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号公路

第19章 Chapter 12(上半)

过去一

锈名。

红色的瓦片和积满沙子的天窗、摆在巷道桌角的绘本、枯草、连绵不断好几栋的十多米高的小平房。最出名的便是那些烟囱:民用的插在房檐上转头做的、工业的上百米高的、还有炼钢厂带帽檐的铁质小烟囱。锈名一共六个区域:朗伯斯区,河岸街,南华克区,白教堂区,温斯特敏区以及锈名市。这五个区域的烟囱各有特色。我就拿我的故乡说话吧:若你经过白教堂区,那么只会看到两种景象:一点烟囱也没有,由碎石瓦砾铺作房顶的木架子小平房;或者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迫使烟囱们由奇形怪状的姿态挤出来的黑压压的居民楼。

锈名的政治,是风水轮流转的。一会工人党,一会工业激进党,有时候甚至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哪个不知名的小政党。因为这里不属于政府,所以联合议会也管不到这里来。

锈名兴建于76.012年。它差不多同老城区一起动工,但是完工的稍晚一些,位置大约在新城区和老城区之间的夹缝,配备了三架石油钻井机。当然,锈名还有一个姊妹城,丹尼斯。丹尼斯兴建于77.001(既76.294)年,比新城区的建成还稍早一些。有一部分锈名的法律也沿用到丹尼斯了。但是,丹尼斯的面积相比锈名小得多,可能只有锈名的五分之二。

而在锈名的白教堂区,曾经住着这样四个人:

我、让乔、木实还有三上。

“青梅竹马”这个词过于天真了,不是适合我们。

只是后来不怎么聊天了,仅此而已。

我们的确是奇怪的组合。

私油贩子、偶尔跑到船坞的小偷、住在废弃火车头的怪人、以及新城区的警察。

本来就是群不怎么样的职业,让乔在我们之中又是最被看不起的。穿着滑稽的制服,带着枪,晃荡在大街小巷。

让乔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的,接着是木实、三上,最小的是我。我和让乔之间有十多岁的年龄差,虽说还算是朋友,但绝对不是同龄人了。

木实和让乔经常吵架,不管什么都能吵起来。后来木实搬到了回收场、让乔因为工作原因调职去新城区,这种情况才好一点。

但让乔其实很可靠,至少在曾经是这样。

大概五六年前,在我们四个还会一起生活时候,凡事都听读过最多书也是经验最丰富的让乔的。那时候他在我们中间的名望算是到了峰极,无论是休息日的规划还是钱财的分配。我们的生活井井有条,虽然也不富裕,但是至少坐得起蒸汽车、偶尔还会随火车一起去观光。如果不是后面出了一大堆这这那那的破事,我想我们可能真的会一直这样下去。

无法判断真有“如果”的话会是怎么样。但我觉得至少会比现在好。


过去二

锈名和名字一样,真的全都是铁锈。

我走在街上。石砖铺就的昏黄色不会有冗杂的条纹,放在角落的啤酒瓶和未晒干的上衣。横竖飞起的栓绳潜泳在天空的水光底下。

将象征着“私油贩子”身份的臂章袒露给行进的陌客。

一百米之后左拐,后花园,挂着铁防盗窗的阳台,空旷的高地,让乔。

让乔挑了那个最好看的椅子坐着。公园里就我们两个,他还穿着工作留下的肥大衬衫。因为是花园,所以种的自然都是人工喷上香水的假花。

塑料感极强的布面。

他像在发愁,我就在他身边停住脚步,直到那颗藏在帽檐底下的小眼睛发现我。

“你来啦?”他替我整理衣领,“木实和三上那边怎么样?完事了没?”

“三上我不清楚,木实……你也知道她的情况。她是不会老实听你的安排的。”

“是啊,‘木实’。”他听到这个这个消息,冷笑起来,“我们里头最有才华的孩子。自以为会算数就了不起,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你到现在还在生她的气?”

他的语气让我感到伤心。

“我已经很大度了。”

“你们是不是昨天又吵架了?”

他停了一下,随后示意我在长椅上歇息一会。

“我真的很大度了,优。”让乔解释道,“你也不想想她一天都在干什么?这不行那不行,自己又没有本事拿出个点子来。最后忙里忙外的还是我。”

说话间,他把自己的帽子扣到我头上。我相信这是出于好意。

“但是她说的都是对的”——我本想这么说,却不想得罪让乔。

何况木实也确实有点问题。

“今天他们又给了你什么工作?”他接着问。

“踩点。有一条走私路线会经过老城区。”

我如实回答。

“老城区。”他若有所思,“的确是个不错的路线。现在大家都忙着搬家呢,多一两个穿着奇怪的私油贩子不会有人注意。”

接着追问:“危险不?”

