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0.
確認過報告內容全數無誤後,沙耶加在每一份文件的簽署欄都蓋上了自己的印章[註1],並將截至目前所有人的檢測報告一併交給了櫃檯前的艾莉,「克莉絲汀さん,這些就麻煩妳了。」
艾莉·克莉絲汀[註2]是與沙耶加同期的見瀧原聖所嚮導畢業生。精通情資管理與數據分析領域的艾莉一畢業就在神濱醫務部擔任資訊長至今。沙耶加和杏子起初被指派到神濱的時候,也受到了艾莉不少照顧。
「沒問題,」接過了報告書,艾莉將文件上的資料一一輸入至電腦,敲擊鍵盤的同時又想起了剛才所目擊到的一切,忍不住開啟了話匣子,「話說回來,妳也真是壞心眼呢。」
一對山雀正拍著橙褐色的翅膀飛繞在藍髮嚮導的身旁,牠們從以前就很喜歡沙耶加的精神力量,這或許能夠解釋為什麼她一向和艾莉挺合得來。值得一提的是,艾莉是十分罕見的孿生精神嚮導擁有者。
沙耶加一邊釋放出微小的精神力量逗著兩隻活潑好動的山雀玩,一邊語調輕快地應聲答道:「嗯?妳指什麼?」
「別裝傻了,我坐在這裡都能聞到那股抹茶味。」艾莉對著明顯想呼攏過去的沙耶加翻了個白眼,「妳明明知道千歲ちゃん一直都仰慕著佐倉次席的吧?」
當然,她所謂的仰慕已經是非常委婉的說法了——在這裡工作的任何一人都知道由真對杏子的喜歡程度是非比尋常——畢竟信息素從來都不會說謊。這也使得不少人懷疑內務部指派由真來當沙耶加的醫務助理是否別有居心,還有她本人對此又是怎麼想的。
「那不是正好嗎?可以趁這個機會讓由真ちゃん和杏子多說點話。」
「醫務官閣下,妳這種蹩腳的精神屏障也許能把那兩個人糊弄過去,但可別想瞞過我,」早已洞穿一切的艾莉瞇起了眼,站起身子湊近了沙耶加的臉開口直言:「摸著妳的靈魂寶石回答我,妳真的對這件事一點都不介意?」
兩隻山雀不約而同地各自飛到了沙耶加左右兩側的肩頭上,歪著頸子發出細微的吱啾聲,似乎也在期待著她的答覆。
艾莉灼熱刺人的視線讓沙耶加登時感到一陣口乾舌燥,她吞了口口水後乾笑著答道:「這有什麼好在意的?再說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嗎?本來杏子在嚮導之間一直就都很有人氣嘛。」
畢竟早在認識杏子之前,沙耶加就從不少嚮導們口中聽過她的傳聞,當中更不乏那些像由真一樣的仰慕者。一個長期維持單身的次席哨兵對老是被哨兵們追求的嚮導來說,總是具有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神秘吸引力——這或多或少也成為了當初沙耶加接受契合度測試的原因之一。當然,她之所以會答應測試更多還是出於自身對杏子本人的好奇心。
只不過沙耶加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就真的這麼成了杏子的嚮導。作為她的伴侶,若說對這件事完全不在意,那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騙人的。
可她也深知杏子對自己是一心一意,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就吃醋的話,不就顯得她器量狹小了嗎?由真本身又是個認真努力的好孩子,無論做什麼都盡心盡力。更何況沙耶加也知道,由真對杏子所抱持的感情也並非是那種純粹的愛慕。
這些事沙耶加心裡都十分明白。
然而——
當她聞到那陣抹茶香氣的時候,果然還是沒辦法無動於衷。
唉,難道她其實真的就是這麼心胸狹窄的女人嗎?
