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同居，但是梦幻泡影（三）

“啥？！”

把看起来魂不守舍的萧菖蒲迎进客厅，行李箱暂时放在玄关处，梁左叶从冰箱拿了瓶装柳橙汁递给萧菖蒲。少女偶像坐在沙发上，焦急地揉搓着瓶身，如坐针毡一般，和平日里的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梁左叶试图安抚对方：“你先别急，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

萧菖蒲把柳橙汁放到茶几上，转身合握住梁左叶的手。或许是刚刚拿过冰镇饮料的原因，萧菖蒲的手冰冷刺骨，抖个不停。她断断续续说道：

“我们昨天……大吵了一架。本来是在讨论下一场live的主题和主打曲的，但我们出现了好大的分歧……原本大家都同意做一些新的尝试，突破原本的风格，但尝试的方向，每个人的主张都完全不同，谁也不肯让步……”

“毕竟大家都是对音乐十分执着的人，会坚持主见也正常吧。”梁左叶说道。

“嗯，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争执，但这次吵的特别厉害，几乎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然后……如棠姐忽然提出了一个建议。”萧菖蒲说道，“那就是，用一周的时间，大家各自创作自己的主打曲或是设计live方案，一周后决一胜负。谁的作品最能打动其他人，就予以采用。但如果大家都拿不出足够有说服力的作品的话……如棠姐说，那她就干脆解散BR乐团算了……”

“小学生吗……”梁左叶满头黑线，“如棠妈妈原来也有幼稚的一面……”

“如棠姐虽然是满面笑容的说这句话的，但她这次可是认真的在生气了！”萧菖蒲似乎回忆起当时的场面，抱着自己的肩膀发抖，“你不知道，当时我们其他人有多害怕……”

平时的温柔大姐姐，生起气来反而更恐怖，这也是常有的设定。“等等……”梁左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你吓成这样，是因为如棠妈妈对你们生了气，而不是乐团要解散？”

“嗯？那当然，毕竟我们乐团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就解散，但如棠姐生气的恐怖感可不是假的。”

“……把我的担心还回来！”梁左叶拿起柳橙汁瓶敲过去，“那，你又为什么过来找我？”

“这个嘛，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吃萨莉亚时的事？”

“当然记得。”毕竟是此后一切的万恶之源。

“那次，你跟我说了在乐团的演出里加入‘角色设定’的想法。之后，我便照着你说的方向，开始尝试创作‘角色曲’感觉的曲子，几天前总算初步完成了，录了demo，你……想不想听一下？”

迄今为止，BR乐团的作曲几乎都是由夏如棠一手包办的，梁左叶记得在某次团员直播中，有提及其他成员最近在学习作曲的事情，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下听到。“要听！”她连连点头，这可是无与伦比的高级粉丝福利。

于是，萧菖蒲把玄关的行李箱拖到客厅，从箱子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打开，又从挎包里掏出Ultrasone的蓝宝石色入耳式耳机，连上电脑后塞给梁左叶，这才点开桌面上的视频文件，放大到全屏。

视频里是白色的背景墙，穿着居家服的萧菖蒲坐在靠墙摆放的沙发椅上，眼神略带忐忑地看着镜头的方向，似乎在确认录像是否已经开始，她的怀里抱着一把吉他。

“你……还会弹吉他？”梁左叶看向萧菖蒲，却发现她不知为何躲到了沙发边缘，正抱着靠枕偷偷观察着自己这边。

“为了作曲，拜托云妹妹教了我一点。”萧菖蒲说道，仿佛比视频里的她还要紧张，“别分心，认，认真听啦。”

可是想要不分心实在有点难度，因为“弹奏吉他的萧菖蒲”这幅画面本身就已经过于迷人。梁左叶呆呆地看着镜头前的萧菖蒲低垂眼眸，吉他的琴身搭在裸露的大腿上，右手在琴弦上信手拨弄，翘起的一只脚点着空气打拍子，如此可爱中带着几分清爽帅气的姿态，让心中的花痴全然停不下来。视频重新播放了三次，她才总算有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在曲子上。