“你说什么?”

“当然是分给你的工作。”

“我想应该不危险,反正我没见着警察。”

他看上去很自豪。

“那当然了!就算见着警察,他们也不会开枪的。——你过十二岁生日没?没吧?”

“好像没。”其实我自己也记不太清。

“那正好这两天开始准备。”让乔点头说,“钱箱里面这个月的余额还剩不少。”

我其实不喜欢让乔为了我乱花钱:“你准备买什么?”

“还没想好,你说一个。”

“我怎么知道。”

“那就等他们回来之后一起讨论。”

云是缠绕起来的茧。三上先于木实回来了,开始和让乔聊这个月的钱财分配。让乔提及给我过生日的事情,我明显感觉到三上因此不太高兴,但两个人还是讨论起来。

三上回来的时候带了酒,所以整个空地上头全是酒味。虽然刻意避开了我,我还是听得见他们在谈论什么。

让乔对三上喝酒的管制并不是很严格。过了十六岁生日之后,就随便三上喝什么了。当然三上也没给让乔丢脸,只是贪图酒类的果味偶尔喝喝,从来没有嗜过。不过让乔也规定“木实和优不能喝酒”,因为他认为这与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子身份不符的。虽然我和木实本身也不喜欢那玩意。

三上十六,木实十九,让乔二十七,我马上十二。

唯一的长椅被我坐着,所以他们就盘腿倚在半人高的砖墙上。

“乔。”三上偷偷朝我这边瞄了一眼,“你问过优的意见没?她一定不会喜欢你乱花钱的。”

“她会喜欢的,只是嘴上说着不喜欢而已。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这样。”

我觉得他们两个,无论哪一位都相当蠢。说这种话应该用我听不见的声音才好。

“钱箱还剩多少钱?”

“这个月一共攒了七千多吧。”

“马上就要到分钱的时候了。一人两千,你看看还剩出来多少给优买礼物?连基数都不够!”

“不是还有木实吗?”他向着远方伸出脑袋,“她马上就要到‘收成’回来了。等她过来了在划定再不迟。”

“你觉得木实愿意这样?”

“她不愿意也得照做。”让乔哼了一句,“这不是为了我,这是为了优。”

三上又朝着我这边偷瞄了两眼。

他应该不是讨厌我,但一直这样下去还是闹得我不自在,找了个较远的地方扒住栏杆。可惜他们的说话声还是传过来了。

“你安排木实去干什么了?”

“卖变速箱。那玩意现在不是很出名吗?正好她脑子还好使,多做做脑力活。”

“你准备给优买什么?说好了没?”

“没。不过我觉得只要在五百块以下都可以考虑考虑。”

三上不喜欢这个数字:“太贵了。”

“不算贵。”让乔一本正经的答道,“当年你是我们中间最小的人的时候,也没少花钱。”

“当年是当年,乔。现在币价涨的厉害,因为新城区快完工了。”

台地底下行过蚂蚁似的人群。在最中间我看见了木实,用极其拖沓的脚步不情愿地赶过来。

我想提醒他们两个,可惜还在聊天,直到木实顺着楼梯走上来。

“优。”她先和我打了招呼,走过来替我摘下那顶帽子,“这是谁给你的?”

“乔。”

“这样啊。你不嫌热吗?”

其实天气不算热,也不算冷。对我来就就相当于多了几百克的负重而已,相较于平时背的石油罐不值一提。

“还好。”我回答说。

木实没多说什么,接着注意到蹲在地上的两个男人,耐心等他们聊完天。

趁着这段时间,她问我:“你快过生日了?我记得就在这个月。”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记得这么清楚,搞得我很难办。

“快了,但其实不过也可以。”

“怎么可能,过场还是要走一个的。”木实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来本月份的公款,放到高地正中空出来的钱箱里头,“但是相较于前两年要省着了。”

我其实已经不想过这种没什么意义的节日了。

一月一次,大家聚在这里,然后寥寥无几的话语——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每次月末有空的时候,不一定是周六或周日,也可能是工作日之间的任何一天,用上缴资金的名义聚集在这里。这个时间通常照着让乔的意思安排,因为他在我们之中最有话语权。

除此之外的日子,虽然还是住在一起,但由于工作时间的差异或者其他原因,我们是没多少机会聊天的。

让乔终于发表完他的长篇大论,有空顾及我们俩了。

“商卖如何?”他问木实。

“还好,收入小五千。”

“具体的数字是?”