想到這兒,藍髮嚮導不禁感到有些沮喪,更對自己感到失望。
見著對方又開始自我糾結了起來的艾莉無奈地輕嘆了一個口氣,「真想看看妳能這樣說服自己到什麼時候,」艾莉用手上那疊檢驗報告拍了拍沙耶加的腦袋,露出一個拿她沒辦法的笑容溫柔地說:「之前佐倉次席不也曾為了御園ちゃん的事吃醋嗎?妳就別想得太複雜了,老愛鑽牛角尖的醫務官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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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了一道接著一道的生物識別門,完成最後一項針對醫務人員的特殊檢驗後,沙耶加總算來到了位在醫務室最深處的圖景檢測室。
這已經不知道是她今天第幾次走進這裡了。能重返工作崗位固然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不過一下就面對如此龐大的工作量,身體果然還是會吃不消啊——真想回家好好泡個澡睡上一覺。沙耶加一邊這麼心想著,一邊踏入了冰冷又明亮的檢測室。
「由真ちゃん,抱歉讓妳久等了。」沙耶加瞥了一眼那顆被安置在靈魂寶石檢測器正中央的焰紅寶石,「啊,已經結束初步掃描了嗎?」
一見到沙耶加,站在檢測器主控版旁的由真頓時露出一副終於等到救星了的安心笑容。心慌得幾乎要哭出來的她一邊指著儀表板一邊求救道:「美樹閣下!太好了您終於來了——次席閣下的情緒波動突然變得起伏不定,我也不曉得該怎麼安撫她才好⋯⋯拜託您還是趕快進去確認一下情況吧!」
儀表板上顯示的是透過杏子手上的心測手環獲取的生物數據。正如由真所說,杏子現在的情緒波動曲線圖簡直可以堪比葛飾北齋筆下的海浪。再加上杏子又是出了名地厭惡外人踏入自己的精神圖景,也難怪由真會感到束手無策。
「我知道了,交給我吧。」在主控板上輸入一段程序代碼後,沙耶加便將杏子的靈魂寶石從蛋形檢測器取了出來,並指示由真現在只需要注意別讓程序出現異常錯誤就好,不必太過擔心。
一進到哨兵專用的絕感間[註3],沙耶加就看到了正一臉不耐煩地抱著雙臂坐在診察臺上的杏子。
如自己所預料的那般,對方此時的情緒波動紊亂如麻,很顯然房內設置用來穩定哨兵心緒的白噪音系統絲毫起不了作用——看來等檢查結束了她得向開發部回報一下才行。
正當沙耶加走上前打算對杏子施以精神安撫時,不料對方卻搶先朝她的正面直直撲了上去,並張開了雙臂緊抱住她不放。
「沙耶加,妳好慢。」埋在自家嚮導柔軟的胸前,紅髮哨兵悶著聲音似是抱怨又似是在撒嬌地囁嚅著。
意料之外的反應讓本來還擔心她是否出了什麼事的醫務官感到哭笑不得。藍髮嚮導語帶寵溺地輕聲反問:「咱們的次席閣下哪時候變得這麼怕寂寞了?」
「⋯⋯第七次。」
「什麼?」
「這是妳今天第七次那樣叫我了。」
沙耶加瞪大了雙眼,又驚又愣地說:「咦?妳該不會因為這件事生氣了?唔⋯⋯畢竟杏子的反應很有趣嘛,一個沒忍住就⋯⋯抱歉,沒想到妳竟然真的這麼在意這個。」她綻開一抹安撫的笑靨,伸手摸了摸杏子微微弓起的的背,「還有妳抱得太緊了啦。」
「有什麼關係,現在不就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嘛。」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面露難色的沙耶加略顯尷尬地低喃著,不過倒也沒有要掙脫杏子擁抱的意思,「但這裡畢竟是工作場所,總感覺有點不太自在⋯⋯」
更何況,現在門的另外一邊還有由真在。一想到這點,沙耶加便忍不住將目光轉向了那扇緊閉的金屬窄門。
雖然絕感間本身就是一個隔絕了所有來自外部感知及精神訊息的閉鎖空間,按理來說外頭的人是無法窺探絕感間的內部情況的——可不管怎麼說,這裡都不是一個適合進行親密互動的地方。
「總之,我們先開始檢查吧?」瞟了一眼對方戴在左腕上的心測手環,沙耶加換上一副哄小孩似的柔和語調在杏子的耳邊笑著輕語。
「不要。」
「別說這種任性的話了,等妳這裡結束後我也還得繼續替其他人做檢查才行。」
「⋯⋯其他人什麼的⋯⋯不管也沒關係吧⋯⋯」
這下沙耶加真的有些生氣了,她皺著眉頭眼帶責備地看著低著頭的杏子,「別忘了我可是個醫務官!這可是我的工——」
「本來沙耶加就是我的嚮導吧?再說,這裡剛才又全都是抹茶的味道,都快把我的嗅覺屏障給拆了,還害我頭痛得要死——」只見不悅之情溢於言表的杏子一邊語速飛快地低嚷著,一邊攥緊了對方那身參雜了各種不同氣味的白袍,「所以,我需要一點特效藥。」
意識變得飄忽迷離的哨兵抬起了水氣氤氳的視線,直視著那雙令她沉醉的、如海面般波光粼粼的眼睛。
凝望著那雙閃動著野性光輝的熾熱眼眸,沙耶加覺得自己彷彿整個人下一秒就要被捲入那團越燒越烈的慾望之火當中。
這、這個傢伙到底在說什麼鬼啊!
