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兰大陆正传:诸神棋盘

第22章 角力

“卷册女,你坏事了。”漠柔雅神情极其不悦地走过来。


“坏事的是你,夺取之狼。面对血肉魔像,本就应该使用炎爆葬光。”黛芙蝶儿心情坏极了,语气冰冷直接,罕见地不用敬语。


“我看你是书看太多,读到脑子都有问题了。那头剃刀骨魔差点就要削掉我的脑袋,我还去管血肉魔像?而且你没看到那怪物身上连电爆法球都打不穿的金钢板吗?它有很好的抗魔性与物理抵御力,炎爆葬光对付它根本没用。”漠柔雅讥讽。



“剃刀骨魔?那恐怕是您书看太少,”黛芙蝶儿回嘴。“普通剃刀骨魔正适合用炎爆葬光对付,让它抗魔的恐怕还有其他原因,比如您一直忽视的它胸口那枚绿宝石,剃刀猎魔是靠胸口的灵魂之石活动的——它的灵魂之石恐怕是用特殊手法冶炼的,而且你应该先解决血肉魔像,有了活路才有逃命的机会。”


“你们两个别吵了!”奎儿头大呀。大敌当前这两人还吵得起来。


黛芙蝶儿以为敌人就那三只血肉魔像,漠柔雅却想先解决眼前的剃刀骨魔,两人都想发出魔法却没积蓄足够的优拉,造成法阵歪斜元素暴动。而且别看奎儿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她奎儿绝对是这场灾难的最大祸根之一。她话没传清楚,谁负责优拉浇灌,谁发动魔法,还有标的物通通没说,就只传句要魔法合奏,也难怪漠柔雅一意孤行。


这一系列的认知错误导致符文差点失控爆炸,还好黛漠两人都是优秀的符文师,感到不对劲硬生生将法阵转三个圆形,画成了一个无比坚固的巨大结界魔法——‘海勒的黑暗小屋’。


海勒是名孤僻成性的大法师,这辈子除了念法咒以外,几乎没说过半句话,他唯一被记录下来非咒语的话是:“赞美诸神,祂们赠予我口喉以趋近魔法的真理;诅咒诸神,祂们不该赋予愚众唇舌毁去永恒的宁静。”据说此话,是他指着撒坦大帝伊恩二世鼻头说的,若史载无误,这位帝王素来痴迷艺文,有着向众大臣朗诵自己诗作的好习惯。海勒喜欢用自己发明的魔法让宁定的黑暗环绕己身,或者用此魔法让过于聒噪的学徒与敌人沐浴安静的美妙。


他死后,法师笔记被盗贼偷去,使得‘海勒的黑暗小屋’广为流传。这个魔法最常被法师用来锻炼心智,它以魔力核心为轴画出一个半球状的结界,里头除了优拉所构筑的魔法火焰以外无法用任何物质产生光芒。趋近光明乃是人之天性,且长时间待在黑暗中会剥夺勇气与时间感,因此魔法导师常会以此试炼学徒抵御孤寂的定力与精神力,哪个学徒能在漆黑中坚持最久便可获得嘉勉。


然而对敌时,此魔法可说是毫无用处。就算敌人进不来,但己方人马也看不清外头局势,任何生物要离开还得大费周章地用传送魔法出去等或魔法失效——更要命的是,想解除魔法还得由施术法师从外头破除,种种条件使得黑暗小屋在间不容发的战斗对峙中,完全就只是无意义的消耗精神力与优拉。总之,这是个除了修炼冥想以外,别无它用的鸡肋魔法。


还好‘海勒的黑暗小屋’再怎么没用,也是个标准的保护型法术,若不是伊蒂丝人施展的符文保护术会自动排斥敌对信徒,恐怕连剃刀骨魔也被捞进结界中,正好可以大宰肥羊。但某些跟团的撒坦商人就没那么幸运了,生生被推出结界外,现在大概已被亡灵撕成肉屑了。


