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双重的色彩（四）

随便的不仅仅是学校。晚饭之后，萧菖蒲兴冲冲把梁左叶拉到客房，告知了这件事的最新进展。

“我联系了如棠姐，她当场同意啦。时间上也没问题，她已经开始着手安排行程了。”

“答应的也太快了……”梁左叶无力的吐槽，“BR乐团之前从没有搞过这种活动吧，真不再多考虑一下？”

“老实说我也挺惊讶的，云妹妹和眠哥哥的反应也一样。”萧菖蒲说道，“如果是以前的如棠姐，估计会考虑再三然后婉拒吧。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不一样？”由于事情进展得太快，梁左叶一时还没法将现状和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建立联系。

“想想你对如棠姐做的事情，”萧菖蒲伸手指不怀好意的摩挲梁左叶的脸颊，“是小左的介入，才让如棠姐从纠结固执的1.0版本，进化到了摆脱夏眠症折磨，得以直面更多可能性未来的2.0版本哦。她还说，这次活动如果成功的话，就要到风浦理工大学，还有其他成员的学校都开展一次！”

“……到自己在的学校搞这个真的不会变成社死现场吗。”

总觉得这句话很快就会应验在自己身上。

“顺便一提，团综的时间也已经定了，一个月后开拍，差不多刚好是阿姨离开的时候？”

刚好过头了。

“拍摄地点很大概率，是我上次提议的海岛度假别墅哦。”

听起来就像是会发生连环杀人案的地方。

“如棠姐还让我告诉你，到时候你也跟着一起去。”

“啥？！”

这句话终于不能只放在心里吐槽了。

“为什么要带上我这样的累赘？”

“如棠姐说，这次拍摄带的工作人员要尽量少而可靠。‘可靠’则有两层含义，一层是责任心意义上的，也就是愿意为了帮助乐团成员尽心尽力，二层则是保密意义上的，也就是——‘绝对不把镜头之外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这个乐团打算在镜头之外做些什么？！”

感觉再较真下去，自己就要在这漫长一天的尾声心力交瘁而死了。“容我考虑一下。”放下这句后，梁左叶便匆匆结束了这段对话。

如果仅仅从乐团粉丝的立场，自己当然不可能有拒绝的理由。如棠妈妈邀请自己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这才是最值得担心的地方。只是，今天的自己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了。

深夜，尽管疲惫不堪，却因为大脑过度兴奋而无论如何无法入眠。梁左叶无可奈何的离开卧室，打算去冰箱里找点助眠的饮料。楼梯下到一半，却发现厨房的方向亮着微弱的灯光——竟然是母亲，她穿着粉色小花图案的浴衣风睡袍，坐在吧台旁，手边放着半瓶三得利威士忌，正在一个人自斟自饮。

“妈？”梁左叶脱口而出，“还没睡？”

“你不也一样？“母亲笑出声，倒没有因自己的突然出现而惊讶，拍拍一旁空着的高脚椅示意梁左叶过来，随手拿过来另一个雕花玻璃杯，“要冰块吗？”

“我来拿吧。”

梁左叶从冰箱的冰格中取出球形模具打开，将晶莹剔透的冰块倒进空空如也的杯中，母亲随即倒入半杯威士忌。冰块和杯底碰撞的清脆声音，冰块被液体浸入后的轻微碎裂声音，在这宁静昏黄的深夜空间里，不可思议的令人心情愉悦平静下来。梁左叶小心端起冰凉的酒杯，轻抿一口，耳边听到母亲长舒一口气。

“你总算放松下来了。”母亲轻声说，“一整天都见你紧绷着，让我也好生担心。”

“你不会因为这个才睡不着觉吧。”梁左叶半开玩笑。

“是啊。”

母亲的回答让她惊讶，转过视线，母亲正慵懒的趴在吧台上，侧过头，定定看着自己，眼底反射着酒杯中的黄色光。

“因为今天的我，也和小叶子一样，从里到外都紧绷着嘛。”

意识到此刻的母亲竟然散发着天然的娇俏妩媚，梁左叶不由得脸颊发烧，略微结巴起来。“水，水土不服，你那是。”她口不择言，“你上次回来住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两年零十个月前。”母亲出人意料的立刻回答，“差不多正好是你开始高考复习前，时间好记得很。”

答案准确无误。毕竟对梁左叶来说，从那时起的每一天都被自己像航海遇难者一样刻在心里。从那时起，父母除了偶尔回来看望，便再也没有在这间房子里哪怕过上一夜。尽管客观来看，怎么想都更像是他们在逃避曾经的错误和责任，但也确实给了自己足够的时间，慢慢独自舔舐伤口，重塑自我，开始全新的人生。尽管重塑的这个自我多少有点重大缺陷，但也比之前的境况天差地别。就算是母亲，恐怕也会对现在的自己感到陌生吧，这么想来，会紧绷也就理所当然了。

“小叶子，你还是很在意吧。”母亲继续说道，“在意我此次回来的‘目的’？”

“……算是。”梁左叶老实回答，“倒也不是非知道不可，毕竟就算知道了，恐怕菖蒲那家伙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是就我而言，讨厌那种吊人胃口，知而不言，悬而未决的感觉，当然只限生活中，追剧追动画追小说连载不在此列。因此我也不会强迫你告诉我，这个‘目的’妈你想说便说，不想说我也不强求，顶多继续失眠罢了。”

“——目的嘛，最开始当然是来看看你。”

母亲毫不犹豫的开始回答，梁左叶顾及对方感受而绕的一大段话白说了。

“至少最开始是这样。为了看看你而答应了和你一起吃个饭。但是，随着事情的进展，‘目的’也就顺其自然的越来越多了。从看看你，到和菖蒲见一面，再到和你们一起住一阵观察下你们的相处，再到接续BR乐团和我们学校的缘分——这一切，当然不可能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啊，小叶子。”

“……是没错。”

“小叶子。”

母亲伸手过来，温柔的包覆住梁左叶拿过酒杯有些冰凉的手背，沁入肌肤的温暖让她一瞬间有些抗拒。

“妈妈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总是处心积虑的计划很久之后的事情，希望一切都能恰如其分，一环扣一环的发生，就像精美的多米诺骨牌最终拼成美妙图案的妈妈了。”

是的，从两年零十个月前就不是了——起码本人是这么声称的。

“因此，我希望小叶子起码能相信现在的妈妈。妈妈或许确实正带着审视的目光观察你们——毕竟妈妈也是一位老师嘛。但我绝对没有预设什么立场或者结论，只想顺着事情的发展而做出适当的选择，甚至不做选择而全盘接受。妈妈也正在享受这种充满了惊喜和不期而遇的人生哦，新的缘分，新的回忆，新的爱情什么的。”

“……等会儿，你和我爸果然是出现了什么情感危机吧。”

尽管知道母亲最后一句是在开玩笑，梁左叶还是忍不住回嘴。

“小叶子正过着光彩夺目的人生，妈妈希望自己也一样。”母亲简单做了总结，然后站起身来，“你先回去睡吧，我简单收拾一下也回房间了。”

倦意像被施了言灵一样随着母亲的话语袭来，梁左叶点点头，跳下椅子往楼梯间走去，朦胧中听到母亲悠然飘来最后一句：

“明天我们一起出门，去一趟我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