還有這突然滿天飛的信息素是怎麼回事?
杏子的身體好燙⋯⋯
啊⋯⋯她身上的那股蘋果味真的好香⋯⋯
——不行!
再不阻止杏子的話就連她也會跟著淪陷的——這樣叫她以後怎麼敢再踏進這裡啊!堂堂一個駐塔醫務官怎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不行!絕對不行!
「咦!等、等——」眼看自家伴侶就快要結合熱發作了的沙耶加紅著臉急忙喊道,「快醒醒啊妳這笨蛋——等、呀啊!不准扯我的衣服!杏子!」
不知不覺已被半推倒在診察臺上的沙耶加咬緊了牙關,奮力抵抗。與其說是羞恥不安,現在的她反倒更對杏子變本加厲的踰矩行為感到惱火。
抵死不從的嚮導使勁按住對方企圖進一步攻城掠地的手臂,誰知這不知好歹的哨兵竟因此變得更加亢奮,用那大得可怕的力量圈住了她的手腕,被緊握在手心裡的靈魂寶石則閃爍著紅光,似乎在暗示著危機將近。
一陣澎湃激昂的情緒波動正從精神海的另一端朝著嚮導洶洶襲來,烈焰環身的獨角獸狂放奔騰,將她的精神圖景燒成一片火海。令人遺憾的是,沙耶加光是要抵禦杏子猛烈的進攻就已用盡全力,根本沒有餘力去阻止那該死的結合熱。毫無疑問地,阻礙她凝聚精神力量的正是那陣瀰漫整室的醉人果香。
「沙耶加⋯⋯妳今天替多少人做檢查了?」杏子突然俯首湊近了沙耶加因痛楚而扭曲的臉,像隻警戒的獵犬在她泛紅的頸項與肩膀毫不客氣地嗅了一陣,「妳身上還是帶著很多其他人的味道。」
儘管杏子已竭盡所能地試著去忽視那些陌生的氣味,然而哨兵那靈敏得可恨的嗅覺終究不是靠著意志力就能改變的東西,正如那份對嚮導深入骨髓的佔有慾一般。再說,沒有人會喜歡被人侵門踏戶的感受吧?