“好极了,全给关在这,外头的人肯定死光了,全拖了你的福。”漠柔雅坐上一辆歪倒的马车,斜睨众人,一副梁上观火,旁观论定的模样。“而我们不久后也会步上他们的后尘。”



“我们个性太不相合了,无法进行魔法合奏。”黛芙蝶儿面色冷淡地扭头对奎儿说,懒得再与漠柔雅相斗。


有人在黑暗中大嚷,斥骂两人把自己关进来,所有的恐惧化作指责的利箭直指黛漠两人。本来安静的人群复又燥动了起来,暴动的人群就像一头随时会发难的猛兽。


奎儿精神紧绷地靠向黛芙蝶儿,望着众人,抓紧长剑。漠柔雅法袍下的手指蠢蠢欲动,准备画起符文,她还真想拿几个不长眼的人开开刀。不过,她这希望是要落空了。



“统统给老子闭嘴!”御兽人比拉蒙大叱,吼声宛如巨人之槌直击心房,震得众人一片哑然,顿时没声了。


“一群吵歪歪的娘们!想送死就立刻滚出去!嗯?怎么?现在没人敢说话了?刚刚是哪个混球叫嚷着要出去?”


“老先生,又跟您碰面了,”奎儿眼看老人气势如虹,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跟着这老头说不定有活命机会,马上涎着脸靠过去套关系。“外头那些怪物您可有什么应付的法子?”


“冲出去,砍了它们的脑袋。”比拉蒙双臂交叉,很有自信的回答,看起来颇为认真。


奎儿扶额,假装自己没问。她定是急慌了才想靠这个性冲动的怪老头。


“真有自信。不过比拉蒙先生您别忘了,您的御兽团现在只有狼骑兵,迅捷是您们最大的特性,但碰上速度更快的剃刀骨魔,正好可以当它练刀的好靶子。刚刚若不是我们保护您,恐怕您的战狼就要变成死狗了。”漠柔雅讥讽。


“哎哟,漠柔雅你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变得会说话了,不是哑巴法师吗?”老人摸摸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居然一点都没被激怒。“不仅不是哑巴,嘴巴还挺刁的。有趣。”


漠柔雅哼了下,不再作声。


“不。狼骑兵很适合对付动作迟缓的血肉魔像,若您愿意为击倒亡灵出力,我们可以把您与您的骑兵传送出去,”黛芙蝶儿出声。“但是,光是在它身上割刀口是没有用的,必须把血肉魔像的两个头都砍下来,它的身体才会崩溃。”


“你还想指望一个瘸老头?”漠柔雅尖酸地质问黛芙蝶儿。“有机会活下去的话,别跟人说我跟你师出同处,真丢脸。”


“说得对!我一个没腿的老头都敢去,剩下不敢的就是没用的峱种。”比拉蒙哈哈大笑,转头对狼骑兵们说:“小伙子们,看来那几个大块头是分配给我们对付啦,准备好武器,咱们去干掉那群畜生。”



“我也去。”邬莉看了漠柔雅一眼,轻轻说。后者脸上依旧挂着嘲讽的笑,却隐然有些怒气。漠柔雅的不悦显而易见,但对于这名状若绵羊,实则不驯的辅者,她自有自己的惩罚之道:比如每个夜晚的肉体游戏,比如每个白昼的精神折磨。于是她的怒意仅在脸上一闪而过,没说什么,只冷眼等着这群人还能想出什么馊主意。



“好极了!邬莉小娃儿,我就知道你比那群娘们还带种。待会跟好战狼的脚步。咱们去砍下那恶心玩意的脑袋。说好了,六个脑袋,顶多就让你一个,其他统统是我比拉蒙的份。”比拉蒙笑呵呵,内心彭派不已,宛如多年前卡玛大战的前夕。