“四千七百九,没有零头。如果只算净利润,大约在一千五百上下。”

“那我们快要有九千了。”

木实说话的时候一直将我贴在身上,或者说将我揽在怀里更合适一些,刻意跟剩下两人拉开距离。让乔也不在意。

她很会挑衣服,明明是很多层不怎么高档的款式,放在她身上就是又乱又好看。

木实喜欢暗色系的花花绿绿的格子。

我看的出来各位都不是很想聊财产的事,仅仅谈论几句就又绕到我的生日上头了,就好像他们聚在这里就是为此一样。

有了木实之后,让乔和三上终于变得聪明起来,不让我参与接下来的话题。甚至要求我离开高地去散步。


过去三

又是一周,我们准备聚在那块高地。

在来的路上,我碰见了木实。正好当下还有空闲,就和她聊了起来。

锈名最暗的小巷同时也是最漂亮的小巷。因为恰好有铁架回廊封顶,就连同阳台的陶瓷盆一起沦入黑影里。

用她本人的说法,“这周的生意不太好”,变速箱就没买出多少。需要背回来的分量比以往多出好几倍,我的力气比木实大的多,自然帮忙背了一半。

我其实还想拿更多的,可是木实不让。

“谢谢。”她和我肩并肩,最多半米的距离,“不过这就够了。”

半路上被道谢好几次。

我一直认为卖变速箱不是个好法子,让乔最近也开始认同这个观点,着手为木实寻找新的工作。三上说这就跟赌博一样,说不定哪天人们发现更好的东西替代家用机器人,就全完了。

我相信他说的话,他对此类东西的预测一直很准。

“为什么生意这么差?”我感受背上的重量,“上周还供不应求呢。”

“很简单,有人学到了咱们的财路了呗。”

“这种人真恶心。我们费了好大心思想出来的。”

“优。”她牵着我的手拐弯,“怨不得别人。有的人比咱还穷呢。”

诚然木实说的是对的,可我还是不服气。

我们的目的地在锈名市。街道两侧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未完工的就任由木板侵占人行道。楼房的布局是一团乱麻。

走到半路,木实开始关心起我的工作。她再次要求我把货物分她一点,还是被拒绝了。这点重量相较于一整罐石油还是不算什么。

“让乔叫你去干的什么?”她担忧地问。

“算是私油贩子,但是没让我正式入伙。过几年入伙以后赚的就更多了。”

“犯法的?”

“肯定。”

木实生气了,开始碎碎念让乔的名字,斥责他对我的态度。我和三上都习惯叫称呼让乔“乔”,唯独木实不一样。这是她划清界限的方式之一。

“你一天到晚背这么多东西不累?”

“不累。”

“我就说他根本不关心你的身体!”她牵着我的手更加用力了,“让你去干这种活,你才多大?我都背不动一整罐石油。”

“乔是喜欢我的。”我想替他说两句公道话。

“你真蠢。”

木实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接着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就找个地方要求休息。

“我不累的。”

“我累了,优。”木实强行将我按在身边。

其实她身上一点汗都没出。

不是锈名所有的地方都有长椅。我们只好坐在路边凸起的石墩上头。这个位置快到广场,我想看到那个极漂亮的喷泉,同时也不想让其余两人等太久,就催促木实快点。

“你生日想好要什么了没?”

“没。油表如何?”

背后的那款早就该换了。每次早上指针都要跑偏,害得我得花一两分钟调回来。

我觉得一个新油表换取每天早上空出的一两分钟绝对划算。

木实毫不犹豫地拒绝:“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我把理由解释给她听,换来不屑的哼声:“这种东西没必要,空下来那一两分钟看看风景都不错。买个更好的如何?你喜欢看书吗?”

“不喜欢,如果是有图片的可以考虑考虑。”

“那怎么行。”她瞪我一眼,“你以为书没用?让乔就是仗着自己看完的那些传记在我们中间指手画脚。”

“但他说的很有道理。”

“有道理个鬼!”

拐角处的喷泉传来运作的声音,我匆忙地拉着木实站起来。她踉踉跄跄,却恰巧在出弯的那刻正好看见那副焕丽的模样——石质喷泉柱和地上的木色的镜面,全都散乱在一起。水潭,水滩。画在了地表,不规则的轮廓像是谁人名字的最后的字母。

那是迫近的,流水的脚步。


过去四

让乔最近热衷于讲绘本。不是讲给我一个人听,毕竟我也觉得这相当幼稚,而是在茶余饭后的空闲作为谈资。

《六一二星球》。封面是这么写的,讲的一个孩子旅行的故事。作者脑子指定有些问题,幻想着宇宙没有空气,我却无法想象云层外头全是水的模样。何况对于孩子的塑造也差的离谱——我认为里头的孩子是和我同岁,却在阅历上浅得可以。

