她一直抗拒接受嚮導的精神安撫或是結合。身為嚮導的妳肯定比誰都清楚,這對一個哨兵的精神狀態來說是很不健康的。


的確,精神海以實際存在於現實中的人類之姿具現的案例實屬少見。一方面這代表對方抱有極深的思念,一方面也象徵根深蒂固的執著。也許是愛,也許是悔恨,也許是希望又或者是絕望——無論是哪種感情使然,人一旦執著到某種程度就會顯得病態了。尤其對哨兵或嚮導而言,這更是病入膏肓的徵狀。


倘若就這麼放任下去,總有一天她會崩潰的。


況且,一直留戀過去的話,是無法繼續前進的。


對此沙耶加是深有所感。


「這就是妳選擇我的原因嗎?甚至為此引導我來到真正的妳面前?」


——那倒也不盡然,這不是我能單方面決定的事情呢。


「那麼究竟是為什——」


——不過我的確有話想要告訴妳。


女孩故弄玄虛的話音甫落,旋即濃煙瀰漫,烈火四起,周圍的景致扭曲驟變。


取而代之的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惡夢。


殘缺破敗的教堂、歪曲變形的鐘樓、零散各方的塑像、隕墜的日月星辰、黯淡無光的十字——連同她們腳下的這片雪野都慘遭惡火無情吞噬,甚至連天空都在燃燒呼號。




「佐倉さん,千萬別一個人憋著了,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儘管說——」


「杏子,我很遺憾——」


「次席閣下,請您節哀順變。我們明白您失去至親的悲傷,但請您振作起來,塔需要您的力量。」


惶然無措的年輕次席如同失了魂的空殼般呆立原地。她頭一次體會到了何謂錐心刺骨的絕望。




萬里無雲的晴空下正舉辦著黑色葬禮,就連陽光都染上了死亡的氣息。


「上主是我們的牧者,祂領我們到達活水的泉源。上主引領祂的羊群,躺臥在青綠的草地上,使他們的心靈得到舒暢。」


「凡在主內安眠都是有福的。願他們在勞苦後得到安息,他們的善行常伴隨著他們。」


「仁慈的天主,求禰在天國,賜予他們平安的居所,使他們永遠得見禰的慈顏,並和所有聖人一起感謝讚美禰。」


一身漆黑喪服的杏子跪倒在冰冷的棺木旁,像是要壓碎五臟六腑似地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烏漆墨黑的嬌小身影就像一隻掩面哭啼的渡鴉。儘管看不清杏子此刻的表情,沙耶加依然從她身上看見了自身過去的倒影。




「佐倉さん,妳太勉強自己了。我會和領袖閣下要求讓妳休息的——」


「杏子,妳不能再這樣喝酒了——」


「次席閣下,您若繼續如此草莽行事,即便首席閣下再怎樣反對,我們依然會撤回您的席位。」


滿腔怒火的紅髮哨兵在血光殺戮的戰場上奔馳,那抹看似無堅不摧的狂放身姿,在藍髮嚮導眼裡看來卻形同一種最沉痛的哀悼。




席捲而來的記憶渦流與情緒亂流讓沙耶加冷汗直冒,氣息紊亂,險些站不穩腳步。


——這些記憶不斷地在這裡反覆上演,就像一種自虐式的迴圈,一種精神的拷問。對我來說,這裡一直都是等不到曙光的永夜。



她當然懂了。


那種想要將那種令人瘋狂欲死的悔恨深深烙在心底的感受。


沙耶加仍舊沉默不語,卻心如刀割。



——如果神不願意救贖妳的話,那麼就由我來赦免妳的罪吧。如果妳無法原諒自己,那麼就由我來原諒吧。



杏子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將那句話說出口的呢?


沙耶加忍不住這麼思索著。


明明自己都已經是遍體鱗傷了,卻還是不願意放棄如此怯懦的她——

真是個溫柔過頭的笨蛋。


——杏子她曾打算乾脆就從這座鐘樓跳下一死了之,不過在最後一刻還是停下了這個念頭,畢竟她不想玷污這塊美好之地。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變成了這副姿態,甚至就連武旦也跟著性情大變。


仰望著那座被火蛇攀繞、在遺憾中腐朽的鐘樓,桃神情悲傷地笑了笑,接著將視線投向了在她身旁的沙耶加。


——但當妳走進了精神圖景,我就知道妳能為這裡帶來黎明。妳就是那顆能夠點亮未來的星辰。


「所以第一次契合度測試的時候,妳才會主動露面啊⋯⋯」沙耶加理解地點了點頭,卻又馬上升起了新的疑慮,「不過,為什麼是我呢?」


——因為是杏子選擇了妳,而妳也選擇了杏子呀。這種事是瞞不住我們的,信息素可是不會說謊的哦。


語畢,桃綻開一抹淘氣的笑靨。


「什、什麼嘛——」沙耶加的臉驀地紅得像條金魚,一時間竟不知該從何反駁。竟然被精神海調戲什麼的,作為一個嚮導不管怎麼說這也太丟人了⋯⋯


登時,嬌小的女孩踏步上前,用那雙纖瘦的手臂擁上了藍髮嚮導。


——姊姊就拜託妳了哦。


沙耶加心頭一緊,便將桃與自己攬得更緊,源自她體內的精神力量就好比溫水般既柔軟又暖和。沙耶加語調輕柔地給予允諾:「⋯⋯嗯,交給我吧。」


——好溫暖。


——就和姊姊以前抱著我的時候一樣呢。


桃依偎在沙耶加溫熱的胸口,撒嬌似地蹭了蹭,心滿意足地笑了。


那戀戀不捨的輕喃卻惹得沙耶加一陣鼻酸。


下一瞬間,焰火高漲,將女孩與嚮導包覆其中,化作一朵含苞待放的紅蓮之花。


當沙耶加再一次睜開雙眼,出現在眼前的是那匹健壯俊美、唯我獨尊的獨角獸。


牠身披火衣,炎蹄高舉,烈焰鬃毛迎風飛舞,螺旋獨角直指天穹,乘坐其上的是那名身穿深火長服的焰髮騎士。她如若一名紳士向她伸手邀舞,期盼與她一同站上命運的舞台,攜手揮別這漫漫長夜。同樣身披紅服的蒼髮公主嫣然巧笑,欣然應允。


當兩雙情意繾綣的眼眸映入彼此身影之際,任何言語都顯得多餘。


一眼瞬間,一眼萬年。


她吻上了她的唇瓣,獻上了靈魂的誓約,銘下了魂靈的刻印。


世界瞬息萬變,火光燭天的野原如煙即逝,隨之湧入的是一片澄淨寬闊的汪洋,洗去了悲傷與罪孽的灰燼。


水面之下,蒼藍的海豚正悄悄做著戀慕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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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由於本作的精神嚮導都是採用魔女或是魔女化身(doppel)來設定的,特此補充一下原設w


Ophelia

武旦的魔女,性質是自棄。

在霧中邁著虛無的步伐,永遠彷徨著的魔女。常伴身旁的馬匹究竟為何,魔女已經想不起來了。


Oktavia von Seckendorff

人魚的魔女,其性質是戀慕。

沉醉在往日的感動中同時帶著整個音樂廳一起移動的魔女。 迴轉的命運單單承載著回憶,已無法向未來轉動。 再沒有什麼能傳達了。 再沒有什麼能了解了。 如今只是單純地無法容忍妨礙手下們演奏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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