「嗚咕⋯⋯杏、」
催情的吟哦登時敲響了野獸體內的慾望之鐘,杏子張口就咬住了沙耶加那隻被細痕環繞的左手腕,源自她身上的那股蘋果香氣也變得更加濃郁醺人,彷彿是要抹消所有死不罷休地殘留在嚮導身上、使她心煩意亂的可憎氣息。
沙耶加感覺得出自己的後頸正在發燙,全身燥熱難耐,呼吸也跟著不受控地變得急促絮亂。當那對犬齒嵌入表膚之際,一陣帶電的快感倏地湧至腦門,讓她直打了個哆嗦,同時那酥麻的痛楚也將落入信息素之沼的意識打撈上岸。
垂下眼簾,沙耶加猛地發現自己的領口鈕扣不知何時早已被解開,理智老早就被結合熱給焚燒殆盡的哨兵則伏於她的胸口之上,一邊用濕黏的舌尖描摹著鎖骨的曲線,一邊用曲起的膝蓋膽大妄為地隔著衣裙抵在她的雙腿之間磨蹭。
這個姿勢無論怎麼看都很不妙。這樣下去她真的會在這裡被吃了的——
眼角餘光瞥見了手中那顆閃爍不定的靈魂寶石,堅定了意志的沙耶加賭上了往後的醫務官職涯,搶在對方準備把手伸進自己的衣內之前,凝聚所有僅存的精神力量一鼓作氣將杏子的神識拖入了精神圖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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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無法以肉體結合或嚮導素解決哨兵的突發結合熱之情形,嚮導可採取精神干擾抑或屏障解除(對象哨兵為伴侶之場合)等措施強制中斷結合熱。』
這是在《給嚮導的結合熱對策大全》[註4]一書中所提及的五大原則的其中一條,同時也是嚮導普遍用以保護自身安全的機制之一。不過沙耶加其實並不怎麼欣賞這種強硬手段,她更偏信絕大多數的結合熱都能透過如信息素調節這類較溫和的方式來解決。另一方面,醫務官也對自己的應變能力抱持著足夠信心。
因此,沙耶加做夢都沒想到這竟真有實際派上用場的一天——而且還是在她準備替自家哨兵做精神體檢查的時候。自那次與杏子意外結合以來,沙耶加再度認知到結合熱無論何時都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的事實,以及必要時相信先人智慧多半不會吃虧的道理。
不過,這還真不是普通的累人啊。
身心俱疲的沙耶加嘆了口氣,瞟向一旁倒在海藻林間的兩隻精神嚮導。互相角力了好段時間,彼此早已筋疲力竭的獨角獸與海豚正依偎著睡在一起。這還是自沙耶加覺醒以來,她頭一次見到奧克塔維亞在精神圖景裡睡得這麼沉的樣子。
為了安撫結合熱發作的伴侶,早在前幾次的檢測中就已消耗不少精力的醫務官這下可真的是累壞了。然而那名身為罪魁禍首的次席哨兵如今卻窩在那張貝殼床上呼呼大睡,她蜷縮著身體的模樣乍看上去就像一顆紅色珍珠。
越過五顏六色的珊瑚林,沙耶加悄悄來到了床前。她的手裡端著一盞刻有月牙紋樣的貝殼燈,攀附在燈芯上的蒼藍火苗正是杏子的精神海。
沙耶加傾身將貝殼燈湊近了杏子的臉,冷藍如她的靈魂寶石般的溫暖火光正輕柔地吻著那張無所防備的睡顏。
或許是身體本能性地感知到了沙耶加就在附近,這時已經昏睡好一陣子的杏子總算是醒了過來。
「唔⋯⋯頭好重⋯⋯」簡直就像是宿醉一樣。一邊扶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杏子一邊坐起了沉甸甸的身子。
「那是當然的,」沙耶加側著身在床緣坐了下來,忍不住失笑道:「畢竟我剛才利用精神干擾強行打斷了妳的結合熱。」
「結、結合熱?」一臉茫然又錯愕的杏子迅速張望了四周,這才發現周遭的景色早已不是那個空蕩蕩的絕感間,「所以原來那真的不是夢啊⋯⋯」
「說到這個嘛——」索性將手上的貝殼燈交給了在身邊待命多時的金魚們,沙耶加伸手捏了一下杏子紅潤的鼻子,稍顯難為情地紅著臉數落道:「我說次席閣下,選在精神體檢查的時候結合熱發作還真有妳的啊。」
「呃,這種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自覺難堪的杏子心虛地反駁,接著向沙耶加投以一個哀怨又委屈的眼神,「再說,還不是因為妳來得太慢了,身上還帶著其他人的味道⋯⋯」
