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缄默 下
“我的小妹妹,她就跟你的小蒂娜一样,热爱各种女孩会喜欢的活,年纪比小浣熊还小时,就天天向往参加舞会。可惜她的头发继承了我父亲那脉的血统,又硬又卷,一觉起来老纠结成块,常把脆弱的小梳梳断。小梳断了两次后,那孩子就闹起脾气,不让仆役伺候,早上老要大吵大闹一翻,非要家人替她梳头。你也知道,撒坦男人是不替女人梳头的,我的母亲又得掌管家务,所以有空闲时,那个爱撒娇的孩子就由我照顾了。我其实挺会替人梳头的。要我替你更衣,我可能会把袖子当裤管;要我替你梳头,那么剑士阁下,你唯一的烦恼就是,那么多的发型中只能择其一。”
“唉呀,真自信喔大法师阁下,我还真不晓得你兼作梳头匠呢,别忘了你今天的话,下回就来考考你的能耐。不过呢,”奎儿叹口气,“你居然有个妹妹呢。”
“就像你会有父母家人一般,是的曾我有个小妹妹。”
奎儿不语,伸着手让她绑紧右手丝带,脚踢着踢着,忽而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刚刚确实在想原来你有家人,不是古老图书馆孵出的精灵。老是给你猜到心思,难道我奎儿真这么好懂?”
“实话说,我不懂得才多呢,比如说,我就不太懂为何为何有女孩会排斥花裙。”
奎儿冷哼:“为什么排斥?你这个法师倒好,站着伸伸指头动动舌头便好,但我奎儿是个斗技士,你想想我穿着这种衣服,打滚拔剑,那样子能看吗?以前在斗技场,派司顿那老头还真干过这种事,让女斗士穿着女装与人或野兽战斗,打斗使衣衫碎裂,底下人血脉喷张。也发生过几次意外──我记得是个使矛的吉立亚女,哈,她踩到裙摆滑倒被狮子吃掉的,全场观众哄堂大笑啊。那可是我看过最烂最糟的死法了,现在你要不要再问问我为什么我讨厌穿裙──因为那会让我想到那些该死的破事。批着那轻漂漂的玩意对你们来说,是流行是美好是尊贵,可我奎儿对那东西只感觉愚蠢可笑脆弱,是准备让男人的亵玩的道具,只感觉那他妈的哄堂大笑还在我耳朵里头。”
这下黛芙蝶儿默然了。好一阵子她才扬扬发梳:“你从没提过这些,我以为你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拜托,大法师阁下,那是什么?同情心吗?别用看乞丐的眼神看我,这不过是小事。你可是我的顾主,觉得我可怜就多给我加点佣金,为了任务穿就穿,不过跟金钱无关的时候,休想叫我穿裙。”
黛芙蝶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喜欢奎儿的态度。“见你这么开朗我就放心了,刚听了你那翻话,我正犹豫是不是就别让你戴丝帽了,看来你是没问题的,别动……女勇士,绑歪了只会更可爱。”
折腾半天,总算大功告成,黛芙蝶儿用跳舞般地节奏绕到奎儿身后,把奎儿牵到圆镜前。奎儿本来还挺自在的,一到了镜前,却又困窘了起来,她甩开她的手,边往后掉头边扯掉身上衣服绑线,黛芙蝶儿不让她脱,奎儿烦不胜烦,推了她一把。这一推,倒真用上实力、真用上气,连她自己也在一推之后大惊失色,慌忙去捞黛芙蝶儿,于是两人双双跌倒,木架子倒落乒乓四起,成堆布匹衣裳高高抛起,缓缓飘落。
一层又一层,一个接着一个,奎儿在底下扭动身子,还来不及推开压在身上的衣服,又有其它被扯倒的的衣裙布匹不停堆到身上,窒息感让她恐慌起来,耳盼尽是那些仕女的惊呼鬼叫,她们手忙脚乱地踩在上头,只让奎儿更难使力挣脱,让她又更脑了,正想破口大骂,却听到黛芙蝶儿温和而威严地要众女仆到外头去,似乎有个领头的女佣还想插手,黛芙蝶儿又再次要她们到外头,尖叫这才间歇,细碎脚步声爬向门去,房门咖搭上锁,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悉悉苏苏地从成堆衬裙里爬出来,就跟对方打个照面,发丝涣散,有些狼狈,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开始还只是秘谋般的低低轻笑,但接着她的笑声叠在她的笑声之上,那笑意便被不知所以地给放大,变的开怀放肆了起来,两人笑得欢乐,气氛极其友好。待缓过气来,奎儿从布堆中躜了出来,转了个圈打个滚,面朝天又躺回软绵衣堆上,她怔忡望着黛芙蝶儿,一会儿,眼珠子调皮地骨溜溜转动,出声唤她:“黛芙蝶儿。”
黛芙蝶儿挪动身子,把头转向她。
“礼尚往来──你知道东贺米人这句谚言吗?我以前的贺米斗技伙伴告诉我,别人送他们一只鸡,他们会回报一只牛;送一盘乳猪,就回赠对方满桌飨宴。而你刚刚听我奎儿讲了以前在斗技场的事了不是?现在是不是该换你说个啥了吧?”