奎儿虽然内心暗暗诽谤,这老头都没腿了,待会要怎样战斗,却不得不承认也被他那副轻松态度给感染,好像外头就只是几只不成气候的小狗头人,胡乱砍杀一番便赢了。



“那﹍那个尖刺怪物怎办?它看起来更难应付呀。”奎儿望向黛芙蝶儿,又偷偷撇看漠柔雅一下,小声地说:“你那个同族刚刚也说啦,一般刀剑与魔法好像对它无效呢。”


黛芙蝶儿歪头思索,漠柔雅敲着指节,有些幸灾乐祸地等待她的答案。


埋头整顿武器的邬莉停下手边动作,视线停顿在半空中,好似想到了什么,她很突兀地吐出两个字:“精灵。”


奎儿听得一头雾水,黛芙蝶儿与漠柔雅却都顿了下,相望一眼,迅速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神情。


“愿最睿智的博闻之神祝福您,这是个好办法。”黛芙蝶儿称赞。


“是了,精灵,我们不行。但伊蒂丝的友善之手,精灵,精灵可以。”漠柔雅打量着露西塔的尖耳朵,“半精灵,虽然是人类养大的,但是另一半的血统应该是直系,血脉还算纯正,信仰上也没有违背阿芙拉的自然之道,应该可行。”


“什么?!”奎儿与露西塔异口同声惊呼,俱吃惊。


“就怕露西塔没办法承受那么强大的魔力浇灌。”邬莉担心的说。“卷册妖精,您以前有对非伊蒂丝人做过魔力浇灌吗?”


黛芙蝶儿摇头,邬莉的担忧更深,但很明显两名伊蒂丝人都同意尝试此法。


“最好能一击就杀了那个剃刀骨魔,血肉魔像与僵尸倒是比较好解决。”漠柔雅看着露西塔,盘算着待会要如何把优拉引进她体内,跃跃欲试。


“露西塔,你可曾使用过附魔箭?”邬莉柔柔地问。


“我﹍我不行的,附魔箭要真正的精灵才使的好﹍我以前只成功用过一次﹍”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露西塔手足无措。出身拜拉尔贫民窟的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担当灭敌大任的一天,还是要用一个她非常疏于练习的技法。


露西塔自小给人类养大,就像普通人类扒手那般活在物欲横流的拜拉尔首都,对另一半的精灵血缘既疏离又憧憬。她曾经好奇过自己是否真能像那些血统纯良的精灵一般射出有特殊效果的魔法箭,因此在友人的指点下,试发过几次附魔箭。她的尝试最后是成功的,一枝发出微微幽光的羽箭插在烧灼的树洞上。但对露西塔而言,却是一段怪异的心情体验,她发出原来自己果真是有精灵血统的小小感慨,此后再没有使用过附魔箭。


“真受够你了,可别告诉我你的尖耳朵只是贵妇的装饰品,你便是真正的精灵。”漠柔雅直接了当地回道,面露不耐。“准备好你的弓,只管放箭,我可不想被你的懦弱拖累。”


“个性不合的人魔力合奏很容易失败,我本来还心存侥幸,伊蒂丝人对同族的合奏频率向来比较好——不过看来我跟漠柔雅合奏失败的机会恐怕比酒鬼喝醉的机率还高。但伊蒂丝的友善之手,精灵可以接受伊蒂丝人的魔力浇灌而不会有任何的魔力抵触。我们要把优拉灌住到她体内,用高浓度的附魔箭直接打穿剃刀骨魔的壳甲。只要把它胸口的护甲打穿,将里头的生命核心魔石毁去它就会死亡。”黛芙蝶儿对奎儿解释,在心中临摹魔力浇灌的纹章。