「什、什麼啊!別用那種曖昧的說詞啊喂!而且杏子的身上不也都是由真ちゃん的信息素——」
——糟糕,一不小心就說溜嘴了。
試圖掩飾尷尬的沙耶加連忙清咳了幾聲,乾笑著說:「總、總之我剛才已經替武旦檢查過了,沒什麼大問題。只不過因為剛才的事情,最好再讓牠休息一下,加上我也得先恢復一下體力⋯⋯」她抬起手捻了捻飄柔的水色髮絲,目光飄向了矗立在眼前這片珊瑚林後方的巨大海溝,「嘛,反正還有一點時間,我們就去散個步吧。」
在星光與魚群的伴行之下,兩人漫步在幽深狹長的海底長廊,穿梭在那片收藏著無數記憶的貝殼之森。杏子其實一直都很喜歡和沙耶加一起在這裡散步,這總會令她覺得自己與沙耶加的關係又變得更緊密了些——畢竟這是身為哨兵的她少數能夠深入了解自家嚮導的時刻——同時也會令她回想起第一次和沙耶加精神結合的那個時候。
驀然間,一團白花花的泡沫湧進了杏子的視界。
敏感的哨兵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所見到的是一顆半透明的扇貝。懸浮的扇貝在半空中不斷旋轉跳動,隨即一陣夾雜著熱意的閃光乍現,原先只有硬幣大小的扇貝便如吹玻璃般地迅速膨大了起來,接著在目睹了這整段過程的紅髮哨兵面前打開了殼。
這是經由精神海馬迴統整沙耶加接收到的精神訊息後轉寫而成的現時記憶——杏子十分肯定,因為此時此刻出現在這個扇面鏡中的是她和由真的身影。
「吶,沙耶加——」盯著沙耶加那令人難以捉摸她此刻心境的側顏,想不到其他問法的杏子單刀直入地問道:「妳在吃那個小助理的醋嗎?」
聽見這番不經修飾的直白問話,沙耶加猛地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的同時也瞥見了那顆漂浮在杏子肩旁的扇貝,「如果我說是的話,杏子會怎麼想?」她邊說邊下意識地撥了下自己的鬢髮,「會覺得我很麻煩嗎?明明由真ちゃん還只是個小嚮導⋯⋯況且我又是她的長官。」
「妳這傢伙的確是很麻煩,這種事有什麼好糾結的?」杏子露出一副認輸了的表情,半傻眼地看著自家伴侶。
怎麼沙耶加這種認為自己不該有負面情緒的毛病老是改不了,還是說嚮導其實生性就是這麼敏感?
更何況她不也才剛吃了一場大醋嗎?
「不如說知道原來沙耶加也會有這種心情的時候,才更讓人安心⋯⋯而且也挺讓人高興的吧。」
「咦?」
「不是有什麼吃醋也是一種在乎對方的表現之類的說法嘛。」
「這一定不是麻美さん就是焰告訴妳的吧?」這番與對方十分不搭調的說詞令沙耶加不禁笑著這麼吐槽。她伸手拈來了那顆發著淡藍微光的扇貝,一邊凝視著映照在鏡面上的景象,一邊感觸良深地喃喃:「但說的也是呢,我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原來我就是這麼喜歡杏子啊。」
杏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微微發燙的臉頰,「⋯⋯論喜歡的話我也不會輸。」
經杏子這麼一說,本來還覺得沒什麼的沙耶加也突然跟著害臊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搞不懂妳那個小助理為什麼會喜歡我。」盯著鏡面中那道嬌小的墨綠身影,杏子忍不住回想起那濃郁醺鼻的抹茶味,卻始終想不透那個素味平生的小嚮導為何如此迷戀自己。
沙耶加一臉不可置信地驚聲反問:「這麼簡單的事妳竟然不知道嗎?」
「哈?我哪會知道?」杏子則是感到莫名其妙地回望著沙耶加。
「那當然是因為妳救了由真ちゃん啊。」
只見杏子臉上的疑惑是更多了。
「⋯⋯妳該不會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吧?」
沙耶加不由得開始同情起由真了,她早該知道過去的杏子根本沒有意願,也沒有餘力去在意這些事。
一尾金魚頂著一顆有著螺旋殼紋的扇貝游到了沙耶加的身旁,她接過扇貝扳開了密合的殼,隨即湧現的是剛來到醫務部不久的綠髮女孩向她分享過去時的記憶。