“我以为你挺陶醉的?”
“怎么可能!唉喔说那些令人伤心的往事,真令我痛苦,你不会看我说得镇定便当真了罢,那不过是想减轻你的罪恶感──你瞧我是多好心的人啊──”
“好心人奎儿,可惜我的童年与你相较是无聊的多了,如果你对撒坦贵族礼仪有兴趣,我可以细细说与你听。”
“免了……那大牧师,你以前应该少不了干些召唤亡灵,安抚死者的事吧?说说你遇过最可怕的鬼魂故事,比如遇到不甘回归大地的怨灵之类的。”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吗?贵族女性牧师通常只会做些小杂事。我以前负责的是帝都地区的安宁者祝祷,也就是替自然老死的贵族祈祷,老死者大都儿孙满堂,一生活得安逸至极,因此我见过的鬼魂都挺啰嗦亲切的,从来没有让人觉得毛竦然。”
“哦,诸神在上,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好玩!我该拿她怎么办!”
“也许什么也不问,一起去厨房找颗麦肯果吃。”
“绝不,太便宜你了。有了,不如这样,其实我有个疑问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那个勋爵的孙女得吃哑药以免引发元素暴动,你却可与我正常交谈?难道只有在转化的初期才会有这现象?可是你以前告诉我伊蒂丝神话可不是这么说得……”奎儿这一问完,黛芙蝶儿却停顿了许久也不回答。
得了,又要说是伊蒂丝人的秘辛,不方便与人说了罢。
“你不想说就直说,少让我浪费这么多心思口舌。”
“你会错意了。”黛芙蝶儿瞪大眼。“也许有些事真的不方便与你说,但这事完全算不上什么秘密,对伊蒂丝深入了解的人都略知其一二,只不过这不是个好解释的事,我要怎么跟一个对民俗学毫无概念的人解释‘缄默之纹’民俗学中最重要的民族自我认同仪式,古老的伊蒂丝集社又是怎么样的概念,还有这个重要的仪式又因为与哪些因素互相影响,渐渐改头换面成当今的形式,这么多关联的事,真令人苦脑…我该从何说起才能让你完全理解呢?”
“拜托,你想太多了,直接告诉我重点吧,别说是我的错觉,大法师阁下,您近来越来越有庸人自扰的倾向了。”
“每一件事都是重点。”黛芙蝶儿坚持。
“你肯定被人说过是‘蹄子钉铁的驴’──顽固!”
“事实上我不过是‘执守地盘的猫’──坚持正确的事罢了。好,我简单说一下吧。”黛芙蝶儿道:“‘缄默之纹’,这就是我可与你正常交谈的原因。奎儿,先别发问,让我确定件事,你知道‘乙太语’吗?”
“谁不知道啊。不就是创生语吗?”奎儿没好气地说。
“那么创生语又是什么?”黛芙蝶儿穷追不舍。
“呃,大概就是神说的话吧?”