“你可以的,阿芙拉的孩子。”邬莉温柔鼓励露西塔。


“等等,你说清楚呀。怎么一般魔法不行,用附魔箭就可以打穿那个怪物。”奎儿抓着黛芙蝶儿的袖子问。


“重点是,打不穿壳甲并不是它真的有完全魔法免疫。虽然我没亲眼看到,但我想那只剃刀骨魔应该是用极珍贵的材料制作才有这么好得魔力抵抗性。但剃刀骨魔其实并不算很高阶层的死灵生物,再怎么加强也无法达到完全魔法免疫的程度——这与本体的局限性有关,因此电爆法球伤不了它,应该只是单纯的法术强度不够所致。”她看了看漠柔雅,想确认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


漠柔雅没有回答她,只拉长那抹嘲讽性的嘴角弧度,耸耸肩,算是默认了。


“简单的原因,就用简单的方法破;加强优拉浓度,提高提攻击强度。我跟漠柔雅无法合奏,但将优拉浇灌到第三人身上再攻击,那威力也差不多了﹍若连我们两人合力还伤不了它——那恐怕就是万神的旨意了,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该放弃任何抵抗的机会不是么。”


“可是那怪物看起来速度比飞奔的马儿还快,你确定能一箭射中它?”奎儿质疑。


“我们非得确定。”黛芙蝶儿说。


她弯腰拾掇,在地上左挑右捡,手惦了几回,最后挑中几块质地坚硬的黑石。黛芙蝶儿对着硬石画了七个繁琐的纹章,扔给漠柔雅,漠柔雅一把接住,也向着小石头笔划起来。她就着黛芙蝶儿画好的阵符,又添上自己的魔力布署。石头在她手中微微发红。


两名伊蒂丝人做了简易的引导石,漠柔雅把其中一颗完成的引导石握在手心,斜眄奎黛两人。


“引导石的精练程度不够,只能让附魔箭朝大概的位置射去,还是需要把剃刀骨魔引到好狙击的地方,想法子让它停止活动——不过就只做出这样程度的东西,彩卡的卷册妖精,看来也不怎么样。”


黛芙蝶儿微笑了起来,没说什么。制作引导石是旷日费时的精密活,就着粗糙材料临时造出的东西,本来就不可能有多高的效用,若真想做出命中率百分百的引导石她们恐怕要在这结界中待上一整个夏季,不过面对这种专门找荏的人,实在没什么自我辩护的必要。


“那么,谁去把这颗石头放到剃刀骨魔身上呢?”漠柔雅把玩着手中那颗石头,眼珠子在奎儿身上打转。“里头听不到外头动静,两边都该有个传音的人,邬莉已经要跟去应付血肉魔像了,这剃刀骨魔看来是得交给你的小护卫了。不过——她有这胆子吗?把你的共鸣石交出来让给别人吧。”


黛芙蝶儿看着奎儿,欲言又止。


沉默、沉默、又沉默。


“好。我知道了,没有本小姐你又什么事也干不成。本小姐这就去干掉那头剃刀﹍什么的怪物。”奎儿在心中对漠柔雅比了一个不雅的手势。


大不了看情势不对本小姐想办法溜走,岔口山壁有陈年藤蔓是吧,我可是幸运的奎儿呢,要打你们去打,我才不会死在这破地方。奎儿心中偷偷替自己盘算后路。



黛芙蝶儿望向奎儿,眼神复杂。邬莉动作轻柔地走向比拉蒙,双手握拳在胸前交叉,微微倾身,做了一个悼念死者的祈福动作。声音温润婉转,像逐水草原最和煦的春风。


“您的米克,请节哀。”


“节哀什么,米克是战狼,死于战斗便是它最好的归属。我比拉蒙也是,哼,老子早腻烦那群平地人送我的安乐窝,死亡回归乃是必然,要死,我比拉蒙还宁愿死在战场上。”


“这不是战场呀,只是一群莫名其妙的亡灵。有至于这样吗。”奎儿嘀咕。


“富尔克的小家伙,你别搞错了,这可不是什么小孩的冒险游戏,这就是战争,与那些行走死者的战争。而我们御兽团乃是战争的常胜军,狼烟燃起之处,便是我族存在之地。呵。珀摩在上,感谢您赠予泰塔族机运,那些帝都的家伙想解散我们,门都没有,叫他们见鬼去!”比拉蒙长满粗茧的手指挥着狼骑兵们,不再理会奎儿。


