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圓|魔紀哨嚮AU|主紅藍】La Maison Dieu

第31章 31.

烽火連天,炸響不斷,狂魔肆虐,硝煙四起。放眼望去只見一片殘垣斷壁,戰士們在槍林彈雨間穿梭奔馳,為了克盡職守地完成任務,為了保護受傷倒下的同袍,更是為了生存而奮力抗戰。帶給人們歡笑的遊樂園一夕之間便化作血光殺戮的戰場,那一幅幅令人怵目驚心的煉獄光景不禁讓首席哨兵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場慘烈戰役。


在她一槍斷送最後一隻使魔的性命後,八千代便接獲了來自塔本部的緊急支援命令,得知C組遭受鶴乃襲擊的消息。不過,最令八千代和彩羽震驚且無法接受的莫過於是鶴乃的精神狀態——按照丘比的說法,鶴乃很可能已經透過那套赫胥黎系統和魔女同化,成為Magius口中的謠。


經過一番思量,八千代最後選擇讓那些已不利於作戰的傷兵留在列車總站養傷,就這麼率領著兵力銳減的小隊,一路披荊斬棘地斬敵前進,在幾番折騰後總算抵達了南十字星站。然而,迎接她們的卻是一片狼籍,滿目瘡痍的慘象。


現場濃霧瀰漫,兵隊橫倒一片,不敵砲火的車站化作頹垣殘瓦,屋頂上的那顆南十字星也跟著殞落墜地。與其正對立的魔術屋敷更是被大批木馬使魔團團包圍,如同馬槽裡的飼料般任由群馬啃食。混雜著火藥與鮮血的刺鼻氣味,那些源自咒詛之物的腐爛惡臭令人難以接近,而那股陰森不祥的精神力量更是令人不寒而慄,彷彿只要一個不留神,就會被吸入由絕望與詛咒形成的黑洞裡,再也見不得光明。


塔的情報和眼前所見令八千代更加確信,若讓身邊這些下屬跟著自己深入敵陣,也只是白白送死。作為長官的她自然深知自家副官的能耐,再加上——若塔判定由首席哨兵和次席哨兵坐鎮的C組需要支援,那麼鶴乃的棘手程度肯定非比尋常——直到現在,八千代依然無法與麻美取得聯繫。


倒地不起的傷兵們在八千代的命令下被安置在臨時搭建的營帳裡。不過礙於人員和物資的缺乏,現階段也只能替她們做些簡易的急救處理。排除感知炸彈和音爆彈等對哨兵武器造成的外傷,當中受損最嚴重的果然還是她們被攪亂得一蹋糊塗的精神海。


「她們的精神圖景果真都被阿莉娜留下了精神印記,」彩羽眼神凝重地望著那些色澤黯淡的靈魂寶石,精神中毒才剛痊癒的她仍然顯得十分疲憊。畢竟她還一次就探查了所有哨兵的精神圖景,可以說是將自己逼到了極限。


「而且,阿莉娜的精神力量實在太過強大,甚至能直接瓦解嚮導伴侶架設的屏障,對她們下暗示⋯⋯」


由此便可推知,對方打算故技重施,透過精神暗示誘發哨兵們的狂化反應。目的八成又是為了獲取能量,好來製造出更多的謠吧。


對此絲毫不感到意外的八千代反倒擔心起自家伴侶的狀況,「抱歉,彩羽,妳才剛痊癒,就勉強妳做這些⋯⋯」


「沒事的,八千代さん。」彩羽漾開一抹淺笑,希望伴侶不要太放在心上,「和鶴乃ちゃん和菲莉西亞ちゃん她們比起來,我這根本算不上什麼。」


「和那些木馬使魔混雜在一起的精神力量的源頭⋯⋯果然是鶴乃嗎?」


櫻髮嚮導的笑容頓時一僵,「我也不願意相信,但⋯⋯確實是的。」


悲傷與不甘在藍髮哨兵的心底埋下了憤怒的火種,一股怒火熊熊燃起。無論如何,她都絕對不會原諒Magius的所作所為。


登時,一陣猛烈的咳嗽聲猛地從後方傳來,喚起了兩人的注意。


「⋯⋯首、首席閣下⋯⋯」奄奄一息地躺在擔架床上的銀髮哨兵艱難地開口,彷彿光是說出這四個字就要耗盡她所有氣力。失去了嚮導伴侶的屏障庇護,哨兵的情緒波動變得十分飄忽不定,彩羽見情況不對便趕緊上前施以精神安撫。


