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双重的决心（四）

由于很久没来过现场，梁左叶在店里转了两圈，将新出的周边品类暗暗记下，准备下次自己来时一并买齐。入场时间将近，她在人群中寻找母亲，却见她仍然站在海报面前出神。

“这就有中意的了？”她凑上去开玩笑，试图辨认母亲的视线焦点是哪位成员。

“嗯。”

母亲点点头，飞快地转过身来，让梁左叶的企图落了空。“是不是该入场了？”

梁左叶带着母亲离开商店，顺着人流向演出厅的方向行进。随着前进，灯光越来越幽蓝昏暗，地面缓缓向下倾斜，通道蜿蜒曲折，两旁亮起指引方向的贝壳和石子图案，头顶处传来阵阵朦胧的浪涌与气泡升腾的声响。忽然间，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洁白的舞台显现在视野尽头。梁左叶看了眼票根，向前走到第三排对应的座位处。距离开演还有最后五分钟。

“这里氛围还挺不错的。”母亲低声说道，“你以前也常来看吗？”

“哪可能了。”梁左叶翻起白眼，“你知道她们的票多难弄吗？平价票168一张，但位置靠后还要抽选，抽中的几率一次比一次低。咱们这次的特等席票倒是好抢一些，但价格直上四位数……我也只有早期抽平价票的人没那么多的时候中过一次而已，这次是因为要带您看，我才不要脸的去要了两张票来……”

当然，这两张特等席也是作为自己上次帮夏如棠的人情偿还的。这一层关系就没必要让母亲知道了。

柔和的室内乐在此时响起，舞台之上，海蓝色的幕布向两侧拉开，站在幕布之后的，是沈风眠。

观众席中爆发出女性观众的尖叫声，沈风眠对台下优雅的鞠躬，然后露出略带羞涩的微笑。

‘感谢各位今天光临本剧场。”

明明是俊朗中性的外表，却是奶声奶气的可爱声线。这种反差萌正是沈风眠的粉丝们最痴迷的萌点之一。只不过她算是寡言少语的类型，就算在乐团访谈里也很少说话，这次由她来做演出前的问候，多少出乎了梁左叶的意料。

像是预料到台下观众的心思一样，沈风眠一本正经的开始了自我调侃：

“大家应该知道，我们乐团负责开演前谈话环节的本来是如棠，但这次她们说，粉丝们都觉得我在台上既不唱歌，也不演奏，实在不知道在干啥，于是就让我来做这个了……”

粉丝们在台下笑成一团。沈风眠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当然，也不是说VJ等于脱口秀演员的意思。她们也希望我除了逗大家笑之外，还能顺便介绍一下这场全新的live就更好了。因此，简短的说一下《新海底文明编年史》的卖点吧——这是我们乐团的一次全新的挑战和突破，希望能带给大家更加强烈的临场感和沉浸感，我们将编织全新的故事，和大家一起进入更神秘幽暗的迷梦，主唱不再只有菖蒲一人，在演出过程中或许会有大量的惊喜，还请大家不要反应过度。如果在演出过程中感觉不适，请随时向场内的工作人员求助。我能提前透露的，就只有这些了。”

沈风眠再次鞠躬，幕布随即缓缓落下。

“那么，欢迎来到——名为Blue Rosemary的末世。”

灯光一时间全部熄灭，剧场内陷入奇妙的安静，梁左叶感到母亲正倾斜身体靠近自己，大概是因为这种气氛而不安。她于是把头贴到母亲的肩膀上，轻声说：“很快就开始了。现在是在做最后的准备……”

一声飘渺的清唱，骤然刺破了黑色的宁静。舞台的方向亮起微弱的光芒，洁白而温暖的光随着歌声缓缓扩散，将那歌声的主人包裹着，又从她的脚边向四周延展。梁左叶心跳猛的加速，几乎忘记呼吸——矗立在那光芒之中的圣洁的歌姬，不用说正是萧菖蒲，而她在唱的，也便是她们共同创作的那首歌（歌词是按云寄欢的修改要求修订的版本）。

水天相接

交融的世界

灯火在海平线尽头黯淡

残存的诗篇

歌声摇曳

在风中流连

伴我拥抱这永恒的黑夜……

弦乐的前奏随着清唱的结束悠然响起，白色的光芒再次扩散，第二个人影在光芒中显现，是夏如棠。观众席中，蓝色与红色的荧光棒如海潮般翻涌。梁左叶也将自己和母亲的荧光棒拧亮，“跟着节奏挥舞就好。”她对母亲说明。

第三个出现的人是云寄欢，她立在圆台上，三架白色双层键盘的合成器从三个方向围着她，前奏中随即加入风琴的轰鸣与激烈的爵士鼓点。最后是沈风眠，白光在越过她的瞬间化为蓝色，铺满了舞台余下的空间。台下的荧光棒快速的切换成白色与紫色。前奏部分结束后，剧场中隐隐回荡起海浪的声音，云寄欢在正前方的键盘上弹奏出钢琴的音色，放声唱道：

冻结悲伤的冰雪，

在风中融成花蕊，

记忆最后的春天……

现场的粉丝们分明开始兴奋、骚动，甚至有情不自禁的尖叫声传来。云寄欢作为第二主唱的安排，在这场live的宣传中作为最高机密被遮掩到了最后一刻。此时带给到场粉丝的惊喜与激动自然非同小可。想必这次首日公演，也会和当年的“白金奇迹之夜”一样，成为云大小姐的又一次传奇吧。梁左叶甚至开始怨恨提前知道真相的自己，看来给乐团主唱做女朋友，也并不都是好事。

萧菖蒲和云寄欢的歌声交错，第一段唱完，间奏段落中，云寄欢从圆台上走下来，远远跟在萧菖蒲身后，怯懦的凝望着对方的背影，眼神中流淌出浓烈而痛苦的深情。若不是知道此刻二人只是在扮演Laurant和Monica的角色，自己恐怕要因为醋意大发之类的原因晕过去。

如果是一年前……不，哪怕是半年前的自己，尽管那时已经暗恋萧菖蒲到不可自拔，面对此情此景，脑内应该也是会被CP魂占据上风的才对。而现在的自己，居然开始生出那种丑陋的独占欲和妒忌心来，更可怕的是，连这种独占欲和妒忌心到底是对着哪一边——萧菖蒲还是云寄欢——都已经搞不清了。

短短几个月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去，再也无法以单纯的粉丝的心情来欣赏BR乐团的演出了。在这梦幻的舞台上闪闪发亮的少女们，一个是自己的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每日天翻地覆，一个曾将自己带入梦中，让自己看到她最为私密的记忆，一个将袜子送给自己，差点就允许自己舔她的脚。

“呜……”

用母亲听不到的声音悲叹着，梁左叶在心里向乐团其他的粉丝们，向曾经那个单纯粉丝身份的自己伏地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