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迷茫·分裂·到底，意气难平……（四）

客厅的场景快速融化，斑斓的色彩凝聚成新的图案，沿着江边蔓延的漫长步道和草坪，天色傍晚，草坪上出现两个并肩而行的背影，是夏如棠和麦老师。她们走过的地方，次第显现出人群，飘扬起音乐。“这是大二暑假时，风浦市的草坪音乐节。”夏如棠在脑海中解释，“我让老师陪我一起来这里发掘新人，理由是‘因为老师最懂我的音乐，也一定能发现适合我的音乐的人。’”

她们站在一座爬满藤蔓的露天舞台前，舞台上穿着亮片长裙的小姑娘在乐队伴奏中唱着《海蓝色的恋人们》，夏如棠把在路边买的柠檬茶捏在左手，右手装作不经意的挽起麦老师的胳膊，身体因紧张而略显僵硬，过了半分钟，她用余光偷瞄过去，见老师没有没有制止自己的意思，又大着胆子，把头靠到老师的肩上。

她们一动不动，沉浸在轻灵荡漾的歌声中，直到曲终，台上的人们退场，夏如棠才恋恋不舍抬起头，重新拉起老师，“我们去别的舞台吧。”

“如棠。”麦老师没有动，轻声叫住她。

“或许有些冒昧，但有件事情，老师无论如何想和你确认下。”

“……什么事情？”

“如棠你，是不是……在取向方面，更加喜欢女孩子？”

夏如棠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终于重新迎上老师的视线，声音刻意压抑着颤抖，甚至有一些低沉。

“您是……怎么发现的呢？”

“从艾儿对你的态度中，多少猜到的。”麦老师说着，反而神色轻松的笑起来，“我刚才还担心，要是说错了该多尴尬。老师的学生中，有一些也是这样的，但我并不明白喜欢同性，或是被同性喜欢是怎样的感觉。也许正因如此，我才会忍不住想问你这个问题吧。对了，我还想知道，如棠现在有交往对象吗？”

夏如棠只是无声的摇摇头。

“那么那么，”就像回到了热爱八卦的少女时代一样，麦老师的眼中闪着好奇的光，“喜欢的人，总有的吧？”

“有呀。”夏如棠笑起来，眼角却带着一抹微弱的凄凉，“不过，不能告诉老师是谁。”

“为什么？”

“只对老师保密哦。”

“为什么啊？！”麦老师不甘心的鼓起脸颊，“难不成艾儿也知道？回去非得好好审问她！”

天色渐晚，各个分舞台的演出均已落幕，人群逐渐聚集到音乐节场地中心的主舞台上。“跳舞吧！”台上的DJ煽动着，正中身姿曼妙的歌者开始唱起《CHA CHA CHA》，“怎么尽是些怀旧的歌？”麦老师在动感十足的节奏中发问。

“因为今天是citypop专场呀，”夏如棠大声回答，再度挽起对方，“老师，我们也来跳舞吧！为了泡沫般的青春时代！”

I wanna dance, do you like cha cha cha

浪漫的情调 cha cha...

I wanna dance, do you like cha cha cha

处子的情愫 cha cha...

“老师可不怎么会！”尽管这么说着，麦老师还是看起来兴致高涨，“小心别被我踩到脚！”

“我听说过！”夏如棠笑着回应，“咱们学院，有好几位老师是您当年的同学！她们告诉我，您当年人称‘舞会杀手’，能把任何一场校园舞会变成车祸现场。”

“也没那么夸张吧？！”麦老师差点摔倒，“她们还编排我什么来着？”

“她们说——”夏如棠顿了顿，“您还曾当选过某一年的系花，有好多男生女生想追您，却都被伤透了心。”

“这是污蔑！”老师笑着抗议，“我当年只知道读书，对谈情说爱半点都不懂，也从没想过那些事情！”

夏如棠引领着麦老师，舞步飞旋，衣摆飘扬，宛如在旋律和灯光的激流中畅游。开怀欢笑，像是要将一切无望的酸楚抛之脑后。音乐忽然变成《Venus》，“Goddess on the mountain top, burning like a silver flame！”“这还是泡沫时代吗？！”麦老师笑着问，晶莹汗水从额角向下划过脸颊。“老师！！”夏如棠在轰鸣的音乐中，忽然大声喊。

“嗯？”麦老师睁大眼睛看着她。

夏如棠忽然抱住老师，嘴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梁左叶努力辨认，终于看到了她说的是哪四个字。

“什么？”麦老师问，“音乐太响了，我听不清！”

