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0.5

由真抱著一疊由沙耶加批閱過的文件來到了資訊中心。

「吶吶，千歲ちゃん，」一見到由真，艾莉便馬上湊到小嚮導的耳邊悄聲問道：「美樹閣下和佐倉次席剛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尤其是美樹閣下那個樣子簡直就跟喝醉了沒兩樣。」

還是聖所訓練兵的時候，艾莉偶爾就會找沙耶加一起去喝酒，因此她十分清楚沙耶加的酒量根本差到不行，雖然還稱不上是一杯倒的體質，但也相去不遠。

每當她喝到一定程度的量時，情緒波動就會變得像失控的風箏忽高忽低，誰也收不回來。而現在的沙耶加整個人就呈現出這種飄忽不定的狀態——哪怕她本人乍看之下還挺清醒的，但就完全沒發現自家兩隻山雀正緊跟在她身後這點來看，她的心神恐怕老早就不在這個醫務部裡了。

艾莉唯一能想像得到的就是那兩人怕不是一時沒忍住結合熱，在絕感間享受了一場激情四射的信息素盛宴。

不管怎麼說那兩人都是伴侶嘛，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實際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因為那時候的次席閣下情緒波動不太穩定，我就請美樹閣下趕快去查看狀況。」由真如實回答，「等她們一起走出絕感間的時候，次席閣下看起來雖然好多了，不過⋯⋯」

「不過？」

「不知道為什麼，美樹閣下看起來好像一副哭過的樣子，可是又感覺她心情還挺好的。」

「哦？」聞到了八卦氣息的艾莉瞇起了眼，壞笑道：「這不就顯得更可疑了嘛——」

「要說可疑，現在這裡最可疑的人就是妳們兩個吧。」

就在這時，身為話題當事人之一的杏子冷不防出現在她們身後。

一臉想看好戲的哨兵顯然將兩位嚮導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

「哎呀，次席閣下——」看見自家兩隻精神嚮導被長官拎在手上，很是尷尬的艾莉不禁僵住了笑容。她輕拍了下手，讓山雀們回到自己的精神圖景裡，換上一副營業用的禮貌口吻招呼道：「資訊中心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

「嗯——」只見杏子漫不經心地答道：「給我推薦一間靜音餐廳吧？」

「恕我冒犯，但我這可不是旅遊中心呀。」艾莉愣愣地說，她從沒想過會從這位次席閣下口中聽見這種問題，「不過我個人非常推薦中央區的巴比倫酒館，我和內人經常到那裡一起用餐。莫非您今晚打算和美樹閣下來個浪漫的燭光晚餐？」

「差不多吧。」

「那不如我現在就代您訂位，剛才的事我們就一筆勾銷？」

「成交。」

說罷，杏子便從口袋裡掏出了沙耶加的印章，視線移向了一旁正紅著臉感到不知所措的由真，「沙耶加說我的那份精神體報告有個地方沒蓋到章，」她邊說邊將印章交給了小嚮導，「喏，拜託妳補上囉。」

「好的！」

看著正在專心處理文書作業的由真，杏子忽然有感而發地輕嘆道：「⋯⋯妳長大了不少啊，我都認不出妳是當年那個愛哭的小鬼了。」

「咦？」意想不到的搭話讓由真頓時又驚又喜地抬起頭，雙眼一亮，「杏——您還記得我嗎？」

「嘛，花了點時間回想就是了——還有，妳就叫我杏子吧，聽妳說敬語的感覺很怪。」杏子無聲地輕笑道，「我聽沙耶加說妳後來被美國家收養了。他們應該沒虧待妳吧？」

「織莉子和紀里香都很照顧我。」由真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但依然選擇為她的家人說話，「雖然我知道她們在一些人之間的風評不怎麼好，我也知道杏子不怎麼喜歡織莉子，但她們私底下也都是溫柔的人。」

「那還真希望她們能分一點溫柔給我們。」杏子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不過沒想到就連妳也變成我們的一員了啊。」

「覺醒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回想起當時深陷在訊息風暴中的情況，由真依然是心有餘悸，「對未來當然也會感到不安——但我還是很開心。」

「開心？」杏子感到有些意外又不解地反問道。

「因為這樣我就能離杏子更近一點了。」

「哈，那算什麼啊。」

「畢竟杏子一直都是由真的英雄嘛。」由真綻開一抹天真無邪的笑靨，真誠地說：「覺醒就代表著總有一天我也可以幫上杏子的忙。而且⋯⋯當知道杏子還記得我的時候，我真的好高興，心中的不安和恐懼也跟著消失了。」