“是这样啊。”奎儿内心嗤笑,伟大的比拉蒙,求您更加英勇吧,愿诸神保佑您,愿您奋斗到不留一分余力,而我奎儿必然会活下去,即便那条生存之路需要踩着所有人的尸体也没所谓。


她看了看伏身在地画符的黛芙蝶儿。若情况真如此糟糕,她有些希望她最后踩的那具尸体,是她的。希望到时候她的眼帘已然垂落,那她便瞧不着她最后的惊惧;希望她的秀发依然散发药草的香郁,那她便嗅不着尸身的腐臭;希望到时候她的面容依然完整,那她便不需要看到绝美的瓦解,与瓦解后徒留的一地不堪。


毕竟这一路上,你对我挺好得不是。祈祝你保持永恒的宁定那便是我奎儿的最大仁慈。


无神论者奎儿如此作想。对自己的念头既不负罪也不哀伤,现实逼迫她罢了,仅管她隐约觉得,她其实并不真的喜欢这样的结局。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漠柔雅与黛芙蝶儿各自在地上画起短距离的传送魔法阵。最理想的情况下,传送魔法应该有个位在目的地的对阵,才能确保落地点的正确度。但此时众人别无他法,趁着黑暗结界初架起亡灵还没完全蔓延过来,她们得尽快让人出去开条生路,不然等整个山谷都被亡灵淹没那便毫无生存的可能性了。


黛芙蝶儿完成手边的阵法,拂去脸上的汗珠,看着一副痞模痞样站在旁边的奎儿,心想,我们还需要更多人帮忙。


“诸位先生们,你们也听到刚刚的对话了,比拉蒙大人的狼骑兵愿意出去抵御那几头巨大的亡灵,但现在,我们还需要更多人手去抵抗剃刀骨魔。”


“我知道您们在想什么,您们大概会想,这些人就出去战斗罢,又与我何干——请千万别这么想,站在黑暗中的所有人都是断桥上拉着同一条绳索的伙伴,我们的失败也意谓着诸位的死期——更何况杀死亡灵的重任并不完全在您身上,我与我的法师同袍会负责最重要的一击,您与您勇敢的伙伴只要想办法牵托住那头剃刀骨魔,并让负责放引导石的人,”她指了指奎儿,“有机会接近怪物便行了,与怪物殊死相斗比,这其实算是很简单的活了。”


众人交头接耳起来,嗡嗡作响,像头巨大的苍蝇振翅盘旋。


“废话这么多,小女娃,到时这群臭娘们再不出去,你就把这结界收了,看他们还愿不愿意拿起武器去对付亡灵。”比拉蒙大笑,只笑得一些妄想偏安后头的人心惊胆跳。


黛芙蝶儿给比拉蒙一个感激的眼神。已经有零零落落几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虽然人数稀少,但她本就没指望那翻说词能说服多少人。只不过犹豫中的人还需要被推一把,剩余的就是那种无论无何也不会出声出力的人。她已尽力把这群人中稍微有勇气,也有与勇气相符的实力的,全拉出来了。


八个,实在不够,但,已比想像中还多人了﹍黛芙蝶儿心中默念,加油了,奎儿。


奎儿心中狂喜,直想对黛芙蝶儿好好地膜拜一番。诸神在上,黛芙蝶儿,你是最美丽的花朵、你是最理序的智者、你是最善良的圣徒,还好你没让我一个人对付那头怪物。一番溢词赞美过后,她又郁闷地想起,该死,这会儿当下,有人一起出去,她不好一个人溜走呀。


