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沙盗之女
见机行事,行事就要苦力,苦力当然又是奎儿去干。奎儿旁敲侧击,没找出两人来历,仅大约知道那俩人本是逗留在贡拉城附近的冒险者,之后接受比拉蒙车队的雇佣,前往拜拉尔首都。除此之外,再无更多的消息。
黛芙蝶儿舒服地窝在马车里,目送奎儿离去的背影。
这女孩虽然谩骂连连却还是在车队停歇之时,乖乖四处游走打探消息,心口不一的模样可爱极了,让黛芙蝶儿心底绽放出片片花田。她塞满魔法理论与冷僻知识的漂亮脑袋,难得搁下任务之事,认真思考如何让此别扭女子再展露更多有趣的模样。却不晓得自己曾说过的见机行事四字,行事虽由奎儿实践,那机会最终却是落在她身上。
索兰有句俏皮话是这么形容的:机会是调皮的森林小精灵,努力找它,它躲在花瓣背后看你心急如焚的模样,咯咯窃笑;等你几乎快忘了这事,一派轻松,倒让机会小精灵急了,它从花瓣后窜出,拍着透明的小翅膀噗哧噗哧地自己撞上门来。
那日,奎儿外出打探,黛芙蝶儿自个窝在马车里,数十年如一日地思索、冥想、练习画符,过于专注,回过神来好几个烛光已过去。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觉得口干舌燥。
记得奎儿说过,这次的取水处在商队的后边﹍把马车帘幕拉开一条缝,左右观察确信无人注意。黛芙蝶儿便披上兜巾,拉紧手套,配戴上那枚表示生人勿进的法师勋章,攥着一个小陶钵,要去装水。
当黛芙蝶儿施施然来到蓄水池附近,便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对方身材颀长,虽着法袍但往自己踏来的脚步却不似法师的虚浮无力,那如山猫般轻巧且带侵略性的走路方式,让她轻易认出来这位在梵蒂朵小有名气的女子,一个因恶名而闻名的女子。
现存的伊蒂丝人,十有八九曾信仰过高顿,仅有一位曾信奉过混乱之神古沙司,余下的,便是斗争之神卡兹烈的过往信徒。
沙盗之女,漠柔雅便是那极少数之一。
百年前游牧民族乌尔图妲人被撒坦铁骑驱赶出逐水草原,在大屠杀下残存的幸存者,南下逃离曾经的故乡,进入叹息沙漠中努力求生。
贫困与流离中,那难以达成的回乡之梦,让某些乌尔图妲人堕落了,当起抢夺粮水的沙漠盗贼。他们一开始还谨守草原之神的教诲,仅只劫掠生活所需的份量,但不久后,闪闪发光的成堆金币以及比狩猎还容易取得的粮水蒙蔽了流离之民的双眼,他们改变了信仰,相信了斗争之神的教诲,在刀光血影的冲突中,斗争并掠夺所见的任何事物,信念与卡兹烈的意志嗡嗡共鸣。
漠柔雅便是乌尔图妲流离之民的第三代,到她这代,所有的纠结与道德已然远去。她呱呱落地的那天,母亲便因难产去世,默柔雅的出生全盘符合斗争之神的信念,甫出生就夺去了母亲的性命。
她的父亲大盗都雷乃是流离之民中最凶狠的一员,都雷从不留活口,所到之处宛如蝗虫过境,荒烟四起,恶名响彻叹息沙漠,因此沙漠中的骆驼行商总哆嗦着嘴道,宁见幽暗荒狼也不愿见到血月都雷。漠柔雅依循她父亲阴鸷的沙盗法则成长,好似再没有其他生活方式。
就如那颇富象征色彩的出生,沙盗之女漠柔雅,强取豪夺是窜流她血脉的天性,即便离开叹息沙漠也听循天性的原始呼唤,将夺取之道一以贯彻。在异端之城,她见到了最美丽的梵蒂朵之花,那朵全然激起她斗争本性,倾其生命也要夺取来的艳丽花朵。漠柔雅蛰伏等待,最后在比铁血沙场更残酷的爱情战场中,暂时,如她所愿地,摘取下梵蒂朵之花。
“瞧瞧这是谁。”漠柔雅那语调提高的说话方式,充满露骨的挑衅。
“彩卡的卷册女,你早该回梵蒂朵了,还逗留在这干麻?是不是任务搞砸了不敢回家?”