「——妳是誰？」

紅髮哨兵在燃燒的瓦礫堆中發現了一名縮在角落的綠髮女孩。

「我是佐倉杏子，是來把妳從這堆破爛裡救出去的。」

「⋯⋯是來救由真的？紅色的馬⋯⋯」由真看了一眼站在杏子身旁的獨角獸，好奇地問：「大姊姊妳是英雄嗎？」

「呃，妳要當作是那樣也行。」杏子隨口敷衍道，便向由真伸出了左手，「總之快抓住我的手，這種地方可不適合久留。」

「杏子是由真的英雄。」

「只是暫時的啦。」將身形嬌小的由真抱到了武旦的背上後，杏子也跟著翻身坐了上去，並轉頭叮囑道：「妳自己要抓緊了，我可沒把握能在妳被甩飛出去的時候及時抓住妳。」

「永遠都是哦。」由真搖了搖頭，抓緊了那件像是超人披風般威風凜凜的酒紅色軍服。

沒想到當年那些話竟然會帶給她如此深遠的影響啊。

杏子撓了撓腦袋，「⋯⋯都說了只是暫時的了。」

「永遠都是哦。」由真搖搖頭笑著回以了與當年相同的答案，接著眨了眨明亮的碧綠圓眸，「吶——杏子真的很喜歡美樹閣下對不對？」

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問起這種問題，不過杏子還是不帶一絲猶豫地點頭肯定。

「那麼由真也會一直支持妳們倆個的哦。」

綠髮嚮導安心地露出一個燦爛可掬的笑容，將手上的印章交還給了當年在瓦礫堆中救了她的紅髮哨兵。

-

月色之下，哨兵與嚮導乘著獨角獸在入夜的濱海之都中迎風奔馳。

冬夜的海風伴隨冷冽寒意吹拂，所幸那無時無刻都身披火衣的獨角獸溫暖依舊，再多的冰寒也傷不了她們分毫。

離開了神濱塔，她們行經了下城區的漁夫市集，遠遠就能看見那座依然屹立在岸邊的燈塔；接著她們又行經了依然在進行修復工程的中央廣場，還偶然在廣告牆上撞見了螯合遊樂園將在明年初重新開幕的宣傳影像。她們沒有在這些地方逗留太久，畢竟無論哨兵還是嚮導從來都不宜在繁華之地久留。

四周火樹銀花，樓宇流光溢彩，年末將近的都城無處不洋溢著濃厚的佳節氣息。

這是杏子與沙耶加第一個攜手共度的冬日，而今後她們也將攜手共度無數個春夏秋冬。

「——不過，還真難得啊。」緊貼在杏子後背的沙耶加一面望著燈火通明的城市夜景，一面柔聲輕喃：「杏子會主動說要在下班後去約會什麼的。」

「今天是特別的嘛。」杏子的視線依舊注視著前方，頭也不回地答腔，「算是慶祝我求婚成功。」

呼嘯的風聲幾乎要蓋過她這刻意說得模糊不清的後半句話。

儘管看不見對方的臉，不過沙耶加能清楚看見杏子在說出這番話的同時，她的耳根子也已經紅了大半。

什麼嘛，事到如今才知道要害羞啊。

真是個可愛的傢伙。

「那我就拭目以待囉。」沙耶加語帶寵溺地咯咯笑道，「但說實話，我真沒想到妳會在那種時候和我求婚。」

仔細想想雖然那時候她們是在精神圖景裡，但真要說的話也還算是在絕感間裡啊——這樣算得上是公器私用嗎？害得她後續在替其他哨兵做精神體檢查時，一不小心就會分神。

無論如何，選在那種時候和自己求婚的杏子實在是太狡猾了。

而且在自己的精神圖景裡被求婚什麼的，身為嚮導總感覺很不甘心啊。總有一天一定要讓杏子也嚐嚐這種被反將一軍的滋味才行。

沙耶加一個人在心底默默對著圓環之理這麼發誓。

「或者應該說，我壓根沒想過妳會向我正式求婚。」沙耶加不留情面地吐槽道，「妳可是連進行契合度測試前都不會先看一下對方資料的傢伙啊。」

「當下順著氣氛就說出口了嘛，」杏子滿臉無辜地答道。

老實說，就連杏子其實也相當意外，畢竟她當年還曾恥笑過焰想的那些肉麻的求婚台詞，結果到頭來自己也是用直球定勝負。

——順帶一提，雖然焰那時候為該怎麼向圓求婚苦惱了半天，但她最後是被反過來求婚了的那一方。

「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接受退婚。」

「笨蛋，我也不接受妳反悔。」

「怎麼可能會後悔嘛。」

「不如把這句話刻在戒指上怎麼樣？」沙耶加看似心情十分愉悅地哼笑著說，並不自覺地加緊了雙手環繞著杏子的腰的力道，「⋯⋯不過話說回來，當時聽見妳那麼說的時候，我真的好高興，還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杏子動作輕柔地覆上了置於腰間的手，萬般珍惜地將來自伴侶的溫熱納入自己的掌心，「彼此彼此。」

凝望著伴侶沐浴在皎白月光下的背影，忽然心生感慨的沙耶加用夢囈般朦朧的聲音輕語：「哪怕是這樣的世界，奇蹟和魔法也都是存在的呢。」

聽見對方這番不明所以的話，杏子不禁失笑道：「哈？妳突然間說這什麼莫名其妙的傻話。現實中才不存在那樣的東西。」

「嗯——？在教會裡長大的孩子說這種話沒問題嗎？杏子たん。」沙耶加撒嬌似地用臉蹭了蹭杏子的背，「但是我相信哦——不如說正因為是現在的我，才有辦法這麼相信。」

「真不曉得妳哪來的自信。」

「畢竟杏子和我相遇了呀。」沙耶加明快的語氣裡甚至夾雜了幾分得意，就好像她是班上第一個解開了難題的學生，「妳想想看嘛，這個世界現在有七十多億的人口，當中哨兵和嚮導甚至佔不到萬分之一的數量⋯⋯這樣一想我們的相遇不就顯得很不可思議了嗎？這種微乎其微的機率說是奇蹟也不為過吧？」

「⋯⋯沙耶加，妳說的話和媒介部的那幫人越來越像了。」

「咦？是這樣嗎？」

「不過或許真的就像妳說的那樣吧。」

不知怎地，這番話甚至讓杏子想起了由真的事。

當年，若不是她及時察覺那棟早已化為火窟的公寓裡還有生還者，由真就已經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那裡了，也就不會在數年之後覺醒成嚮導，更不會來到沙耶加和自己的面前——或許自己也就不會選在今天向沙耶加求婚了。

無論上帝到底會不會擲骰子，至少杏子樂於當那個擲骰子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會在骰子的每一面都寫上沙耶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