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契约
“你能不能轻一…哎哟──”奎儿捂着被黛芙蝶儿胡乱包扎的患部,满头大汗。这女人在用一颗小石头治疗好自己的伤势后,还算有良心的也替她疗伤了。只是奎儿本来以为魔法师都该念着奇妙的魔咒,让充斥大气中的魔法元素优拉展现治疗效果。
结果这女人居然说了句:“我不会治疗魔法,刚刚用在自己身上的是预储在符石的魔法。抱歉,但我这边有多余的绷带与止血膏,可以替你包扎。”不会治疗术?真是不及格的二流魔法师,奎儿内心偷骂。
黛芙蝶儿斜睨她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谢谢你的帮忙,没想到迦南森林有这种野兽存在,若没有你相助,我恐怕走不出这座森林了,愿律法与秩序的天秤庇佑像你这样的好心人。”
“是呀,也愿理序与正义的铁律守护像你这样的善良女子,感谢你帮我包扎伤口。”奎儿没好气的用标准祈语回应,边小心移动身体远离这女人的魔掌。这女人一定是魔法书看太多,脑袋都傻了,哪有人骨折的地方跟裹尸一样包得密不通风,是想让我骨头歪的长吗?
“那么,神秘的旅人,接下来的旅行,若是方便可否一起同行?有我的魔法以及你的剑,相信这趟旅程会更安全顺利。”女人不意外的提出一起走出森林的邀约。
“没兴趣。”奎儿站起身子甩甩头,走到干涸的湖底捡起匕首往腰间一插。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黛芙蝶儿的眼睛流转着波光,看起来楚楚可怜。
“在这样的森林中,一个娇生惯养的法师只会碍事。”奎儿可不想被人发现她是在逃的奴隶,在阶级制度森严的撒坦帝国,任何一个妄想逃离既有身份的人都会遭人侧目,流亡奴隶就像黑暗中的弃民,见不得光。虽然跟一个如玻璃雕像般美丽的女人一起旅行是种美好的想像,但对方保养良好的皮靴及简朴却织工扎实的旅者装束让她下意识想拉远距离,这人,不是贵族就是好人家的有钱孩子吧。
“等等、”
奎儿摆摆手充作道别就要离去。
“请留步,”
“无神论者。”
离去的脚步嘎然而止。奎儿肩头一僵,微笑着回头,手指却悄然扣上匕首剑柄。“您这什么意思?胡乱替别人扣上异端的帽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喔。即使好脾气如我,也需要您一个好的解释。”
“呵,别这么紧张,我对于异端审判所也没什么好感。”
奎儿不答话,怀疑的眼神却大辣辣不再有所掩饰,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女人有所图,她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我想雇佣你到拜拉耳一趟。”黛芙蝶儿敛起笑容,慎重说道。
“这位小姐,我想你搞错了什么,我并不是无神论者。而且就算是,难道你愿意雇用一个人人喊打的异端当护卫?别说笑了,除非您对杜拜大教堂前的火刑架有难以启齿的兴趣,那也许我能稍微理解一下您的思维。”奎儿冷冷嘲讽。
“你的确是无神论者。”女人笃定固执的语气让奎儿很想爆打她一顿。
“更何况──”她看看不远处的狼人尸体。“我帮你解决那只兽人,你陪我一趟也不算过分吧。”
奎儿内心一窘。
“那只兽人原本的目标应该是你吧。”黛芙蝶儿像是聊着不着边际的小事一样,纤细的手指不经意地绕玩自己的头发,轻轻滑动,动作太过自然加以头发的掩护,谁也没看出她妖娆手指移动的轨迹恰似一个蓄势待发的小型防御符文。
“穿着皮甲的兽人佣兵、浑身散发好几天没洗澡的酸臭味、被磨钝的靴子、太过恰当的出现时机,神秘的旅者小姐,这些线索很难不让人联想呢。”
“以前派司顿那老头总说美丽的女人用容颜带来苦涩生命的曙光;聪明的女人用机智带来严寒后的春风;但美丽又聪明的女人却只会用她的存在带来无限麻烦,我现在还真有点认同哪。”眼看这女人似乎抓住自己更多的伪装漏洞,奎儿干脆大方认了。
“为何要我?说不定我会在你遇到危险时自己逃跑呢。”她问出自己的疑惑。
“但你还是回来了,不是吗?”黛芙蝶儿笑盈盈答道。
谁叫你断了只手就鬼吼鬼叫,害我鬼上身的就回来了。不然老娘才不干呢,呿。
奎儿翻了翻白眼。“没十万铜币我不干。”
“好,就十万铜币。”黛芙蝶儿爽快答应,奎儿却傻眼了。十万铜币呀!有没有搞错,那足够她这样阶层的人大吃大喝一年了,可不是一笔随意就拿得出的钱呀。
“我可没什么飞天本事,我不能帮你屠龙也不能帮你采悬岩彩花喔。”奎儿纳闷地看看自己这身狼狈普通的装束,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这副德性有哪一点像个有天大本事的剑圣。
“不,不会要你去做什么太危险的事,我有份重要的文书要送到拜拉耳,但原先的护卫士半路离去,你也知道没有近战保护的法师是很脆弱的,而要离开这片森林到拜拉耳还有很多路要走。”她意味深长地看看刚刚的战场。
“关于无神论者的问题你也不用害怕,就像刚刚说的,我也不是很喜欢异端审判所,而且能给你十万铜币的承诺,我当然也不缺举发异端的那点小钱。再说拜拉耳并不吃撒坦帝国异端邪说那套,就算是无神论者在拜拉耳也可以过得好好的──只要你有钱,在那边就可以被当作上宾。”