黛芙蝶儿揣测着对方那话语中的恶意究竟为何,继续挂着标准笑容,慢条斯理地回应。
“卢索曼的夺取之狼,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精明能干,我来拜拉尔的路上的确是遇上些小麻烦,但现在我唯一的麻烦也许就只有被阁下挡住的路。”她指指对方身后的大水钵,暗示对方该让路了。
漠柔雅不仅不让道,还摆着妖娆的身段走近黛芙蝶儿,手直摁她背后的墙,气息喷在她的脸上:“你别以为,所有人都吃你那一套。”
“那种装模作样的客气态度,真令人厌恶。”
“您的态度不是很好。话说回来,我离城许久,”黛芙蝶儿冷笑,她想她知道为何对方一副找荏模样了。“不知道塔奇安娜过得可好?”
“她好或不好,与你无关。”漠柔雅表情倨傲,用高傲隐藏内心彭拜剧烈的负面情绪。
她临行之前,塔奇安娜漫不经心地摆着手指涂豆蔻甲油,经她提醒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抛几句情话给她,接着语带关切地说:“你要去拜拉尔呀,黛儿也是去拜拉尔呢,出任务那么久,好久没看到她了。你俩若碰头了,帮我告诉她一声,我很想她。”梵蒂朵之花甜美的声音在沙盗之女耳中却是最锋利的剃刀,刮得她心不住淌血。
“别用这么敌意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过就是梵蒂朵之花众多的前情人之一。”黛芙蝶儿语调轻松。
“很好,那就摊开了讲。彩卡的,既然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就是个旧情人,那就少缠在她旁边,看了就恶心,真碍事。”默柔雅收手抱肩,乌尔图妲人特有的长单猫眼瞟着黛芙蝶儿,眼神嫌恶。
果然,又来了。
塔奇安娜,你这惹事精,瞧你又给我带来什么麻烦。黛芙蝶儿内心苦笑,她俩都做回朋友多久了,还老是有人惦记这事。追根究底,也许是因为她是少数能继续跟塔奇安娜维持良好关系的旧情人。塔奇安娜本就喜欢她这类人,不论脸蛋还是性格;再加上她在塔奇安娜对自己爱情用罄前就先行看透、迅速抽身的作法,众多因素保持了梵蒂朵之花对她的好感,让曾有过的亲密升华成一种独特的依赖关系。
然而,塔奇安娜若懂得情人与朋友的明确分界线便不叫塔奇安娜了。即使自己意态清楚,她的姿体动作依旧过于亲昵暧昧,语言总带着些许挑逗的意味,看在外人眼里两人的关系简直扑溯迷离,导致塔奇安娜之后的情人们总对她有股强烈敌意,真让她头疼。
“占有欲这么强可真让人羡慕,你不如拿捆绳子绑住她双脚,让梵蒂朵之花再也逃不离你的手掌心。”
“我的确想。”漠柔雅轻笑,笑得张狂,眼神带着危险的深黯。“她可真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是、是、您与您的情人要如何相处是您的事,不过,”黛芙蝶儿觉得搅进这烂事简直穷极无聊,水也不取了,转身就要走。但被人当面挑衅不回敬一下绝不是她的风格,她在离去前给对手重重一击。
“你可别忘了城中的姊妹们都怎么称呼她的,”
“——她们都叫她,塔奇安娜——爱的挥霍者。”
“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在您外出的这段时间,溜上她床的又是哪个女孩。”她远去的笑声如银铃,清脆响彻绿林,空灵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