“不对。神祇是意识体,祂们之间直接以心念沟通,并无声韵言语的必要。乙太语是薛希弗特为了让神祇与主物质界的生物沟通,所创造的第一种语言。创世之时,所有的神祇都留在上神晶界强化各自的理论,只有伊蒂丝因为是物质主神,先行参与了创世。薛希弗特花了七日七夜告诉伊蒂丝这个世界将要成为的样子,并要伊蒂丝用另外的七日内依照祂的愿望完成创世。”
“于是伊蒂丝带着‘薛希弗特的期许’下凡创世。却发现创世远比她想像中的困难,光是建造一种物质就要花上她一个整天,当她回到上神晶界时,世界也只多增了七种物质。于是,她恳请至高无上的父神再派人手帮忙她。”
“薛希弗特说:我的女儿,一切将如你所愿。于是伊蒂丝再去主物质界,便见到世界充满了微小至极的元素,这些元素便是父神派给她的帮手。伊蒂丝带着这些小东西开始工作了,可是这些元素顽皮又不稳定,难以使唤,当她希望优拉们组出绿色的叶,优拉却造了红色的叶;当她要优拉做出圆形的太阳,天空却挂了三角形的太阳,于是这次伊蒂丝依然没在七日内将主物质界造成薛希弗特希望的样子,世界只完成一小部份。她回到晶界,再次向薛希弗特说明情况。”
“这回薛希弗特拔下自己头上叶状皇冠中的一片叶,交给伊蒂丝,祂不仅没有谴责祂,还再次大谅地告诉她:我的女儿,一切将如你所愿。于是伊蒂丝吞下薛希弗特的权柄之叶,再去主物质界,当优拉再要捣蛋时,她就用戒律的权柄命令优拉不准捣乱,这下,那些贪玩的元素听到无不乖巧划一地听命行事,之后每一个造物,祂都以言语的戒律细细叮咛优拉,世界终于赶在七日之内顺利完成。”
“就这样,花了四十九天,世界于焉成形,但这只是一个死的世界,尚无任何生命的存在,所以薛希弗特对世界各地的种族各吹了一口气息,祂先吹气给兽人,开始时拿不准力道,吹得过于过于猛烈了些,于是这些民族的生命之火顽强爆裂;吹气给精灵时,已得心应手,缓而舒长的吹,于是精灵的生命悠久平稳;而吹气给人类时,创世已尽尾声,让至高无上的祂也不免稍稍心急,便吹得短促轻浅,于是人类的生命短而轻盈。薛希弗特给予所有种族生命与礼物之后,才让其余诸神下凡,开始在各种生灵上凭依寄托信仰。”黛芙蝶儿转头面对奎儿:“这就是创世的由来,各民俗的神话创世时间略有差异,有人说世界花了四十九天创造,有人则说花了二十一天,差异就在于死物与活物的创造时间,以及要不要把薛希弗特构思世界的时间也算进去。”
“你们这些神学家就是无聊,连个创世时间也要争论不休。”奎儿摇摇头。
“──所以‘乙太语’是最初的语言,是创世的语言,也是优拉的语言。它仅由九个单纯音节排列出千万种语言意义,冗长又晦涩难懂,因为它是设计给身为意识体的神祇,伊蒂丝传递命令给优拉,只要心念一动,所有的命令就在空中响起,地上的生灵却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并不适合凡界生灵使用,而且乙太语是薛希弗给予伊蒂丝的权柄,不允许他人窃用。因此薛希弗特又以‘乙太语’为基础范本,加入时态、词性,包装成更简单的语言,将不同语言给予不同种族。”
“之后──不是有跟你提过远古时,神祇可以以薛希弗特的法则为中心再加上各种自己的定义吗?伊蒂丝女神虽然没有规定一定要信仰祂才能使用优拉,只要是窥得优拉运作奥秘之人皆可使用魔法,但伊蒂丝还是依照自己的喜好界定了魔法的效用,这个部分界定了哪些呼唤者在使用优拉时可以获得更强的效果,哪些呼唤者却要费出更多的代价才能驱动一点点的优拉。那四种条件就是语言、身分、智等与非语言,而一个语言如果越接近‘乙太语’那它的‘魔法语阶’就越高,同样的意义所造成的魔法功效就越大。”
“不懂。”
“比如说,如果有个初窥得优拉奥秘之人,分别用豺狼人语、精灵语与乙太语说了火球的咒语。那么第六阶语的豺狼人语不会造成任何效果,第三阶语的精灵语可能会让空中出现些小小火花,只有第一阶语的乙太语会真正让优拉造出火来。”黛芙蝶儿看看奎儿,对方点点头,表示她了解了。“伊蒂丝人的声音是‘眷民之语’,是现今生灵中,除了龙语和巨灵语之外,最接近乙太语的语言.也只有这三种语言是第二阶语言。”
“所以你们造成的元素暴动与麻烦大概也是巨龙等级的.”奎儿插嘴。“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说到重点,那个缄默之纹啊?”