“我说！”夏如棠松开拥抱的双手，看着老师，眼角微润，笑容如蔷薇般明艳。

“麦老师！You’re my Venus！”

场景在夏如棠最后的话语中融化、崩解，音乐与人声迅速隐没，一切重归黑暗。梁左叶花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麦老师当时真的没听到那四个字吗？”她连忙问。

“是我不想让她听到。”夏如棠回答，“只是我说给自己听的而已。”

“可是，”梁左叶终于忍不住说出口，“那句话，如果不说出来，让对方听到，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察觉到的……”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夏如棠在脑海中苦涩的笑，“那只是，勇气的问题罢了。”

新的场景出现了，是夏如棠居住的公寓间，人物只有夏如棠和小空气。似乎是第一次被招待来做客的小空气坐在沙发上，好奇的四处张望，来回摇晃着双脚。夏如棠端了果汁给她，“怎么样？”她问，“我也刚换租到这里不久，不上课的时候都在这里。”

“挺大，可是不好玩。”小空气撇嘴，“干嘛住这里？死气沉沉的。”

“说实话，主要还是能远离父母，死气沉沉但足够自由。”

“那倒是能理解。”小空气接过杯子，一口气喝掉一半果汁，“我有时也在想，离开妈妈之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第一天晚上准哭着睡着。”

“才怪！”

夏如棠慷慨的拿出新买的游戏机和游戏来招待小空气，自己在一旁观战。过了一阵，见小空气玩的入迷，忽然问了一句：

“对了，上次你妈妈从草坪音乐节回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关于我的事？”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小空气头也不回，继续专注在割草游戏中。

“妈妈问我，知不知道你喜欢的女孩子是谁。”

“你怎么说的？”

“我说，”小空气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在忍笑，“你喜欢的是我。”

“你这小鬼！！”

夏如棠向小空气扑过去，小空气咯咯笑着扔掉手柄，灵活的闪到一边，向门口跑去。

“我说过再这样就要教训你的吧？”

她没给对方逃跑的机会，抄近路拦住小空气，一把捉进怀里，挟着向卧室走去。

“呀！！救命！！女流氓非礼未满14岁少女啦！！”

小空气喊着乱七八糟的内容，用力踢腾反抗。夏如棠不由分说，把小空气丢在床上，顺势握住她的两只脚腕。

“这里隔音效果很好的，你随便叫也没用。”

夏如棠说着反派气场十足的台词，然后开始挠小空气的脚心。

“哇！等……哈哈……变态！恶魔！救命……”

小空气似乎是极度怕痒的体质，瞬间反应剧烈，一边大笑一边咒骂，双脚拼命想要挣脱，夏如棠一只手要控制两边脚腕毕竟困难，被小空气一通乱踢，竟跑了一只出去。她索性只箍住剩下的右脚，把脚上穿的白色花边棉袜扯掉甩到一边，对着赤裸的娇嫩脚掌继续开始进攻。

“不要！！救命……”

小空气的笑声变成尖叫，逃出去的左腿试图攻击夏如棠，却很快便没了力气。被攻击的右脚时而痛苦的蜷起脚趾，时而整个绷直张开。她上半身趴在床上，床单被方才的剧烈挣扎弄的皱成一团，终于开始一边哭一边求饶：

“大姐姐……对不起……小空气是坏孩子……饶了我吧……呜呜呜……”

气总算消了，夏如棠于是放开小空气，坐到她旁边。小空气气喘吁吁，流着泪，向她投来幽怨的眼神。

“我……刚才骗你的，我没告诉妈妈你喜欢谁。”

“……你怎么不早说？”

“你给我机会说了吗！”

安抚了小空气好一阵子，又许诺带她去游乐园玩，总算让她破涕为笑。小空气翻身仰躺，呆呆看了一会儿天花板，说道：

“大姐姐，你就真的准备一直隐瞒下去？永远不对妈妈讲？”

“倒也没有想过永远不永远……”

夏如棠用手指梳着小空气的头发，若有所思了一阵。

“只是，我不想，也不敢去赌说出来之后的结果。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会让我们的关系——包括小空气你在内，就此天翻地覆。如果是最坏的情况，我可能再也无法陪在小空气身边了。这样的结局，你愿意看到吗？”

“当然不愿意！可是……”

小空气坐起来，看向夏如棠，眼泪未干。

“可是，大姐姐有没有想过，就算只想保持现状，不去和我妈妈告白，什么也不做，我们可能最终，还是无法一直陪在彼此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