拜拉耳那个越来越强大,崇尚物质与金钱的国度,过往还是撒坦牧师的她曾经无限鄙视这个新兴国家的肤浅,现在却为它这种只要有钱,管他兽人还是精灵还是异端,什么都好谈的制度感到庆幸无比。
“会被兽人追杀我想你应该也自己的问题吧?原本的住所也回不去了吧?只要事情结束后再护送我回位于庇里斯群山的加农隘口就行了,你可以拿到整整十万半枚不少的铜币。”她顿了顿,敏感地抓住奎儿脸上的犹豫。
“遇到一个有闲有钱的魔法师,对方又愿意出如此价码的机会可不多呢。送我过去然后送我回来,除此之外,我对你并无其他企图,我以律法与秩序的天秤发誓,希望你好好考虑。”黛芙蝶儿的表情无比诚恳。
“…那就写个魔法契约吧。我可不想做白工。”对方过于主动地把所有疑虑点解释清楚,奎儿反倒有种她欲盖弥彰的感觉。
但奎儿她,尽管自己并不愿承认,却是个会被谜团与美丽事物吸引的人。她对这聪明的女人有兴趣,她想试试看跟这女人一起旅行会发生什么事。而且目前她尚觉得隐藏在神秘底下的风险应该是自己还可以忍受的。
何况还有十万铜币的诱惑,天知道她多久没摸到如此多的钱,以她这种身分的人来说是有点多,但好好隐藏还不至于引来太多忌妒,非常妥当的一个数目。再加上,该去哪、该做什么,关于这些问题,摆脱了兽人纠缠却也回不去斗技场的她一时之间倒也没个明确目标,不如就顺着直觉走,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手头没有纸的两人,只得撕了块老枯木的硬树皮权充羊皮纸,在两人都确认纸上合约正确无误后,右手已完好如初的黛芙蝶儿,伸展开双手如蝶翼凭空划起契约法术,闪亮亮的魔法图案在空中流转,随着轻巧的魔法符文轨道摇曳着淡淡流光。
女人的施法方式让奎儿有些纳闷,毕竟儿时她可看了不少的魔法相关书,尽管连最基本的光辉术她都发不出来,还是隐约记得那些魔法书可是提到了不少关于吟唱咒语的高低音技巧,但这女人似乎不需念咒仅靠手势就可完成魔法。
胸前有枚闪亮的狗尾草与刺槐徽章。这象征两个可能性:一代表她是纯正法师塔出身的正规魔法师,有着良好的背景及被撒坦政府认可的尊贵身分;二就代表这女人居心叵测到她无法了解的程度,居然可以弄到每年由撒坦法师公会统一发行,数个高阶炼金术师精炼出的魔法徽章,号称绝对无法被复制的撒坦法师勋章。
这种魔法勋章纯粹就是作为识别身分用,虽然没有任何攻击与辅助能力,但若是被非本人的人配戴,会转变为黑呼呼的一片,而不是像对方胸前那枚一样闪耀着暗银光泽。
这女人身手不算太差,但离惊天地动鬼神的程度可差得远。不然也不会被一头狼人给逼得一身狼狈,奎儿不觉得她有办法串谋出太大的阴谋,因此姑且相信这枚狗尾草勋章是真的。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我不会魔法,但对于契约魔法该有怎样的效果倒是挺清楚的。”此话倒是不假,在这颠沛流离的生活前,奎儿也曾经是穿着细碎蕾丝花裙的富家女孩,见惯了在商馆中的契约魔法,尽管那些时光对她来讲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已极其遥远,但对于小时后司空见惯的契约魔法,她倒还有辨认真伪的自信。
魔法的使用,在撒坦帝国被严格规范,普通农民也许一身都没有机会看到魔法的施展,但若是商家子弟那就不一定了。有钱的商会几乎都会有几个自己的商馆魔法师,主要就是用于制作契约魔法,契约魔法可以有效规范做生意可能会遇到的各种纠纷,对于我虞尔诈的商场来说,可说是让每个生意人都能满意的好用工具。
“何必呢?若要对你怎样,早在你受伤时就下手了,又何必替你疗伤?”黛芙蝶儿悠悠回道,转眼已完成契约魔法,符文在空中以漩涡状不住旋转,窜进由树皮做成的合约纸上,与之俱燃,烧成片片灰渣。
“这样就好了。”全神贯注施完魔法的黛芙蝶儿呼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我对契约魔法没那么熟练,无法像专门的契约魔法师一样达到灵魂毁灭的程度,但对于违反契约的人,将会有十年的时间全身麻痒──差不多会痒到想把皮肤扒下来的程度吧──这样的效果要做到还是没问题的。”眼看这女人笑得人畜无害却说着有威胁意味的话,奎儿内心更是把温柔婉约柔美可人等形容词划上一个大大的叉叉。这女人不好惹,接下来的日子,自己可千万不能着了她的道。
“你叫奎儿呀,色希斯古语是上天赐予的瑰宝呢。真是个好名字。”黛芙蝶儿看着那代表双方姓名的符文在空中燃尽纸张化为点点灰烬。
“那么,我们以后就好好相处吧,奎儿小姐。”黛芙蝶儿甜甜一笑。时逢初夏,釉绿浅翠的树叶层层叠叠,几束阳光在密麻的森林顶处打了几个光洞,衬以鸟语花香,美不胜收。而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就在这美好景色的见证下,伸出代表盟约的手,轻轻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