“是的,所以很危险,别急,马上就说到了。‘缄默之纹’是由古老耆宿‘睿智的黎安娜’所发明的,她是伊蒂丝沉睡后约二百多年的人。那时,梵蒂朵尚未建城,伊蒂丝人刚开始以中小型集社的方式相互照护依存,于是一些大小问题也就相递出现。常有新来的伊蒂丝人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造成其它人的困扰甚至是生命安危,所以一开始要加入集社的伊蒂丝人就那位勋爵之女一样,得吃哑药以防酿祸。但是当集社越来越大,开始有更多复杂的活动,需要共抗外敌,与远方盟友互通有无的时候,老是得以文书沟通便成了个大麻烦了。因此黎安娜便开始思索解决的方法,在她之前,也有不少人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思考方向主要在于,如何让伊蒂丝人的声音回归正常,但终归徒劳。”
“语阶的概念是,降阶容易升阶难,降一阶又比直接降到最底阶难。每个法师都想要更阶近乙太语,好让法术效果更强,黎安娜却发明了一套反转语阶的法术,使上了这个咒语的伊蒂丝人每一次吐字,字句都会直接被解析成最底阶──目前是第六阶──的语言,六阶语已偏离乙太语太远,优拉听不懂六阶以下的语言,伊蒂丝人之间自然也就能正常沟通,但作为代价的是,缄默之纹让优拉无法再听懂伊蒂丝人的语言,我们无法口念咒语,只得使用符文趋动魔法。”
“这么说起来,身为魔法女神的眷民,你们上了缄默之纹以后,其实也没有比一般平地人法师厉害嘛。”
“倒也不尽然。法师要如何命令优拉呢?你可以把优拉想像成人,一个人要如何对另一个人造成影响呢?首先是用双方认可的标准语言,最直接的影响是使用正确的语言,请求、要求或命令对方;再者是身分,当我对你说训斥的话,如果我是你的父母,那么效果将会比一个陌生人责骂还有力的多。 对优拉来讲,伊蒂丝是母亲,眷民是姊妹,精灵是朋友,人类是交情可能更好可能更坏的陌生人,兽人是路边乞丐,多数都没资格命令它,这就是种族的魔法区别,因为某些种族天生较受伊蒂丝与优拉的喜爱,有些则否;智等比较复杂,有机会再与你说,你只要理解为是对万事万物的理解力就行了;最后的影响因子,是非语言,也就是情绪、施法环境与辅助素材等,这个部分倒是各种族平等,但非语言中,以情绪最容易影响敏感的优拉。特别愤怒的、哀伤的、痛苦的、快乐的情绪都会召唤更多的优拉。符文师不过是‘语言’这条优势被砍死了,但还是有‘身分’的优势,我们毕竟是伊蒂丝的眷民,因此一个伊蒂丝的符文师学徒施的法,还是会比一般平地人法师学徒还强得多。像我学符文大约八年,但要到我的程度,平地人法师可能要学个三十年吧。”
“真可惜,难道就没有拿下来的机会了?”奎儿捧着脸问.“这样你会变强多少啊。”
“当然。会有机会拿下它的。”黛芙蝶儿对她眨眨眼。“待有朝一日你已能力在音节与音节之间驾驭每一丝优拉的流动,那就可以在族长与多位长老首肯之下,拿掉缄默之纹,届时,将可配带银征章,领取晋位石,成为‘法音师’。我的导师就是法音师呢,法音师连平常说话都宛如唱歌,有股特殊的声韵。”