「五十鈴さん,」阻止了對方想要起身行禮的意圖,八千代瞅了一眼掛在五十鈴脖子上的金屬軍牌,赫然發現對方同樣是新西區聖所出身的A級哨兵,不同於自己的是五十鈴自從結業後就一直在麻美麾下服役,「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巴さん她們呢?」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猛咳,五十鈴用輕如棉絮的氣音斷斷續續地答道:「目標⋯⋯帶走了御園さん⋯⋯咳咳——還、還有美樹閣下⋯⋯」


「——妳說什麼?」


「誒?沙耶加さん也?」


阿莉娜劫走花凜這件事本身並不足為奇,但竟然連沙耶加也遭遇不測——回想起鶴乃如今的處境,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同時浮上八千代和彩羽的心頭。根據調整屋和丘比的推論,嚮導和魔女兩者之間的適性度遠比哨兵高得多,加上先前的中央廣場事件,或許Magius依然試圖讓沙耶加成為下一個謠。


任誰都沒想到事態竟會發展至如此地步,也沒人想得到縝密周詳的計畫竟被敵人反將一軍。另一方面,她們也不禁擔心起恐怕還在和鶴乃纏鬥著的麻美和杏子——尤其杏子的狀況無疑是最令兩人擔心的。


「⋯⋯首席閣下和次席閣下她們⋯⋯還在頂樓上⋯⋯」五十鈴無力地垂下頭,語氣中充滿了歉疚,「十分抱歉⋯⋯我們⋯⋯沒能阻止她⋯⋯」


「妳們已經盡力了,不必感到自責。再說,這也是我們的失算。」目光瞥向那些各個都遍體鱗傷的士兵們,八千代的內心也不禁跟著沉重了起來,「誰都沒想到Magius竟然會不惜一切也要做到這種地步⋯⋯剩下就交給我們吧,你們就先在這兒靜養,本部也已經調派援軍來支援了。」


「八千代さん,丘比已經將魔術屋敷的內部地圖全都傳輸過來了,我也拜託丘比試著定位沙耶加さん和御園さん的位置座標,」彩羽頓了頓,面色凝重地說:「不過因為燈花ちゃん的座標遮蔽系統,現在只知道沙耶加さん她們已經離開了人工島⋯⋯」


既然如此,那麼如今想追上阿莉娜她們也是不可能的事了。八千代沉默了半晌,隨後抬起視線望向彩羽,「總之,我們必須先去救巴さん她們,也要把鶴乃帶回塔裡才行。」


驀然間,兩人的通訊耳機同時吱吱作響。


語音通訊的發起人是從剛才就一直聯絡不上的十七夜。


「十七夜!妳們沒事嗎?」


「哈哈,這可就難說了⋯⋯至少無人傷亡。」十七夜的苦笑聲夾雜著幾許倦意和無奈,「不過好消息是我們成功回收了悲嘆之種。」


「辛苦妳們了⋯⋯妳們應該也收到了塔的支援命令?」


「是啊,我也從梓くん身上打探到了由比くん的事還有Magius的計畫。」


那熟悉的名字落入耳畔的當下,讓八千代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妳們碰上了美冬?」


「除了梓くん之外還有那對雙子姐妹。好在這回是和都くん一起行動,才能成功制伏她們。」十七夜輕嘆了口氣,少見地表露出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不甘心,「但說實話我和都くん已經損耗了不少精力。而且,她們可以說是衝著我們這些嚮導而來的⋯⋯我還是第一次碰上結構這麼細緻又精美的精神劇毒呢。」


對此彩羽是深有所感,不過更令她放不下心的果然還是Magius的意圖,「十七夜さん,有件事我很在意——我剛才在那些遇襲的士兵們的精神圖景中都發現了阿莉娜的精神印記,再加上這些毒性猛烈的碎片——Magius她們的計畫果然是⋯⋯」