「妳在魔女之夜戰役剛爆發不久的時候救了由真ちゃん哦。」
那總會令人引起不快回憶的熟悉名詞讓杏子蹙起了眉彎。
「由真ちゃん他們家是第一時間就被要求撤離的下瀧區住民。」
「下瀧區⋯⋯」終於湊齊最後一塊拼圖,重拾了完整記憶的杏子吃驚地瞪大了雙眼,「難道說她是那個被混蛋父母給拋下了的小鬼?」
杏子全都回想起來了。當時的她正在受災嚴重的下瀧區執行搜救任務,並在一間破公寓裡救下了險些成為使魔餌食的由真。於是杏子就帶著由真到了避難所,想著能藉此聯絡上她的父母。沒想到那對自私又不負責任的父母,竟然在接獲撤離警報後就想丟下由真逃到別的城市,卻又諷刺地在逃亡途中受魔女襲擊而喪生。
不過杏子的任務終究是上前線作戰,因此她也不清楚政府單位對由真的後續安置究竟處理得怎麼樣了。
沙耶加點了點頭,接著說:「在那之後由真ちゃん就被美國家收養,然後在十四歲的這一年覺醒了。」
「美國家⋯⋯」杏子露出了一個五味雜陳的複雜表情。
「織莉子雖然個性不怎麼討人喜歡,可是她做了不少善事卻也是事實。」
但畢竟是那個織莉子,她的一舉一動難免都會引起各方揣測。甚至也有一派說法是她打算藉由收養這些擁有資質的孩子,加以培養好為壯大守舊派勢力而奠基。當然,知道真相的只有織莉子本人。
「不過,這種感覺很奇妙吧?」闔起了扇貝,讓它回到那陡峭的溝壁之間後,沙耶加便看著杏子語重心長地說:「曾經救下了的孩子又以另一種形式來到了自己面前。」
「這也能說是一種不幸吧。」杏子看似稀鬆平常地聳了聳肩,說話時的語氣卻無意間透露出幾分傷感,「她接下來的人生都得像我們一樣在塔裡度過了。」
「嘛,雖然很辛苦,但也不是只會有不好的事,」沙耶加輕輕握住了杏子的手,莞爾一笑,「畢竟這也代表,由真ちゃん有機會像我們一樣找到屬於自己的伴侶。」
哨兵先是愣了一會兒,接著便理解而釋然地回握了那隻給予自己無數溫暖的手,與她纖巧的手指緊緊相扣,「⋯⋯說的也是。」
所謂的人生就是這樣的東西吧。
無論是哨兵還是嚮導,又或者只是個平凡無奇的普通人類——只要活在這個世上,大多時候都得與潛伏各處的不幸共存。
然而,這並非就意味著幸福的蹤跡無處可循。
「吶,沙耶加。」
「嗯?」
杏子將沙耶加的手舉至了自己的胸口,旋即傾身湊近了她染上些許紅暈的臉顏,真摯繾綣的目光溫柔地凝望著那對通透美麗的水色星眸,意圖將她深情熾熱的靈魂注入這片賦予了她存在意義的大海之中。
「妳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
「——哈?」
這句猝不及防的求婚宣言頓時讓沙耶加腦袋一片空白,那感覺就像是她的靈魂寶石突然炸開了一樣,徘徊在兩人周圍的魚群也隨之一哄而散,整個精神圖景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寂靜無聲。
等藍髮嚮導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她的眼眶早已是一片濕潤。
「什麼啊⋯⋯」沙耶加賭氣地噘起嘴,接著便語帶哽咽地笑著抗議:「這裡可是我的精神圖景耶!要求婚也應該由我來說吧!太狡猾了!」
「⋯⋯所以妳這是拒絕了?」
「怎麼可能嘛!笨蛋杏子!」
印章[註1]:依據《塔務人員行政細則》,內務部會根據哨兵及嚮導之精神嚮導種別,發放具行政契約效力及合法性的專屬形象印章。
艾莉·克莉絲汀(H.N. Elly・Kirsten)[註2]:其名及角色形象取自於箱之魔女,性質是憧憬。現任神濱醫務部的資訊長,同時也是於現今哨嚮人口總數(依孵化者網路所統計之數據)中只佔不到百分之一的孿生精神嚮導擁有者,其精神嚮導為一對山雀,雄雀名為丹尼耶爾,雌雀則名為珍妮佛。
絕感間[註3]:針對哨兵與嚮導特性所設計之閉鎖空間。隔絕所有來自外部感知訊息和精神訊息,一般常作為進行精神檢測、圖景催眠或圖景探測等活動之場所。
《給嚮導的結合熱對策大全》[註4]:由嚮導司令部、醫務部以及聖所聯合編纂之初級嚮導基礎學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