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双重的色彩（七）

女高中生驾轻就熟的带领着众人，一路穿过两栋大楼间的连廊，走进写着“校史馆”的公共区域。她打开迷你话筒，声色并茂讲解起这所私立学校的发展历史。萧菖蒲拉着梁左叶不住窃窃私语，梁左叶却发现自己很难集中注意力，母亲的背影在她视野正中，仿佛散发着新鲜又略显刺眼的光晕，她惬意的和校长、夏如棠并排走着，不时将墙上的照片指给她们看。“这里面有我哦。”她指着一张拍摄于十年前的合影，照片上自然是年轻十岁的她，以及一些不认识的大人们。

“这是当时的老校长，还有吕老师，”女高中生立刻接过话来，“正中的那位则是来学校考察的省教育厅官员。对了，吕老师是作为市优秀教师代表参加的。”

梁左叶停下脚步，入神的观察那张照片上的母亲，那个母亲穿着一丝不苟的工作套装，身形比如今更加瘦削干练，未施脂粉的脸反而和现在的自己更加相近，脸上挂着公式般的得体微笑，梁左叶于是集中注意力在那笑容上，就像在试图赏析一张世界著名的油画，但她很快意识到——那笑容里面，空无一物。

在那个瞬间，有些蠢蠢欲动的东西在脑海里终于被唤醒了——是的，确实如此，就和十年前自己认识的那个母亲，一模一样。

“……小左。”

少女偶像的手温柔的从背后伸过来，抚上她的脸颊，将她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我们该继续前进了，”萧菖蒲轻声说着，“阿姨她们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嗯。”

梁左叶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跟着萧菖蒲快步赶了上去。

校史馆的参观告一段落，众人跟着女高中生下到一楼，再次通过一条被藤蔓植物爬满顶棚的长廊，进入另一个礼堂模样的建筑中。

“这里是学校的大讲堂，是举行大型活动、讲座、演出的场所，”女高中生介绍，“也是预定举行BR乐队活动的场地。”

夏如棠兴致勃勃跑上舞台，向观众席环视一阵，又四下确认照明和音响情况，梁左叶默默走到观众席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本以为足以逃避旁人的视线，却还是被轻而易举的找到了。

“小左，你有心事。”

萧菖蒲无声蹲在她旁边，将手放到她的膝盖上，视线自下而上的穿透她的面具。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完美的强作平静，却还是一切都逃不过对方的视线，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从一开始，一切故事的开始，不就是从对方轻而易举的看穿自己的伪装而起的么。

一念及此，心中反而升起一种视死如归的责任感，是的，本来也不应该对萧菖蒲隐瞒，本来就应该向她毫无保留的袒露一切，正好，此刻自己的承受能力也到了极限。

“菖蒲。”梁左叶于是回答，“我们换个地方说吧，找个足够安静的角落，谁也不会出现的地方。”

于是，她们偷偷离开一楼，顺着一侧的楼梯向上爬，二楼是二层观众席，再往上便是工作人员区域。“大凡学校礼堂结构都差不多。”萧菖蒲自信的带路，一边解释，“接近顶端的高度，总会有一处存放几乎用不到的杂物的空间。”她说着，拉开一扇仿佛故意放着不上锁的木门，“……果然。”

几乎呈直角三角形的狭小空间里，随意的摆放着的衣架上，挂着许多说不清多久没有使用过的演出服装、饰品、道具之类，或许只要稍微碰一下就会鼓起满屋尘埃。意外的是，尽管没有空调，空气却还算凉爽。衣架之外，剩下的空间给两个人短暂相处绰绰有余。梁左叶走进去，又示意萧菖蒲将门关上。

“我发短信给如棠姐了，说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萧菖蒲说道，“小左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就在这里说吧。”

“嗯。”

梁左叶抬起头，自从来到这间学校后，自己好像是第一次有勇气直视别人。

“菖蒲。我想让你看看，我中学时候的样子。”

即使是萧菖蒲，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坦白，也足足愣了五秒钟。

“那，当然好啊。我其实也想给你讲我中学时候的事情的，但总觉得还没到时候……你说‘让我看看’？要怎么做呢？”

“用……如棠妈妈的那个，就可以做得到。”

“如棠姐的，你是说，‘夏眠症’？”

“嗯。”梁左叶点头，“虽然我也不太确定，但是，在最后一天，我进入如棠妈妈的梦境深层，和她的潜意识短暂的融合的时候，仿佛也获得了‘通过梦境共享记忆’这种能力的碎片。在那之后，如棠妈妈也暗示过我这件事，‘我自己说不定已经做不到了，所以能做到的人就变成了你’大概这么对我说了。”

她继续说着，向萧菖蒲小步走近。

“原本，我并不觉得自己能用得上这种东西，毕竟自己的记忆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值得让人身临其境的感受的东西。但是今天在这里，我终于觉得，不那样做的话，我的精神和胃都会撑不下去，那个能力果然就是为这种时候存在的吧，就像夏眠症一样……”

“小左。我明白了。”抱住梁左叶颤抖的身体，萧菖蒲轻声抚慰着，“那么，要怎么做才能让我进入小左的梦境呢？这里也不太适合睡下去……”

“应该不用真的做梦。”梁左叶摇摇头，“虽然我也不是很确定，这只是我的直觉，或者……跟随着本能的欲望吧。”

她顿了顿，然后提出了不容拒绝的请求。

“菖蒲，在这里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