「正如妳所想,是打算藉此誘發我們引起狂化和混沌反應。」十七夜說,「由比くん就是一切的關鍵。除此之外,Magius原先還企圖讓遊樂園內的魔女孵化,再透過由比さん將孵化出來的魔女吸收,讓謠能夠持續成長。」


若真是如此,那麼現在處境最危險的便是麻美和杏子了。


「⋯⋯得快點去救巴さん和佐倉さん才行。」


八千代跟彩羽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不過就連巴くん和佐倉くん聯手都無法應對了,所以我想如果要正面制伏現在的由比くん肯定是行不通的。因此,我有個想法——」




-




鏮鎯一聲,鎖鏈蛇槍鏗然落地。


伴隨一陣雷鳴般低沉有力的疾步聲,與笨重的外表毫不相符,兇猛巨獸身手矯健地將反應不及的紅髮哨兵壓制在地,那對狂妄的獸目張揚著野性和絕對力量的煥光,完美詮釋了弱肉強食的真諦。粗壯的前蹄踩在哨兵的腹部與胸口,鐘乳石狀的巨牙如斷頭台的刀刃直直落下,腥紅可怖的鮮血從皮開肉綻的右小腿汩汩湧出,令她痛得悶哼,痛覺化作電流沿著神經擊碎了身上所有的屏障,直衝她的腦門。


杏子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被撕裂了。


「佐倉さん!」麻美倉皇地放聲大喊,隨後響起的連環槍聲切開了焦灼的空氣,槍彈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巨大野豬的腰骨,蓄勢已久的黃金獵犬緊追其後,張開犬齒猛力一咬。兇獸淒厲地發出長嚎,放開了杏子,龐大的身軀往旁重重一倒,與牠鏈結的鶴乃也跟著陷入了麻痺。


果然奏效了。


在兩人激烈交戰的期間,麻美從旁觀察到那股精神力量的中心源就位在精神嚮導的腰間。


這麼看來,哪怕她們自身的再生能力再怎麼迅速,一旦被擊中要害的話還是無法即時復原——若是如此,那麼所謂的謠也絕非那樣無可攻破的存在。


趁著對方還動彈不得,麻美趕緊將身負重傷的杏子帶了回來。


麻美撕下了杏子身上那套酒紅軍服的衣袖,替她血流不止的右腿止血。


「⋯⋯謝了。」杏子從軍服的內袋裡掏出一支針管,捲起衣袖露出那隻血跡斑斑的左腕,將針頭插入靜脈。那是沙耶加先前給她準備的強效止痛劑,據說擁有幾近百分之百的痛覺遮斷效果,但後續會帶給身體很大的副作用。因此她曾再三叮囑自己,若不是情非得已,千萬不要隨意使用。


「小心點,妳剛才差點就進入神遊了,才會被敵人趁虛而入。」麻美板著臉,厲聲責備道:「我知道妳很擔心美樹さん,但妳不能先自亂陣腳!妳如果陷入了神遊——甚至是狂化的話,現在可沒人救得了妳!」


「我現在可不想聽妳說教。」杏子沒好氣地答道,卻也深諳自己的行動確實過於草率。


她實在太過在意沙耶加,根本無法專心應付眼前的敵人。她甚至鋌而走險地關閉了其餘感知,將專注力都集中在聽覺上,只為了確保自家伴侶的安危。然而就如麻美所訓誡的,這樣的魯莽之舉只是讓她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


這些道理她當然都懂,她可是個次席。


但該死的,親眼目睹沙耶加被捲入爆炸的她怎麼可能保持冷靜?


就在這時,彷彿遭受隕石重擊那般,杏子的精神海忽然激起一片猛烈的震盪,令她痛不欲生地蜷縮起身子,冷汗直流,渾身發顫。


「佐倉さん?妳怎麼了?」


「⋯⋯武旦回到精神圖景裡了。」目光凝滯在手中那顆被覆上一層污穢的焰紅寶石,杏子面色蒼白地說,「我明明一直都讓武旦都待在沙耶加身邊的。」


「誒?」


難不成⋯⋯


回望著那雙焰色眼眸,麻美頓時感到背脊發涼。


「我和奧克塔維亞之間的鏈結也變脆弱了⋯⋯沙耶加肯定出事了。」


前所未有的不安與恐懼將紅髮哨兵推向了漆黑無底的深淵。


陰冷的絕望逐漸掏空了她的存在,徒留將萬物焚燒殆盡的滿腔怒火。


茫然無措的杏子回想起了那一天。


殘缺破敗的教堂、歪曲變形的鐘樓、零散各方的塑像、隕墜的日月星辰、黯淡無光的十字——


她萬般珍惜的一切,她萬般呵護的所有,無論她怎麼努力,終將被埋葬在冥土之下。


多年以後,好不容易再次重獲幸福的她,難道又得任由命運宰割,又得任由命運予取予奪嗎?