“是这样呀。那么,黛芙蝶儿。”奎儿维持着适才动作,专注地说。“我想你总有一天可以当上法音师的,因为你说话的声调,也跟唱歌一样好听啊。事实上,我早想说了,你的声音一直都特别好听,比我听过的吟游诗人或歌者都好听多了。你知道的,我没什么耐心,但我喜欢听你说话。”
“我最近耳朵不是很好,你要不要再说一次呢,也许你可以等我泡个玫瑰茶,拿颗麦肯果再开始。”
“想得美,你就等到矮人不喝酒的那天吧。”两人就这般一边拌嘴一边发问直到夜色完全垄罩大地,天空已暗得连黑云也办识不出轮廓,这才揉揉惺忪的眼,各自回房。
翌日傍晚,晚钟还未响起天色便早早地沉了下去,紫黑深灰的重云交叠在天际,可看出不多时将下起滂沱大雨。奎儿与其它待命的仕女们等在廊前,见黛芙蝶儿走来只觉得她狡猾透顶,昨夜看足了自己的女装样,却没礼尚往来让她有点心理准备。黛芙蝶儿身着绿色绸丝礼服,戴着覆臂长手套,发编高挽在后颈。她捥着桑顿先生的手肘,下巴微挺,目不斜视地走过奎儿身前,发香四散。戏从一出勋爵宅邸便开始演,她拉着裙摆蹬上马车,神情动作无一不像个真正仕伸之女那般华贵骄傲,奎儿一撇之后快速低头,内心怦跳,宛如低位者见着了不能企及的高位者那般自惭形秽,还有股莫名所以的焦燥。
车子渐渐驶离郊区,蛙鸣螽嘶在半途便匿了迹,换成渐显喧闹的人声满,家族的四轮马车稳稳地驶入尊爵大门,直达康拉德别馆。远远就可看到大门口拥挤的人潮,制服笔挺的点名官有条不紊地带来宾入场,私家卫兵晃动泛着寒光的枪尖盯紧每个来客,马童领着宾客的马车去马厩吃草,待从官则细细验收各家族带来的礼金、礼品,舌头因为频繁润笔尖而乌黑一片。
奎儿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么亮的夜晚,不是可怜巴巴地一盏煤油灯,也不是微弱、随时会熄灭的风中残烛,康拉德别馆灯火通明的轮廓几乎可以照亮整个天空,在黑夜中宛如梦境般虚幻。马车在她发呆时停了下来,一拥而上的礼官待从,更是让她几乎想掉头逃走,她看着黛芙蝶儿与桑顿先生热练地脱下批风给小童,步伐惬意地宛如在自家后院开餐会;同行的三个蓝道伪装仕女各个平静如昔,只有她的心脏快得要从胸中跳出,出发前的训练全被抛到脑后,她不由自主地忍不住瞄向卫兵,觉得自己随时会被识破,并被那些锐利的矛给刺穿。她手足无措地跟在众人后头,益发觉得也许她只是这群人中唯一的败笔。
正当此时,队伍停了下来,桑顿先生正与一名旧识打个照面,两人略微寒喧起来。也趁着这时,黛芙蝶儿摇着摺扇,状似漫不经心地往后回看,撞上奎儿的视线。她的视线穿透过她,面无表情地一扇又一扇,锐利高傲的眼神在扇子的残影间忽而闪过一丝顽皮的神情,用扇子盖住口鼻,轻声对胸口的共鸣石项链说话,又没事般地收起摺扇,回身捥起桑顿先生的手迳自往会场走去。
“再等我一会。”
万声嘈杂中,奎儿觉得自己清楚听到了黛芙蝶儿的声音,就如同在高塔呼啸风声中也听得分明,只要再等一会儿,哪个她熟悉的女人就会回来了,再等一会,没什么就当一场游戏,她紧绷的指节松了,她的内心吹起小口哨,哼哼跳跳,自信又满满地灌注回来,她跟上众人,一脚踏入会场。
前方,点名官拿着鹅毛笔刚在写满姓名的卷册中找到来者的名字,他细细划去那名字,在旁待命的唱名小童见已确定来客身份,便扯满嗓,朗声道:桑顿.蓝道到、菈蜜亚.霍布尔到、蓝道家族全员到齐!
晚宴开始。