最开始，是四个小节的四四拍G调小三和弦前奏，紧接着，萧菖蒲略抬起头，双眸半闭，在吉他的伴奏声中，唱出第一个高音。

这首demo并没有歌词，萧菖蒲只是跟着旋律随意哼唱着而已，尽管如此，旋律本身便已承载了强烈到满溢的情感。起初是高扬悠远、透着些许哀婉的慢板抒情曲，继而骤然转调，变为庄严肃穆的唱诗班风格，几个小节后，节奏加快，紧张短促的扫弦伴随着剧烈起伏的乐句，音区不断抬升，仿佛灾难无情降临，直到最高处时戛然而止。

足足八拍空拍，没有任何音符，只有右手轻轻叩击琴身的响声，继而间奏响起，之后是第一段抒情曲变奏复现，重复三次后，接入尾段，舒缓的旋律回旋、向下，逐渐落入低音区，仿佛沉入海洋的梦境一般。萧菖蒲的歌声也随之渐弱，直至轻不可闻，陷入沉寂，demo至此结束。

“好厉害……”

梁左叶喃喃着，尽管demo全长仅3分钟，却仿佛一整首叙事诗般回味悠长。这真的是萧菖蒲第一次作曲，第一次尝试吉他弹唱吗？自己到底在和什么样的怪物打交道？她克制着手指的颤抖摘下耳机，萧菖蒲的眼睛在听到她的第一句感想之后分明亮了起来。

“还说得过去吧？”

“如果一定要用‘还说得过去’作为计量单位的话就是‘还说得过去’的十次方，顺便一提底数大于一。”

“总觉得在数学意义上变得有点微妙……”

萧菖蒲从梁左叶手中接过笔记本和耳机放到茶几上，顺势坐到对方身边。

“就不能多夸夸我吗？这首曲子可是我拼了老命，一边想着小左的事一边写出来的！”

“呜。”突如其来，毫不掩饰的直球攻击让梁左叶满脸通红，狼狈地扭过头去。

“作曲原来是会殃及生命的危险行为吗？！还有，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除了这具身体。”

萧菖蒲并没有对最后一句话作出什么反应，这反倒让梁左叶不习惯起来。少女偶像只是握住她的手，用无比认真，几近虔诚的语气说着：

“小左的身体我当然是准备好好享用的。但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更加贪得无厌的请求，是只有你才做得到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

“你看。”萧菖蒲用手指着笔记本电脑上的视频画面，“现在的这首demo，还没有歌词对吧？”

“确实如此。”

“最早提出‘角色曲’这个想法的，是小左你。我只是通过作曲这种方式，将小左的想法部分实现了而已。而我能做到的部分也就仅限于此了，毕竟作曲就已经拼上老命了嘛。至于余下的部分——”萧菖蒲顿了顿，然后提高了声音，“就只能，由最早提出它的小左，来完成了！”

原来如此，梁左叶忍不住想笑，如果这算是图穷匕见的话，那么这地图的长度大概比这台笔记本还短。经过这些日子，自己总算能够多少看穿对方拐弯抹角的小把戏了，这让她颇有些成就感。不打算拒绝她，只是，有些问题终究不吐不快。

“你想让我为你的这首demo填上歌词？”

“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做到？”梁左叶问，“我之前最多只是‘提出’了想法而已，但‘提出’和‘实现’之间，还有天差地远的距离吧。万一我写不出来，或者只能写出一堆文字垃圾，你打算怎么办？”

“小左可以，我就是知道。”萧菖蒲毫不犹豫的回答。“因为，我看过这个。”

她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硬皮包装的笔记本来。封皮上印着古旧的花纹，似乎保存了相当长的时间，但仍然完好无损。萧菖蒲翻开扉页，上面用幼稚的笔触，写着几个字：

草叶集

——十岁女孩的诗歌、小说与随笔集，梁左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