——開什麼玩笑。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靈魂寶石錚然滾落,黑夜悄然捻熄了那盞指引獨角獸去路的燈火。


紅髮哨兵憤怒地仰天長嘯,灼燙的精神震波震懾四方。


「慢著!佐倉さん——」


自己最不願見到的情況終究還是發生了。


眼看發狂的杏子作勢就要往鶴乃的方向飛奔而去,麻美使盡渾身解數架住不斷奮力掙扎的杏子,尚未癒合的傷口隨著激烈的拉扯再度裂開,但她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副官淪為被憤恨侵蝕的怪物。


該怎麼辦才好——再不阻止杏子的話,她甚至可能就這麼化作魔女。


然而,能夠喚醒陷入狂化的哨兵的,就只有與之結合的嚮導。


難道真的無計可施了嗎——


正當麻美幾乎以為一切都已山窮水盡,做好最壞打算之際,一團帶著海洋氣息的藍光驟然乍現,以杏子的靈魂寶石為中心,一波海潮朝她們奔湧而上,旋即那隻體態優美的海豚飛躍而出,那抹光輝通透的身姿猶如一牙綻放於海面的彎月。


「美樹さん⋯⋯?」


優雅地擺動著微光閃爍的尾鰭,海豚游到了紅髮哨兵的身邊,在她的臉上輕輕留下一吻——那就彷彿是在告別一般。隨即,海豚幻化成一顆顆淚珠般的泡沫消散空中,原先狂躁不安的哨兵也跟著安靜下來,墜入了水色的夢鄉。


眼見狂化危機在緊要關頭得以解除,麻美這才鬆了一口氣,並讓陷入沉睡的杏子靠在角落的造型柱上。她拾起杏子落在地上的靈魂寶石,同時驚覺積攢其中的污穢早已不見蹤影。就以還能透過精神嚮導給予杏子精神安撫這點來看,沙耶加暫且是沒有生命危險。


不過,事件並未就此落幕。


如今能夠作戰的只剩下麻美一人。


動作洗鍊地重新填裝完彈藥,金髮哨兵抄起雙槍,緩步走向那已重振旗鼓的褐髮嚮導,以及那頭巨碩無比的野豬。


身上的傷口依舊隱隱作痛,她幾乎是以毅力在驅使自己瀕臨極限的身體,麻美已經許久未有這種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狽的慘痛體驗——這不禁讓她回想起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當時的她還只是個連舉著槍都會止不住發抖的C級哨兵,無論是面對魔女的態度、戰鬥的技巧,又或者是在塔裡的應對處事都還相當生澀而笨拙。


為了能在這個不甚溫柔的世界行走下去,她深知作為一個哨兵,內心的軟弱與天真無法替她導向光明的未來。於是,她開始日以繼夜地鞭策著自己,甚至成為了受人景仰的首席哨兵。


然後她遇見了百江渚——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那個無可取代的存在。


等一切都結束後,她還能回到渚的身邊嗎?


每當她踏上戰場,她的腦海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這個問題,而她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個。


——只要能夠回到渚的身邊,她便無所畏懼。


哪怕是現在也依然如此。


那隻擁有著一身與主人相仿的雪白毛髮、小巧可愛的倉鼠冷不防從那顆紫堇色的寶石裡鑽了出來,沿著那遍佈傷痕的手臂爬到了麻美的肩上,濃郁的乳酪飄香帶給了她回到家中般的安適感,令她不自覺地莞爾一笑。


無論何時,她都不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今日如此,日日皆然。


金髮哨兵攥緊了手中的槍枝,一面扣下了板機,一面期許著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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