她视线不经意地梭巡了一下,瞄到佣兵丁姆缩头缩脑地与几个之前与她相熟的伙伴窝在阴影下,有几个看到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立刻撇过脸去,有些则木着脸用冷漠抵御心虚。


奎儿心中冷哼,转头大步跺向黛芙蝶儿,不意外也不失望。人不就是这样子么。



“现在不晓得外头情况,你们一出去就身陷僵尸之中的机率很高,请做好应战的准备。”黛芙蝶儿提醒众人。语毕,她走上前去,拉住奎儿,要把引导石交给她。


“哟,这么信任我,若是我先死了呢。既然有其他人愿意一起出去了,要不要给那个拿斧头的壮汉呢?我看他挺厉害的样子,应该可以顺利把石头挂到那怪物身上。”


黛芙蝶儿没马上回答,把塞了导引石的小布袋放到她掌中,在对方有任何退缩举动之前,用自己的手轻轻包住她的手,慎重地把奎儿的纤长手指合拢。她抬头,望进她的眼里,望进她的心里,双眼剔透地看穿对方戏谑言行之下的龌龊与蓦然惊觉阴暗行将被识破的慌乱闪避。


她要揭穿我了,她肯定会鄙视我,把一切摊在阳光下让人谴责我——她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看穿我——奎儿惊慌失措地站在那,等待她几乎可以预见的道德审判。


但她没有戳破她。


“我相信你会活到最后。”黛芙蝶儿出声,接着迅速靠过去,在奎儿耳盼细细私语,然后扭身离去。耳语轻柔地拂过奎儿脖颈畔的发稍。


正面迎击不一定比背敌而逃容易死,如果尽你所能还应付不了再逃走吧。这样,就算你就逃走了,我也愿意原谅你。


我真心感谢与你的相遇,愿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上天赠予的瑰宝。



奎儿怔怔站在原地,清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胸口上升,酸酸的、甜甜的、涩涩的、苦苦的。心中被各种幽深隐晦的情绪充塞,恶意念头悄悄地,隐退到无人知晓的角落去。


别这么轻易原谅我。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低语咕哝。



真是别扭。黛芙蝶儿背对奎儿,施施然走向露西塔与漠柔雅,没好气地想。共鸣石项链挂在奎儿脖子上,她所有的细碎话语全变成告密的小精灵窜到黛芙蝶儿耳中了。



奎儿抓紧重剑,活动一下身体,走近那伙马上就要跟自己一起应战的战士们。


“拜拉尔东区的戈登.亚伯拉罕。”一个扛着巨斧的大汉,对奎儿点点头。“你可以叫我巨釜戈登。”


“拜拉尔工艺街的赫伯特.米尔博。”一名嘻皮笑脸把玩长剑的疤面男说:“不知为何,诸位,我有些想念起老家的胡果鸡肉干了,虽然我以前老抱怨它太咸太硬,咱们快些收拾掉那头怪物罢。”


“拜拉尔,南屯区,邓肯。”高瘦男子手握剑柄,简洁地报出名字。


一伙人站成一圈,奎儿就站在甫出言剑士的旁边,看来,按这顺位,是换她讲了?


“奎儿,”奎儿笑了,在这生死关头她的内心突然变得无比轻松,瞧瞧那些胆小鬼的期盼眼神,她是勇敢的奎儿,她不是没用的累赘,没人知道她是异教徒的女儿,没人知道她曾经多么的纯洁无暇、富足无优,而今又多么的污秽不堪、贫乏凶恶。在众人的目光中,在壮烈的氛围下,她被单纯还原成战斗团体中的一份子,旁观自利的心短暂有了与他人连结之感,封锁在心中的字团冲口而出,这么多年来,她终于再一次提起那个遥远无比的姓氏。


“——撒坦的奎儿.贾西亚。”



富商之女,异端之子,信仰的羔羊,无神论者奎儿.贾西亚。


她与其它八名战士一起走进传送魔法阵,他们要走出黑暗,走出怯懦,迎战剃刀骨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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