壁炉里的火苗步履蹒跚地爬过地面。木实永远是我们之中回来的最早的,接下来是三上,最后为让乔。

这是一间被火光照得红彤彤的小房子,只有一间卧室和一间隔间,是我们在恶魔之地的家——白教堂区的恶魔之地,也就是贫民窟。

这里的房子是我们早些年买的,但是这几年我们都逐渐富裕了起来,所以木实时时念叨要不要租一个好点的房子。不过让乔不同意。

我们再讲现在。现在家里除了让乔都在。

三上和木实没多少话。听说以前还会聊几句,可三上总会被木实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吓退,最后干脆不敢和她聊天。

木实负责点炉子,将身体埋在她最喜欢的花格被子里,房子东北角堆积了不少没卖出去的变速箱。

本周的生意应该很不好,只剩下吊唁一样的柴火爆裂声,照亮忡忡的脸。

她突然转头问三上:“你觉得让乔给优安排的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他畏畏缩缩地答道。

“好个鬼!”

木实曾经问过我相同的问题,换来类似的回答,我猜她这次是想从三上身上找点共鸣。可惜不遂人愿。

三上更怕了,不敢再说什么。

仿绒的地毯,歪七扭八画着泽塔街堆积木集市的平面。当初找那位画家定制这张图片花了不少钱,由于大家都反对这个提议,就是让乔自掏的腰包。

他一直喜欢这种东西。那些可以证明他是文化人的东西。

木实还是一副不打算放过他的样子,接着问:“优的生日你想好送什么了吗?时间快到了。”

三上过了半晌才敢说下一句:“随便什么都行,她喜欢就好。”

让乔恰巧在这时候回到家里,顶着外头的大风推开房门,肥大衣服的边角噼啪拍打身躯。

“你应该多为优想想!她才多大,你又多大?”

她冲三上撂下这句话,接着问让乔:“你这边呢?想好为优带点什么没?”

他刚进门,被问得猝不及防:“怀表如何?她这个年纪会喜欢这种东西。”

“蠢货!只有你会喜欢。”

我很讨厌被无视的感觉。明明本人就在旁边,却还被当面敲定生日礼物。

陷入暗礁的长袖短袖,不定数摇摆的环境光,丑饰家具连绵不断的小影子。裙摆和披肩在炉子上头,被上升的热空气撑开。屋里很窄,也很空旷。

让乔今天晚饭打开家里最后的罐头,这本来是给我的生日留着的。木实追着他骂了好久,他只是反复强调“待到我生日的那天会带来更好的东西”。

我蛮期待的。

当那箱公款被桌布卷起来放进书架的时候,木实又质疑道:

“让乔,你这两天在干嘛?我没在炼钢厂见着你。你真的有在工作?”

“你觉得我没有?”

“是的!”

“你没看见而已。”

“我可是接近一个月没见到你了。”

他因此大为光火,将自己满是缝补痕迹的画家帽扣在桌面:“你以为一天天帮你们安排工作很容易?如果没有我,你们赚钱还这么轻松?”

让乔的工位是炼钢厂的督工,相当省力气,也是我们中间赚的最少的。拜此所赐,得以在空闲时间大读特读他所欣赏的书籍。我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公平,可还是认为没必要因此吵起来。

“那你就专心工作试试!——你很快就会发现没有你的画蛇添足,大家都一个样。”

“没有我你想得到去捣鼓变速箱?你也不想想变速箱为我们带来了多少利润!”

她去踢脚边堆积半人高的变速箱,发出将要散架的危险声音。

“你好好看看房子里还剩多少这种垃圾——你以为还能卖出去?”

小山。确实是这样。那些零件就是一座小山,不管是做完的还是没做完的。

我记得有自己的作品在里头。木实空闲的时候会叫我帮忙一起做。

让乔愣住:“这周卖出去多少?”

“一个都没卖出去!”

她大声说,张开的唇看上去有些难过。

大家不说话了。三上趁着这段时间用嘴咬开酒瓶塞,发出相当恶心的声音,同时被剩下两人眼神警告。

壁炉里垂死的火顺着烟囱上升,不再发光。

我悄悄走过去添上一点木柴。

让乔独自把餐桌前的椅子待到壁炉前坐下,接下我的活计用火钳子捅那些木炭,手被余温尚存的灰烬弄脏。

“一个都卖不出去了?”

“一个都卖不出去了!”木实强调道。

我同时拉住他们两个的手,阻挠这种无意义的争执。木实在停止前还挣扎了两下,在发现是我的手指以后内疚地和我十指交叉。

那些昆虫慕恋着亮光,所以孜孜不倦地冲撞灯罩和壁炉栏杆。

让乔今天没再提及《六一二星球》这个绘本,而是和木实讨论下一项工作及如何处置剩余的变速箱。后来木实冲让乔道歉,说是自己脾气太差,让乔则反复嘟囔“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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